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墜落

沒到清晨,顧祁澤穿好衣服就準備走了。

他說:“過幾天,有友誼賽,要飛西安一趟。”

走之前經過她的桌子,瞥了眼桌上那些珠子銀飾的,說:“初初,真別弄這些了,也沒多少錢。”

清初以為他是心疼她,說:“沒事的,我挺喜歡這些。”

顧祁澤沒吭聲,環視這間屋子,眼裏染了些不明顯的輕慢感。

那是種與這裏無形的階級差距感。

這樣狹窄的地方,這樣簡單的首飾,起碼,他的世界裏原先是從沒有這些的。

顧祁澤家裏是做生意的,年入億,他家有錢,是頂有錢。

其實,屈尊在這種一千一月的小出租屋,放點東西就沒位置的地方,還真是有些委屈,他的眼界很高,原先從沒想過自己也會踏足這種老式小區。

他說過給清初換個住的地方,被清初拒絕了,她堅持兩個人戀愛是要互相付出的,不想他單方面做那麽多。

顧祁澤也就說那行吧,沒有再堅持。

城市還沒蘇醒,外面萬物寂籁,顧祁澤離開了,踏入黑漆漆的樓道,沿着樓梯下去。

入到外面的晨霧中。

遠遠看着那道颀長冷傲的身影,仿佛和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白天的時候清初回了學校拿東西。

剛到寝室,屠落落立馬過來拍了下她的肩:“初初,昨晚約會怎麽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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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剛把手裏的一堆首飾放下,道:“還不是那樣,你呀,怎麽總是這麽八卦。”

“怎麽就叫八卦了,我們全寝都很在乎你的戀愛大事嘛,畢竟我們這麽好的初初,不确定對方是好是壞,哪敢輕易把你交給他!”

清初笑笑,去整理桌上那些東西。

都是她平常搞手工小生意的必需品,她都拿了過來。

屠落落問:“把這些拿過來幹什麽?”

清初低着頭弄東西:“最近要找工作了。手工小事業,不搞了。”

屠落落啊了聲:“不搞了?那多可惜,當個副業嘛。”

清初說:“再看吧,男朋友不喜歡。”

她能感覺得出,顧祁澤不喜歡她搞這些。

他說了幾次,她就注意到了。

屠落落有些驚訝:“初初,你不能因為他不喜歡,你就舍棄了啊。”

“沒事兒,反正也掙不了多少錢,正好好好工作啦。”

“有時候我真的想不通,你男朋友到底是誰啊,有那麽好嗎?在一起那麽久搞得神神秘秘,我聽你說兩年了也沒見過。”

清初有些猶豫。

其實最初在一起的時候,她是有想過把喜悅分享給朋友們知道的,可是顧祁澤說,保護隐私,暫時不告訴了,等有空就去見她朋友。

有空,兩年了,也沒抽出空來。

清初說:“沒事,過幾天我就和他說說,找個時間大家見見,肯定有機會認識的。”

“那也行。”

屠落落說着,想起了什麽,胳膊撐到桌上說:“對了,過兩天有個聯誼會,隔壁院校辦的,去嗎?”

“聯誼會?”

“對,咱們群裏打電競的朋友你也知道嘛,姜毓和他們一小哥網戀了多久,這不是趁着機會想見見。”

“嗯,我想想。”

“你最粉的那個什麽G神也是他們院校的,她那小哥還吹呢,說自己認識G神,對方也會去,指不定能見着,初初你也喜歡他那麽久了,這回說不定就能見到自己電競圈裏的男神呢。”

聽到這個名字,清初手上動作下意識一頓。

“G神?”

“是啊。”

“哪個G神。”

“初初你玩傻了,自己男神不知道。”屠落落打開微博,點開清初的關注列表,裏面就躺着一個人。

她指指:“姓顧的職業選手有幾個啊。”

清初更加發怔了。

顧祁澤?可是,他不是很忙嗎,不是訓練就是比賽,也有空閑時間去聯誼會?

他沒和自己說過。

清初也是這時才後知後覺發現,她對他的日常生活好像了解确實太少了,壓根就不知道他平時會做什麽事情,是什麽樣的,身邊朋友又是哪些。

手裏的東西拿着忽然不是什麽滋味。

屠落落又自顧自地道:“這機會不搶可就錯過了啊,這活動可是有名額的,那什麽顧祁澤粉絲那麽多,肯定都瘋了往上擠的,你這搶老公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姜毓那個朋友,說的是真的嗎。”清初問。

屠落落說:“不知道,百分之八十?”

