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薛進是人,活生生的一個人。

當日他被石灰眯眼,仿若火灼,真怕自己從此雙目盡毀。

刺客劃破他的手臂,匆促逃開,他料定匕首染毒,咬着牙割去兩側血肉,而那皮開肉綻的傷口,誰看了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只當他是死人,将他丢在一旁。

痛,又怕又痛。

楚熹穿針引線,縫補破布娃娃似的縫補他。

雖安下心,但仍痛得厲害。

薛進苦苦撐着,忍着,他想終有一日要将自己受過的痛,百倍千倍的奉還回去。

可那時,他心裏計較着公平。

這世道本就如此,起初都是無冤無仇的,總得有個人先出手,才會生出怨與仇,他自襁褓裏身上就背負着殺父之仇,也沒什麽大不了,手刃仇人,讨回公道就是了。

真正萌生恨意,是在東丘城下。

他手裏拿着弓箭,眼中只有李玉重重疊疊,模糊至極的身影。

那是他表弟,從剛會爬就跟在他身邊,一聲一聲的喊他哥哥。

薛進還記得,剛入關時李玉總說:“哥,輝瑜十二州真好,山好,水好,等給姑父報了仇,我定要四處去玩玩。”

李玉,長到這麽大,還沒有為自己活過一日,沒能游山玩水,沒能娶妻生子,沒能去那夢寐以求的亳州東海看上一眼。

耳邊吵鬧,是李善的叱罵,是屬下的勸告,是廉克嚣張得意的大笑。

即便退兵,李玉也活不成,殺李玉,給李玉一個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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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放開手,任憑長箭離弦。

那支箭從李玉身旁劃過,重重的釘在城牆石壁上。

“哥。”

薛進依稀聽到李玉喚他。

“若有來生,我想做你的親弟弟。”

第二支箭,第三支箭……第十二支箭。

在旁人眼中,薛進出手果決,只是雙目存有缺憾,不能一擊斃命。

只有他自己清楚,時間過得多麽漫長,漫長到讓他心底長出一顆顆嗜咬血肉的毒草。

“你的确該後悔,若那日我死了,你如今,應當在安陽城裏,陪楚熹放風筝。”

“或許吧。”

謝燕平臉上帶着一點笑,眼睛卻是沉沉的。

他不怕死,因此薛進不殺他。

薛進要在他怕死,拼命想活下去時,再親手殺了他。

“你既然答應楚熹要做風筝給她,不妨做兩個,等我過些日子去安陽,幫你轉交給她。”

“多謝……”

薛進笑笑,最後看了眼那封信,轉身走出大牢。

十月十八日,薛軍勢如破竹,攻入順清,順清城主寧死不降,被李善斬殺于順清府。

十月二十日,信州長武城歸順沂都,沂軍與帝軍交戰,連奪信州兩座城池。

十月二十六日,亳州張家遣人來安陽,願出兵五萬馳援安陽,條件是糧草和火藥,遭拒。

十一月初四,薛軍兵臨常德城下,常德大将徐莽死守城門,薛軍正欲起兵攻城,天地驟寒,竟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凍雨,營帳難以抵禦寒潮,二十萬大軍不得不罷戰息兵,退回合臨。

老爹聽聞此事,默默的穿上棉衣,到庭院廊下點了兩根仙女棒。

這讓楚熹想起那會他從合州回來,得知薛進離開安陽,放了一晚上的煙花。

也就是如今火藥金貴,舍不得亂用了。

“要麽說人在做天在看,這話果真沒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降了一場天災,嘶,真冷啊,小姐明日倒是可以把那件狐貍毛鬥篷拿出來穿,我記着去年做了一件月白色小襖,配那鬥篷剛剛好,放哪去了呢……”

