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楚熹順着地道逃回了安陽城。
而跟随她阻截追兵的六百名城衛,只逃回來了不足一百,其餘盡數被薛軍俘虜。
說是各憑本事,可真正有本事從上萬追兵手中逃脫的又能有幾個。
楚熹對這個結果并不感到意外。
“薛進惦記咱們的地蛋,惦記了不是一日兩日,他不會對那些城衛下殺手的,肯定要軟硬兼施,從他們口中撬出點什麽,咳……何況,司其還在咱們這,薛進若實在,咳咳……實在問不出什麽,定然要拿那些城衛和咱們做交換。”
楚熹裹着厚厚的鬥篷縮在太師椅上,手裏捧着一杯熱茶,很艱澀的說道:“就是委屈他們,要在牢裏過年了。”
老爹看看她,又看看滿臉血痕的仇陽,長嘆了口氣道:“恁這膽子也太肥了,帶着區區六百個城衛,就敢去阻截兩三萬的追兵。”
“那怎麽,咳……缁車我不都搶回來了嗎。”
楚熹在薛軍的重重包圍下逃出生天,遠離了危險,又止不住得意:“就憑他們,想抓住我和仇陽,一句話,不可能,做夢,下輩子吧。”
老爹心有餘悸,沒辦法像她那麽輕松,也不忍心責備她,只略微不滿道:“你那是一句話嗎。今日若非仇陽,你準落到薛進手裏,薛進非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再把你放到油鍋裏炸一遍不可。”
饒是楚熹和薛進站在對立面,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薛進也不會恨她恨到弄死她還要鞭屍的程度。
這一點老爹和楚熹都心知肚明。
老爹是在吓唬楚熹,就像父母一貫愛用大灰狼吓唬小孩的那種吓唬。
“我知道啦,以後不會再這麽蠻幹的,咳咳……”
“恁怎麽總咳嗽?是不是着涼了?”
“嗓子有點癢,沒事,我吃副藥,睡一覺就好了,老爹你也早點去睡吧,明早起來還得清點辎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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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老爹站起身,腳步沉重的朝外走。
楚熹看他的背影,心裏忽然有些酸澀,不到兩年而已,老爹忽然老了很多,鬓角長出了根根白發,挺直的肩背也微微塌下,那麽一個精力旺盛的中年人,竟悄然無息的走向了遲暮。
亂世催人老,也催着人快快長大。
兩年前那個整日蹲在格子間裏拼命工作的,遵紀守法的,渴求一場戀愛的楚熹,大概打死都不敢想,兩年後的自己會為了争奪幾頭豬,舉手投足間讓上百號人死于非命。
“少城主早些睡吧,我也回去了。”
“等等。”
楚熹放下茶杯,将他按在椅子上:“你沒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嗎,像讓貓抓了似的,我這有藥,你拿回去擦,記得每日擦三次,結痂了也不要去動,這樣等傷好了才不會留疤。”
仇陽溫馴的點點頭:“知道了。”
“一定要擦哦,我會不定時找你檢查的。”
“好,知道了。”
“你笑,笑什麽呀?”
“我有笑嗎?”
仇陽平日裏是不大愛笑的,他總是一副“只要你開口,我就會照做”的模樣,楚熹習慣成自然,冷不丁看他這麽彎着眼睛笑,有點意外,也有點困惑,所以開口問了。
不承想仇陽立刻收斂笑意,裝作沒那回事。
楚熹其實,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永遠明确自己的位置,沒有得到準許,絕不會魯莽的向前,哪怕踏出一步。
楚熹偶爾也會想,如果這輩子都要守着安陽城,如果這輩子都遇不上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如果終将要談婚論嫁,生兒育女,那麽和仇陽在一起,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可這麽多如果為前提下的最好選擇,哪裏還是最好選擇。
湊合,将就,退而求其次。
即便她心甘情願,仇陽憑什麽呢。
那麽好的仇陽,合該有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姑娘,傾注滿腔熱情,和他相守一生。
因此,楚熹也要明确自己的位置。
“藥我放在這了,你擦仔細一點,手上的傷也要擦,用完了再來找我要。”楚熹說着,打了個呵欠:“不行,困得要死,我不送你了。”
仇陽拿起那瓶藥,朝楚熹點點頭,随後快步走出廳堂。
冬兒躲在側門那裏看了半晌,見仇陽離開,才急忙忙出來說:“小姐,你怎麽……你應該親手給仇統領上藥的啊,人家畢竟救了你一命,不對,是兩命。”
“兩命?咋的,我還,咳……哎呀,我肚子裏還揣着一個小的啊。”楚熹揉了揉嗓子道:“別扯那沒用的,趕緊給我弄一副風寒藥吃,大過年的生病也太不吉利了。”
冬兒對楚熹的做法頗有微詞,憋不住要吐槽的心:“當初薛進只救了小姐一次,哦,八成還是早有預謀的,那小姐就要死要活,還要以身相許,怎麽到仇統領這就變樣了,難道小姐只看臉不成?仇統領長得也不難看啊,頂多就是,那雙眼睛瞧着兇了點,人心是好的呀,薛進倒是長得人模人樣,滿肚子壞水。”
楚熹在她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捂住了耳朵:“師父!求你了!你可別念了!”
