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寇園(六)
眼見着公審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汪之令最終同意了李稚的提議,派人将那些孩子的屍骨送往寧州。這一日正好是昭懿太後的忌日,趙頌在家中誦讀道經,聽到棺木被秘密送往平州帝王陵歸葬的消息,腦海中想到李稚讓她幫的忙,笑了一聲,對曹江道:“汪之令的路,算是走到頭了。”
曹江整理着香爐回過頭來,“長公主打啞謎,臣可聽不懂了。”
趙頌擱下了手中的經書,“是皇帝啊。汪雪順這樁案子的要點不在士族,不在汪之令,也不在大理寺,在于皇帝啊。真要殺個太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想要拿住皇帝卻是不容易的,我那個弟弟啊,一生猜忌多疑,想要取得他的信任難于登天,汪之令花了幾十年才辦到的事情,這趙慎是上哪裏找的這樣通透的人,也虧得他了。”
曹江聽得雲裏霧裏,趙頌卻不再多說,只命他将壓箱底的那身舊朝服取來,她擡手梳理了下自己的團花發髻,“罷了,便幫他推最後一手吧。”
傍晚時分,趙頌穿戴整齊入宮觐見皇帝。趙徽正在宮中斷食清修,他本不想見趙頌,可今日是昭懿太後的忌日,他聽到趙頌提到過世已久的母親,不由得對親情生出一絲久違的眷戀,還是讓汪之令将她召了進來。
姐弟倆許久不見,再見面終究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兩人來到昭懿皇後舊日的寝宮,坐下多聊了會兒。趙徽保養得很好,五十多歲的人維持着三十出頭的樣貌,相比之下,趙頌則老态彌顯,鬓發斑白也不塗抹顏料,一身淺褐色圓領宮服更顯得端莊肅穆,兩人不像是同胞姐弟,倒像是母子。趙徽見她蒼老成這樣,一時心中生出無限感慨,“長姊看起來老了許多。”
趙頌早已經過了知天命的歲數,笑道,“人哪有不老的呢?萬事萬物自有時。”
趙徽聽完也笑了,當皇帝的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緊繃着精神,趙頌這恬淡樂觀的态度令他感到格外舒服自在,命汪之令去取些新煉的養生丹藥賞賜給她。今日是昭懿太後的忌日,趙頌看上去有些寂寞,長信宮燈在冷清的宮殿中靜靜燃燒,她梳着昭懿太後生前喜歡的發髻,衣服打扮也酷似母親當年,斜坐在青煙缭繞的茜紗窗前,身上散發着母性的輝光。趙徽的眼神不由得柔和起來。
趙頌打量着這座落滿輝光的宮殿,“這地方打理得很仔細啊,許多擺設都沒有變,讓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當年。這說來也奇怪,年紀都這般大了,卻還是會思念母親。”
趙徽嘆道:“這乃是人之常情啊。”
昭懿皇後是景帝的繼後,也是趙頌與趙徽的生身之母,她一生為景帝養育了一子一女,還撫養過愍懷太子趙崇光。景帝與昭懿皇後都是性情柔順甚至可以說懦弱的人,大約是為母則剛,昭懿皇後在他們的記憶中比父親還要更強勢些,她生前最偏愛的就是幼子趙徽,對其傾注了全部心血。趙徽這一生都沒有得到過父親的愛,母親是他心中為數不多的柔軟之一。
姐弟倆談了許多有關母親的往事,昏黃空曠的宮殿中,歲月仿佛倒流回到兒時,姐弟倆窩在母親的後殿中聊着些沒人知道的閑話,一下子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趙徽整理着道服襟口,笑了又笑。
兩人從仙逝的母親聊到了子侄輩,自然而然地說起了趙慎。
趙徽感慨道:“如今皇族子侄輩中,唯有令謹還有兩三分血性,全都指着他為這王朝保駕護航。”
趙頌點頭道:“趙慎看着不近人情,實則是個孝順孩子。”
既然已經提到了趙慎,不免又聊到了近日風頭正盛的李稚,趙頌今日似乎格外有所感觸,話裏行間為皇族仔細打算起來,“說起這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趙慎臨行前特意将此人提拔上來,還專門托我多關照他,說是如今朝野上下只聽得見士族的聲音,須得多扶持些自己人,将來能夠幫襯着皇族在朝中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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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徽直起身冷淡道:“這些都是虛無缥缈的東西,究竟能不能立足,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與本事。”
趙頌道:“正值用人之際,本事倒是其次,關鍵還是看忠心與否。”
趙徽問道:“長姊覺得此人如何?”
