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節

這一次,還是伊人多有打擾。”

“大小姐切不可這樣說。”忠伯急了,連忙反駁道:“若不是大帥的再造之恩,老奴早已死在了北邊,哪裏還有這番成就?又怎麽會像現在這般有妻有子。”

“那是忠伯的福分。”伊人淺淺地笑道:“怎麽沒看到忠伯的家眷?”

“哦。老妻回娘家了,犬子去城外運貨,晚上才到。到時候再給大小姐引見。”忠伯趕緊答了。

伊人也不深究,只是就着茶沿啜了啜,然後漫不經心地問道:“這裏的太守吳湘,可是北濱的降兵?”

“是。”忠伯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麽,卻終于欲言又止。

伊人看在眼裏,索性挑破問:“他雖然敗于父帥之手,但是父帥對他甚為優待,他又為什麽會重金懸賞尋我?忠伯可知,這是他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

“據說是朝廷。”忠伯猶豫了一下,然後坦然道:“當年北濱亡國,整個宮廷被北濱王一把火燒盡,傳說北濱皇宮乃黃金築屋,白玉鋪地,明珠鑲梁,可是大帥上報的戰利品裏,對宮裏的藏物閉口不提,只說已經燃成了一堆灰燼。時隔一年後,有小人對皇帝讒言,說這些寶物都是大帥自個兒埋在一個隐秘的地方,而……”

“而知道這個地方的人,唯我而已。”伊人淡淡地接過話去。

忠伯點頭。

“可惜我也不知道。”伊人惋惜地嘆道:“若是有這一筆財富,父帥又焉肯甘心伏罪?這等無稽之談,皇帝也信?也許只是想對伊家趕盡殺絕,所以故意編出來的由頭吧。”

忠伯認同地應了聲,然後順手整了整床鋪道:“大小姐旅途勞頓,先休息吧。”

伊人柔順地走到床前,好像真的很疲倦的樣子,摸了摸床褥,笑着道謝:“謝謝忠伯了。很舒适,我确實有好幾天沒好好睡了。”

“大小姐受苦了,是老奴的疏忽啊。”忠伯又生出一堆感嘆來,說着說着,幾乎老淚縱橫了。

伊人只是清清淺淺地望着他,等他終于要出門的時候,她冷不丁地問道:“忠伯,你知道賀蘭雪為什麽會在朔陽嗎?”

“誰是賀蘭雪?”忠伯愕然回頭,不解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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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細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展顏,淡淡一笑,“沒事,忠伯,我先睡了。”

說完,她真的褪了鞋襪,往床上縮去。

忠伯輕輕地合上門,又很細心地趕走了在廂房前嬉鬧的老貓,經過窗戶時,還不放心地往裏面看了看:伊人背對着門,一動不動,顯然已經睡熟。

忠伯這才松了口氣,前去操持酒樓的事務了。

伊人确實睡熟了,很奇怪,她睡得很安心。

她知道自己不會被出賣,并不是對忠伯的信任,而是――

她還有更大的價值,比千兩黃金更值錢的價值。

一覺無夢,沒有不安,沒有厭煩,只有一股深深的疲倦,從心底滲出,散于四肢,讓她恨不得沉于夢裏,長長久久地睡下去。

可是她還是醒了,被窗外的一陣抓撓聲吵醒的。

最開始以為是貓,細聽又不是貓,伊人正狐疑呢,一個健壯的人影已經混着夜色走進門來。

伊人忽地坐起,正待叫人,那人連忙打開火折,連聲道:“伊小姐,我不是壞人,別叫別叫。”

伊人定睛一看,來人雖不認識,但是那依稀的眉眼,還是讓伊人認出了:他應該是忠伯的兒子,只是長得這般人高馬大,與忠伯的幹瘦相較,更給人壓迫感。

“噓……”走到床前,那人高深莫測地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壓低聲音道:“伊小姐,我是來救你的,你快點起來跟我走吧。”

“你是誰?”伊人已經徹底恢複冷靜,并沒有應承他,而是拉緊身上的被子,平靜地問。

“我是忠伯的兒子,我叫常武。”常武連忙說:“我知道你是伊人小姐,是大名鼎鼎的伊志将軍的女兒。”

“可我又為什麽要跟你走?”伊人皺眉,望着一身布衣短衫的他,微卷的褲管上還殘留着泥漿,應該剛從城外回來不久吧――也不知道與忠伯見了面沒有?

