12 等着宇莊回來
宇莊這一昏過去,直到第三天才醒過來。
他似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裏有柳墨钰。
彼時的墨钰年歲還小,才三歲大,正是宇莊頭一次見到墨钰。
那是一年冬天,臨近春節,朝廷早已封印,隋丞相一年當中難得閑暇,剛好柳王爺遞帖子邀請隋丞相一家過府賞梅,宇莊就跟随着父親和姐姐一同去了柳王府。
夢裏霜雪滿天,山河銀裝素裹,宇莊那天非要賴在大姐宇音懷裏,于是那天宇莊是坐着女眷的小轎子進後院的。
隋柳兩家乃通家之好,常來常往,所以柳王爺在迎了隋丞相後一同前往後院。
宇莊一到院子裏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後園看梅花,他還記得父親帶他來就是來賞梅的。
年幼的宇莊雖不懂賞梅,但他知道梅花是很好看的花,他還會背兩句關于梅花的詩詞。
宇莊在屋子門前鬧着要去後園,墨钰正是這時候來的。
那會兒她剛從園子裏回來,穿一身紅衣,頭上抓着小揪揪,頭發拿幾股紅繩紮起來,末尾墜着金珠子,腦袋一晃,那金珠子蕩來蕩去。
宇莊一時看呆了。
他腦子裏想起曾經背過的兩句詩。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此時在他眼裏,梅雪均屬給了眼前這個小女孩。
天地無垠,玉樹瓊枝,有一個小人兒自不遠處緩緩走來,她身形還小,但一步一步走得非常穩當。一張小臉精雕玉琢般地精致,可以想見長大後的傾城國色,只是此時年歲還小,臉上滿是稚氣。
她盈盈站在雪地裏,懷裏抱着一支初初綻放的寒梅,梅雪清絕,倒映在她黑亮的眼睛裏,她輕輕地叫了一聲:“宇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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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宇莊哥哥一直叫了十來年,直到墨钰嫁入簡親王府,翌日又逃離王府,到現在已是五年不曾聽見了。
宇莊在夢裏嘆了一口氣,以前的他,憑一腔少年意氣,在墨钰面前拍着胸脯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當時他高中進士,前程正好,又兼丞相獨子的身份,他想他們兩人正好相配。
現在的他,則願拼盡餘力,只為守護墨钰平靜的生活,只要墨钰還能笑得如他夢裏所見,似他第一眼初見時那樣天真,像是集所有寵愛于一身,永遠不知世道艱難。
宇莊慢慢自昏睡中醒轉,他醒的時候剛好府裏三更鼓敲過,隐隐約約能聽到打更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看到房內熟悉的擺設,一時分不出是夢還是現實。
丞相府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時人講究抱孫不抱子,宇莊幼時讀書,跟身邊同窗說起自家的爹時,大家幾乎都是衆口一詞,當爹的對兒子,大多是非打即罵,見面先請安,請安完後開始問詢近日書讀的如何,不論讀的是好是壞,當爹的都能挑出理由來教導兒子一番。
所以宇莊記得,他那些同窗,沒一個喜歡親近自己的父親的。
但他家卻不同。
或許是他娘在生下他後沒多久就去世了的緣故,隋丞相政務雖忙,但把這一個好不容易得的小兒子看成眼珠子一般,又怎麽會願意把兒子交到後院侍妾手裏。
所以隋宇莊,是從小跟着隋丞相在前院長大的。日日跟隋丞相吃住在一起,晚上就睡在左廂房之中,每日裏一睜開眼,仆從就會把他抱到隋丞相跟前,真真可以說是隋丞相一手帶大的。
宇莊小時候很以自己的爹為傲。
隋丞相幼年家貧,沒錢買墨,以樹枝代筆,沾清水在地上練字,他生性聰穎,過目不忘,又極擅察言觀色,每次考試前都會根據主考官的喜好來變一變文風,一路從童生考到秀才,再從秀才到舉人,最後一舉摘得狀元之位,他的科舉之路極為順暢。
隋丞相寒門出身,後來攢了些銀錢,再到後來身居高位,別說是樹枝,他案上擺的筆,哪支拿出來都是上好的工匠制成的。但他年少時的經歷到底在他身上烙下了印記,其中之一就是隋丞相較旁人更顯筆觸堅硬的一筆字。
鐵畫銀鈎,根骨铮铮,就連那道筆勾,也比別人更生硬一點,這筆字其實跟隋丞相顯露在外的形象是不一樣的,他進學時也曾經刻意修繕過,但随着手中權勢愈重,隋丞相也沒有再修飾過自己的字跡,反倒有好事者稱為自有風骨。
在宇莊學字的時候,他是刻意照着隋丞相的字去練的。