趙頌道:“如今朝中官員皆将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頂住壓力沒有讓步,确實難能可貴。前些天有樁在朝野鬧得沸沸揚揚的案子,他找到我想要我幫着出謀劃策,我多問了兩句,這人确實是處處為陛下打算,直說此事絕不能牽扯到旁人身上去,無奈士族步步緊逼,他有幾分焦頭爛額,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只好安慰了他兩句,說我們都明白他的心意。”
趙徽道:“是寇園一案?”
趙頌點了下頭,“正是。”
趙徽自然知道李稚之所以舉步維艱,是因為扛着士族的壓力幫他保汪之令,心道這人倒是有心了。
趙頌道:“好在那群孩子的屍骨已經被送往平州皇陵安葬,如今朝野到處都在稱頌陛下的恩慈,百姓們紛紛作歌傳唱,又是一樁流芳後世的聖人事跡,我看這事想必很快能有個圓滿的結果。”
趙徽正捏着手中杯盞,聞聲忽的一停手,擡頭看向了趙頌。趙頌原是放松地微笑着,好似是從對方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趙徽恢複了和顏悅色,“平州皇陵?”
趙頌遲疑片刻,聲音低了下去,“我聽李稚說,他收到消息,宮中授意将姚複的女兒以及一衆孩子的屍骨送往皇帝陵安葬,告慰魂靈,平息民憤。”一句話中用了兩個不着痕跡的技巧,将“陪葬”替換成了“安葬”,将汪之令授意說成了宮中的旨意,果然趙徽聽完後別開臉,點頭笑了一聲,“好。”
最後一縷暮色剛好淡去,趙頌端着袖子踱步出了宮殿,內侍曹江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時,一見到她便迎上去,趙頌緩緩擡起頭,神情也由惴惴變得默然悠遠起來,腳下的速度逐漸放慢,最終在雲海似連綿不絕的白玉階前停下腳步。曹江用眼神示意她宮中內外已經全部打點妥當,她這才一步步拾階而下。
是夜深,汪之令收到召見,趕來崇極宮侍候,他一進門就看見幾個小太監頭拼命抵着地跪在階前,渾身戰栗不止,皆是他往日的心腹。汪之令扭頭看過去,宮殿中靜得只聽見風掀紗帳聲,一個頂到房梁的高大黑影投在昏黃抖動的紗籠上,皇帝端坐在明堂上沒有出聲,那一刻汪之令仿佛看見了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坐在皇位上,腿驀得一軟,無聲地爬過去屈膝跪下。
趙徽起身從紗籠中走了出來,他赤腳站在汪之令的面前,低頭打量着這名跟随了他幾十年的老太監,他伸出右手握抓住一旁的長信宮燈,哐當搖晃了兩下,黃燦燦的燭光也跟着在大殿中抖動,“擡起頭來。”
汪之令的鬓角有冷汗滴落下來,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湧如怒海的暴戾,他不敢擦一下汗水,慢慢擡起頭去,“陛下……”趙徽擡起手臂,将長信宮燈高高地握舉了起來,跳動的燭光将他光潔白皙的臉龐照得如神廟裏的猙獰道像,汪之令仰着頭,喉嚨發不出聲音,趙徽打量着那張低眉順眼的臉,繼續将手中的宮燈不斷舉高,用力砸了下去,伴随着哐一聲響,玉質發冠被甩出去,鮮血從顴骨激湧出來。
汪之令除了肩膀抖動了下外,連叫一聲都沒有。
趙徽面無表情地重新擡起手,再次将宮燈舉起,又是用盡全力砸了下去,一下更比一下重,宮燈外罩被砸得稀爛,琉璃碎片紛紛飛濺甩在地上,偌大的宮殿中只聽得見那沉悶的撞擊聲響。汪之令的臉上全是鮮血,碎片紮在臉頰中,血肉模糊已然看不清五官,最後一聲巨響,宮燈柄應聲慘烈地折斷。趙徽微微喘着粗氣,一甩手丢開了那半盞沒用的宮燈,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他在深宮中養尊處優多年,許久沒有動手,虎口也被反震得流血。
汪之令身體一動,手腳并用忙爬上去要幫他處理傷口,卻被趙徽猛的一腳用力踹開,他連忙爬過去在對方的腳邊重新跪好。
趙徽盯着自己掌中不斷湧出的鮮血,臉頰上的肌肉抽了下,慢慢撥動沾血的拇指,“為什麽?”他擰着眉頭,似有萬分的疑惑不解,自言自語道:“為什麽要陽奉陰違?為什麽不肯聽話?為什麽要背着我做出這種事?”他低頭看向貼靠在他腳邊的汪之令,一點點提高了聲音,“平州!帝王陵!那是你這種狗奴才能夠動的東西嗎?”一句話在大殿中不斷回響,聲若洪鐘,地震山搖。
汪之令一聽這句話,先是一愣,猛地擡頭看去,“陛下!”
