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嘎吱一聲, 孟黎踩碎一根枯枝,發出細微的聲響。
下了雨的森林頓時陰冷起來,白茫茫的霧氣慢慢籠罩整座山。
霧氣移動速度看似慢, 實則跟跑馬似的,一溜煙就将眼前的林子全困住。
剛還能看出百米遠,現在視線範圍不足十米。
孟黎此刻又冷又餓,人蜷縮在陳碩懷裏,不停抖肩膀。
陳碩身上也被雨水浸透, 卻因徒步上山又經歷了剛剛那場,身上熱得像火爐。
看孟黎緊咬着嘴唇,埋頭死死抓着的手臂不放, 像沒人要、丢棄在路邊任由她自生自滅的小野貓。
抓他手臂的那雙手被雨水泡得發白、冰冷, 雨水淋濕的長發此刻服帖地黏在頭皮, 有兩股還在滴水。
高定、設計感十足的長裙在此刻成了破布,衣擺被樹枝劃破, 後擺沾了幾大滴泥,鞋子裏灌滿渾濁的泥水。
說不清是可憐還是其他情緒。
陳碩見她這副狼狽樣,眼中的責備、怒火散了大半。
他伸手摸了把孟黎的額頭見沒發燒,又碰了碰她泛起層層雞皮疙瘩的肩膀, 眉間皺起一座小山,目光淩厲地盯着不遠處的山洞, 低聲問孟黎:“看見什麽了?”
孟黎滿臉蒼白, 聞言眼神直直看向陳碩, 見他眼神冷硬得像常年泡在河溝裏的石頭,孟黎縮了縮肩膀, 不由自主地往陳碩靠近一點, 只是神情迷茫:“什麽看見什麽了?”
陳碩低頭掃了眼胸口的腦袋, 提醒:“山洞。”
孟黎一頭霧水,壓根兒不清楚他在說什麽,“我還沒進去,我怎麽知道有什麽。你一來就把我拖走了,我還以為我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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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孟黎想起剛剛的遭遇,惡狠狠地瞪了眼陳碩。
她差點以為她要被殺人滅口了。
陳碩漆黑的眼沒有情緒地盯着她,明明沒有任何壓迫感,孟黎卻莫名心虛。
他剛剛給的威懾力太大,以至于她看到他那副表情,還是會害怕。
【孟黎,你是不是活膩了,找死?】
孟黎腦子裏不停回蕩陳碩罵的這句話,完全不似之前那樣,罵的時候表情很兇,眼睛能噴火,扣住她腰的那只手恨不得掐死她。
她有一秒真的覺得,她當時要是多說一個字,陳碩真有可能殺了她。
“好像有三個人。一個瘦高個,一個矮子,一個臉上有刀疤。“
“手裏好像——”
“還拿着槍?”
孟黎仔細回想剛剛的畫面,不确定地說出幾個特征。
陳碩握緊手裏的鋼管,将孟黎拽到隐蔽處,追問:“還有別的?”
孟黎搖頭:“太快了,壓根兒看不清。”
“洞口好像有一個麻袋?上面有血跡。”
聽到這,陳碩的眼神冷到沒有溫度,他眼神死死鎖住不遠處的山洞,捏着鋼管的手青筋直冒。
身上那股戾氣、狠厲漸漸散發出來,孟黎被他的氣勢吓到,一時沒敢再開口。
陳碩也沒再吭聲。
洞裏沒什麽動靜,知道對方手裏有槍,陳碩身邊還有孟黎,不敢輕舉妄動。
将孟黎拉到身後,陳碩一屁股坐在地上,脫力地靠在樹上,仰頭望了望被霧氣遮擋的天,從兜裏取出手機給周華榮打電話。
孟黎看他眉頭緊皺、神情嚴肅,蹲在他背後,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陳碩按出那串熟記于心的號碼,掀眼瞥了眼蹲在地上的孟黎,喉嚨溢出一個輕音:“嗯。”
孟黎還想問,那頭的電話已經接通。
陳碩背靠在樹底,捏着鋼管跟周華榮通消息:“在東側的山洞。你在哪兒?”
問完,陳碩擰了擰眉心,語氣有些悶重:“估計已經得手了。”
周華榮在趕路,沒聽清陳碩說的後半句,他拖着槍在電話裏喊:“馬上到。先別動,等我到了再動手。”
“別打草驚蛇。”
“估計是下大雨進洞裏躲雨了,我們趁他們不注意,來個甕中捉鼈。”
陳碩拍了拍褲腿,低聲嗯了聲。
電話挂斷,孟黎目光鎖住陳碩手裏的衛星電話,擰眉問他:“陳碩,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陳碩揣好手機,擡了擡下巴,神色莫測反問:“你覺得呢?”
