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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開到景區門口, 孟黎花了四十分鐘左右。
要不是後半段路降了速度,她可能更快。
山腳有成片的荷花池,跟周靜說的一樣, 挺大面積,估計十畝不止。
荷花池圍山長,這時節正是荷花盛開的點,大片大片的綠裏點綴着漂亮的粉。
有完全綻放的、有含苞待放的還有剛冒出個頭兒的。
不少游人在裏面游船賞花,全程下來, 估計要坐半個多小時。
到景區門口,孟黎有兩個選擇,一是坐船到上游, 然後乘坐旅游觀光車上去, 二是自己買票開車到山頂。
大多數游客選擇第一條, 尤其是正值欣賞的荷花的季節。
下午六點之前景區就要關閉,所有游客全都得走。
上原始森林那條路跟景區路相連, 但不是一條路。
是一條被人嚴防的小路,到景區規劃的山頂,跟原始森林還有一段距離。
很多愛冒險的游客大多都是趁人不注意,往那條沒有開辟的小道走或者就是直接往山下那條路跑。
又或者自己開辟一條野路。
人的好奇心驅使, 無論多危險、多要命的事,只要夠刺激、夠新奇, 有的是人往裏鑽。
孟黎不知道那條路, 走的是景區觀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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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票時, 景區工作人員瞥見她身份證上的名字,見她姓孟, 工作人員一邊開票一邊跟孟黎開玩笑:“我們景區老板也姓孟, 這個姓在西川挺少見的。”
“你跟我們老板有關系嗎?”
孟黎懶散地站在購票窗口低頭玩手機打發時間, 聞言,孟黎掀開眼皮,輕描淡寫瞥了眼工作人員,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有沒有可能我就是你們老板的女兒?”
工作人員臉色一變,先是驚訝,後望着孟黎那張漂亮精致的臉,嗫嚅嘴唇接受這個大新聞:“那——”
“那這票錢就免了。我跟同事說一聲,給你開個綠色通道。”
孟黎搖搖頭,拒絕這個特權:“不用了。”
“我開玩笑的。”
“跟你們老板不熟。”
說的是不熟,沒說不認識,也沒說不是孟南明的女兒。
工作人員內心百轉千回,最終嘴角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笑着開口:“票價225,您是現金支付還是微信、支付寶支付?”
這是孟黎來到西川,第二次被問這問題。
之前西川沒有微信、支付寶這選項,全是現金交易。
大城市各類付款方式都可行,孟南明考慮到外地游客來這邊不方便,将微信、支付寶支付也用于消費。
開店的本地人有樣學樣,見景區能這樣支付,也去複印店複印出自己的收款碼貼在店門口供人使用。
剛開始本地人還不習慣,後來大家都有了智能機,以一傳十,網上支付很快在西川流行。
除了有些年紀大的,年輕一批人大多都沒了揣現金的習慣。
孟黎純粹是因為懶,沒開通支付功能才用現金。
之前在北城,她用的最多的方式也是刷卡。
或者開了會員制,往店裏存錢,她直接去店裏逛或者設計師親自到她家設計、店主把樣式發她手機,她挑選完直接送上門。
來這,算是她自力更生的開始。
孟南明別的不說,眼光長遠,看東西看人準。
前幾年西川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縣城,孟楠明來這投資,瞧見名揚山,當即決定在這邊大搞開發,為了帶動經濟,在宣傳這塊費了不少勁。
請了好幾個當紅明星拍gg,孟黎雖然沒怎麽關注這事,也聽丁芸提過幾句。
只不過在丁芸變了個味兒。
說孟南明又搞些沒用的東西,整天除了搞錢搞錢沒別的事兒幹。
丁芸是大藝術家,身心都是一副藝術家的做派,瞧不慣孟南明一身銅臭味,可夫妻一場,心裏再輕視,面上依舊和氣。
畢竟,她拿的錢也不少。
這對夫妻,有時候也挺奇葩。
孟黎想了想,這麽評價。
撕拉一聲,工作人員撕下票雙手遞給孟黎:“孟女士,您的票。”
孟黎阖了阖眼皮,掩蓋住眼底的情緒,伸手接過票。
拉開錢包,孟黎從裏面數了三張紙幣遞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埋頭找錢。
購票窗口扒了一張注意事項,孟黎瞥了幾眼,落到最後兩行。
【禁止攀爬沒有開辟的小道。】
【原始森林危險,禁止靠近。】
孟黎想了想,周靜提過?