趙徽的神情卻并非是全然是滔天震怒,其中還夾雜着難掩的痛心,“算計到我的頭上來了?”汪之令急忙想要解釋,卻再次被一腳踹開,趙徽看着這個一輩子有如父親一樣照顧着自己的老太監,不顧他重新抱上來,仰起頭看向宮殿穹頂處的千瓣琉璃燈花,仿佛是念着一個盤旋在頭頂已久的詛咒般喃喃道:“連你也有自己的私心,連你也要背叛我。稱孤道寡,果真是稱!孤!道!寡!”
“陛下——”
“滾開!”趙徽踹開了痛哭的汪之令,赤腳踏過滿地的琉璃碎片往外走去,風從殿外吹進來,在那一刻,這個清心寡欲了多年的皇帝,時隔多年再次感受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傷痛,像是在胸膛正中央活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流出大股的膿血來。他走到月光落滿的玉臺前,看着凄厲的風吹過他空蕩蕩的皇宮,他仿佛又變成了許多年前那個寄情于書畫、敏感脆弱的孩子,沒有人愛他,他的父親不在乎他,他的母親離開了他,他的兄弟——
他在心中想,這是報應,時至今日竟然連一個全然依附于他的老太監也要欺騙他,利用他!這難道不是種報應嗎?
趙徽孤身一人來到了母親曾經居住過的宮殿中,卻發現其中亮着燭光。他站在門口良久,注視着那團夢境似的亮光,激憤的心情慢慢冷卻下去,神情變得有幾分恍惚。他擡手阻止了跟上來的小太監,伸手咿呀一聲輕輕推開了院門。
冷冷清清的內庭院中,白發蒼蒼的老太監穿着低等宮侍的灰衣,他弓着腰打了新的清水,跪在地上将庭院中的欄杆與臺階全部仔細擦了一遍,又熟練地打理好院中的花木。他看上去已經垂垂老矣,做什麽都很吃力,但一絲不茍。角檐下點着盞破舊的油燈,皇宮中燈油受到嚴格管制,那應該是他自己連年累月自己暗暗攢下來的,眼見着有風吹過,那燈即将要滅了,他伸出右手小心攏住了那團光,擡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宮殿,“太後,您回來了嗎?”
自然是沒有人回應他,他費力地團跪着坐下,手輕輕護着那一點點微光,“太後,臣已經将庭院重新打理好了,您瞧瞧,這池子裏的夏芙蓉開得正好呢,和當年沒什麽兩樣。臣真的老了,也不知道明年還有沒有機會再幫您打理花木。”他絮絮地聊了會兒,忍不住咳嗽了聲,重新擡頭對虛空中的明月光道:“還有陛下,臣前兩日見過他了,陛下看起來一切皆好呢,您若是在天有靈必保佑他平平安安,無病無災。臣的時歲不多了,算算年紀也是時候了吧,我約莫很快會去見您了,咱們便一起保佑那孩子,盼望他和兒時一樣,平安順遂,快樂無憂。”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董桢的瞳仁中有一閃而過的幽光,随即用兩指掐了燈芯,回過身看去。
趙徽注視着那張轉回來的熟悉臉龐,對方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明顯愣住了,慌張的表情還沒有來得及掩飾,凝固在了臉上,趙徽側頭盯着他看,吐出兩個字,“是你。”
昏暗的宮殿中,趙徽坐在橫榻上伸出手去。董桢低頭幫他将碎木屑輕挑出來,仔細包紮好傷口,用濕布一點點擦掉了血,他看上去不卑不亢,并沒有汪之令那般永遠十分用力的迎合谄媚,但獨有種耐心溫柔,仿佛是父親對待受了傷的孩子,晃動的燭光打在他的側臉上,鬓角白發反耀着微微銀光,“好了,要仔細不能沾着水。”他擡頭看向趙徽,趙徽莫名想到了些年代久遠的事情,幼時他受了傷,一身湖藍色宮服的內侍細心幫他處理傷口,昭懿太後在一旁不停地數落着他,一時恍若隔世。
趙徽收回思緒,“你臉上的傷……”
董桢摸着幹枯的鬓角遮了下,“幹活時不小心跌了下,擦到了些。”
趙徽自幼生活中深宮之中,見慣了爾虞我詐與拜高踩低,太監之間的紛争他一清二楚,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見董桢沒多說,他也沒有繼續追問。
趙徽此刻心情已經平複些了,望向屋外擺放整齊的祭祀用具,“你來祭拜太後?”
