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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稚在硬拖着謝珩膩歪完後,心滿意足地往回走,一路上他側着臉觀察謝珩,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烏木廊橋下流水清淺,竹影倒映在其中猶如黑色浮藻,每走一步,腳下都有木頭嘎吱的輕微聲響傳來,這座四百年的老宅在雪夜中顯得格外清寂古樸。李稚沒有絲毫睡意,心血來潮想要跟謝珩在園子裏多走兩步,故意繞了點路。

池水中忽然響起了一兩聲撲棱聲,一只鹜鳥栖落在了不遠處的水中,像一片灰綠的絨葉子浮在水面上。李稚一把拉着謝珩過去,靠在了欄杆上觀察起了那只鹜鳥,他扭頭對謝珩很是興奮地道:“大人,那裏有只野鴨子!”

謝珩也看見了那只鹜鳥,冬日天冷,鹜鳥會往南飛,時有落入各家庭院中,梁朝人認為這是自然風流的一種,一般沒什麽人會把它們叫做野鴨子,雖然說叫野鴨子也沒錯。

李稚觀察着那只小小的野鴨子,跟謝珩聊了起來,“我家鄉那邊一般把這個叫做‘凫’,就是會浮水的野鴨子,盛京人一般是如何稱呼它啊?”

謝珩道:“孤鹜。”

李稚聽見充滿了文雅氣息的稱呼,扭頭看向謝珩,“孤單的野鴨子。”說完他忽然笑起來了,說不上來是哪裏好笑,但莫名笑得止不住,手撐在欄杆上,整個人倚靠在了池水邊。

謝珩看着因為一只野鴨子能這麽開心的李稚,不自覺也被那輕松的笑聲所感染,也跟着笑了下。

李稚一雙眼睛繼續望着那清池水,他低聲道:“那只孤單的野鴨子在看我們。”說完突然又笑起來。

謝珩确實感覺小孩子挺有意思的,池中的鹜鳥原本飄在水上,聽見了這邊的人聲,梭的一聲起身飛走了,只留下一串漣漪。

李稚低下頭看自己與謝珩倒映在池水中的影子,他帶着笑容扭過頭來看向謝珩,正好對上他的視線,他停下來,兩個人安靜地對視着。

謝珩的酒量與酒品向來不錯,何況他今晚其實并沒有喝多少,但他确實感覺到自己要比平時略昏沉些,不是說醉,而只是說要更為慵懶随性些,李稚大約也已經看出來了,打量着他腦子裏不知道想些什麽。一陣卷着雪的風吹過來,兩人的衣襟與頭發都飄浮起來。

謝珩低聲問道:“在想些什麽?”

李稚忽然想到了那些深山雪夜遇到神仙的風流傳說,他覺得眼前的謝珩像一個無所不能、溫柔博愛的神仙,無論世上的人說什麽,神仙都會認真地傾聽,再将他們的心願一一實現,“大人,我覺得你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最好的人,完美無瑕。”

簡直讓人驚嘆于碌碌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人,若非遇見了是不會相信有的。

謝珩聽着他的表白,感覺這孩子到底還是天真了些,将什麽都想象的很美好,“人無完人,世上沒有真正無暇的人,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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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稚莫名又笑起來了,“我沒有看出來您有哪裏不好,我覺得您就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謝珩看出這孩子這會兒心裏正高興得不行,哪裏聽得進別的話,于是只由着他胡說八道。

到底是大雪紛飛的冬天,李稚其實很怕冷,兩人在廊橋邊看了會兒雪景,還是回屋去了。

窗戶半開着,立架上的燈不知何時被風雪吹滅了,屋子裏很黑,只有屏風後的暖爐燒着炭發出些許的亮光。

謝珩原本想要去将燈點起來,誰料一進屋李稚就猛的抱住他親上來了,他算是發現了,這孩子特別喜歡在漆黑看不清臉的地方親他,被寬縱得膽子越來越大,如今随心所欲為所欲為,完全沒有顧忌了,他擡起手放在了李稚的背上,原以為李稚像從前一樣親完就松開了,卻沒想到李稚這次卻一直抱着他不松手。

謝珩道:“好了,我去把燈點起來。”

李稚忽然又親了上去,好像要将他的嘴堵住不讓他說話一樣,謝珩切身地感受到了熱戀中的小孩子在釋放天性後能有多黏人,永遠用不完的亢奮與激動,稍微被刺激到就渾身發抖,抱着親都不夠,簡直是想要發狠将他勒死在自己懷中才好。