冬兒在屋裏轉轉悠悠,絮絮叨叨,沒有一刻閑着。

楚熹覺得她是緊張,甚至有點害怕。

哎,不怪她這樣,等凍雨開化,薛進是一定會打到安陽來的,那時誰又曉得是什麽光景。

楚熹盤膝坐在軟榻上,攤開兩只手在炭爐旁取暖,掌心熱得發紅。

常州幾時這麽冷過,冬兒說得對,真是天災,百姓們家中備了多少柴,存了多少炭,不管多少,肯定要受罪的。

楚熹目光流轉,落在身邊那一碟精致的糕點上,那是小廚房新琢磨出來的糯粉豆沙卷,一層糯米糕,一層豆沙,又一層糯米糕裏面裹着各種果仁,切成小塊,吃起來軟糯而有嚼勁,甜膩中帶着一絲香脆。

冬兒怕她膩着,特地煮了爽口的花茶,用白瓷瓦罐盛着,座在小炭爐上,咕嘟咕嘟冒着熱氣,像白茫茫的霧,一縷縷湧到窗邊,仿佛逼退了窗外那殺氣騰騰的陰寒。

她還是好命,亂世天災照樣吃穿不愁。

這天底下能有幾個人像她一樣好命呢。

眼下是天災,開春是荒年,這戰事不知多久才能打完。

亳州張家來人那會,楚熹真想過,不如就歸順沂都,或是歸順西北,助着一方的勢早早平定戰亂,早早過上安穩日子。

可陸廣寧專心弄權,一味壓迫錫州百姓開山采礦,不顧百姓死活,并非賢明君主,薛進呢,率兵一路強打猛攻,滿腦子都是複仇,月山關內外已水火不容,猶如異族,他若奪得天下,難保不會有元朝之禍。

“嘶……”

“怎麽了小姐?”

“沒事,叫炭爐燙了一下。”

冬兒忙跑過來看,見楚熹粉粉的指尖上白了一塊,不由“哎呀”一聲說:“都燙成這樣了,小姐等會,奴婢去外頭接一碗雨水。”

凍雨翻山倒海的下着,落在枝頭,立時結冰,直到将樹枝壓斷。

冬兒很快接了一碗帶冰碴的雨水,讓楚熹把手指伸進去,夏蓮也取來燙傷膏:“塗些藥,免得留疤。”

楚熹忽問她倆:“你們以為薛進這個人如何?”

薛進這個名字,自西北軍占據西丘那日起,就成了這院子裏的避諱,人人絕口不提,楚熹冷不丁一問,還真把夏蓮問住了,回憶片刻才道:“長得是蠻好看。”

薛進的确好看,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皮膚又白的像雪一樣,正正統統,毋庸置疑的大帥哥。

楚熹不由笑出聲:“還有呢。”

“嗯……這叫奴婢怎麽說呀,他別有用心,故意隐瞞了身份,誰知道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冬兒在旁附和:“可不嘛,奴婢一想到他,都脊背發涼,聽說他在東丘城合臨城殺了好多人,屍首堆起來有咱安陽城牆那麽高。”

這些事夏蓮也略有耳聞:“除了梁城主和梁春山,梁家上下近千人都被他殺了個幹淨,連府中的仆婢都沒逃過,奴婢現在只慶幸從前沒太得罪過他。”

薛進屠殺梁家滿門,一是為了給他表弟李玉報仇,二是以防留下梁家內應。

打仗就是這樣的,今日你心軟留一分餘地,明日那一分餘地就會掉過頭來殺你。

“對了小姐!當初薛進在安陽的時候,城主和大少爺二少爺那麽折騰他,他會不會懷恨在心啊。”冬兒滿臉驚恐,都不敢細想:“他若打進安陽……那城主……”

楚熹把手指從冰水裏取出來,很小聲的說:“不會吧,我瞧他,心胸沒那麽窄。”

“這可未必,西丘寧城主待他怎樣,病重之時将大權交到他手裏,親子也不過如此了吧,他呢,可曾留情?”

