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聽聽

江城公館。

黑色商務車停靠之後, 夜裏的風跟着逐漸停歇。

後座的二人保持十來分鐘同樣的姿态,直到停下之後,依然許久未動, 還是坐在駕駛座上的秘書低聲提醒, “林先生, 我們到了。”

這裏是全城最繁華的地段, 低調的富人區,每個地方都擁有極高的私密性和觀賞性。

林寄看了眼癱軟在自己懷裏的小女人, 這時候連呼吸都不由得壓低, 緩緩擡手,從她細軟的腰身間入過, 将人稍稍撥開一些, 然後帶着她一同下了車。

不論再小心,畢竟是車裏,動作在所難免會驚擾到睡覺的人,被男人抱在懷裏的楚藝低低地哼了一聲,兩只爪子有意無意扒拉下跟前的襯衫。

簡單的小動作之後,人并沒有直接醒過來,像只慵懶的貓似的, 晃晃腦袋繼續睡去。

陳秘書見此不敢多吭聲, 只做自己分內的事情。

別墅內的家傭也是非常有眼力見的,聽到外面動靜之後立刻出來迎接, 對眼前情景表示驚訝之後, 很快恢複應有的服務态度, 只有籠罩在夜色中的樹葉, 偶爾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無一人去驚擾, 楚藝被順利抱入樓上的主卧室。

本是個再平靜不過的夜晚, 家傭們卻互相遞了個眼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們沒看錯吧,男主人居然帶女孩回來了?這平時他因為工作的緣故,自己本身回家的次數鮮少,更別說是帶人回來了。

到底是訓練有序的家傭們,即使心裏再好奇,也無人敢因為好奇心而去窺探一二。

主卧室裏。

看着被自己放在床上休息的女孩,林寄擡手,松了松衣襟,是被酒精蔓延過的緣故嗎,向來有着輕微潔癖的習慣莫名其妙被從生理結構中剔除似的,幹淨整潔的床鋪,就這樣被她這個小醉鬼給獨占了。

衣服還沒換,鞋子都是随便脫的。

站在床邊,已經看到她唇際的口紅擦到了床褥上。

這一幕若是放在眼前怕是早就眉關皺緊,此時他卻完全沒有那種心态,目光停留在那抹紅上,鮮豔而清晰,似乎又讓人回想起嬌軟的唇瓣貼上來的觸感。

看歸看,棘手事情還是要處理的,不知道她喝了多少的酒,醉成什麽樣子,林寄先吩咐家傭去準備醒酒茶。

床上的女孩依然熟睡。

柔軟的卷發已經有松懈的痕跡,看起來更加地柔軟鋪墊在整潔白淨的枕頭之上,雙眸緊閉,只留長而細密的睫毛,在燈光之下落了兩道小陰影,臉頰的兩團紅在白皙的肌膚襯托下,愈發粉嫩嬌媚,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醉态美。

賞心悅目的同時,也怪讓人頭疼的。

醒酒茶送來了,林寄并沒有辦法讓她在繼續睡着的情況下喝一些,不喝的話,估計她第二天早上起床容易胃疼頭疼。

他俯身過去,在她一側低聲陳述:“楚楚,喝點茶再睡。”

聲音不大,但具有蠱惑似的,楚藝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沒有認出眼前男人似的,眼裏充滿迷茫,趁這個機會,林寄喂了她一點醒酒茶。

她要是醒着的話就還好,偏偏是半醉不醒的。

雖然乖乖喝了茶,但人并不安分,躺下去之後抱了個枕頭,又要昏昏沉沉睡過去的模樣。

“先別睡。”林寄半坐在一側,懷裏擁着她,“再喝一點。”

就像是哄小孩的口吻。

在林寄近三十年的人生中,這是前所未有的。

然而那小女人還沒有買賬的意思,睜開眼睛,霧蒙蒙地朝他瞥去一眼,“你是誰啊。”

“……”

她喝的酒估計後勁還挺大的,比剛上車的那會兒還要意識模糊,也得虧是介紹去的星娛,跟了個正經經紀人,去的也不是亂七八糟酒局,不然照這樣發展下去,後果難以設想。

秉着不和小孩一般計較的理性,林寄沒解釋說他是誰,只讓她先喝點東西再睡覺。

她哼唧兩聲,好像不太樂意,但還是自己接過杯子喝了兩口,解酒茶的味道一般般,還有點甜,喝兩口之後她就搖搖頭表示不喝了。

林寄沒強留,杯子放好後,有意将她放回原位,卻感覺胳膊被女人的小手一直緊緊地纏住。

“我知道你是誰了。”楚藝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拍着腦袋,邊加速自己的回憶邊陳述道:“你不就是,那個,林家那誰……林寄嗎。”

他看着她那只白白軟軟的小手,挺意外她抓人的時候還挺有勁的。

本想撥開,卻聽她繼續說:“其實,一開始,我對林先生您的印象并不是很好,我以為你和周成,是同樣的人……誰能想到,您完全不一樣呢,雖然表面上很嚴厲,冷肅,是小孩和狗都要退卻三分的地步……”

男人沉默。

她及時反轉:“但其實林先生的內心是很善良的,是個樂于幫助的好心人,林先生不僅長得英俊帥氣,人也是很好很大方的……總之,你真的很好很讓人喜歡……”

小嘴巴拉巴拉那麽多,只有最後一句還算是個重點。

盡管調戲醉酒的人不太作為,林寄還是順勢問下去:“我讓人喜歡?”