清初嗯了聲:“那去吧。”

顧祁澤回了戰隊,位于首都市中心的FE紀元游戲總部大樓。

這裏集結了全國最知名戰隊,各大知名網游大神,最火的也是出圈的DG戰隊。

其中大神之一就是顧祁澤。

DG領頭隊長,主走打野C位,粉絲給了他很多名號,野王,G神,澤哥,輸出機器。

這裏坐落在最繁華地段,充滿科技感的總部大廳,頂級配置的電競訓練室和裝備配置,每個職選出入還有各自的電磁身份卡。

到了十樓,專屬樓層,推門進入面對的先是一滿櫃的光榮史,他們第一次拿下的冠軍、參加的聯賽獎杯,以及各項榮譽。

其中顧祁澤位于正中間。

他二十二了,入行幾年,十六七的時候就成了新人裏的天花板,實力界的黑馬。

清晨大家都沒在,訓練室裏很安靜,顧祁澤去接了杯咖啡,之後站落地窗前望着外頭。

晨光傾灑在他身上,淡化了他身上的鋒芒,襯着他那張神顏一般的臉。

訓練室的門開了,幾個人走了進來,冷清的地方瞬間熱鬧不少。

瞧見他在,幾個人都訝異了下:“唷,今個兒祁澤來這麽早呢。”

說話的那人叫越高懿,戴着個眼鏡看着斯斯文文,實則平常游戲裏嘴炮最多最愛跟人開玩笑,也是顧祁澤的兄弟之一。

他手裏提着熱騰騰的大包子,揀了兩個拎着過來走到他身邊遞過去:“吃不?”

顧祁澤睨了眼,道:“你留着自己吃吧。”

“不吃算了,我還覺得我吃不飽呢。”

顧祁澤放下咖啡,往自己位置走去,拉開電競椅坐了下去。

拿耳機,開電腦。

看他一大早就萬事不感興趣的樣,越高懿笑:“昨晚沒見你回啊,跟小女朋友應該挺好,那麽久不見不多溫存會兒,這麽早就回戰隊,那麽漂亮的妹子都留不住咱們G神?”

“季後賽要開始了,有那工夫在這嘴炮,不如想想怎麽打新配合。”顧祁澤說。

“沒嘴炮,真的。”

越高懿撐着胳膊到他桌面上,道:“那女生叫啥來着,初初是吧?就以前天天游戲裏偷偷觀戰你那個,每次你上播必在你直播間的,昵稱是這個,是不以前暗戀你好久來着。”

“嗯。”顧祁澤淡應了聲。

“那就是了,昨個兒看着好像還挺漂亮啊。”

“還成。”

“什麽叫還成,就算圈裏美女多,你這标準也不能放那麽高吧,不錯了真的。”

顧祁澤扯了扯唇角,睨他:“在你眼裏,不是什麽女生都長得不錯?”

“嗬,那還真不一定,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麽類型的吧,就那種天使一樣幹淨的,我原本以為你喜歡的應該是那種很野的,誰能想啊。”

顧祁澤沒吭聲。

“初初。”越高懿自言自語地重複了一遍清初的小名:“還挺好聽這名字。”

聽到這兩個字,顧祁澤手上動作忽而停住,擡起眼看向對方:“你叫誰?”