她怎麽沒什麽印象。
工作人員将找好的零錢疊在一起遞給孟黎,孟黎接過來随便瞥了眼。
有一張整五十,兩張十塊,還有張五塊。
紙幣有新有舊,五十被磨得皺巴巴的,兩個十塊嶄新且連號,五塊錢半新不舊。
孟黎将它們一齊塞進錢包,然後轉身走人。
走了沒幾步,工作人員似是想起什麽,出聲叫住孟黎。
“孟女士,孟女士,我還有話說。”
孟黎停下腳步,側過身面色冷淡地掃向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在孟黎無聲的注視下,緊張地抿了下嘴唇,解釋:“是這樣的,現在時間不早了。”
“您上去一定要在六點前下山。超過六點,景區工作人員會巡查趕人。還有,千萬不能走那些沒有開發的小路。”
“名揚山山頂是一片沒有開發的原始森林,裏面什麽都有,很不安全。這幾年發生的安全事故大部分都是在原始森林。”
“要是出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孟黎挑挑眉,表示知道了。
拿上票,孟黎直奔自己的紅色吉普。
嘭的一聲關上車門,孟黎插上車鑰匙,将門票丢在副駕駛,踩下油門,跟着導航直往山上開。
景區裏路雖然彎彎繞繞,全是盤山公路,但是地面鋪了瀝青路,只要不下雨雪,路都不算難開。
山坡陡峭,剛開始還有段平路,到最後筆直而上。
孟黎只能直直看向前方,不敢打一點馬虎。
稍不注意,連人帶車滾下山。
路上私家車少,大部分都是瑩綠色的開放式觀光車,一輛車上坐個十來個人。
速度開得慢,最多二十碼。
孟黎想超車,奈何整段路都窄,時不時還有車往回開。
兩輛車并排,得好一會兒才能錯開。
錯車時有的車距離崖邊不到半米,游客跟坐過山車似的,胸口被黏土機重壓,砰砰直跳。
個個面如土色,抓着死死觀光車扶手不敢放。
觀光車司機即便在這條路上走了上百、上千回,碰到這樣的情況,也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好不容易錯開,回過神發現後背濕了大半。
孟黎就跟在觀光車屁股後面,跟那群驚慌失措的游客比,她淡定到不行。
人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伴随着游客的尖叫聲,她偏過臉,神色自若地往下看。
山下深不見底,仿佛置身雲端,往下便是無邊地獄。
錯了将近十五分鐘才安然錯開。
錯開之後,兩個觀光車司機對視一眼,各自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輕松。
松完氣,觀光車繼續如龜速般移動,跟坐搖搖車似的,只差沒在原地蹦跶了。
孟黎中途瞥了眼時間,16:21分。
她還能上去待兩個小時不到。
要是這速度上山,她沒必要看了。
開過一個彎道,前方有處錯車道。孟黎滴了兩聲喇叭,直踩油門沖上前。
觀光車看她要超車,也有意放慢速度,等她先行。
越過觀光車,孟黎一路加速。
觀光車上有乘客看到孟黎一晃而過的臉,嘴裏呼了聲:“哇靠,女司機。”
“車技不錯。”
“開吉普的女人,牛。”
“長得也挺漂亮。”
其中一個人開口,周圍幾個人也跟着讨論起來。
孟黎對這些閉耳不聞。
後半段路沒什麽阻礙,孟黎順利開上山。
抵達目的地,孟黎将車停在露天停車場。解開安全帶,孟黎夠長手撿起門票,拿上手機、錢包、車鑰匙,跳下車打量四周的環境。
她腳下的停車場是由碎石堆成,地面坑窪不平,路面故意做得野生。
四周都是高大樹木、禿嚕的大岩崖,長得太過密,視線遮了不少。
成群成群的鳥兒掠過頭頂,叽叽喳喳叫得人心煩意亂。
停車場對面修了個公共廁所,往前走百米是檢票口。
門口兩側排開,是一家家店鋪。
賣涼粉的、米豆腐的還有賣炸洋芋、考場的,也有煮面、煮飯的。
還有賣登山鞋、登山杖,租羽絨服、雨衣的。
還有一堆哄小孩開心的玩具。
一眼望去,雜亂又有秩序。
孟黎還沒走近就聽老板們熱情叫喚,問要不要吃點米豆腐、洋芋——
臨近關門的點,這會兒游客不多,三三兩兩,大多都是往外走的。
往裏走的,除了孟黎,還有一家三口。
聽到叫喚聲,小孩拽着母親的手直奔炸洋芋那兒,指着洋芋問母親要。
母親被孩子磨得沒辦法,只得問老板一碗多少錢。
估計是超過了母親的預料,聽到價格如此離譜,母親抱怨:“怎麽這麽貴,搶錢哦。”
說完母親又看看一旁饞哭的小孩,好脾氣問:“能不能少點?要是少點我來一碗。”
老板吃準了小孩要是得不到就會原地犯渾,不管母親怎麽不樂意,都不願意降低價格售賣。
兩方僵持下來,最終還是母親妥協:“來一碗。”
老板得勝,喜笑顏開:“好嘞。”
孟黎打量間,一尖嘴猴腮的男人提着一包東西走到孟黎面前,熱情推薦:“靓女,要不要租雨衣、登山杖登山鞋?”
