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安陽在輝瑜十二州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存在。

說安陽弱,人家囤滿了火藥和糧草,兩層城牆又高又厚,甭管哪方勢力上門求結盟,統統不予理會,那真是小母牛玩倒立牛批沖天。

說安陽強,城中要兵沒兵,要馬沒馬,要刀沒刀,要将沒将,整個一大型鄉鎮的做派,仿佛敵人打上門就會立刻舉白旗投降。

很難斷定是真有實力,還是虛張聲勢。

祝宜年前些日子去過亳州,從阜康城主口中得知,楚光顯回絕了陸廣寧的示好,恐要向西北薛軍倒戈,薛軍已然攻占丘州合州,招攬将士十五萬,倘若再有安陽的金銀火藥糧草,那便是如虎添翼,無往不利。

祝家世食周祿,祝宜年到底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周王朝走向滅亡,因此他日夜兼程趕到安陽,意欲游說楚光顯秘密銷毀火藥。

不承想,楚熹嘴巴含着糖葫蘆,睜着那天真澈亮的小鹿眼,以孩子般的口吻和他說,安陽能在薛軍攻勢下守城半年……以上。

睫羽低垂,目之所及是一雙兔絨小靴,靴筒圍着一圈柔軟幹淨的白兔絨。

安陽少城主,這樣一個小姑娘。

祝宜年不自覺眉頭緊蹙。

楚熹也曉得他信不過自己,不再多說什麽,靜靜地吃起冰糖葫蘆。

冰糖凍得太脆,一咬就裂,琥珀似的糖片落到鬥篷上,怕化,忙用手去撿,糖果真是好糖,一碰就融,指尖頓時黏膩膩的。

嗯……

楚熹盯着底下幾個較小的山楂,略略估算一番,猛地張大嘴一口吞下,山楂到嘴裏,正正好好的全包住了,很幹淨,就是不大雅觀。

偷瞄了眼祝宜年,雖說他沒往這邊看,但到底坐在那,楚熹拿手虛虛的遮臉,把山楂咬成兩半,盡可能小聲的咀嚼。

馬車裏太靜了,饒是她小聲,也“咔嚓咔嚓”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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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宜年不禁看過來,見她兜帽上那雪白狐毛簇着鼓囊囊的肉嘟嘟的臉頰,叫梅紅鬥篷映出一抹粉意,又像是從裏面透出的血色。

十七八歲,按說早該嫁人了,讓楚光顯嬌慣的,竟還像個沒長大的小孩。

祝宜年無奈的嘆氣。

楚熹聽見了,莫名不敢再吃。

馬車很快到了城主府,楚熹率先跳下去,吩咐內衛:“去禀報城主,有貴客登門。”

內衛應下,轉身跑開。

楚熹這才回過頭招呼祝宜年,将他引進前廳。

老爹聽說有貴客登門,匆匆忙忙的趕來,一見是祝宜年,不由愣住,打量他一通說:“祝大人這是,出家了?”

祝宜年:“……”

“老爹。”

“啊,祝大人快請上座,順子!看茶!”

祝宜年上回來安陽,是堂堂的五軍祭酒,掌二十五萬帝軍的軍資調度,随從侍衛上千人,現如今呢,一輛半舊半新的馬車,一車夫,一小厮,這落差實在太大,顯然是退兵兖州後遭受到了廉忠的打壓,徹底失勢。

老爹有幾分勢利眼,但不想讓祝宜年以為他是勢利眼,因此态度十分熱情,比起上回有過之而無不及。

祝宜年倒是很雲淡風輕,絲毫不隐瞞自己的現狀:“廉忠對我頗為忌憚,屢次三番派刺客追殺我,我不得不做這副打扮遮人耳目。”

老爹當即怒氣沖沖道:“這廉忠!還他娘的無法無天了!自太子病重以來,他殘殺了多少朝廷命官!朝廷竟成了他的一言堂!”