讓冬兒這麽一說,夏蓮也有些瘆得慌:“城主那會,實在沒少折騰他,哪怕尋常佃農之子,都要賭幾分氣,何況他那身份……又是個吃不得半點虧的性子。”

當初老爹嘴上說要歷練女婿,實則處處給薛進找麻煩,雜七雜八的苦差事都堆在薛進身上,行徑之惡劣,連冬兒和夏蓮偶爾都會替薛進打抱不平。

楚熹不放在心上,是因為薛進總在她耳邊說“沒事”“不累”“這算什麽”諸如此類的話,聽得多了,就順理成章當真了。

她自诩還算了解薛進的秉性,可她所了解的薛進,就一定是真的嗎。

依夏蓮的意思,薛進別有用心,誰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楚熹肩負着安陽百姓的命運,到底不敢以管窺天,輕易下定論。

“哎……我困了。”

“小姐今日要沐浴嗎?”

“太冷,不想碰水。”

楚熹給手指塗上藥膏,沒精打采的鑽進了被卧裏,腳抵着熱乎乎的湯婆子,雖心裏亂糟糟的,但身上暖和,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雨停,起了北風,屋裏愈發冷。

楚熹賴到晌午才起身,穿上那件月白小襖,披上白狐貍毛的鬥篷,又蹬上了一雙厚厚實實的兔絨靴子。

“小姐這是要去哪呀?”

“到街上逛逛,你去不?”

冬兒笑着說:“奴婢就不去啦,左右有仇陽陪着小姐。”

楚熹戴好兜帽,利索的在領口紮了個蝴蝶結:“随你怎麽說吧,我都懶得同你費口舌了。”

楚謝聯姻作罷後,不是沒人來安陽提親,那不入流的都被老爹擋了回去,稍稍好一些的,楚熹也看不上,待薛軍攻占合州,常州岌岌可危,那些貪圖安陽火藥和糧草的就更不敢來了。

楚熹身邊就只有一個仇陽,因此不管楚熹怎麽解釋,冬兒那一衆丫鬟都以為仇陽将是安陽女婿。

對此,楚熹表示,随便吧,看淡了。

出了城主府大門,一路冷冷清清,走到正街上才瞧見人影,不少百姓在外灑掃,拾昨晚凍雨壓垮的樹枝,見到楚熹紛紛招呼。

“少城主!”“少城主這鬥篷真好看呀。”“少城主來吃個包子,剛出鍋的!”

“不用不用,我剛吃過啦。”

“這包子可小嘞!吃下去也不占地方!來兩個!”

“這包子比我臉都大,哪小嘞……”

安民村的建設從頭到尾都是楚熹一力操辦,城中百姓去幫忙,老能同她說上話,她也老是那麽笑盈盈的,不擺少城主的架子,讓人忍不住想親近,一來二去便混熟了。

如今薛進盤踞在順清,眼看着就要打到安陽,百姓們難免心中不安,楚熹到街上走一圈,不用做什麽,就像平時那樣笑一笑,買點好吃的好玩的,百姓們就可以悠哉悠哉的過這一天。

若哪日晨午暮夜皆不見楚熹,安陽城裏大街小巷必定門戶緊閉。

楚熹自己也明白,要想安陽城照常運轉下去,她就得出來穩定民心。

慢慢悠悠的走到城門,遠遠瞧見仇陽,忙小跑過去,從背後拍他肩膀:“呀!”

“……吓我一跳。”

“沒吓到就說沒吓到,欸,你現在都免疫了,真沒勁。”

仇陽不懂什麽叫“免疫”,看楚熹滿臉失落,心中有一點點懊惱,他方才确實沒反應過來。

楚熹從鬥篷裏伸出一只手,手裏提着油紙包:“給你的。”

“嗯?”

“包子,應該還熱乎着,快吃吧。”

“我待會吃,待會有人來替我。”

楚熹這才發覺城門處只有他一人,不禁皺起眉:“幹嘛就你自己在這守着啊。”

仇陽道:“天冷得厲害,我們說好三刻鐘一輪值,這會剛好輪到我。”

“哦……我還以為他們欺負你呢,沒事,你吃的你,我幫你守着。”

“你會嗎?”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少瞧不起人了。”

楚熹有心給仇陽展示展示,無奈今日出入的百姓實在很少,仇陽一個包子都吃完了,也沒看到人過來,沮喪的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歪過頭問:“你最近在書塾學的如何?”

