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四子疫

自李師兒被封元妃後，後宮表面平靜，底下卻是風起雲湧。

完顏璟如今越來越有昏君之嫌，每天只想着圍在脂粉堆裏打轉。最長多的便是留宿李師兒那處，皇後看了眼急心恨，當下想了個法子，專門去找完顏璟，提到如今皇嗣薄弱，不如選秀進宮，一充後宮之實。

既然自己留不住皇上的心，那麽便找幾個年輕漂亮的當自己馬前卒。

李師兒一聽，反倒配合皇後之意。她如今鮮花頂簇烈火烹油，如今以隐約聽聞外頭對自己不滿，若是在這麽下去，可不是就擔了妖妃禍國之名？

如今皇後想要壞了自己賢後的名聲，她為什麽要攔着？

完顏璟此時早早陷入溫柔鄉，在這裏什麽煩惱都通通沒有。自然巴不得找幾個年輕漂亮了，他年紀上了，就喜歡朝氣的。自然同意。

後宮熱鬧着實熱鬧了一陣。

前朝也是‘熱鬧’非常。邊關傳來急報，軍中疫情橫生，已經要了多名戰士的命。這乃是軍國大事，完顏璟自然分得清輕重，趕忙派了宮中最好的禦醫前往。

軍國大事擾的他頭痛，回到後宮便去了一個新近得寵的昭儀院裏。

李師兒如今位分一高，完顏璟又時不時的一些賞賜，地位穩了，她也不怕了。

前幾天一場春雨來襲，洪輝身子弱，前段時間沒好利索的身子又病了。完顏洪烈每天上學也沒有精神，一到中午便去了榮輝堂看望洪輝。

洪輝經了兩場病又瘦了一大截，如今神色疲倦，面容枯槁，明明是十來歲的年紀，卻死氣沉沉。完顏洪烈見狀，紅了眼，看樣子只怕熬不過這個春天。

上輩子，洪輝就是在一個春天去的。他年紀小，早夭，又不得聖寵，沒有母妃在身邊，只怕死後也是匆匆忙忙無人惦記。

是以，完顏洪烈推了下午的武術課，每天上完早課，便一下午到榮輝堂陪着洪輝解悶。宮裏醫術頂尖的兩位，一位是他父皇專屬的禦醫，另一位派去邊境軍中。餘下的太醫都是些治婦科的好手，畢竟宮裏的女人最多。且，自洪輝小時候中毒之後，雖解救過來，可毒性早早入了心肺，平日裏慢慢養着也可。可洪輝自小不得寵，雖是說缺不了衣食體面，可也不是每日靈芝人參供着。再加上年小喪母，心中憂郁，更是雪上加霜。

洪輝心思通透，自知身子來日無多，越來勸着完顏洪烈上課的話慢慢的咽了下午。自己寂寞了這些年，好不容易來了個弟弟，讓弟弟在陪陪自己，全是自己自私了。

這日春陽暖和，完顏洪烈上完早課，特意命人搬了藤椅到正福殿中的小花園。他親自扶着孱弱的洪輝，這兩個月來他又長高了不少，洪輝卻更瘦了，咋一看倒是完顏洪烈更像兄長。

這藤椅做的精細，棱棱角角磨得光光滑滑，說是椅子其實是個躺椅。太監們早早搬到最是向陽最是暖和，且找了個陽光不會直射眼睛的地界兒。宮女們先是在藤椅上鋪了毛茸茸的毯子，又備了小桌吃食。

雖然已經四月底了，天氣很是暖和，可洪輝身體不好，總是害冷。洪輝被完顏洪烈扶着躺在椅子上，身上又蓋了塊薄毯子，扯着身上的毯子，洪輝道：“你也是的，這麽暖的天還給我備了這個？”嘴裏說着埋怨，可雙眼卻是亮晶晶的，誰都喜歡被人照顧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兩人呆在一起兩個月了，感情卻處的極好。見洪輝這麽說，完顏洪烈便佯裝傷心，逗的洪輝又是一個勁的哄，兩人跟個孩子一般，嘻嘻笑笑充滿了這個冷清的正福殿。

今天洪輝精神足，身體也好了不少，看起來輕盈了。臉頰因着剛才與完顏洪烈嬉鬧生出一朵紅暈，看着更是活力。

洪輝在以往的日子，若是身子好，便練練字抄抄佛經，若是天氣不好，一場風寒便是躺在床上休養半個多月不得出門。

完顏洪烈有心相哄洪輝，這日也不看書，也不下棋，專門曬着太陽發呆聊天。

他将自己流落在外的事情一一道來，撿着好玩的繪聲繪色，聽得洪輝雙眼向往，一個勁的催促‘然後呢？’這些事，自他回到宮裏除了李師兒問了一句‘在外安好’完顏洪烈随意敷衍幾句，他并不想提起自己和黃藥師的回憶，那樣的相處那般的美好，這是他心底的柔軟，并不希望曬在人的眼前。可洪輝不一樣，洪輝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鳥，渴望騰飛，卻身不由己，單純的可憐。