忿忿地罵了好一會,見祝宜年沒什麽反應,老爹又笑着問:“那祝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總不能老這麽東躲西藏吧?”

“薛軍不日将攻至安陽,楚城主作何打算?”

“這……”老爹看了眼坐在下方的楚熹,猶豫片刻道:“安陽自是要守城的,斷不會輕易降服。”

祝宜年沒想到楚光顯也是這話:“若守不住呢,順清城主的下場,楚城主是知道的。”

順清城主頑抗不降,被一刀斬首,老爹如何不知。

可投降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哎,應臺降的倒是快,李城主又是怎樣的下場,一家子都被攆去了鄉裏。”事情到這份上,老爹也沒必要和祝宜年兜圈子,直截了當道:“不瞞祝大人,我與那薛進,有幾分舊怨,落到薛進手裏,只怕還不如李城主。”

“舊怨?”

“說來話長,不提也罷,總之我是這樣想,薛軍攻打安陽,不外乎兩個目的,其一呢,是貪圖安陽城中的糧草火藥,其二,沂都水軍所向披靡,牢牢掌控着沂江,薛軍想攻入沂都,需在陸路打通糧道。”

祝宜年微微颔首:“薛軍雖在大肆操練水兵,但眼下一兩年不能成事,糧道于薛軍而言至關重要。”

“我瞧薛軍這來勢洶洶的陣仗,他西北老巢定是不缺糧草,想必看不上安陽城這幾粒米,那沂軍步步緊逼,他們心裏怎能不急,怎能情願在安陽耗戰,我只需苦守三月,到那時再以禮求和……”

老爹的主意實在沒錯,若不什麽岔子,他守城三月,沂軍肯定都打到楚州了,離帝皇城一步之遙,薛軍不會不急,老爹順勢而為,拿出一些錢財火藥買平安,薛軍多半能欣然接受。

順清不降,常德不降,全都是這個主意,就看守不守得住。

祝宜年沉默了。

他來安陽前,篤定安陽會歸順薛軍,亂世之中,想保住性命是人之常情,他沒打算勸阻,只願楚光顯秘密銷毀火藥,不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可楚光顯口口聲聲要守城,倒真是叫他有些意外。

“安陽兵馬不足萬數,楚城主預備如何守城三月?”

“祝大人,恁莫不是忘了?煙花可是從安陽興起的,火藥這玩意誰有我楚家玩得轉,薛軍那陶罐彈在我這無疑是布鼓雷門。”

“既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老爹大笑道:“好說好說,祝大人若沒什麽旁的事,不妨就在安陽住下,也好避避風頭,大丈夫生于亂世,當立不世之功,死在那廉忠手裏可忒不值。”

祝宜年似乎早料到老爹會邀他暫居安陽,神色淡淡道:“恭敬不如從命。”

老爹笑得更開心了:“祝大人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命人布置酒菜!咱們今夜款酌慢飲,定要談至盡興!”

祝宜年道:“我已卸下官職,今為白身,楚城主無須再稱大人,何況,廉忠手下的刺客無孔不入,越少人知曉我的身份越好。”

老爹從善如流,當即改口:“賢弟此言有理,是得謹慎一些才妥當,這樣好了,對外就說,恁是我家三兒的先生,是我請來教她習字的,賢弟有所不知啊,我家三兒那一手爛字,真是沒法看,恁得空若能提點提點她,我楚光顯就感激不盡了。”

楚熹:“……”

祝宜年彎起嘴角,颔首應承:“楚城主盡管放心。”

“賢弟出手!我自是一百個放心的!”