“嗯……是啊。”楚藝搖頭晃腦的,“可能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吧,沒人教過我怎麽談戀愛,但是對于林先生,我看到你就容易緊張臉紅,有時候想到我們哪天分手的話,心裏也好難過……”

這個圈子裏的男女感情來得快走得也快,很少有人會談起半年以上的感情,三個月都是多的,大家都是成年人,玩的就是一個剛在一起的新鮮感,等到哪天相處膩了,自然而然就換成了別人。

剛開始的時候楚藝就知道,但沒往太多的層次去想,他肯做她男朋友,肯給予幫助,這就是她所需要的幫助,并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陷進去。

可淪陷進去的女孩子真的一文不值,就像老張說嫌棄的那樣戀愛腦,她不想做。

“而且我都不知道我們剛開始在一起的原因……”楚藝小手從剛開始抓着他的胳膊,慢慢地移動,輕輕捏着男人的衣角,語氣也小心翼翼的,“有一天,我和林先生會不會分開呢。”

機緣巧合,陰差陽錯地就在一起了。

她和周成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的,至少還是有理有據的。

而她和林寄,不論哪個原因都是不明不白的。

林寄望着她溫靜的面龐,心頭微微一窒。

在一起的原因……

起初是她作為老金的救命恩人,她在他這裏是例外的存在,産生憐憫的想法,所以剛開始在一起是想合理的伸出援助之手,且剛好阻止她和周成那樣的爛人在一起。

随着時間推移,慢慢發展,倒沒有去思索太多。

感情于林寄來說,比工作更加複雜,大部分時候是不會浪費時間思考的,在此時聽到她像個小可憐般口吻的詢問後,他的眉目掀起輕微的波瀾,不知是安慰還是順其自然,薄唇溢出兩個字。

“不會。”

聲音不高不低,楚藝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沒給出很明顯的反應,只是半個身子依然是往他這邊所傾斜的,隔着薄薄的衣料,幾乎是緊貼,可以感知到清晰的柔軟肉感。

剛才還是只小貓咪,現在就跟個狐貍精似的。

亂勾。

簡直要命。

小嘴裏還哼哼唧唧的,“林先生……”

林寄定了定神,“嗯?”

“我這樣叫你,會不會不太好。”她睜開眼睛,朦朦胧胧看向他,目光很專注,意識還差一截,“會不會有距離感?不夠親密。”

女生很容易在意這些細節,年紀稍微小一點的還會要求換情侶頭像什麽的,昵稱這些在情侶之間也是較為重要的。

楚藝的名字很好叫,疊字叫或者前面加個小字,那天他們從酒店出來後遇到周成,林寄無意識地叫出她的小名。

至于她對他的稱呼,依然是以“林先生”為主。

林寄其實不太在意這些,只問一句:“那你想叫什麽。”

這個吧。

楚藝清醒的時候不知道,醉酒的現在,那就更不知道了,只是單純地覺得叫林先生實在是太見外了,哪有男女在一起之後還互相稱呼對方為先生小姐的。

她沒說出所以然來,林寄見時間不早,就哄她去睡覺。

不然她這喝醉酒又要熬通宵的,明天早上估計是起不來了。

“我不想睡覺。”楚藝剛才在車上打了個盹,現在困意沒有那麽足,輕聲哼着,“我想和你說說話。”

“明天說。”

“不要。”

林寄實在是沒哄過女人,這會兒拿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就那樣望着她。

望得楚藝心裏有點心虛,好像真的挺晚的了,還是先睡覺好了。

“那你過來,和我一起睡。”楚藝服軟似的改口,“我怕黑。”

“……”

如果不是知道她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在出租屋睡覺過來的話,林寄還真信了她假裝嬌弱的一面。

“你過來嘛。”楚藝哄着,“我給你讓地方睡,我睡覺不打呼嚕不磨牙,不踢被子的。”

“……”

總之就是各種哄誘。

無法再容忍時間浪費推移下去,林寄算是應了。

她現在是個醉鬼,就算兩人同床共枕,并不會發生什麽事,正人君子是不會在對方意識模糊的時候去占便宜。

燈光熄滅。

兩分鐘後,被楚藝當成樹似的抱着的男人,漸漸放棄心中最初的正人君子想法,尤其是當她的小腿蹭過來的時候。

男人呼吸一重。

她毫無自知之明,樂此不彼地勾搭他說話。

可能是之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沒怎麽交流過,她很想和他多說點話,剛才說了很多的誇贊,現在又想去聊點別的。