顧祁澤那張臉,長得偏侵略性了些,眼尾是微微上挑的,臉的骨架很勻稱,跟他這個人的風格一致。

他平常不會盯着一個人看,基本上視線都很飄忽,很淡。

以至于驟然對上他視線,越高懿愣了下。

仿佛在那一瞬,看到他眼裏有點不一樣的神色。

其實吧,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更了解一個男人真正渣時是什麽樣子。

顧祁澤吧,大家都知道,和他玩得好的更是了解他性格,這人酷是酷,一張臉也能打,長得帥,實力又在線,這樣的男人放圈子裏大多都是海王。

畢竟喜歡的女孩子多,不差那麽一個,像他們了解這圈子裏的就沒真正單純的。

顧祁澤,唯一一個有女朋友,且和女粉聯絡少的。

他這人性子傲,再一個,家境優越,那種優越是他們這群人都比不上的。

但是他吧,還真算不上嚴格意義的好男人。

顧祁澤過去很野,沒成職業選手前跟他們打游戲,網絡鍵盤或者開麥噴人,都幹過,他很毒舌,能不帶髒字語氣冷靜地把噴子給說哭。

感情上的事,他很會,匹配到路人女生聽他聲音好聽撩他,他還能反撩個兩句,讓人臉紅心驚不敢說話。

他女粉多,之前圍觀直播的大多就是女孩子。

但,他們印象很深的是他還沒爆火前,那時每次打游戲開播直播間都會有一位很安靜的女孩子,不說話,不互動,每天都去看他玩,雷打不動,從沒斷過。

他們記得,那個女孩子昵稱就叫初初。

以至于越高懿只是叫了句,都不知道為什麽顧祁澤會這麽大反應。

他道:“怎、怎麽了?”

越高懿感覺是不是自己踩着顧祁澤什麽雷了。

顧祁澤收回視線,回:“沒什麽。”

“害。”越高懿笑笑:“我就說,不至于吧。好歹是咱們戰隊的野王哥哥,總不至于一場戀愛就叫咱G神收了心。”

顧祁澤沒說話,手指漫不經心地盤着手裏耳機的線。

收心不至于。

只不過這兩年的戀愛,确實是實實在在談過來的。

他的思緒順勢回到了當初和清初剛在一起的時候。

其實,喜歡他的女生确實不在少,甚至可以說非常多。

他閱女無數,見過很多樣的女生。

顏值絕頂的、身材優越的、足夠野馬的。

清初,是最特別的一個。

小家碧玉,乖乖的樣子,皮膚白眼睛圓,長得也夠甜,該怎麽說呢,大概拿男人們的話來說,那就是堪比初戀的感覺。

不算特別驚豔的那種美,但确實耐看。

他和清初認識于游戲,起初好像是路人局吧,他幫她說了句話,之後朋友拉他打游戲,他點錯了不小心邀請到了路人,當時沒在意,她進房間後也沒管。

打個游戲而已,是誰都行。

之後,她就躺入了他的列表裏,上沒上線,狀态是亮是暗,他從未管過。

後來他正式入了電競圈子,剛開始是娛樂玩玩,偶爾開開播,直播間裏總會有一個叫初初的女孩子,他記得。

但沒多在意,因為随着時間推移,關注他的人越來越多,不只是她一個。

于顧祁澤而言,叫初初的那個人也不過是他龐大粉絲群體中可有可無的一個,而已。

他們真正認識是現實朋友聚會,清初溫溫順順坐在角落,安靜甜美,幹淨得很讓人有保護欲。

顧祁澤跟朋友坐在吧臺,無意側目就看到了。

他承認,注意到清初第一眼,确實是因為她的臉。

第一眼關注到漂亮生物,是動物本能。

他記得自己好像和對方在哪見過,有點印象,但也只是僅此而已,後來朋友熱場子就說一塊打游戲,清初的號被她同學借了過來。

加好友的時候才發現他倆原來早已是游戲好友,朋友調侃詢問他倆是不是早就認識。

顧祁澤也有些意外,清初處于人群裏,在他的視線下,臉頭一次紅透了,連連擺手說不是。

她連看都不敢看自己,也只敢羞赧地和他朋友解釋。

顧祁澤當時很快回憶起列表的那個人是哪裏加的,從沒說過話,卻也沒删過她,之後,也很輕松地知道了她的游戲賬號,發現她圈子裏唯一關注就是他。

顧祁澤知道,原來當初直播間裏叫初初的人就是她,清初。

清初喜歡他,他知道。

從她每次看自己的眼神,她的細微表情,她清純的羞赧感。

一段關系裏最有趣的就是暧昧期,磨合前,朦胧時。

仿佛毒蛇暗中觊觎獵物,獵豹草中伏擊,伺機而動。

你去我來,若即若離。

後來,她估計是考慮了很久想和他告白,但又沒有勇氣,發給他三個字喜歡你後秒撤回了。

剛好被游戲在線空閑的顧祁澤看了見。

是的,他看見了。

顧祁澤那天在網咖,看到消息時正好沒事做,當即有些訝異,但立馬會心一笑。

他敲打鍵盤輸了幾個字過去:[喜歡哥哥哪兒?]

對方已讀,卻遲遲沒有回複。

表面的平靜。

但他知道。

那一刻清初的內心,一定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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