祝宜年十五歲任太子伴讀,十八歲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後又做過科舉考官,什麽神仙級別的先生啊,一分錢不花就诓騙來了。

老爹滿臉的“賺了賺了這回老子可賺大發啦”。

但在楚熹看來是另一層含義。

她單純,她天真,她以為老爹把祝宜年留下來,純粹看中了祝宜年有能夠打退薛軍的本事,畢竟這世道一百個猛将不如一個謀士,多個人出主意,就多幾分勝算。

可她萬萬沒想到,祝宜年是個說到做到的犟種。

翌日清早,天還是很冷,楚熹在溫暖的被卧裏睡得正香,忽聽冬兒叫她:“小姐,醒醒,先生來了。”

楚熹這陣子偶爾會和老五一起上書塾,那先生是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咋說呢,不看重權勢,不看重錢財,不看重嫡庶,不看重世俗雜務,但,看重男,輕視女,總覺得楚熹一介女子,不應當肩負少城主的重任,看楚熹很不順眼。

楚熹看他更不順眼,奈何他教書教得确實好,老五能成才,他功不可沒,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五待他如義父,楚熹也只能忍了。

聽說先生來了,楚熹就以為是那糟老頭子,皺着眉很不耐煩道:“我今日不去書塾,叫他走。”

安靜了沒一會,冬兒又回來說:“先生讓奴婢轉告小姐,一日之計,惟在于卯,小姐正值年少,若虛度光陰,他日必将悔恨終生,含……含恨九泉。”

“……”楚熹撲騰一下坐起身,呆愣的望着冬兒:“先生?哪個先生?”

“就是昨日入府的那個先生。”

“現在什麽時辰?”

“卯初一刻。”

卯初一刻,五點十五。

楚熹記得很清楚,昨天晚上她睡覺前,老爹還在拉着祝宜年喝酒,大概是亥時左右,假設祝宜年子時回房睡覺,他撐死也才睡五個鐘頭。

這人看着身體不好,精力可夠旺盛的,跟老板應酬一晚上第二天照樣起早上班,擱現代絕對是個超級卷王。

楚熹呵欠連天,真想倒頭就睡,可祝宜年在外頭等着她,連含恨九泉這樣的話都出口了,她怎麽好再賴着不起。

楚熹掙紮着爬起來,任由冬兒和夏蓮為她梳洗更衣,待收拾妥當,一溜煙跑來書房。

祝宜年在此等候多時。

他今日沒有穿道袍,而是穿了一件寶藍色錦袍,布料上繡着針腳齊整的祥雲暗紋,腰間挂着白玉司南佩,随意中透着一股矜貴,和陸家那對盛氣淩人的雙生子又不一樣,他的威勢與莊嚴是由內而外的,用不着表現的多麽高高在上,只靜靜地坐在那裏,就足夠讓楚熹像鹌鹑似的不敢造次。

“祝……咳,先生好,先生久等了。”

“少城主平日幾時起身?”

“幾時醒……幾時起,這兩日天冷,就多躺會……”

祝宜年道:“從今往後,入卯即起。”

楚熹站在他面前,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先生的一番苦心,我很明白,只是,我困得厲害,恐怕學不進去什麽,與其耽誤了先生寶貴的光陰,不如等我睡醒,那個,精神飽滿了,再認認真真的學。”

祝宜年微微搖頭。

本是好好一個小孩,全讓楚光顯教壞了,學來這一套不入流的扮豬吃老虎。

“我既然受楚城主的囑托,做你的先生,理應盡先生之責,一日之計,惟在于卯,便是你要學的第一件事,旁的無須在意。”

我竟無法反駁!

救命!救命!救命!

老爹你不愛我了!

天天早上五點起!我不要活了!

楚熹分明沒有出聲,可祝宜年透過她那雙眼睛,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她心中的哀嚎,不禁蹙眉。

這樣不思進取的學生,祝宜年還是第一回 遇見。

在帝都時,多少顯貴人家求着他施教,即便那等喜好驕奢淫逸的大臣,也會為他在經筵之日沐浴焚香。

祝宜年看來,楚熹很不識貨。

祝宜年并非那種自賣自誇的人,他要用實力得到楚熹的尊重。

“這是你寫的字?”