他如今不受完顏璟的相待，以往想的一切都做不了，他與這正福殿，就好比被完顏璟流放在偏僻的院落裏，不能施展手腳，明明知道歷史進程，卻只能眼睜睜的看它一一應驗。

洪輝寂寞，他何嘗不是？

于洪輝是自己陪着他解悶，其實是洪輝陪着自己。畢竟洪輝早早習慣了一個人在這冷清的正福殿，而他才從江南那個富饒熱鬧繁華的地方歸來，鼻尖的空氣都像是黃藥師未離去的一樣。

“你遇見了一個大俠？”洪輝渴望的聲音打斷了完顏洪烈的走神。

回笑，點點頭，完顏洪烈眯起了眼，像是回想兩人第一次遇見的場景。

“拐我走的是個惡人，長得也是個醜八怪。”完顏洪烈口中的周伯通是這個樣子的，而後一笑，道：“那是個穿着青衣袍子的少年，長得很俊，身姿消瘦欣長。三個惡人先出口說是這少年殺了他們的兄弟前來報仇的，三個打一個，好不要臉，不過那少年看着文弱書生的樣子，其實不然，很是厲害，不過三倆下地上便躺了那三人的身體......”

洪輝聽得入迷，完顏洪烈便加工了自己這趟‘旅途’。重點突出了黃藥師的武藝高超樣貌俊美，而擄走他的王重陽和周伯通則面目醜惡，行事不善，對于那個調戲他的宋揚在他的口中也成了乖乖聽他話的小弟......

一直到日暮降臨，洪輝一臉不舍，完顏洪烈只好出言相哄，道：“現在天色晚了，寒氣一會上來，你乖乖聽話，今晚我和你同塌而眠如何？”

洪輝先是聽了好笑，“我是你兄長，哪有你這做弟弟的哄哥哥？”又聽完顏洪烈要跟自己同塌，當下雙眼一亮，複而又黯淡下來，“還是不要了，我身體弱，別過了病氣給你。”

“你那病氣算什麽？當日宋人惡賊擄我，冬日寒風我身着單衣不也照樣沒事？”其實是一路高燒，當然完顏洪烈此時自然不會說真話。

洪輝一聽，當下有些羨慕自己弟弟的好身體，只是樂颠颠的點頭。

用了晚膳，灼碧一聽主子要留宿在榮輝堂當下一通收拾，細細的打點好之後，才送完顏洪烈過去。

二人赤足相對，蠟燭霹靂巴拉的作響，帷帳內洪輝聲音低軟，向完顏洪烈道着自己童年的趣事，其實少的可憐還都是他母親在世時發生的，洪輝又不懂的潤色，聽起來幹巴巴的沒有趣意。見完顏洪烈不出聲，洪輝不好意道：“我其實沒什麽好講的。”完顏洪烈提議互相講彼此小時候發生的事情。

知道洪輝過慮，當下握着洪輝的手道：“我在想洪輝小時候是不是軟軟糯糯的，玉雪可愛。”

一聽這話，洪輝多想的心思一下跑了，抽出自己的手，作勢要打完顏洪烈，嘴裏生氣道：“你這個猴孩子，要叫我哥哥才是。”他小時候調皮了，母親總是叫他猴孩子，是以他想法中這個稱呼很是親昵。

“好好好，洪輝......哥哥”完顏洪烈在洪輝的‘怒眼’下妥協。

蠟燭燃盡，帷帳內聲音低了，平緩的呼吸聲傳出。

很久以後，黃藥師牽着完顏洪烈的手，坐在桃花島的海邊看海，那個時候想到如今，難得宮裏有這麽一段快樂日子。

卻不知，這個夜晚過後又是一場風暴來襲。

翌日，早朝還未過，消息靈通的便知道早朝上完顏璟暈厥，只因邊境的四皇子完顏洪衍中了疫病逝。

融妃一聽到消息跟着暈了過去，四皇子雖不是她親身的，可自小便在自己身邊養着，早早勝似母子親情。接二連三的兒子走在自己前頭，就是帝王也是受不了這種打擊。

完顏璟此次暈倒很是嚴重，皇後身後烏壓壓跟了一群宮妃，見到李師兒，冷笑道：“如今宮裏可就剩元妃的兒子好好在，元妃可要看緊了。”皇後壓根沒把病秧子洪輝看在眼裏。

這一句話帶了多少仇恨出來。身後的林妃，融妃都是怒紅了雙眼。

四皇子的死不關完顏洪烈，可誰讓這宮裏只有完顏洪烈無病無災的活着！

李師兒不傻，此時說什麽都是錯，當下低着頭，忍着兩道憤恨的視線。

宮內人心惶惶，無外，完顏璟這次傷了根本，禦醫吩咐千萬不可大喜大悲，更不可動怒，只有心态平穩。

當日晚上，林妃叫了自己心腹尋一個小太監到眼前，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娘娘放心，一切安妥。”

說話的小太監不過八。九歲的樣子，眉清目秀，很是眼熟，若是灼碧在此定會認出此人。

林妃眼裏一閃狠毒，滿意點點頭，道：“去吧，這次成功，保你全家安泰無憂。”

小太監一喜，趕緊磕頭，随後遮遮掩掩出了林妃的錦榮颠直奔正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