隋丞相在小小的宇莊眼裏,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一杆筆,安天下,尤其在江南,據說還有人供奉隋丞相的生祠。所以宇莊小時候,處處學着自己的父親,小小年紀就喜歡背着手,跟在隋丞相後面。
父子兩人一前一後,一大一小,頗有趣味。
而現在的宇莊,從床上坐起來,一眼看到從小到大住着的房間,一時百感交集。
他想起夢裏的墨钰,又想起現在在簡親王府的墨钰不知道如何了,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了十幾年前帶他去柳王府做客的父親,同時也想起了待會兒要面對的五年未見的父親。
讓宇莊現在去回想,他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去,父子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感情越來越淡漠,直到五年前柳家大火,宇莊憤而離家出走,一去五年,音信全無,直到此時才在重傷之下回到隋家。
宇莊低頭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一件,裏衣幹淨柔軟,很合身,是他貫穿的松江布。
此時房間裏無人,只留着一盞微燭,房裏無風,火苗卻在不停地跳動,宇莊看着自己的倒影映在牆上,一時怔怔。
他下意識地往床頭櫃子上一摸,摸到一本書,打開來竟然是他小時候的描紅本子,一筆一劃都是他爹給他親手寫的,他小時候練字,最高興的就是他爹說他寫得好,用筆在他的字上畫圈,圈圈越多,他越高興。
沒想到擱在櫃子上的竟然是這個。
宇莊又往裏摸了一回,這次摸出來的是幾本書,還有印象,想來是他五年前離開時常看的,因着習慣在睡前翻一翻書,所以随手擱在了這裏。
難道自他走後,隋丞相也時不時來他房裏坐坐,這才會有這本描紅本子?
宇莊正沉浸在往日回憶裏,門咯噔一聲,輕輕地響了一下,緊接着是極輕極緩的腳步聲,要不是宇莊練武,耳力很好,也聽不出這刻意放緩的腳步聲。
他不由警覺地轉過頭去,卻不料眼裏撞進一張熟悉的臉來。
是他以前的丫鬟,熙春。
熙春正低着頭小心地端着碗進來,一擡眼就對上自家少爺的眼,不由又驚又喜,未開口眼淚先落下來,哽咽着說道:少爺你終于醒了!
宇莊方才心情激蕩,尚不覺如何,這會兒見熙春進來,又被她扶着慢慢地躺倒,一口氣松懈下來,乏意泛上來。
他到底是受了重傷的,身體不比平常,容易感到疲憊。
但再次見到熙春,他還是高興的。
他有四個貼身大丫鬟,司琴、知書、钰棋、墨畫,等認識了柳墨钰之後,他說钰棋、墨畫的名字重了柳墨钰,就将這四個人的名字都改了,改成熙春、念夏、斂秋、拂冬。
他離開丞相府之前,念夏和拂冬已經出嫁了,他做為主子還給了添妝,身邊只留下了熙春和拂冬,另有兩個貼身小厮,引泉和雙瑞。
他大姐隋宇音當時管着府內中饋,還問過他是否要添人,宇莊自覺人手足夠,就沒有再要,跟着他時間最長的,也就是這幾個人了。
熙春心疼地看着自家少爺消瘦的臉,有心想說少爺受苦了,但她知道宇莊心裏只有一個柳墨钰,這幾年雖然飄零在外,但能與柳墨钰在一起,就算再苦,少爺肯定也不覺得苦了。
熙春起身去端那一只碗,碗裏盛着碧粳米熬成的粥,香糯适口,正适合給病人喂食。
熙春伺候宇莊是伺候熟了的,她拿了一個大軟枕墊在宇莊身後,用白玉小勺一勺一勺喂給宇莊吃。
幾日昏迷,一碗熱粥下肚,在這秋日裏格外熨帖,宇莊流血過多,精神不振,勉強問了下熙春幾人在他走後的境況,眼皮子越來越沉,不由睡了過去。
熙春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守着宇莊,眼神流連在宇莊沉沉入睡的臉上,不由回想起這幾年的日子。
宇莊走後,隋丞相自然大發雷霆,把他們四個分別于內院外院伺候的四個人打個半死,她當時以為自己死定了,拂冬問她有沒有什麽放不下的,她知道拂冬這話的意思,拂冬不像她,她是外面買來的,拂冬是家生子,一大家子俱全,她卻是家裏遭了災,為了養活弟弟,自賣自身來到丞相府的,到現在這麽多年,早已經忘了家裏在哪裏,家人長什麽模樣。她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看到自家少爺最後一面。
後來隋丞相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竟然改變主意留了他們一命,讓他們待在宇莊的院子裏,一如宇莊還在時的樣子。
她先前不明白,現在看着宇莊沉睡的臉,心說丞相或許就在等着這一天吧。
等着宇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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