冬兒自知楚熹的感情問題她不該過問,可老爹已經不管這事了,院裏那些姨娘如今見了楚熹都畢恭畢敬的,更不會幹預,她若是再不念叨念叨,楚熹恐怕就要孤獨終老了。
“讓奴婢不念也行,小姐給奴婢一個理由,奴婢保證……”
“你別一口一個奴婢的,你現在從頭到腳哪裏像個奴婢,我是你奴婢行不行,求求你了趙冬冬,放過奴婢吧。”
“不行不行!小姐今日要不說明白,這個年就別想過好了。”
楚熹大步流星的走到卧房,正欲關門把冬兒擋在外面,就見冬兒一個箭步沖上前,死死的抵住了門,楚熹使出吃奶的力氣,愣是沒把門關上,遂無奈放棄:“服了,你哪來這麽大勁。”
冬兒追着她到床榻旁,也不說話,就直勾勾的看着她。
楚熹佯裝眼盲,自顧自的脫了鞋襪和外袍,掀開被子躺進去,虛弱無力道:“藥……我難受。”
冬兒仍是盯着她看。
楚熹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大姐,你是我大姐,你到底讓我說明白什麽呀,如今這時局,能保全性命都算祖墳着火了,我哪有心思想那些情情愛愛的。”
冬兒自有冬兒的道理:“時局再亂,又不止咱們安陽亂,哪家耽誤婚嫁之事了,人家都還着急成婚生子呢,生怕有個萬一,死得太冤枉。不提旁人,單說那會在沂都和小姐議親的這些公子,死了的不算,燕平公子和陸三小姐成婚了,陸家三少爺和信州孟家大小姐成婚了,四少爺也好事将近,還有梁春山,立秋辦的喜宴,一轉眼他娶那夫人都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這麽快的嗎?”
“小姐以為呢,誰不知道西北和梁家有不死不休的仇怨,這就是怕薛軍殺過去,急着給梁家留個後呗。”
“真是夠悲壯的……欸,慢着,你這一說,我忽然想起來,大哥二哥的婚事怎麽沒人張羅?他們倆歲數可都不小了。”
冬兒坐到腳凳上,無奈的搖搖頭道:“大少爺和二少爺也不容易,城主原先就不大上心,這世道一亂,事情一多,更無暇顧及了,曹姨娘倒是想張羅,可府裏上上下下忙得腳不沾地,她怎麽好意思開口提呢。”
楚熹雖然在這個世界生活了挺長時間,但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概念還停留在現代的法定結婚年齡,心裏一直覺得,大哥二哥還是做哥哥的歲數,事實上,安陽城裏像他倆那麽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他倆完全可以稱得上大齡剩男。
楚熹是覺得無所謂,可在旁人看來,娶不上媳婦的,要麽又懶又饞,要麽游手好閑,總之有點什麽瑕疵。
想來,大哥二哥心裏也是着急的。
楚熹忍着困倦問冬兒:“那你知道,大哥二哥有中意的女子嗎?”
“二少爺不大曉得,他總東奔西走的,我和他身邊的下人也不熟,大少爺……聽說跟正街綢緞莊的十一娘有點來往。”
“哪個綢緞莊?哪個十一娘?”