當然因為醉酒,聊的那叫一個東扯西歪,想到哪裏說到哪裏。

意識迷迷糊糊,越來越困的時候,小嘴也沒停下。

可能最後真的是累乏了,聲音越來越小。

小手搭在男人的胸膛之上,眼睛閉着,喃喃道:“叫林先生真的太隔閡了……叫老公可以嗎。”

林寄的瞳眸重重一震。

而她已經輕聲叫出來:“老公……”

似水的夜色,安靜的房間,她輕飄飄的嗓音,幾乎是從男人的心房之上劃了過去,像一只羽毛似的,輕輕的癢癢的,難以安寧。

早上。

仿佛做了一場夢似的,楚藝睜開眼睛看着頂上的天花板。

不敢相信以及不想接受她現在的處境,閉上眼睛,試圖回到昨天的時光……然而等她再睜開,還是一樣的。

她昨晚喝醉了,被林寄帶回家,并且過了一夜。

這其中的細節她忘得差不多了,但能記起來的,每一條都能夠她尴尬得腳趾頭在地上扣出大工程來。

她坐起來,抓着頭發。

難道真的要換個星球生活嗎。

楚藝深呼吸,沒關系,她先去勇敢面對。

剛好這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以為是林寄,她吓得一個哆嗦,卻發現是一個阿姨。

家傭阿姨以為她還在睡覺,沒有打擾所以才沒敲門,看到她之後立刻出聲道歉,表示自己是來送衣服和日常用品的。

楚藝生硬地道謝,然後接過東西,走進盥洗間。

喝醉酒,沒卸妝,沒洗澡,沒換睡衣就睡覺,還是在林寄的床上……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楚藝裏裏外外把自己洗幹淨,過夜的妝卸完之後發現額頭上方悶出一個紅色的小痘痘,她更郁悶了。

先不怪粉底液,她還是先應對眼前的情況吧。

穿上家傭阿姨送來的日常衣服,楚藝整理完妝容之後,小心翼翼地下樓。

抱着“希望林寄這時候已經去公司上班”的想法,一步一步,非常謹慎,卻還是在一樓看見似乎是剛剛健身完回來的男人。

她一個激靈想退後,然而他已經發現她了。

男人薄唇微啓,“早。”

“早。”她硬着頭皮。

“吃飯吧。”林寄很自然,“你喜歡中式還是西式的早餐。”

“我……都行。”

問了這個之後他并沒有提起其他方面的,也沒說起昨天晚上醉酒的任何細節,廚房師傅做的早餐種類吩咐,中西式都有,哪怕是再挑食的人也不會拒絕可口豐富的早餐。

楚藝坐下之後,感覺到非常的不安。

昨晚應該只是一場夢吧,不然林寄怎麽會如此淡然呢,他一句話沒提起,只和公司那邊的人接電話,或者看一下財經新聞什麽的。

他不說,楚藝無法忽視,“那個……我能問你一點事情嗎?”

林寄擡頭:“什麽?”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他點頭。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更加窘迫,“我實在是沒意識了,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希望沒有太叨擾到你。”

“還好。”他淡淡陳述,“不會放在心上。”

“真的嗎?那就好……我應該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吧。”

她眼神裏滿懷期望。

林寄則突然沒了安慰的聲音。

出格的事情,倒是沒太多,但話可不少,幾乎比兩人這階段相處時的說話時長還要多。

而且跟個小孩似的,不愛喝醒酒茶,剛開始和問他是誰。

簡單回想之後,林寄依然沒太放在心上,輕描淡寫的口吻:“你想知道嗎?”

“我……”楚藝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但見男人神色如此平靜,說明自己應該不會做出比上次還要出格的事情,“不好意思,我真的想不起來了,你可以适當提醒我一下。”

“你讓我陪你一起睡覺,不然就不睡了。”

“……”

楚藝大受震撼。

她,居然……

丢臉丢到家裏了。

她低頭,假裝不在意地呵呵兩聲,“喝醉酒了……真的是……應該沒有了吧。”

“你覺得叫林先生的話太隔閡了。”林寄陳述道,“所以叫我老公。”

“……”

楚藝差點把嘴裏的牛奶噴出來。

這真的是她嗎。

她真的是這麽主動的人?

太過于震驚,楚藝硬着頭皮,“這個……是我胡言亂語?”

“不知道。”他抿唇,似乎在說,他管不着,反正她叫了。

她有點不太想認賬,“可能是林先生你聽錯了吧?”

“是嗎。”

“肯定是,有的時候,人會出現幻聽的現象,這是在所難免的。”她強詞奪理,“可能是叫別的,老林啥的,被你誤聽了。”

“可能。”林寄點頭,似乎贊同,然而下一秒聲色放低,“那你再叫一遍,我聽聽和昨晚的聲音是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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