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思無邪
謝珩已經起了,他習慣先看完尚書省的文書再吃早膳,他走到了堂屋中,停住了腳步,望着那張熟悉的面孔,“早啊。”
李稚抱着只盒子笑了起來,忙解釋道:“我剛在門口遇到徐大人了,他說讓我可以直接進來。”
謝珩道:“是我吩咐的,坐吧。”
李稚立刻上前兩步,在鋪着絨毯的竹席上坐下,擡手将盒子擱在案上。
謝珩靜靜看着他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
李稚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動作不由得放慢了些,“大人,我給您帶了些糕點,您嘗一嘗吧。”在謝珩的注視下,他莫名感到緊張,一擡手揭開了蓋子,裏面是一盒還冒着騰騰熱氣的梅花糕。
謝珩眼力極好,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卷,在案前坐下,伸出手拾起一塊糕點,送進嘴中咬了一口,慢慢嘗着味道,和以往李稚送來的糕點相比,多了些清甜軟糯感,見李稚一直盯着他看,笑了下,“做的很好。”
李稚愣了下,“大人,怎麽知道這糕點是我做的?”
“和以往的味道不一樣,我猜想應該是你做的。”
李稚手撐在桌案上,“我前兩日聽人說,喜歡一個人要送他東西,我也想送大人一點什麽,我想了很久,學着做了這盒糕點,我來的路上,還在擔心會不會不合您的口味,若是不合,我就不承認是我做的。”
“很聰明。”
李稚眼睛一片晶亮,“那大人覺得還喜歡嗎?”
謝珩輕點了下頭,“喜歡。”
李稚只覺得那清冷的兩個字像是在空中飄了飄,吹落在他的耳邊,清晨的日光從軒窗照進來,男人面色如玉,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睛注視着他,右手兩指輕輕拈着半塊奶白色的糕點,指節分明。他心中漏了一拍。
李稚以前從沒有機會能夠像這樣近距離地、認真仔細地觀察謝珩,他這時才終于有點明白了為什麽他總覺得謝珩像神仙,那五官明明是近在眼前,卻又像是隐在霧中,那是僧人、高士、聖人的長相,三分上善若水,七分無欲無求,他很溫柔,但不是所謂世俗意義上的缱绻溫柔,更像是普度衆生的博愛溫柔。
李稚一時分不清究竟是清晨的光照在他的身上,還是他的周身本來就有輝光在流轉,心中忽然特別的喜歡,卻又不知道說什麽,一時腦子發熱,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他抓住了謝珩的手腕,把那只手帶了過來,低下頭張口把他手中吃剩的半塊糕點給吃了下去。
Advertisement
謝珩眼中瞬間流露意外,他清晰地感覺到了李稚濕軟的舌頭碰到自己的指腹,得益于洞察人心的習慣,只愣了一瞬,他立刻明白了李稚內心的想法,因為特別的喜歡,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親近的沖動,甚至有點像是孩子對父母的親昵,沒有任何的雜念,只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情流露。
但謝珩還是停住了,他确實很少能有這種所有思緒忽然停住的瞬間,李稚把他手指上的碎屑慢慢地舔掉了。
李稚擡頭看向謝珩,他倒是沒意識到自己在調戲對方,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不好意思,但心中又有種說不上來的高興,他見謝珩一直看着自己,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以為謝珩是不高興或是要發怒。
“大人,我……”他試着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謝珩終于很輕地笑了下,“李稚。”
李稚聽他喊自己的全名,頓時心中一緊。
謝珩道:“你很可愛,真的很可愛。”
李稚忽然呆住了。
謝珩收回了手,看上去是想同李稚仔細聊一聊,“和我待在一塊時,不用如此緊張,我并沒有什麽可怕的地方。你心中感覺怎麽舒服怎麽來就好,無論是想說什麽、做什麽,都依照自己的心意,我希望你和我相處時,能夠高興自在。”
“好。”李稚點了點頭,“其實我每次見着您,我都覺得您……”
“什麽?”
“我覺得您長得特別好看,像神仙一樣,讓人想要……”
“想要什麽?”