謝珩原本是由着李稚的,可李稚一直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手還放在了他的腰上,慢慢地順着他的腰帶在摸,停在玉帶鈎的位置上,呼吸也跟着凝滞起來。

“大人,你身上真的有股香味,不像是酒的味道。”李稚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麽,剛剛在園外,他就有下意識的沖動,想要離謝珩更親近些,忽然他擡起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盯着謝珩的臉。

謝珩在看見那道眼神時,腦海中有根弦跳了兩下,“好了,別鬧了,我去把燈點起來。”

李稚哪裏聽得進去他說什麽,重新用力地親了上去,手同時環抱緊了謝珩的腰,他親着謝珩,像是在慢慢厮磨,動作并不熟練,但他顯然很享受這個過程,爐中的炭火燒得通紅,窗檐上有水珠流淌下來,就在他想要嘗試着深吻下去、手也不自覺重新插到謝珩腰側衣服中時,謝珩擡手牢牢地按住了他的後腦勺,低頭吻了下去。

相比較于李稚那種磨一下、碰一下的親昵,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帶着些許的清酒氣味,以及罕見的放縱與強勢,或許還有那座深山古寺中陳年的白桂花、茶香和雨水的氣息,李稚感覺到唇齒瞬間被撬開,舌頭被推回去,他整個人都懵了,近似窒息時眼前有白光閃過,一種名為“快感”的浪潮瞬間沖刷了他整個腦海。

謝珩停下來,他低頭望着大口喘着粗氣的李稚,而李稚甚至連自己是什麽時候被圈在對方懷中都沒察覺,渾身都軟了,背用力地靠在書櫃上,與他對視着。

謝珩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時要昏暗很多,他靜靜地注視着李稚的臉,很久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一件事,如謝晁所說的世間情愛有個七八分就夠受用,并不是人間的常态,情深情淺并非人心所能夠控制,一切風花雪月兒女情長,等回過神就已經太遲了,所謂的一見鐘情并不是指見到即肝腸寸斷,而是說有的故事從初見時的第一眼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情之所起,比一陣風吹過還要沒有緣由。

晚上睡覺時,李稚似乎格外的亢奮,躺在床的內側,一直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窸窸窣窣的發出各種很小的聲響,直到謝珩轉過身去,伸手将人攔腰撈過來,按着後腦勺将人壓在了懷中,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之後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每年二月中旬份,是謝氏的祖祭月份,按祖例,謝氏子弟都要回老家建章拜祭先祖,所謂的建章就是盛京的古稱。謝晁去世後,為了紀念這位家族中最德高望重的先輩,謝照與同輩的謝氏族人商議好,将未來五年的祖祭地點放在了寧州邺河,謝珩也同意了。

所謂的祖祭,除了祭祀先祖外,常年在各地當官的各脈謝家人也會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聚在一起交流政事、溝通人情,這才是祖祭對大家族而言真正的意義所在,将所有人都凝聚在一起,若是有落魄的旁支便伸手幫襯一把,謝氏一門煊赫了六百年,深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若是不能夠相互扶持,再大的家族也是說散就散了。

謝珩作為謝家如今的家主,又與謝晁祖孫感情深厚,于情于理,今年二月他也要前往邺河祖祭,來去一趟大概要一個月左右,屆時徐立春也會跟着去。

謝珩動身前已經命人将所有事情都提前安排妥當,也早就和李稚說了這事,臨行前,他看見李稚欲言又止,于是停下來與他單獨待了會兒。

李稚這兩個月日子過得确實滋潤,每日跟在謝珩身邊做事都快養成習慣了,謝珩怎麽想的他不知道,他自覺正如膠似漆蜜裏調油,這忽然一下子要分開這麽久心中還真的有些舍不得。二月份初,天氣剛剛逐漸轉暖,陽春又小雪,謝珩站在庭院中與他告別,“有事可以寫信給我。”

李稚點了下頭,他也沒說什麽“希望你早點回來”的話,打量了一圈見四下無人,上前去抱住了謝珩,手輕輕地摸了兩下謝珩的後背,然後松開了他。

謝珩看着李稚良久,眼中仿佛有風吹過而起的波瀾,他伸出手去揉了下李稚的腦袋,轉過身走了。

站在原地的李稚望着雪中那道背影,慢慢笑了起來,他此時此刻才明白,心意相通原來是這世間第一等的快樂,甚至不需要多說什麽,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足夠撥動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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