不過這樣唐突,應該是瞞着忠伯吧。

“你留在這裏很危險,我剛才經過父親的房裏時,聽見他正在跟別人商量着怎麽從你身上套得藏寶的地方,還說,會嚴刑拷打……”常武尋常的臉上作張作智,倒也生動。

伊人心中暗驚,口上卻不動聲色:“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什麽藏寶的地方?”

“無論你知道還是不知道,你的處境都很危險。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父親可能會将你出賣給朝廷,如果你知道又不肯說,我也不知道父親會作出什麽出格的行為來――伊小姐,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就趕緊離開這裏。如果你知道,也別指望能瞞過去,最好找一個人幫你。”常武急道。

“那我又憑什麽要相信你?”伊人望着他,近乎譏诮地問:“我焉知你不是來套話的?”

常武啞然地矗在原處,手中的火折子在沉寂裏爆出噼啪的聲響。

外面又傳來了抓撓的聲音,這一次,是貓在作祟了。常武撇撇嘴,老實巴交地望着伊人,還待多說什麽,他突然聽到一陣咳嗽聲,還有忠伯低低的咒罵:“死貓,吃裏爬外,鬧什麽鬧,趕緊走!”

兩人俱是一驚,常武匆匆忙忙地吹滅自己手中的火折子,在陡黑的房間裏再次向伊人叮囑了一句:“伊小姐,望你早做打算,還有,千萬別對我父親說。”

伊人淡淡地“恩”了聲,聽到常武出門走遠後,她重新躺下來,拉起被子,事不關己地繼續睡。

只是再也沒有睡意,那錦被愈來愈涼,不僅抵禦不了外面的寒氣,反而比被子外更寒冷幾分,入骨入髓,無法安眠。

只能睜眼,直到天色大亮。

(六十一)惘然

清晨起床,早有侍立好的丫鬟伺候伊人梳洗,等梳洗完畢,到了醉月樓前廳,忠伯早已在櫃臺前忙碌了,見到她,立刻欣喜地迎了過來,“大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伊人點頭,道:“就是半夜有只貓鬧了一下。”

“我已經叫人将貓攆走了。”忠伯連忙說,頓了頓,又指了指酒樓外面:“犬子常武,昨晚回來得很遲,就沒有驚擾大小姐了。老奴現在就讓他進來給大小姐見見。”說完,他揚聲喊道:“小武――”

外面果然鑽進一個身材魁梧,長相實誠的青年男子,也正是昨晚夜闖伊人廂房的那個人。

“見過伊大小姐。”忠伯煞有介事地介紹道。

常武搓了搓雙手,真似初見一般,點頭哈腰:“伊大小姐。”打完招呼,他又客氣地問:“在這裏可住得習慣?”

伊人笑笑,然後矜持地點了點頭,“很好。”

寒暄過後,兩人遂無多話,伊人也不提昨晚的事情,只是将視線挪到了樓外,漫不經心地問:“怎麽今天街上那麽熱鬧?”

“皇帝今日立惟親王離若為太子,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忠伯順口解釋道。

離若。伊人怔了怔:記憶裏只有多年前的一次宮宴,那個坐在暗處始終未能看清楚的身影,除此之外,別無印象。

算了。反正,也與她無關。

“我出門走走。”呆在這裏周旋做戲讓伊人覺得壓抑,在常氏父子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時,伊人已經踏出門檻,朝大街裏走去。

立儲是一個王國的大事,為了表現出所謂的‘普天同慶’以取悅皇室,官員們特意鼓勵市民在今日趕集游逛,并且由府衙出資設了許多戲臺,終于将人們的熱情全部調了出來。

伊人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她下意識地靠向了人流稍微弱一點的街道邊,低頭看了看自己被踩髒的鞋襪,再擡頭時,她如電擊一般呆在了原地。

又看到了賀蘭雪,不是如上次那般的驚鴻一瞥,而是切切實實地看到了他。

依舊是一身飄逸出塵的白色長衫,簡簡單單的式樣,卻比任何華衣貴服都引人注目,他正站在一間絲綢莊前,負手長立,仰頭靜靜地打量着莊前挂着的一襲宮裝長裙。

從伊人的角度,她能看到他琉璃般璀璨的眼睛,疏疏淡淡,不惹紅塵,只是眼眸深處,翻湧的,是沉沉的思念。

原來他還記得,原來他一直記得。

記得他曾許給自己的承諾,再見之時,一定會帶上一襲美麗的長裙。

這一次,他身邊沒有吳湘,只是獨自一人,站在這喧鬧的大街上,手緩緩擡起,撫摸着裙擺的花紋,眸底的思念越來越濃,濃成了哀傷,唇角卻是一勾,露出一個清淺而迷惘而微笑,承載着回憶與幻象,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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