“闫樓旁邊那個綢緞莊啊,窦氏綢緞莊,窦掌櫃老來得女,膝下就那麽一個女兒,所以都叫她窦十一娘,這不顯得子嗣興旺嘛。”
楚熹想起來了,她是見過窦十一娘的。
那會薛進還在安陽,她和薛進在闫樓吃飯,薛進嫌她衣裳上的合歡花難看,出了闫樓,她賭氣帶薛進去了綢緞莊,讓薛進給她扯布料做衣裳,薛進挑挑揀揀,嫌這個厭那個,幾乎把人家綢緞莊裏的布料都損了一遍。
她當時真怕掌櫃的跳出來給薛進一悶棍,就去跟那家小姐說好話。
那家的小姐便是窦十一娘了。
印象中,窦十一娘臉上始終帶着笑模樣,等薛進挑剔完料子,還一個勁的誇薛進眼光好,選了兩匹尖貨,是綢緞莊的鎮莊之寶。
這可給薛進得意壞了,付錢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實實在在的當了一把冤大頭。
楚熹心裏想,這小姐當真會做生意,比黑着臉的掌櫃要強太多。
“窦十一娘……行,冬兒,明早綢緞莊開張嗎?”
“開張呀,怎麽了?”
“咱們去轉轉,我給你做身新衣裳,最貴的那種,給你當陪嫁。”
“真的!那好呀!”
楚熹咳了兩聲,又虛弱起來:“快給我弄點藥吧,不然明早我該起不來了。”
冬兒早忘了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忙起身去命人熬湯藥。
楚熹蓋好被子,不禁感嘆,趙冬冬是個好樣的,成功彌補了她缺失的母愛。
服藥睡下,一夜無夢。
至次日清早,楚熹忍着嗓子疼,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呼喚自己的神仙救命水:“冬兒,渴——”
“來啦來啦!”冬兒端着一盞溫水進來,笑着說道:“小姐,過年好呀。”
“你應該子正之後再跟我說這話。”
“啊,忘了,今年是照着帝都的規矩過,可奴婢新衣裳都穿了,那小姐明日再穿?”
自古以來,約定成俗,年三十和正月初一這兩日要休兵罷戰,不然一年到頭都不順遂。饒是昨晚楚熹還公然搶了薛軍的辎重,薛軍還出動兩三萬鐵騎圍剿楚熹,時至子時三刻,雙方皆偃旗息鼓,鳴金收兵,除了必要的守衛,其餘人等全部撤出地道。
楚熹在地道裏摸爬滾打這麽些日子,總是一身的黃土,一身的塵灰,都快忘記穿幹淨漂亮的衣裳是什麽滋味了,難得消停兩天,她不得打扮打扮?
“你們穿我也穿。”
“奴婢給小姐拿去!”
安陽城仗打得再厲害,也不耽誤冬兒找人給楚熹置辦新衣裳:“小姐快看,這件小紅襖的料子可是正經沂都貨,百鳥朝鳳的花樣,鳳凰拿金線繡的,還有這條織花裙,你摸摸,裏頭絨呼呼的,又輕薄又暖和。”
真難為冬兒能弄出這麽一身嶄新別致的冬衣。
自從陸廣寧舉旗造反,沂都水軍全跑去打仗,沂江上來往的貨船多半都停運了,直接導致安陽城裏許多商鋪缺了貨,就說這綢緞,綢緞是好東西,但不是必要的東西,是新鮮時搶手,過了三個月就壓箱底再也賣不出去的東西。
頭幾個月從沂都送來的上好綢緞,這會已然成了綢緞莊裏的漂亮擺設,從前不起眼的布料和棉花倒是一日比一日緊俏昂貴。
茶葉鋪呢,安陽不産茶葉,得從別的地方采買,如今四面城門緊閉,茶葉鋪裏是一罐茶葉也沒有,只剩下些陳年的茶葉沫子。
還有殺豬的屠夫,也沒得豬肉可賣,畢竟安陽也算大城,講究個幹淨,豬糞臭氣熏天,哪有幾家能養,豬羊雞鴨多數養在鄉裏。
缺這缺那,百姓手裏空有餘錢,是過不好節的。
大街上都比往年冷清許多。
闫樓倒是還開張,進去個客官,竈子得現燒,點菜嘛,這個沒有,那個也沒有,有什麽吃什麽得了。
楚熹管天管地,委實管不了這種蕭條。
她領着冬兒走進綢緞莊,只見那貨櫃上陳列着上百匹绫羅綢緞,細貨,尖貨,還用綿紙包裹着,擱在正中間做鎮莊之寶,大臺空着,那原來是擺麻布和粗布的地方,任由百姓挑挑揀揀,竹簍子也空着,從前裏面裝滿了雪白柔軟的棉花。
這些平實的布料,雪白的棉花,都成了安民村百姓身上穿的冬衣。
“哎呦!少城主!過年好啊!怎麽這會得空來逛?”