“是……我臨摹的。”

“哦?臨摹哪位名家?”

楚熹抿唇,低着頭小聲說:“我老爹。”

祝宜年略感無語。

“我老爹的字其實也蠻好看,這個,學什麽樣的字,不就是看個人喜好嗎,對吧?”

“你可知書不入古,必堕惡道。”

“……隐隐約約聽說過。”

楚熹很冤枉,于她而言老爹就算古人了,她臨摹老爹的字,從某種意義上講,勉強,也算師法古人。

祝宜年感覺自己很難和楚熹講通道理,決心先磨一磨她的棱角,等她乖順了,再來講道理:“這是書法大家竺至的字帖,你照着臨摹。”

“現在嗎?”

“嗯。”

“可我還沒吃早飯。”

祝宜年道:“腹空,則神清,宜習字溫書。”

楚熹道:“腹空,黃金都不是金,書中也不會有黃金屋。”

祝宜年想了一下,覺得有幾分歪理,學生不是笨學生,只是壞一點而已。

如此就更不能縱容了,錯處要趁早糾正。

不等他開口,楚熹先道:“先生昨晚喝了那麽多酒,又早早起來教誨學生,想必也沒用早膳呢,這多傷身體呀,天塌下來,飯也要按時吃。”

“……”

“鴨汁粥配上一碟五香冬菜,清淡滋養,先生要不要吃點?先生若覺得鴨汁粥油膩了,還有晚米粥,豆沙包,甜甜的也蠻好,先生若不喜歡吃甜的,那……”

祝宜年忍無可忍:“随便。”

“啊!那我就看着辦啦!先生有什麽忌口嗎?”

“沒有。”

“好!知道了!”

楚熹說完,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書房,她的腳步聲是那般輕靈,讓祝宜年想起自己亡妻,他記憶中,亡妻永遠卧病在床,偶爾起身,也要兩個婢女在左右攙扶,走幾步路便頭昏腦漲氣喘籲籲。

楚熹逃回卧房,癱坐在軟榻上,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冬兒來問她:“小姐,怎麽了?是先生不好相與嗎?總不會比老頭還難處嗎?”

楚熹長嘆一口氣:“以後別叫宋學究老頭,從前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啊……”

“去弄點鴨汁粥送書房去,給先生吃,态度好些。”

“小姐既然不喜他,想辦法攆他走就是了。”

“我可沒有那個本事,他……算了,還是我親自給他送去,這是位怠慢不得主。”

楚熹不想早起歸不想早起,祝宜年這個人的品性和才能,她還是認同的,按說祝宜年留在安陽做幕僚,已經算屈尊降貴,算是楚家高攀,老爹讓他做先生,不過随口一句話,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老爹絕對不敢有半句怨言。

可祝宜年言出必行,不僅當一回事,還很當一回事。

說明他這個人非常靠譜。

一個靠譜的人才,如果能長長久久的為安陽所用,那真是“賺了賺了賺大發啦”。

所以楚熹有必要好好籠絡祝宜年。

“先生……”

“進。”

楚熹拎着食盒推門而入,見祝宜年還在盯着她那幾篇破字琢磨,心裏咯噔一下,忙說道:“先生來吃早膳吧。”

祝宜年放下手裏的字,起身走到桌子旁。

“先生請坐。”楚熹恭恭敬敬将食盒裏的清粥小菜一樣一樣拿出來,輕輕擺在桌上,而後擎着筷子雙手遞給祝宜年,完全是個小丫鬟的姿态:“先生慢用。”

祝宜年非常滿意她此刻表現出的尊師重道,卻不以師長的身份鉗制她:“我雖是少城主的先生,但少城主畢竟是将來的一城之主,應當自珍自重,自持身份,你若自覺輕賤,旁人也會輕慢于你。”

你還要我怎樣,要怎樣……

楚熹在心中唱着,默默的坐到了祝宜年對面:“學生受教了,先生慢用。”

“嗯。”

祝宜年低下頭,怔住。

他竟不知道安陽府還有這麽大的碗。

楚熹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裏,看祝宜年紋絲不動,心裏又咯噔一下:“先生……哪裏不妥嗎?”