“上面山高路陡,不好走喽。看這樣子待會肯定要下雨,靓女沒帶傘吧?要不要租一件雨衣。”
“很便宜喽,一件五十。”
男人是廣東人,即便說普通話,也夾着一股粵語味道。
聽着有些輕浮。
不對,是人比較輕浮,看着不靠譜。
确實不靠譜。
只是孟黎這會沒發現。
孟黎眼尾一掃,目光審視着男人,面無表情問:“你怎麽知道要下雨?”
男人擡頭望望天,神機妙算說:“看天喽。瞧見頭頂那片烏雲沒,待會一陣風過來,必定帶來暴雨。還有可能下冰雹。”
孟黎看他一臉篤定,嗤笑:“要不下?”
男人聽他這麽一說,眉毛立馬擰成一條直線,“怎麽可能。要不下,我給你下頭。”
孟黎:“……”
男人看孟黎無動于衷,繼續推銷:“靓女,長這麽漂亮,心地肯定也好喽。我今天還沒開張呢,真不租一套?哎呀,我給有緣,你便宜點喽。四十一件怎麽樣?”
“出門打工都不容易啦,靓女就租一套當可憐可憐我喽。”
“肯定是要下雨诶,我魏三看別的不準,看這個那是內行。靓女要是不買,真的要被淋成落湯雞啦。”
“這四十塊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要不是要回去了,這個價我肯定是不賣的啦。我全程虧本甩賣啦——”
孟黎被他念經念得頭疼。
見他不賣不走,孟黎皺了皺眉,翻出錢包,從裏掏出五十丢給他:“租一件。”
男人見生意做成,立馬收錢,精挑細選了件黑色雨衣塞給孟黎。
孟黎接過雨衣,還沒來得及看,男人便消失在視線。
跟沒出現過似的。
見鬼了。
孟黎低聲罵了句,拿着雨衣往裏走。
檢票、過安檢,檢查手機錢包,一路順暢。
進了檢票口,孟黎順着指示牌一路往深處走。
進去是一片有年份的山林,稍微年老的一點樹,樹底都立了塊牌子,牌子上寫着樹名、年份。
孟黎沒太大興趣,匆匆看了幾眼就繼續前行。
剛開始還能看見那一家三口的蹤影,到最後什麽都看不見了。
最開始那段路是鵝卵石鋪設的小路,再往前走就是土路。
土路沒什麽規律,幾乎順着森林走。
走到一個分叉路,孟黎眼前擺了兩條路,一條是腳步多、人們經常走的路,一條是人煙稀少、剛開辟出來的路。
孟黎想都沒想,選擇那條很少人走的路。
周圍樹木長得密且深,天未黑,裏面卻有些昏沉沉的,給人無形的壓迫感、逼仄感。
喘不過氣。
不知道是缺氧還是太累,或是太過壓抑。
孟黎走了段路,站在原地,想要休息會兒。
她喘着細碎的呼吸,揚起頭試圖看看天空。
頭頂被大片大片樹枝遮擋,只能瞧見一些破碎、不完整的藍天。
孟黎看了眼手機,沒信號。
她四處望了望,已經分不清方向。
她一個人,置身在這偌大、寂靜,四處蟄伏着危險的森林裏。
說不慌是假的,只是片刻驚慌後,孟黎抿緊嘴唇,繼續往前。
走了沒多久,一場雨毫無征兆淋下來。
雞蛋大的雨滴砸在臉上、頭上、肩膀,生疼。
孟黎将新租的雨衣穿上。
穿上才發現胸口、肩膀全是洞,髒兮兮的,跟他媽從泥裏滾了遍似的。
別說遮雨,就連普通的遮擋都不行。
孟黎回憶着尖嘴猴男的嘴臉,忍不住罵出聲:“媽的,騙我。”
“別讓我再遇到你!”
