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三哥四哥,你……你們怎麽在這,好巧呀!”

之敏到底機靈,只短暫的怔了一瞬,便立刻反應過來,裝作毫不知情的偶遇。

事實上就是偶遇,沒什麽好心虛的。

思及此處,楚熹也扯出一抹微笑,想同他們打個招呼。

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張口了。依着大夫人叫陸深哥哥陸游哥哥?未免太肉麻。随着之敏叫三哥四哥?沒那親戚。雙生爹叫她楚小姐,她合該叫陸三少爺□□少爺,但……尴尬,想想都頭皮發麻的尴尬。

楚熹憋紅了臉,極為艱澀道:“真,真巧。”

殊不知她這副神态落到旁人眼裏,就很耐人尋味了。

陸游微不可察的輕哼一聲,對之敏道:“為何就你二人在此,仆婢呢?”

“婉如說她身子不舒服,我便命車馬先将她送回府了,丫鬟們在岸上等着呢,正好遇見三哥四哥,待會走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和楚妹妹勻出一輛馬車呀。”

“不巧。”陸深淡淡道:“我們并未乘馬車。”

楚熹方才說真巧,他早不言晚不語,偏這會當啷扔出一句“不巧”,怎麽聽都是意有所指。

楚熹雖然理解雙生子的态度,但在衆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薛進的眼皮子底下被嘲諷,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怒氣,正欲回嘴擠兌擠兌陸深,站在不遠處的謝燕平忽而笑道:“扶林不是乘了馬車,待會等他來,請他讓一讓便是。”

謝燕平這話本是出于好意,想給楚熹和之敏一個臺階下,可寧繁金就不樂意了,心想憑什麽讓馬車的是我寧家,好人卻讓你謝燕平當。

于是破天荒維護起這個他從來瞧不起的庶弟:“扶林昨個夜裏有些着涼,大夫說受不得風,要是真的病了,我父親那邊問起來,還得請燕平兄去替我辯白一番。”

楚熹想到昨晚寧扶林那副被排擠孤立的可憐模樣,如何忍心搶他馬車使他生病,忙擺手道:“不用不用,不用麻煩!我和之敏左右無事,閑逛着走回去也是一樣的。”

她這麽說,反倒鬧得寧繁金有些下不來臺,便轉身伏在欄杆上,裝作觀看河面水戲,雙生子被謝燕平一襯托,也覺得自身言行過于刻薄,沒有再故意針對楚熹,與寧繁金一同看起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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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許久的春山明山兩兄弟這時才開口道:“早聽聞沂都水戲天下一絕,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是啊,難怪楚小姐連連叫好。”

楚熹看向他二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目光掃到薛進,神情絲毫未變,仿佛素味平生。

薛進也笑着,眼底卻寒涼如冰。

短暫的交火後,齊齊挪開視線。

之敏看出雙生子和楚熹真的不對付,徹底絕了做紅娘的心思,只是她陸家不能與安陽聯姻,那三家也休想在沂都的地界上撿便宜,因此對楚熹道:“楚妹妹,我們不跟他們擠,走,我們去那邊玩。”

能逃離這尴尬的局面,楚熹自然樂不得,抓一把櫻桃便随之敏跑到了船尾甲板上。

才剛那女子唱跳半晌,一無所獲,悻悻離去,河面上已然換了另一出戲。二十根竹竿縱橫交錯,織成一張供人踩踏的網,幾個男子身着砍袖麻布衫,用布巾紮着頭,手裏攥着裹了紅布的鼓槌,微微屈膝,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膛和臂膀,只見他們手起槌落,原本平靜的河面濺起巨大水花,随之而來的還有擂鼓之聲。

“咚!咚!咚!”

竟然是在水裏藏了大堂鼓!

這也太帥了吧!

不愧是繁華大都市!南六州文化的中心!

楚熹本來是想矜持一點的,可對面畫舫上的姑娘們都在瘋狂應援,她也禁不住喊了兩嗓子:“啊啊啊啊啊啊!”

畫舫裏的公子們聽到這撕心裂肺的吶喊聲,面上神色各異。那謝善臻年紀最小,玩心最重,不由自主的向外張望,謝燕平欲笑不笑的看了弟弟一眼,示意他端正坐姿,春山明山一貫性情豪放,并不掩飾他們對楚熹的欣賞,尤其是梁春山:“聽楚小姐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就知道她身體定是極為康健的。”

雙生子不約而同的看向梁春山,陸游問道:“春山兄似乎對楚小姐頗有好感,難不成是想做安陽贅婿?”

梁春山對楚熹的确抱有好感,因此看不慣雙生子那副态度,便在這席上力挺楚熹:“那又何妨,楚小姐恣意灑脫,能為楚家贅婿,乃吾之幸。”

“呵。”寧繁金冷笑一聲,意思不言而喻,衆人心裏也都明白。

說什麽恣意灑脫,還不是貪圖那富可敵國的安陽城。

梁春山貪圖安陽不假,對楚熹那份喜愛也不假,寧繁金此舉,令他感到萬分憤慨,倏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船尾,顯然要去找楚熹。

謝燕平弓起手指,輕巧了兩下桌子,謝善臻頓時心領神會,蹦蹦噠噠的跟上去。

梁春山到甲板上來,純屬一時沖動,見了楚熹的面就有點抹不開臉了,本是頂天立地的一個男子漢,此刻竟拘謹的像個大姑娘,他撓撓眉毛,摸摸眼皮,到底不知如何開口,幹脆就站到一旁看起水戲。

而緊随其後的謝善臻湊到之敏身旁,很親熱的喚道:“之敏姐姐,我待會同你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謝善臻和謝燕平有七分相似,那三分不像就不像在他是稚氣未脫的小孩面孔,一舉一動都是一團孩子氣,輕易就會讓人卸下防備。

“為什麽啊?”