仇陽嘴裏塞着包子,很費力的答道:“千字文,都能,認得了。”

“你慢點吃,當心噎着。”楚熹說完,又道:“認字不算難,寫字才難呢,我到現在好多字還不會寫,就那個瓊漿玉液的瓊……哎,等天下太平了,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弄簡體字。”

“簡體字?”

“就是,壹寫起來很麻煩吧,改成一道橫,是不是簡單多了,二就是兩道橫,三就是三道橫。”

仇陽愣愣的看着她,徹底咽下嘴裏的包子,輕輕說:“那,也很麻煩吧……”

楚熹被仇陽的表情逗笑,正欲再解釋,忽有一隊人馬進城,瞧着像外地來的商戶:“等會和你說。站住!”

跟着馬車的小厮看守城門的是個小姑娘,略有些傻眼:“呃……”

“你們哪來的。”

“我們是帝都來的。”

“帝都?”

這回輪到楚熹傻眼了。

西北軍都打到了順清,這節骨眼上竟然還有帝都人敢來安陽,她不太相信:“路引呢,拿出來我瞧瞧。”

“是是是。”小厮連聲應着,從懷裏取出一張路引,恭恭敬敬的遞給楚熹。

楚熹攤開一看,好家夥,上頭密密麻麻全是印章,有帝都的,有楚州諸城的,有晉州諸城的,還有沂州諸城的,楚熹沒看完,擡起頭道:“你們是……擱這游山玩水呢。”

“不不不,我家主人外出辦事。”

外出辦事?

楚熹低下頭,又仔仔細細的看,那路引上竟然還有西丘城的印章。

有點拿不準了……

“你們既是帝都的,總歸有帝都籍契吧。”

“這……”

提及籍契,小厮面露為難。

楚熹越看他們越覺得可疑,拎起牆上挂着的小錘,猛地砸了一下銅鑼,“铛”的一聲響,給那小厮吓得一哆嗦:“姑娘這是何意啊……”

話音剛落,幾十個城衛提着刀匆匆趕來,一見楚熹,忙道:“少城主,出什麽事了!”

“沒事。”楚熹盯着那小厮,又看向他身後的馬車:“但快有事了。”

小厮聽城衛叫楚熹少城主,終于反應過來,快步走到馬車旁:“主人,是安陽少城主。”

“我知道。”

馬車裏是一個男子,聲音沉靜從容,聽起來,年紀不大,體質不好,有些耳熟。

在哪聽過來着……

“少城主可否通融通融,讓我等先進城。”

楚熹猛地睜大雙目。

想起來了!馬車裏坐着的!是祝宜年!

對啊!祝宜年從帝都到西丘,從西丘一路退到舟鳳,又從舟鳳一路退到兖州,可不是快周游全國了嗎。

他不在兖州好好待着,跑安陽來做什麽?

他不出示籍契,是怕走漏風聲?

楚熹将敲鑼的小錘随手遞給仇陽,走到馬車旁撩開那厚重的簾子。

祝宜年端坐在馬車裏,身着一襲雲鶴紋雪白道袍,肩披着一件鴉青色大氅,面容清瘦,沒什麽表情,赫然一副超塵脫俗的聖人模樣。

也像詩人。

很難想象他能率領帝軍打退猛虎似的薛進。

“祝……呃,你出家啦?不至于吧。”

“少城主有話一定要在這說嗎。”

“沒有……”

祝宜年到底年長,是能和老爹稱兄道弟的輩分,楚熹不敢造次,确定馬車裏的人是他便命人放行了。

眼看馬車進了城,楚熹朝仇陽擺擺手,扔下一句“我明日再來找你”後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小厮知曉楚熹的身份,對她更畢恭畢敬了,還問:“少城主認識我家主人?”

“我認識,但我感覺你不大認識。”

小厮衣物單薄,臉凍得通紅,不大好意思的笑笑說:“我是我家主人前些日子阜康鄉裏買來的。”

楚熹和那小厮并肩而行,随口拉家常:“怪不得呢,你今年多大了?”

小厮答道:“十四,過年就十五了。”

“頭一回來安陽呀?”