“啊,想給府裏丫鬟扯身衣裳,有沒有看着喜氣點的綢緞?”
“有有有!要什麽樣的綢緞都有!”
掌櫃說完,就忙不疊的轉身去取綢緞了,那感覺好像養了多年的閨女終于要嫁人了似的。
想想也沒錯,這些绫羅綢緞被擺上貨櫃時,都是掌櫃引以為傲的心頭好,少一文錢也不賣的寶貝,耽擱着耽擱着,就耽擱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良人難遇,他能不樂嗎。
楚熹環視了一圈綢緞莊,問掌櫃:“為何不見你家十一娘?”
掌櫃一愣,看楚熹的眼神變了變,像是意外,又摻雜一絲欣喜,他反問道:“少城主認得十一娘?”
“有回來扯布,說過幾句話,都是去年五月份的事了。”
“這樣啊……十一娘在內院忙活團圓飯呢,少城主,可要見一見?”
楚熹一看掌櫃這情态,就曉得大哥和十一娘的事掌櫃心裏是清楚的,所以又問道:“你家十一娘多大啦?可許了人家?”
掌櫃忙道:“十九,還沒許人家呢。”
十九,那過了年就是二十。
在安陽,這歲數沒定親的可少之又少。
楚熹沒再說什麽,領着冬兒挑綢緞:“你看這個喜歡嗎?正紅的,多喜慶。”
冬兒笑道:“這都是做嫁衣的,我又不嫁人。”
掌櫃想去內院叫十一娘出來,還不能扔下這邊不管,整個人顯出幾分焦躁,可到底是常年經商的生意人,嘴皮子利索的很:“少城主別看咱這鋪子裏冷清,這幾匹布料照樣是搶手貨,不愁賣,外面打仗歸打仗,姑娘還是要嫁人呀,今兒不嫁,明兒不嫁,後兒也得嫁,嫁衣,被面,床帷,不都得用這紅綢子,提早買一些備着也是好的,免得到日子買不着了。”
楚熹手撫着另一匹桃紅色的綢緞,笑眯眯道:“還是來這個吧,那正紅的就留着給你家十一娘做嫁妝。”
掌櫃一聽這話,滿臉喜色擋都擋不住:“十一娘的嫁妝老早之前就備好啦!齊全的不能再齊全,就等着世道穩當些打發她出門子呢。”
楚熹問:“不是沒許人家嗎?”
冬兒問:“不是打仗歸打仗,姑娘還是要嫁人嗎?”
掌櫃傻眼了,一時不知怎麽解釋好。
楚熹朝冬兒挑了下眉,又對掌櫃道:“這匹桃紅的,這幾匹棗紅的,還有那邊幾匹,我都要了,包起來送到府上,給府裏四個姨娘,就說是節禮。”
城主的內眷豈是掌櫃可以登門送節禮的,自是要他家十一娘去送,且楚熹只交代送節禮,刻意沒明言是以誰的名義送節禮。
掌櫃又不傻,怎會揣摩不出她的意思,頓時笑得紅光滿面:“少城主慢走,慢走!”
