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還怎麽睡覺?

這還怎麽睡得着?

電話挂了之後,寧北一個人站去了樓層之間的窗戶口。

他想起來自己記憶中第一次對南夏有印象是大概四歲那年,有個小姐姐常常和他哥哥在他家客廳看動畫。

寧南是個大老粗,爸媽不在家的時候總把寧北一個人晾在卧室,自己和南夏在客廳津津有味地看動畫。

寧北有時候出去找寧南玩還會被寧南随意打發。

南夏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在寧北的記憶中占據不可動搖的地位的。

她時常穿一件白色碎花裙,小辮子一邊一個,打扮精致。朝他招招手:“小北,到姐姐這裏來。”

然後寧北就爬到南夏的身上,緊緊地抱住她。

後來寧北年紀大些,十一二歲。他個頭長得高,樣貌也出衆,小學時班裏就有不少女生喜歡他。寧北天天一放學就往家跑,一方面擺脫他不感興趣的女生,一方面,是因為那兩年南夏每天晚上都在他們家吃飯。

南夏的爸爸媽媽生意繁忙,于是就把南夏的晚飯托付給了寧北家。兩家本就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互相幫忙更是不在話下。

于是寧北每天晚上回家都能看見高中的南夏在他們家客廳寫作業。那時她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黑色的長發披在肩上,寧北開始盯着她看。

大概是從那時候,寧北不再願意喊南夏姐姐的。

他不想要她是他的姐姐。

而很快,南夏就以高分考上了林城大學。

寧北再也不能時常看到南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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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夏離開的那個夏天,寧北考上了老家最好的實驗初中,他申請了住校,不再把時間浪費在往返的通勤上。

爸媽笑寧北腦子開竅了,但只有寧北自己知道,他要考林城大學,他也一定會考上。

然而在寧北十五歲那年,南夏回家過年帶回了自己的男朋友。

那是寧北過過的最傷心痛苦的一年,他把自己關在卧室裏大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學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比南夏小了那麽多。

上天為什麽這麽不公平,天生叫他遠遠地落在南夏的身後。

于是寧北開始每天保佑南夏分手。

他一邊努力學習,一邊偷偷用寧南的手機刷南夏的朋友圈,關注她的動态。

有次看到南夏發出來她和男友的合照,寧北心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燒,他偷偷把圖存下來截出那個男人的頭,然後拿着照片去問他媽:這個男的和我比哪個帥?

寧北媽媽定睛三看:有點不相上下啊……

寧北:……

悲痛欲絕。

寧北再也不偷刷南夏的朋友圈,他在評論裏留了一串省略號,火速把手機還給了哥哥。

第三天寧南找上來,兩人互毆。

寧北再沒去問過南夏的感情狀态,他心裏明白,即使沒有了這個男人,南夏也可能會有下一個男人。

而後的每年春節,南夏來他家拜年,寧北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出來打個招呼,很快就又回去了。

南夏一般會在他家簡單坐一會,和寧北爸爸媽媽還有寧南聊天。

寧北就一個人背靠着卧室門坐在地板上聽着南夏的聲音。

他不敢出去,害怕自己表現得太過分,叫南夏對他敬而遠之。

可他也無法真的就走得遠遠的。

只能這樣,隔着薄薄的一扇卧室門,聽着南夏的聲音。

夜風穿過窗戶拂在寧北微濕的眼眶上,他低聲輕喊南夏的名字:

“南夏。”

寧北嘴角無聲勾起來,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聽的名字。

南夏,南夏,南夏。

國慶節第一天,南夏和寧北坐着高鐵回了老家。

寧南開車來高鐵站接他們,一下車,就看見寧北一個人拎着兩個人的包。

寧南打開汽車後備箱,調笑道:“你小子怎麽從來沒給我拎過包呢?”

寧北瞥他一眼:“你是誰?”

寧南聳肩一笑:“也對,你心裏只有南夏。”

寧北目光猛地瞪向他,不許寧南胡說八道。

好在南夏已經習慣了他們倆互相不對付,拉着寧北的胳膊叫他們上車。

南夏是客人,坐在後座。寧北也就跟着坐了過去。

寧南帶上墨鏡一陣感概:“好家夥,感情我是真司機。”

誰知道寧北根本沒搭理他,只問:“你車上有水嗎?”

“你憋着。”

“我記得你副駕有水。”寧北不理他,自己探身去看,果然有。

長臂探過去,寧北把礦泉水瓶擰開,遞給了南夏。

“喝水。”

南夏有點驚訝,她原本也以為是寧北自己要喝水。

後視鏡裏很快傳來了寧南隔着墨鏡的目光,寧北一副刀槍不入的模樣反瞪他,警告他少說廢話。

車子一路通暢,很快就到了家。

寧北立馬下車先把南夏的行李拎了出來。

“先幫你把行李放回去,然後今天中午是來我家吃午飯你沒忘記吧。”寧北一邊和南夏往樓上走,一邊叮囑道。

“記得,我把東西放下,一會就去找你們。”南夏朝寧南招了招手,說了謝謝,然後跟着寧北一起上了樓。

一開門,南夏媽媽正在看電視。

寧北上來就先喊了“阿姨好”。

“小北回來啦。”南夏媽媽很是熱情地走過來抱了抱寧北,“哇,怎麽感覺又長高又變帥了啊。”

寧北不好意思地低頭笑。

他把南夏的行李放在桌子上,然後低頭跟南夏說:“我先走了,你…收拾一下就過來。”

“知道啦,話這麽多的小狗。”南夏的聲音低到幾乎只有他聽到。

一種詭異的私密感,叫寧北有些莫名的興奮。

他抿住笑意,轉身離開了南夏家。

南夏拎着袋子去裏屋,剛坐到桌子旁,就看見她媽媽站在門口。

“什麽情況?”

