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墜崖前因

他們現在的位置離梅花谷很遠, 以宋成翊現在的情況，想兩個人一起冒着大雨回去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任由他這麽燒下去不管，怕是會發生什麽不可預計的事。

白日裏雖然采了許多草藥，拿的卻都是梅花谷中稀缺的，反倒沒有一個是平常些有退燒功效的藥。不過莫禪心一路上也有觀察過其他從書上或是藥庫中看過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的草藥。想想位置與這個山洞也不是很遠。

得不到雨小下來一些，她便沖出山洞，想替看着已經燒糊塗了的病號采一些藥來。

宋成翊再次一個人被留在山洞裏, 他聽着外面嘩嘩的雨聲，其實并沒有莫禪心想象中的那麽難受。

他從小體弱，高燒咳嗽幾乎不斷, 也讓他對此有了抗性。至少一個高燒還不能讓他神志不清。所以之前的一系列動作，其實也不過是僞裝罷了。

這麽多天相處下來，他知道這次的任務目标為人和善，如果不是經歷了劉則行的事情, 應當是個擁有大俠夢、愛笑又善良的姑娘。

不止是他接下任務的原因，宋成翊對莫禪心本人的感官也是極為不錯。他的想法大概和劉則行的也有了一絲的重合, 不想讓這樣一個好姑娘抱着一段逝去的感情終老山谷之中。

正因如此，他也不想讓這次任務輕易失敗。

而今日的事情，顯然就可以成為一次轉折。

宋成翊一開始想的方法，就是以劉澄的經歷貼合莫禪心與劉則行的過去, 再慢慢将莫禪心帶出來、甚至是讓她自己先走出來。

而他之前喊的‘阿香’當然是不存在于任何一個地方的人，但如果之後想要有，也随時可以弄出一個來。

‘阿香’這個人在這次的任務裏其實起到的作用很大，宋成翊不可能自己去胡編亂造, 也許言語間會出什麽太大纰漏甚至矛盾。故而他便直接從身邊認識的人裏找了個樣板來編撰，在需要的時候直接按着那個人的性格行為來說，也不會出什麽太大問題。

如果之後真的需要，暗哨也不會迷茫不得要領，可以直接按着那個人的性格僞裝成一個相似的女人以供任務順利進行下去。

至于那個人究竟是誰，看他喊得名字其實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當然宋成翊不是故意将楚留香當成‘阿香’的原型的，實在是他這次需要的正是這種‘多情無心，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物形象，而楚留香正是最适合的人選。

再者說來，一是楚香帥作為主角這段時間應該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二是等他做完這次任務離開，世界上大概再也不會有‘劉澄’和‘阿香’的存在。也肯定礙不到主線劇情與主角的事。

宋成翊只是因為發高燒，頭腦鑽痛，手腳又發軟，但自己該做的事情還是想的很有條理并逐一準備去完成。

為了防止高燒遺忘，還在腦中會想了好幾遍之後該走的過程。

等莫禪心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宋成翊半死不活的靠在輪椅上，一張臉因為高燒看着十分蒼白無力，因為溫度高顯出來的紅暈在這張臉上看着便更為明顯。

她用內力将新采來的幾種配合起來有退燒作用的草藥碾碎喂給他吃，又從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料，伸到外頭讓雨水打濕，又放到宋成翊額頭上給他降溫。

莫禪心其實十分不會處理這種事情，別說她這兩年一直都是一個人，自己也不會生病。以前和劉則行甚至更早在峨眉的時候，都很少有見過人發燒的。

退燒的草藥是不久前才從書上看到過的她才記得。而用冷布降溫還是剛剛出去時突然想到，自己曾經看過平民家的小孩生病時他父母做的事情。

希望能有用吧。莫禪心又抓住宋成翊的手輸了一點內力進去給他。

如果宋成翊是個普通練過武的江湖人士，莫禪心也不至于這麽擔心。實在是這個人先前從水裏一路飄過來，身子本就不算大好，還因為未知的原因斷了腿瞎了眼，有內力卻也算不上太好。

莫禪心才會有點害怕他會因為這場高燒出什麽事。

特別是，他還有這樣一張臉。

“一定不會有事的。”她輸完內力将手收回去，卻又被輪椅上幾乎沒了神志的人抓住了手。

“別走。”宋成翊沒有睜開眼，卻深鎖着眉頭，說話時也只是有氣無力小幅度的動了動嘴，“不要離開我。”