“嗯,慢走,不用送啦。”
從窦氏綢緞莊出來,楚熹徑自去了西城門。
老大每日這個時辰都會在西城門巡視,大到城牆上的投石機,小到瞭望臺上的鑼鼓,他非仔細查看一遍才安心,哪怕是休兵罷戰的年三十也如此。
楚熹去找他,同他說了自己到窦氏綢緞莊給姨娘們采買節禮的事。
老大的情态自然也怪得很,有一點羞臊,有一點局促,有一點着急想回府的意思,複複雜雜的,還要強裝若無其事。
他恐怕正在心裏猜測,楚熹去綢緞莊買節禮,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看起來像是無意,偏又無意的來同他說,就顯得十分刻意了。
楚熹忍笑瞧了一會他的窘迫模樣,終于大發慈悲的開口:“那掌櫃家的小姐快二十了還未婚配,大哥你說,是不是長得難看呀?”
“不難看!我,我見過……”這下老大臉上就只剩羞臊了:“三妹妹,你怎麽,怎麽知道這事的?”
“冬兒同我說的,什麽都逃不過趙冬冬的法眼。”
“那你,沒同老爹講吧?”
“還沒呢,正準備去說說,這不是先來問你了嗎。”
老大松了口氣:“沒說就好,可千萬別說。”
楚熹不解:“為什麽不說,你們倆既然是情投意合,也都到了該成婚的年紀,怎麽還不抓點緊呢?”
老大滿心的愁苦無人可訴,楚熹這般問了,他不由要訴訴苦水,先喚了一聲“三妹妹”,而後才說:“薛軍沒入關前,我是想着,等你的親事定下來,都得閑了,再同老爹提,也好辦得體面些……誰承想薛軍一點征兆沒有的打進來,裏裏外外都焦頭爛額,就這麽耽擱到現在,薛軍十萬大軍紮營在白崗山,保不齊哪日就攻破了安陽城。”
老大長嘆道:“你我心裏都清楚,薛軍一旦殺進安陽,咱們楚家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到這份上,我還何苦拖累她,再等等吧,等勢态平穩一些……”
老大的這些顧慮,楚熹還真沒考慮過。
因為她打心底裏堅信自己能守住安陽城。
可也只有她而已。
不對,興許還有個仇陽。
“勢态平穩,大哥以為幾時能勢态平穩?”
“……”
“你分明是篤定了咱們守不住安陽,篤定了楚家人都是死路一條。”
“沒有,三妹妹,我真的沒有那麽想,我只是怕,怕有個萬一,以十一娘的性子,不論嫁給誰,都能安穩一生,讓她到楚家來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太委屈她了。”
大哥只有那對眼睛生得像老爹,眉毛,鼻子,嘴巴,乃至一雙耳朵,都像極了曹姨娘,曹姨娘樣貌平平無奇,換了尋常衣裳放進百姓堆裏,那就是個熱心腸的鄰家大嬸,故而大哥也實在稱不上好看,至多算順眼,耐看。
不知為何,楚熹這會看大哥,竟有點小帥氣。
“咱們活一日,安陽就得守一日,想等勢态平穩,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年八年,你等得起,人家窦十一娘可等不起,你要不打算娶人家,就別耽誤了人家。”
“我……”
“算了,我瞧大哥是不想娶的,可憐窦掌櫃把女兒的嫁妝都備好了,滿心歡喜的盼着嫁女兒,我真不明白,人家都不怕,大哥瞻前顧後什麽呢?大哥以為,城衛們拼死拼活的守城,百姓們任勞任怨的挖地道,全是為了保護咱們楚家人?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城中的親長妻兒不受亂世紛擾,你倒好,先給自己掃去一切牽挂。”
楚熹說了半天,見大哥仍不為所動,也無可奈何了:“既然這樣,我就去向窦掌櫃轉達大哥的意思,讓他趁早給女兒另覓良婿,那窦掌櫃歲數比老爹還大一截呢,膝下只這一個女兒,可得急着抱外孫子。”
楚熹真不是使激将法,她心裏這麽想的,嘴上自然就這麽說,說完,轉身走下城樓。
也沒走出多遠,身後傳來大哥的聲音:“三妹妹!三妹妹!”
楚熹回頭,看到大哥焦急的面容,一下就懂了。
因為喜歡所以瞻前顧後。
因為喜歡,所以打心底堅信自己終究會娶她,根本沒考慮過她會另嫁旁人。
因為喜歡,所以寧願受着良心的譴責,拖累她,委屈她,也要将她娶回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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