“讓人特別想要抱着您,您身上有股好聞的香味,感覺讓人很安心。”他聲音很輕,臉莫名地熱了些。
謝珩心中知道,他一不佩戴香囊,二不熏衣,身上從沒有什麽香味,那味道只存在李稚美好的想象之中,也只有這孩子才能聞到。十七八歲少年的心動與喜歡,真的簡單,也許只是因為覺得對方長得好看,就很容易地喜歡上了,但正因為如此的單純,聽上去總是美好動人,讓人想到思無邪。
謝珩慢慢地揉了下李稚的腦袋,“把糕點留下吧,我很喜歡。”
“好,那大人,我先回瓊林苑了。”李稚原本要起身,卻又撐着桌案停了下,“我中午可以過來和您一起用膳嗎?”
謝珩笑了下,“自然可以。”
李稚這才起身離開,出門前還不忘回頭看一眼。
目送李稚出去後,謝珩看向了案上的那盒糕點,晨曦斜照進來,一切都像是籠着層淡淡的光,他從袖中伸出手,忽然階前響起了腳步聲,他擡眼看去,徐立春像是抹灰色的影子停在階下,看上去是有要事要禀告。
湖心亭,新雪初霁,着素色立領冬襖的女人立在黑色飛檐之下,望着這一湖清水追憶往事,白珠在輕輕地搖晃。
老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見了來人,他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禮,自覺地轉身從廊橋的另一頭退了下去。
謝靈玉聽見腳步聲在她身旁停下,“我記得,那時我六七歲,祖父的身體還很好,時常在湖心亭給我講史話故事,他說的故事永遠都很有趣,讓人念念不忘,那天他講了一個接一個,不知不覺天就黑了,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察覺,直到母親找過來,我不想回去睡覺,祖父就把後面的衣服掀起來,讓我藏在他身後,可我們倆都忘記了要把案上的團扇收好,還是被母親發現了。”
他身旁的人靜靜地望着那片湖水沒說話。
謝靈玉看向了不遠處的湖岸,“有時他從尚書臺回來,會抱着我坐在湖邊釣魚,我記得當時這湖邊種植的是柳樹,春天東風一吹,柳絮滿天,像是下起了大雪,我很喜歡那場景,每次見到都很高興,祖父卻說,柳絮飄零吹欲碎,不是好的意象,我懵懵懂懂地沒聽懂。我時常想,若是歲月能夠永遠停留在那時該有多好。”
謝珩終于道:“逝去的歲月令人懷念,但終究無法挽回了,惟願将來能夠不留遺憾,祖父對我們的期望也是如此。”
謝靈玉回過身看向謝珩,她溫和地笑起來。
謝珩也望着她,兩人相顧無言,回想起姐弟二人上一次見面,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如今的謝靈玉已經四十歲,而謝珩也将近而立之年,這十多年間卻好像是沒有什麽能說的事情,就這麽平淡地過去了。
謝靈玉緩緩道:“其實我一直很想要回來,祖父過世我也沒有能夠回來,我真的想回家很久了。”
“這裏永遠都是長姊的家。”
謝靈玉仍是在很輕地笑着,有風吹過去了,她的眼睫輕輕扇動了下,“這些年我其實也回邺河看望過祖父。我上次回去時,他病得糊塗了,看上去已經很老了,冬天他便過世了。”謝靈玉仿佛逐漸陷入了沉思,“又是冬天。你走過來,我剛剛一剎那間好像感覺身處過去,你從小到大都是這副樣子,連神情都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我在心中想,真的只有你沒變,你哪裏也沒有變。”
“世上豈有真正不變的人與事,我這些年也變了許多。”
“人事真的變得太快了。”
“如書上說,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淡金色的晨曦照在臉龐上,謝靈玉的眼神溫柔如脈脈春流水,這一路走來,看這盛京城中物是人非,她心中始終能夠平靜如水,卻不知為何在聽見這一句時忽然沒有忍住,心中霎時間感慨萬千,卻又無論如何說不出是種什麽滋味,最終也只是繼續輕輕地笑着。
謝珩道:“我在隐山居中備好了茶水。”
謝靈玉點了下頭。
隐山居中,走廊的地上新鋪了溫暖的地錦,爐裏燒着炭火,壺中烹着浮山茶。
謝珩心知謝靈玉已經十七年沒有回到過盛京了,此次忽然回來,恐怕是有事與他商量,那想來除卻與桓家的婚事外,也沒有別的了。
果然謝靈玉坐下後,道:“道吟,如今的謝家是你在當家做主,我有一事與你商量,我知道桓氏遞上了訂婚的婚書,我要取消這樁婚約。”
謝珩看了她片刻,“為何?”