抓着她的手卻用了不少力氣。

莫禪心索性也不收回手了，推着輪椅走到山洞內一塊大石頭旁邊坐下：“我不走。”

“不過你需要的也不是我吧……”她一只手被宋成翊抓着，一只手抵着自己的下颚，盯着他的臉看。

沒人知道莫禪心這天晚上看了宋成翊那張酷似劉則行的臉多久，就連當事人宋成翊也只知道，直到自己撐不住真的睡過去的時候，她的目光還一直在。

第二天早晨，天空總算放晴。宋成翊醒過來時莫禪心正将重新浸水的布條放在他的額頭上。

他還沒睜眼，先抓住了她的手。

“阿香？”喊完後，才有些迷茫的睜開眼，似乎有點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還有些困惑的在黑暗中眨了眨。

“劉澄公子。”莫禪心有些無奈的喊了他一聲，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許多，可覺得好些了？”

“劉夫人……”宋成翊聽見她的聲音，好像才想起昨天的事情與現在是什麽狀況，注意到自己的手還抓着她，立馬有些局促的放開了，“抱歉，是我糊塗，冒犯了夫人。”

“你不必道歉。”莫禪心搖頭，将之前從外面采回來的果子遞給他，仿佛不經意間提起般的開口，“阿香姑娘，應當是對公子很重要的人罷。”

宋成翊愣了一下，嘴角抿起。

“我沒有別的意思。”莫禪心看着他的表情淡淡道，“只是公子昨日好幾次叫了她的名字。若她在等公子回去，我不該讓公子在這裏待太長時間的。”

“劉夫人能收留在下，還能讓在下用藥治療眼睛，便是最大的恩惠了。”宋成翊搖頭，然後露出一個稍顯羞澀的微笑，“我們，就快成婚了。”

莫禪心顯然是沒有料到這一點的，她知道‘阿香’對宋成翊來說十分重要，也想到那姑娘八成是在京城等他，卻沒想到兩個人已經快要成婚。

聽到這句話，她原本想讓宋成翊留在梅花谷的一點小心思也消失殆盡了。她不能讓那位姑娘經歷與自己一眼的事情。同樣，劉澄是個好人，她也不想他被那位姑娘誤會。

只是還有一些問題。

“既然快要成婚，定州與京城相距甚遠，公子為何會失足掉落此地？”她有些不解的問，“既然她在等你回去成婚，公子為何完全不着急？”

她不懷疑宋成翊對那位姑娘的心意，只是對這兩點特別在意。

宋成翊的笑容淡下來，大概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的猶豫了一會兒後才開口：“我……并非失足。是自己推着輪椅到瀑布邊上摔下來的。”

這是被救下來這麽長時間中，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事情，宋成翊低着頭，低聲道：“走之前，我有讓人傳過話回去。她，應當也是不會在京城等我的。”

莫禪心有些驚詫，她剛開始有想過宋成翊是被人陷害或幹脆是被人推下扔下，卻是從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格外溫柔陽光的男人，一開始不曾說真話，竟因為是自己選擇跳下的。

甚至聽他話中的意思，明明馬上就要與他成婚的那位姑娘，好像在他看來并不在乎他。

“為何？”莫禪心皺着眉頭問他，“為何要放棄生命？你又怎麽會認為她不會等你？”

“我并非放棄性命……”宋成翊搖頭，說了半句話卻頓住了，停了一下又道，“跳下來的時候，我就後悔了。能被劉夫人所救，心中也是極為感激。”

“至于阿香。”他笑了笑，“我想她本就不願意嫁給我，更何況是雙腿已廢難以行走的我。我先前想，如果我死了，便能放她自由。”

“你怎知她不願意。”莫禪心有些不贊同，甚是是感同身受的道，“她知道你雙腿的事情嗎。”

宋成翊聽到他的問題後搖頭：“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告知……”

“既然你都沒告訴她，為什麽會覺得她不會嫁給你？”莫禪心大概是想到了她自己，音調稍稍減弱道，“男人都是這樣的蠢貨嗎。”

“劉夫人……”宋成翊聽出了她話中的失落委屈，稍稍勾起嘴角，“劉夫人，想聽我與阿香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