孟黎抿了抿嘴唇,目光赤/裸/裸地落在陳碩臉上,從隆起的眉骨、鼻梁骨再到凸出的喉結,最後落在那張微張的薄唇,孟黎給出她自己預想的答案:“好人。”
陳碩聞言回頭觑了觑孟黎,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答錯了。”
孟黎表情異彩紛呈,一時間說不清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她盯住陳碩寬闊、結實的後背,松開緊抿的唇瓣,不在意地移開目光:“哦,随便。”
“我不在意。”
陳碩瞥見有人出來,動作飛快地将孟黎摁回去。
他手搭在孟黎肩膀,用力将她拽進草叢裏。
将她圈在身下,壓低她的後腦勺,緊跟着他俯身貼在她後背,湊她耳邊低聲提醒:“待會待這別動。我沒喊你之前,別出聲、別冒頭、別出來。”
說完,陳碩不放心地追問一句:“聽見了?“
孟黎只覺得自己好像誤入了一場陰謀裏,她蹲在草叢,在陳碩的直視下,遲鈍地點了下頭:“聽見了。”
陳碩還是不放心,他磨了磨牙龈,再次提醒:“你這次要是不聽勸,出什麽事兒活該。我不會再管你。”
孟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她比了四根手指跟陳碩發誓:“我孟黎今天要出去,我下輩子當狗行不行?”
陳碩聽她發誓,喉嚨溢出一聲愉悅的輕笑,“行。”
隔太近,孟黎清楚地聽見了陳碩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兩人身上都濕透了,這會貼在一起,幾乎是皮膚與皮膚的觸碰。
孟黎後背貼在陳碩胸膛,體溫互相感染對方,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快到有沖出衣服的架勢。
走出洞口的男人是那個矮子,他出來手裏提着一把□□,先是警惕地掃了一圈周圍,沒什麽發現才将槍擱在一旁,拉下褲子拉鏈準備在一樹下撒尿。
孟黎只看到他拉拉鏈,沒等她反應,一只大手及時捂住她的眼睛。
她頓時陷入黑暗,視覺不行,聽覺格外敏銳。
孟黎隐約聽見了幾句玩笑聲以及嘩啦嘩啦的水聲。
陳碩扣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警告:“別出聲。”
無形之中,空氣裏多了幾絲火、藥味。
孟黎清楚地感覺到了局勢的變化。
男人撒完尿,繼續掃視一圈周圍的環境。
掃視的時候,視線往陳碩兩人待的那個草叢盯了一會兒。
孟黎看男人提着槍走過來,吓到不敢呼吸。
陳碩落在孟黎的腰間那只手臂也緊了幾分,孟黎被勒到生疼。
她咬緊嘴唇,情緒緊張地盯住對面逐漸走近的男人。
距離不到五米,背後一道發冷、發狠的聲音叫住矮子:“三,過來吃點東西。”
“吃完趕緊走。”
是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
矮子聽到刀疤男喊,立馬收回目光,轉頭,腳步輕松地往山洞走。
邊走還跟刀疤男開玩笑:“這破天氣,我內/褲都打濕了。”
“這麽大的雨,那倆癟三應該不可能上山吧。大哥,你怕什麽?要我一槍蹦了他倆。”
刀疤臉警惕地看了看周圍,見矮子得意忘形,出聲教訓他:“這他媽法治社會,你少給我來之前那套打打殺殺的。”
“真以為那些條子是吃素的?”
“我他媽是要錢,不是要命。殺了他們有什麽用,殺了他們還有別的。”
矮子被刀疤男訓完,撓撓頭發,嬉皮笑臉應付刀疤男:“我就是想讓那倆吃點教訓,也沒想要人命。”
刀疤臉拍了拍矮子的肩膀,催促:“行了,吃完趕緊撤。”
等兩人進洞,孟黎才敢喘口氣。
這樣赤/裸、沒有道德、沒有法律約束力、更不怕事的人,孟黎第一次見。
這種人,不怕死、不怕法律、不怕警察,經常混跡在灰色地帶,天生就是劊子手。
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遇到這夥人,孟黎只覺得劫後餘生。
她剛剛差一點,差一點就出聲了。
要不是碰到陳碩,她剛剛可能——
孟黎不敢往下細想。
她全身無力,整個人跌坐在陳碩不停喘息粗氣。
陳碩看她吓得不輕,手貼住她的腰,無聲給她安慰。
冷靜一會兒,孟黎顫着聲問陳碩:“他們是什麽人?”
陳碩低低看她一眼,冷聲解釋:“偷獵人,專門偷獵國家野生保護動物,然後剝皮、剝角拿去黑市賣。”
“這片原始森林面積有上萬平方,裏面有上百種野生動物,其中以鹿為主。這幾年盜獵猖狂,已經有三分之一的鹿被殺害。”
“這些鹿被他們獵殺後,肉留在原地發爛發臭,鹿皮、鹿角被他們剝走拿去高價售賣。”
“鹿角一斤價格上萬,在黑市價格漲兩三倍,高額利潤讓他們更加瘋狂獵殺。這些年國家派了不少人過來,可惜,那群人狡猾透頂,總會找到空子鑽。”
孟黎只在網上看過可可西裏無人區盜獵者猖狂盛行的新聞。
她沒想到,西川這麽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盜獵者,還是團夥作案。
“你是——”孟黎話還沒說完,忽然見陳碩站了起來。
陳碩聽見熟悉的暗號,将手裏的鋼管塞到孟黎手裏,囑咐她:“待着別動。等我叫你再出來。”
孟黎急忙伸手拽住陳碩的衣袖,小聲提醒:“注意安全。”
“知道。”
說完,陳碩飛快穿梭在這片茂密的森林裏,眨眼便消失不見。
孟黎手裏的鋼管還帶着陳碩的餘溫。
她握緊鋼管,蜷在草叢,神色緊張地等待着陳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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