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節

立于邊關曠野幹燥肅殺的風中,可是氣質又是謙沖溫和的,像一個剛剛金榜提名的江南才子,眼眸微垂,煞氣輕斂。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混合體,讓大殿所有人都怔然在他的風采中,竟忘了去追究他與伊志的關系,也忘記了質問他的來歷過往。

那一天坐在病體恹恹的先帝身邊伺茶的長公主,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名不經轉的臣子,攝住了心魂,目光在他身上流轉不定。

可是他卻始終沉靜,不露端倪,無懈可擊。

――除了,那天伊人突然出現時,他眼中不易察覺的閃爍。

(二十一)禁锢(7)

一盆涼水嘩啦地潑了過來。

伊人很應景地睜開眼,面前照樣是幾張猙獰的臉,她心中冷笑,面上卻做出一副擔心受怕的模樣。

“你們想怎樣?”聲音是顫抖的,心裏卻很平靜。

那迷煙,伊人并沒有吸進去多少,一路上只是四肢有點發軟,神智卻未失去。

他們綁她的時候,她曲起了拳頭,握緊。

此刻把拳頭松開,手腕上的繩索也就松了一分,想掙脫并不太難――可是她不着急,她想知道,到了今時今日,還有誰想算計她?

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如果還任人宰割,她伊人就是白癡!

可是,這事和婉兒有關嗎?

伊人沉着地将前因後果想了一遍,隐隐覺得不對,可仍然拒絕去承認這個事實。

她受夠了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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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老老實實地将北濱寶藏的地址告訴我們,我們就放了你。”伊人面前四五個彪形大漢,形容猥瑣地笑道,“不然,就怪不得我們疼疼你了。”

伊人一哂:又是寶藏。

那個莫須有的寶藏,竟讓那麽多人虎視眈眈。

“我不知道。”伊人幾乎是嘆息着回答。

盡管她知道,此話無人會信。

大漢們果然沉下臉,手裏甩了甩皮鞭,“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伊人無語,目光極快地逡巡給過四周:看樣子,似乎是京城郊外的一個廢廟,倒塌的佛像上蒙滿灰塵,外面蟬鳴陣陣,應該是個林子。行人鮮至。

不過,總好過密室,只要跑進林子,她總能擺脫他們。

只是――幕後人是誰呢?

伊人決定按兵不動,先聽聽再說。

而綁在架子上的手腕已經開始扭動,一點點,從繩索裏蹭出來。

那些人正要施刑,從廟門口突然又跑進一個人來,一身精幹的黑色勁裝,匍一進來,便拉着為首的那個大漢,到佛像後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麽。

“……賀蘭大人有命,不要傷她性命,讓她稍微受點皮肉之苦就行了……務必問出寶藏在哪……”來人壓低聲音,又無意間洩出一兩句來。

“……賀蘭大人本指望她看在舊日情份上,主動告之寶藏地址,哪想到她這麽不知好歹……”

“……長公主與賀蘭大人情投意合,這個女人留着實在搗亂……”

伊人垂着頭,似乎乏力,可是耳裏卻将這些話聽得一字不漏。

她心想:是騙局吧。

一定是騙局的。

賀蘭雪如果做什麽事,一定會做得滴水不漏,又哪裏會讓她聽見。

定是誰要挑撥她和賀蘭雪,可是,挑撥了又有什麽好處呢?她什麽都不是,不過是一個不能自保的女奴罷了。

伊人很理智地想着,心口卻突然痛起來,明明知道是假的,可仍然痛得失了分寸,喪了心智。

賀蘭不信她。賀蘭從來就沒有信過她,他再也不會來看她的,他自己說過,他再也不會管她了。

這是假的。可是從此以後,他與她再無關系,卻是真的。

所有思緒紛至舀來,伊人頭痛欲裂,胸口一陣緊似一陣。喉嚨發甜,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二十二)禁锢(8)

那些人确實誠心挑撥離間,可沒料到伊人反應那麽大,他們從佛像後轉出來,竟發現那女人竟噴出一口血,然後不省人事。

剛進來的那個黑衣人沖過去扶着伊人的脈,松了口氣,“氣息雖弱,但無大礙。”

“長公主不是言明事後不要留活口嗎?她是死是活,有什麽要緊。”原來幾個大漢有點不明白這位公主的第一侍衛為何這麽緊張伊人。

“長公主變主意了。”那侍衛喟嘆道,“長公主要賀蘭雪對她死心,所以,在此之前,她絕對不能死。”

大漢默然了一會,然後啐了一口,“賀蘭雪算什麽東西,公主犯得着為他如今盡心!”