“我兄長他們太沉悶了,沒趣的很。”

“我也覺得,那好吧!”

這謝家兄弟表面不顯山不漏水,心思一個比一個深,之敏把謝善臻當成小孩,梁春山卻不能,他決心搶占先機,于是轉過頭道:“楚小姐可知這擂鼓之意?”

“嗯?”楚熹看得專注,才發覺身旁站了個人,見是剛剛為她解圍的春山,便眉眼含笑說:“我只覺得這鼓聲聽起來讓人熱血沸騰,還真不知其中含義。”

梁家世代為将,對戰鼓聲最熟悉不過,梁春山有心賣弄,講解的頗為細致:“這是急行軍的號令,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騎兵,你聽,是不是很像萬馬奔騰。”

“真的诶!”

随着鼓聲愈發激烈,梁春山又道:“兩軍交戰,以此助陣。”

很快,鼓聲漸緩,變得沉穩有力,這次不等梁春山開口,楚熹就迫不及待問道:“那現在呢?”

“仗打得太激烈,陣散了,要向內收斂。”

“原來如此!”

聽明白鼓聲的含義,這水戲就更加精彩了,直到結束,楚熹還意猶未盡,一再對着梁春山發問:“最後那敲鑼聲是不是鳴金收兵的意思呀?”

梁春山看着面前睜大雙目,滿臉天真好奇的小姑娘,不自覺挺起了胸膛,讓自己更健碩威武:“正是。”

但楚熹仰着頭,只能瞧見他黑漆漆的胡子,忍不住問:“你留胡須……吃飯方便嗎?”

不等梁春山做出反應,之敏就噗嗤笑出聲。

楚熹見梁春山面露難堪,意識到不妥,忙道:“我随便問問,是不是冒犯你了,對不起啊。”

梁春山自然不會同兩個小姑娘計較,揉了一把胡子說:“無礙,我這胡須留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

嗯……脾氣還怪好的。

楚熹終于仔細端詳了一番梁春山的樣貌,發覺他長得并不醜,一張端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高挺,睫毛也很長。

不醜是不醜,可從頭到腳都并非楚熹喜歡的類型,對他絕不會有當初對薛進時的怦然心動。

“楚小姐不喜男子留胡須?據我所知,許多女子都以為男子有胡須是不雅不潔。”

“管旁人怎麽想呢,你自己喜歡不就好了,我方才那樣問你,只因我不長胡子,想知道是什麽感覺。”

楚熹不知她哪句話戳中了梁春山的笑點,惹得梁春山大笑起來:“我,我說錯話啦?”

“并沒有,只是,只是想到了楚小姐有胡須的模樣。”

“我若是有胡須,也和你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畢竟是女子,得編點花式出來,再簪一朵花。”

話音未落,梁春山笑的更大聲。

從畫舫裏往外看,男子高大豪邁,女子嬌憨可愛,站在一起說說笑笑,倒很是般配。

薛進淡淡的收回視線,對梁明山道:“令兄果真言出必行,在下佩服。”

謝燕平也道:“是啊,人不可貌相,沒成想春山兄看着粗枝大葉,竟這般會讨女子歡心。”

梁明山生性率直,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毫不知避諱:“我瞧着是沒戲,那楚小姐對着他們雙生子好歹臉紅一瞬,對着我大哥卻從容自如,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傾心于他。”

雙生子雖不屑做安陽贅婿,但能在這些世族公子中拔得頭籌,還是隐隐有些自得。

明山既已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就沒什麽可再遮掩的,謝燕平直問雙生子:“你二人當真無意求娶楚小姐?”

雙生子互相對視了一眼,猶豫片刻,異口同聲道:“自是無意。”

謝燕平緊接着又問寧繁金。

別看寧繁金哪哪不如雙生子,卻比雙生子更驕傲自負。

寧城主來沂都前分明千叮咛萬囑咐,讓他拿出孝敬爺爺的姿态待楚熹,還特地讓薛進跟着一道,多多提醒他,多多替他拿主意,以防他又做傻事。

此時此刻,他仍一口回絕了:“我才不稀罕做什麽贅婿,怎麽,沒他安陽小爺活不下去?”

謝燕平但笑不語。

薛進攥緊手掌,神态自若的問道:“燕平兄可是也有意做安陽贅婿?”

“我若無意求娶楚小姐,何必不遠萬裏來沂都呢。”

席上衆人聞言皆愣住了。

寧繁金率先忍不住開口:“好你個謝燕平,問來問去的,原來你在這等着呢!你是不是以為沒人同你争!你就十拿九穩了!”

“我……”

畫舫忽而一晃,打斷了謝燕平将要出口的話,緊接着甲板上傳來之敏的呼喊聲:“呀!楚妹妹!快來人啊!”

謝燕平心知出了事,正欲起身,餘光瞥見薛進,他猶如一道利箭般沖出畫舫。

謝燕平不由皺眉,忙跟過去,席上衆公子緊随其後,紛紛來到甲板上。

只見之敏、善臻、春山,以及薛進,都滿臉無奈的看着河面。

還能聽見楚熹的聲音:“沒事沒事!不用救我!我自己游上去!我會!”也不知道在同誰說話,那麽洋洋得意的:“哈哈,想不到吧!這叫吃一塹長一智!”

作者有話說:

女主是有成長線的,女主是有成長線的,女主是有成長線的,重要的事情說三遍,真的不用教我該怎麽寫,我每天都在絞盡腦汁的琢磨QAQ,已經盡力了,但真的不能滿足所有人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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