“因為這樁婚事,我從沒有同意過。”謝靈玉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桓謝兩家的婚事,是父親在背後撮合,父親希望我嫁入桓家,他派人告訴桓禮我對他有情,以謝家的名義與桓禮定下婚契,又用同一套說辭說服了你,如今事情已經定下,父母之命,兩族聯姻,他知道我不能夠拒絕,否則就是将兩家顏面置于無地。”
謝珩接過了那封信,拆開看了眼,這是謝照寄給謝靈玉的書信,信上只說讓她嫁入桓氏,不要節外生枝。
謝靈玉道:“這是他這十七年來寄給我的第一封信,我心知找他并沒有用,所以我才來盛京找你。若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也不必跑這一趟,只是這畢竟關系到兩家的顏面,這件事中,桓禮最無辜,其次是桓家,我想涉及到兩個家族的事情,還是要由你出面,盡量別傷害無辜之人。”
桓謝兩家的婚事雖然兩家都沒有正式宣揚,但消息早已經在盛京與青州傳遍了,士族聯姻不同于尋常百姓嫁娶,往往幹系重大,說是兩個人的婚約,更像是由兩個家族結下的盟約,忽然毀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何況是謝桓這種豪門大族、世代姻親。
謝靈玉自從丈夫去世後,寡居在晉河多年,謝照心中覺得這個女兒丢盡了謝家的顏面,十七年來父女兩人一面也沒見過,連封信也不寄。謝照早就有意把這個女兒再嫁出去,他退仕後隐居在東山,也沒什麽事情做,重新盤算起這件事,正好打聽到桓家有意求娶,就在背後撮合了下。
在謝照的眼中,謝靈玉今年四十歲,年紀也大了,難不成真的要一輩子在西北為罪臣守寡?她丢得起這個人,謝家也丢不起。桓家那位大公子,今年二十八歲,容貌、品性、能力皆是一流,又是知根知底的表親,難得對方對她有意,斷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他親自做主定下了這樁婚事。
謝靈玉聽說這件事時,婚訊已經傳遍大江南北,她一開始以為這是謝珩或是謝玦的婚事,直到桓家親自登門送禮,她這才知道是自己要出嫁。她并沒有當面拒絕,被女方當面退婚是天大的醜聞,如果那樣做,桓禮包括整個桓家将會淪為士族的笑柄,弄清楚了來龍去脈後,她選擇回一趟盛京。
士族的事情,終究要放在士族的層面上去解決,她心知這件事最好是由謝珩出面。
“婚事可以退。”謝珩放下了信看向謝靈玉,“不過我還是想聽長姊說一句心裏話,長姊不同意這樁婚事,是因為此事是由父親撮合,還是因為長姊心中本就不願意。”
謝靈玉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沉默片刻,“是我心中本就不願意,桓禮的年紀和你一般大,我向來都是将他視作弟弟,他是個很好的人,但與我并不般配。”
“我明白了。”
謝靈玉心知她這忽然一退婚怕是要鬧出不小的風波,對桓謝兩家來說都是如此,她來盛京的路上一直在想謝珩的反應,一個人打理這偌大的門庭并不容易,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慮周全,她知道自己此舉怕是會讓謝珩為難,卻沒想到謝珩如此容易地答應了她,“多謝。”
“父親那邊我會去說清楚。”謝珩将信重新塞回了信封,放回了案上。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