“是啊是啊,我從前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阜康了。”

阜康城,在亳州。

這個祝宜年,真把輝瑜十二州都走了個遍啊。

馬車駛向正街,這會百姓要比楚熹來時多,熱熱鬧鬧的,太太平平的,完全看不出是四處戰亂的世道。

小厮沒出過遠門,也許久沒見這景象,一雙眼睛東張西望,落到街邊賣冰糖葫蘆的貨郎身上。

楚熹問他:“要吃不?”

“這……”

“我請你吃,等着。”

楚熹跑到貨郎跟前,還沒開口,那貨郎就取下兩根冰糖葫蘆,笑眯眯的遞過來:“少城主拿回去吃,可別冰着牙。”

楚熹拿着糖葫蘆,往他貨簍裏扔了一小顆銀锞子,扭頭跑回去:“喏,吃吧。”

小厮雖接過了冰糖葫蘆,但不敢往嘴裏送,眼角餘光瞄着馬車,饞的直咽口水。

“沒關系,你家主人心眼可好了,不會怪你的。”楚熹揚聲問馬車裏的人:“是吧。”

祝宜年:“……嗯。”

小厮得了準許,不禁笑起來,一口咬掉最上面那顆大山楂,酸得臉皺成一團。

“如何?”

“又涼又酸。”

“這樣的才好吃呢。”

“嗯嗯!”

“對了,你叫什麽呀。”

“我家主人賜名文竹。”這一串冰糖葫蘆讓文竹沒那麽拘謹了,說完還問楚熹:“好聽吧。”

楚熹沉默片刻,反問道:“你覺得,女子叫蘭花梅花蓮花啥的,好聽嗎?”

文竹困惑的搖搖頭。

祝宜年:“停。”

車夫立即勒馬。

文竹趕忙問:“主人有何吩咐?”

祝宜年清清冷冷的說道:“天寒地凍,少城主不妨到馬車上避避風。”

楚熹比祝宜年小一輩,又早和他同席過,沒那麽多忌諱:“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手握着冰糖葫蘆,利落地爬上馬車,小聲問好:“祝大人。”

“坐。”

“哎……”

楚熹坐到側邊,攏了攏鬥篷,因祝宜年坐的太過端正,她也不自覺的挺直背,雙手規規矩矩的壓在膝蓋上,随着馬車颠簸,那紅彤彤的冰糖葫蘆也一晃一晃。

祝宜年不說話了。

楚熹有點尴尬。

視線悄悄上移,第一次認真打量祝宜年,他在閉目養神,薄唇緊抿,鼻梁高挺,濃密漆黑的睫毛低垂着,眼角有幾條細細的皺紋,長眉微蹙,似乎有揮之不去的憂慮。

饒是如此,仍可以看出他年少時的風姿。

想想二十出頭的祝宜年,以一己之力,擡棺死谏,何等孤勇,有這等青史留名的光環,說他是帝都第一美男,倒也名副其實。

可惜呀,他已經過了顏值巅峰期。

再過兩個月祝宜年就三十歲了。

祝宜年忽然睜開雙眼,楚熹被逮了個正着,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咳……不知祝大人,突然造訪安陽,有何貴幹?”

“聽聞少城主,和西北王薛進關系匪淺。”

“這,祝大人這是在哪聽的啊,那都是土匪胡謅的。”

“薛軍将要打到安陽,少城主作何打算,是戰,還是降。”

楚熹明白了,祝宜年是怕安陽的糧草和火藥落到薛軍手中,所以才來的。

若是不出意外,他寧願把火藥銷毀,也不願給意圖推翻大周王朝的反賊。

“嗯,戰……肯定是戰不勝。”楚熹笑笑,咬了一口冰糖山楂道:“不過,唔,祝大人放心,守城是沒問題的,沂軍在合臨守了五個月,我敢保證,安陽可以守半年以上。”

安陽城衛加起來不足一萬,薛軍足有二十五萬。

祝宜年再度陷入沉默。

作者有話說:

有年齡差和輩分差,愛而必須克制隐忍的老男人永遠在我XP上!沖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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