“他是這些年唯一讓公主入眼的人,我們做臣下的,自然要全了公主的心思。”侍衛回答,長而細的眼睛微微斂起。

伊人連日來辛苦傷神,剛才那番話便如導火線一般,将前面積攢的不适全部激發出來。

到了傍晚時分,她終于幽幽醒來,卻高燒不止。四肢發涼。

她依舊被綁在破廟裏,屋裏只餘下三個,一個守在門口,一個在廟中間燒了堆篝火正在烤什麽,而剩餘的另一個人則冷冷地瞧着她。

瞧着她的,便是後來進來的,公主身邊的第一得力幹将。

伊人依稀記得,那些人把他叫做衛大人。

衛大人的面目很普通,只是眼睛極有特色,細細長長,似乎時時刻刻都眯着的,幽深晦暗。那搖曳的篝火映亮了廟宇裏各色的景致,映亮了他黑色的衣服,卻獨獨映不進他的眼眸。

不出所料,又是一番關于寶藏的疲勞聞訊。

伊人只答不知道。

她确确實實不知道。

高燒越發厲害了,她的神智有點恍惚,被問倦了,便會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識,卻又被冷水激醒,于是,又是一次翻來覆去的查問。

“北濱的寶藏……”

“北濱的寶藏……”

“那一天,伊志攻破北濱皇宮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麽?”

……

伊人已經出離疲憊了,到後面,幾乎像被催眠一樣,她只是重複着他的問話,那問題甚至無法經過大腦,因為腦子裏亂亂糟糟,只剩下灼熱的暈眩。

那一天,伊志攻破北濱皇宮的時候,我看見了什麽?

這個突然不一樣的問題,讓她稍微恢複了一點清明。

“看見了……”她皺眉,努力回想了許久,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個字,“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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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苑裏,賀蘭雪将新獵到的麋鹿扔給後面的侍衛,正想下馬,胸口突然一痛,差點栽下來。

他斂了斂心神,好不容易穩住身形。

可是心中不安大盛。

心煩意亂。

就像――那日伊人被圍困在朔陽時的情景。

(二十三)禁锢(9)

“怎麽了?”發現賀蘭雪的不妥,離素素驅馬上前,關切地詢問。

賀蘭雪搖搖頭,表示無恙,而後從容下馬。

時已近晚,他們臨靠水邊,面向着樹林,在一片平整的青草地上将帳篷搭建了起來。

皇帝的帳篷自然是其中最高大華麗的,沿上甚至裝飾了明黃的流蘇。

月亮已升,越過搖曳的樹梢,黃白的,冷冷的。

士兵們準備造飯了。

河邊炊煙袅袅。

離若卸下騎裝,換上一身輕便的衫子,獨自站在為首的那個帳篷前,仰頭望月。

這次行獵,收獲最豐的離若。

可他心裏明了:那些動物根本就是被賀蘭雪追得疲乏,自動自發地撲到他的箭下。

一切仍然在賀蘭雪的掌控中。

想到這裏,離若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握成了拳。臉上更是憤憤。

賀蘭雪算什麽東西!憑什麽當輔政大臣,憑什麽得到皇家的親睐,憑什麽當他的師傅,憑什麽将他控與掌心!

他又偏過頭,遠遠地看着那個讓他如芒在背的人。

賀蘭雪正在指揮大家埋竈、處理動物內髒,他笑得很溫和,如春風拂面,那些官階不等的侍衛們在他眼中,似乎并無區別。他們和身高權重的他在一起,也并不覺得忸怩拘束。

所有人都圍着他,他身邊有許多人,大家親切地和他說着話,臉上的喜愛和崇敬那麽誠摯真切。

這就是賀蘭雪,在軍中是不可戰勝的神。在朝堂是不可輕測的臣。

所有人都喜歡他,所有人都真心真意地圍在他身旁。

先皇命令的四大顧命大臣,戶部和兵部的兩位大臣早已投靠了他,成了他的應聲蟲。唯剩下一個與賀蘭雪唱對臺戲的,也因為他是當朝國舅,是離若的親舅舅。到底親情難割舍,所以格外清醒些,否則,只怕也會淪為賀蘭雪的勢力。

那邊喜笑炎炎,歡聲笑語絡繹不絕。一身紅衣的賀蘭雪站在篝火邊、明月下,似與衆人打成一片,又清貴高潔、讓人忍不住膜拜仰視。

離若又看了看自己周圍: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不遠處有幾個忠心的大內侍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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