雨勢越來越大,雨衣毫無用處,孟黎剛穿上就脫下,随手扔在地上。
她一路直行,在這片沒有人煙、嚎叫都沒有回聲的林裏鑽上鑽下。
—
陳碩幾乎開飛了。
出了修車廠,他直奔名揚山。路上油門轟到最大,灰塵撲在他臉上、嘴裏到處都是。
他也不在意,冷着一張臉直往前開。
風吹得他衣服直往後跑,胸前的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塊狀、結實的腹肌。
陳碩沒走景區路,往旁邊不遠處的一條不起眼的小路跑。
快要跑到山頂,陳碩将摩托車停下,扔在路口的草叢裏,又在周邊轉了轉,徒手折斷幾大樹枝遮擋住摩托車。
做完一切,陳碩握着鋼管直往山上走。
進山沒信號,陳碩沒揣平時常用的手機,用的專門山上用的衛星手機。
剛剛周華榮給陳碩打的那通電話就是用同牌子的手機。
走到一個口子,陳碩望着那串腳印,給周華榮摁了通電話。
電話接通,陳碩率先出聲:“周叔,有動靜嗎?”
那端,周華榮累到喘了幾口粗氣,罵:“在。那群狗日的還在找,我跟在後頭的。往山口那邊去了,你注意點。”
“把他們逼到西側的懸崖口,別讓他們跑了。”
陳碩舌頭抵了抵牙齒,應聲:“好。你注意安全,別跟太近。”
周華榮坐在一樹下邊喘氣邊回應:“我沒事,你放心。”
剛下了場雨,他渾身濕透。
連同兜裏的煙也濕透,想要抽根煙解解乏,看着手裏泡湯的煙,周華榮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最終将煙裝進兜裏。
電話挂斷,陳碩順着那串腳步繼續往山上走。
下過雨,路上的腳印被雨水沖刷,陳碩望着和着渾濁的雨水一起沖走的腳印,憑着本能往右手邊走。
孟黎在林子裏穿了快一個小時,別說找到出路,她現在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身上的裙子濕透,緊貼在身上,黏糊糊的,像塗了層膏藥,黏膩、混着一股潮味。
頭發絲全濕,跟塊兒餅似地貼在頭皮。
腳上的皮鞋裏灌滿水,走一步,鞋底咕嚕咕嚕響。
手機信號全無,孟黎整個人幾近崩潰。
她提着濕重的裙子,在這片沒有回聲的深山裏笨重前行。
走到一個山洞口,孟黎隐約聽見有人聲。
她臉上浮出一絲驚喜,想要出聲喊。還沒開口,一只大掌及時捂住她。
緊跟着,一股重力毫無征兆地拽着她往後退。
孟黎猝不及防,拖行中,孟黎的腰被男人扣得死死的。
力度重且狠,痛得她直往男人身上招呼。
男人的胸膛抵在她背後,滾燙的熱源直擊孟黎的心髒。
孟黎腦子裏冒出了無數個想法——
殺人分屍、強/奸、搶劫……
在男人的捂嘴拖行下,孟黎離那山洞越來越遠。
她眼底先是冒出驚慌,再到錯亂,最後是死一般的絕望。
看懷裏的女人沒了掙紮,陳碩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唇瓣貼在她的耳朵,小聲警告:“別出聲。”
孟黎聽到陳碩的聲音,立馬瞪大眼。
她緩緩扭過腦袋,目光剔透、似看破靈魂般地盯住陳碩。
見他手裏提着鋼管,整個人也一身狼狽,孟黎咽了咽口水,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激動多還是生氣、恐懼多。
見孟黎吓得不輕,陳碩一邊警惕地觀察着山洞的環境,一邊低聲詢問:“你怎麽在這?”
孟黎深深吸了口氣,極力克制住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害怕而不停顫抖的肩膀,啞着聲反問:“你呢?你怎麽在這?”
陳碩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上簡單解釋:“有事兒。”
孟黎全身發抖,冷到唇色發白,她梗了梗脖子,小聲說:“我迷路了。”
“在裏面鑽了快一個小時都沒鑽出去。”
陳碩鎖緊眉心,眼神往她身上溜了一圈,見她渾身打濕、臉上都是泥水,忍不住發火:“景區工作人員沒告訴你不要随便亂走?”
“孟黎,你是不是活膩了,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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