南夏一頭霧水:“什麽什麽情況?”

南夏媽媽:“你們倆啊?”

南夏眨眨眼:“沒有任何情況啊。”

“這樣嗎?”南夏媽媽坐到床邊,“小北喜歡你。”

南夏:……

“從你們倆剛剛進來到他走,小北那眼神就在你身上沒下來過。”

南夏打哈哈:“這屋裏不是看你就是看我啊。”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小北看你的時候那眼神能膩死蒼蠅。”

南夏:“媽,拜托你換個比喻。”

“甜死螞蟻。”

南夏:“再換個。”

“毒死你媽。”

南夏:“好走。”

南夏說完随即閃身,躲過了一記重拳。

可南夏媽媽下一秒就肅了表情:“但我有件事情要警告你。”

“有何指教?”

“不要随意玩弄小北的感情。”

“媽,我好冤。”

“不是你冤不冤的問題,”南夏媽媽說道,“小北這個人太單純了,性子也猛烈。不像你,心思那麽多,這樣也行,那樣也行。小北要是受傷,那就是重傷。”

“我要是受傷呢?”

“那是替天行道。”

南夏:……

“行了,我也不是管你們啥的,就是提醒你如果真的确定喜歡人家就和人家講,但要是還不确定,別吊着小北叫他難過。”

南夏久久地看了媽媽一眼,點了點頭。

聲音嚴肅了許多:“我知道的。”

那邊寧北回了家,一臉松快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耳朵專心地聽着門口的動靜。

但是還沒等到南夏,倒是先等來了寧南。

寧南抱胸靠在寧北卧室門口,一臉意味深長的笑。

寧北:“你沒房間?”

寧南:“如願以償了?”

“聽不懂。”

“跟你哥你在這裝什麽呢?”寧南一屁股坐在寧北的身邊,去瞅他的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小就暗戀南夏?”

寧北“噌”地一下坐起身子:“你別胡說!”

“那我現在去告訴南夏你根本不喜歡她?”

寧北血氣沖頭:“寧南我現在就掐死你!”

他話音剛落就直接撲到了寧南的身上,兩個男人在床上第一萬次瘋狂的“互毆”。

幾分鐘後,寧北被壓在了身下。

寧南笑呵呵:“小北,再多吃幾年飯吧。”

寧北睨他:“你少吃點吧,都快二百斤了。”

寧南:“我一九二,不像你,只有一八八。”

寧北:“你不是一九二。”

寧南:“?”

寧北:“你是一九一點三五。”

寧南:“……滾。”

兩人随後散了開來,寧北跑去客廳等着。

寧南走出來,喝了口水。

“小北,你知道有一種生物嗎?”

寧北冷漠地朝他投去目光。

寧南憋住笑繼續講:“它看到主人就瘋狂地圍上去,主人叫它幹啥它就幹啥,主人沒叫它幹啥,它自己都能主動去幹。而當主人不在的時候,它就一個人坐在那邊,等主人。”

“寧北,你告訴我,這是什麽?”

寧北一下就聽出來寧南在嘲笑自己對南夏像是小狗對主人。但他毫不在意,挑眉反擊道:“你所說的生物我知道有兩種,一種是甜甜蜜蜜的愛情裏的小狗,一種是可憐巴巴的連主人都沒有的單身狗。”

“比如你。”寧北補充道。

寧南:“……”

寧南倒是沒想到寧北對于他是小狗這件事情接受得如此順滑,寧南自愧不如。

“從今天開始,我喊你哥。”

寧北乜他一眼,又走去貓眼那往外看南夏怎麽還不來。

誰知道不一會,聽到了南夏在樓下和人說話的聲音。

寧北家就在二樓,一般窗戶打開樓下人說話都聽得清。

他先跑到窗戶那去看,才發現是南夏在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講話。

兩人還不是只講一會,寧北趴在窗邊聽了有三十秒對話都沒結束。

寧北坐不住了,他轉身從廚房裏把還沒滿的垃圾袋拎起來,穿上鞋出門。

三兩步跑到樓下,立馬放慢腳步假裝下樓倒垃圾遇見南夏。

“小北,倒垃圾呀。”南夏主動和他打招呼。

寧北朝她點點頭,面向垃圾桶方向,餘光還瞥着那個陌生男人。

垃圾丢進垃圾桶,寧北又慢悠悠地走到了南夏的身後,也不說話,就站着。

那個男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寧北,“夏夏,這是?”

南夏回頭一看寧北還在,她先和寧北說道:“這是我高中同學陳飛,我們國慶有高中聚會我和你說過的。”

寧北點點頭,“我知道。”

南夏又轉過頭去,對着那個男人說道:“這是——”

寧北想象過很多次,南夏如何向別人介紹自己。

弟弟、朋友、鄰居、男朋友。

在不同的階段,她應該會用不同的介紹詞。

那他們現在處于哪個階段呢?

他現在是姐姐的小狗了。

是接受姐姐獎勵的小狗,是被姐姐關心的小狗,是被姐姐喂糖的小狗,是被姐姐捏耳垂的小狗,是和姐姐說晚安的小狗。

他們的關系不一般了,寧北如今确定這件事。

明朗的下午,寧北一臉自信地站在南夏的身側。

他幾乎是以一種成功者的姿态俯視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而後,聽見南夏笑着說道:

“這是我鄰居家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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