“食不言,寝不語。”

“是……”

“細嚼慢咽。”

“是……”

這大概是楚熹穿越至今吃過最痛苦的一頓飯了。

頭不敢低,腰不敢彎,嘴不敢張太大,勺子不敢碰到碗,夾菜要時刻提醒自己換公筷。

難受,真難受。

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祝宜年并非真的這麽龜毛,是故意處處管教她,有點剛開學老師立規矩那味。

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

楚熹按照祝宜年的标準,吃光了那一大碗粥。

祝宜年其實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可他作為先生,須以身作則,不能奢靡浪費,到底是硬着頭皮都吃完了。

飯後,楚熹再無借口,只能提起筆來臨摹字帖。

她剛提起筆,祝宜年就皺起眉頭:“這樣不對。”

“啊?哪裏不對。”

“你初學書法,不要懸腕,腕力不足,很難兼顧筆鋒。”

“我學了一年多……也不是初學吧。”

“所以你下筆虛軟無力,筆鋒墨豬鼠尾,這些習慣已然根深蒂固,要從今日起一一改正,或許辛苦,但十日之內必見成效。”

楚熹放下自己的手腕,不自覺哆哆嗦嗦。

祝宜年眉頭皺得更深:“抖什麽。”

“有點緊張……”

“練字亦是練心,只有靜下心,氣定神閑,方能寫出一手好字,不要胡思亂想。”

“知道了……”

楚熹深吸了口氣,努力的放空大腦,感覺差不多了,終于落筆。

一個墨洇濃重的大橫線赫然出現在紙上。

“……”

“沒關系。”祝宜年的聲音格外輕柔:“這一篇字帖需落筆四百三十六次,一點小瑕疵不足為慮。”

楚熹緊繃的神經緩緩放松下來,注意力也漸漸集中,祝宜年在旁偶爾開口指點,卻總是那麽溫溫和和,不似用早膳時的嚴厲。

待楚熹寫完一篇字帖,回過頭去看,震驚的睜大雙目:“這,這是我寫的?”

楚熹寫的很一般,祝宜年七歲時臨摹的字帖拿出來與她比較都會略勝一籌,不過和楚熹從前寫的相比,實在進步不少。

“嗯,不錯。”楚熹顯然是一個需要誇贊才會上進的學生,祝宜年極少誇人,絞盡腦汁,冥思苦想,須臾,笑道:“你很有天資,只是從前太過疲懶散漫,往後……”

“不不不!我沒有天資!”

祝宜年又皺眉,不喜楚熹打斷他的話。

楚熹看着自己寫的那篇字,頭也不擡道:“這能是我有天資!是先生教得好呀!先生真了不起!竟有這種化腐朽為神奇!讓枯木逢春的本事!”

她說道這裏,方才擡頭,一雙眼睛亮的發光,裏面滿滿的崇敬和愛重,赤忱至極,不摻一點虛僞:“我這輩子沒佩服過誰!先生是第一個!”

祝宜年在贊許和恭維中長大,類似的話他不是沒聽過,可很少有人能像楚熹這樣……讓他覺得舒心。

楚熹不是笨學生,也不是壞學生。

祝宜年忽然改了看法。

“哇,這字,我寫的也太好了吧。”

好學生,就是容易驕傲自滿。

勝不而驕,敗而不餒,這才是為人之道。

要壓一壓她的驕傲自滿。

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又掃過來,溢于言表的欣喜:“先生!我想拿去給老爹看看!可以嗎!”

祝宜年默默片刻,輕聲應道:“嗯。”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晉江總是崩,應要求提前半小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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