在宮中私行祭祀之事是殺頭之舉,董桢忙反手将手擦了擦,低身要對着趙徽下跪,卻被一只手擋住了,趙徽道:“算了,也沒有旁人看見。”
董桢這才重新起了身,他觀察着趙徽的臉色,輕聲道:“陛下,是遇到了煩心事嗎?”
趙徽沉默着,忽然擡眼看向他,也不說話。
董桢等了會兒,對他道:“陛下放寬心,您是有福氣的人,一起皆會好起來的。”
趙徽忽然發問道:“你當年為何要為罪太子說話?你心中也是覺得我這個皇帝做的不如他。”
董桢沒想到趙徽如此直白,将近二十年的舊事了,趙徽一開口直接問起,可見他耿耿于懷多少年。董桢在心中想,這倒确實是他的性情,他輕聲道:“臣從來沒有如此想過,陛下便是陛下。當年臣勸您為罪太子設供奉牌位,并不是為了罪太子,朱雀臺血案,罪太子***而死,奴才知道您心中也震驚悲痛,您這些年寝食難安,心結難解,臣看在眼中,心中也跟着難過,解鈴還需系鈴人,唯有與罪太子和解,您才能夠真正放下這份心結啊,臣勸慰的不是罪太子,而是……”他沒有把話說完,停下來靜靜地望着趙徽,輕聲道:“只要您能夠好好的,臣的心中便一切都好。”
趙徽看了他良久,“你當年為何沒有說這一番話?”
董桢卻是有片刻的消聲,慢慢道:“這番話,臣當年也說過了。”
趙徽忽的沒了聲音,到底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細節如何他也記不清,董桢這一句話說出來,他下意識只認為自己當年盛怒之下沒有聽進去,默然片刻,他重新看向董桢,“看你這些年你在宮中過得多有不如意之處,沒有怨恨朕?”
董桢好似是聽見了一件難得令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問題,這位聰明了一世的老侍中被問住了,半晌很輕地笑了起來,那神情好似是聽見孩子問了個犯傻的問題,許久才輕聲道:“怎麽會呢?”
四個字好似是輕柔鴻毛落在了心湖上,泛起漣漪的同時,也輕撫過所有流血不止的創口,趙徽難得無言。
董桢低聲問道:“陛下今日難過,是因為思念太後嗎?”
趙徽搖了頭,他坐着半晌,将汪之令與帝王陵的事情與董桢說了說。
董桢仔細地傾聽完,卻沒有說汪之令的不好之處,只沉吟道:“汪侍中不像是這般糊塗的人啊,不過是一個養子……”他的話戛然而止。
“是啊,只不過是一個養子,值得他如此不顧心血的搭救,這蠢貨真是老糊塗了!枉費了我的一片心血,他做出這等不識相的事情來,不知道的還當牢裏的是他的親生兒子!”
董桢眼神頓時流露出異樣,趙徽正說着,下一刻就發現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半個時辰後,趙徽從昏暗的宮殿中慢慢走了出來,他笑了一聲,忽然,又搖頭笑了一聲,那副神情堪稱是嘆為觀止。小太監連忙跑上來聽命,趙徽一字一句道:“把大理寺少卿召入宮來,寇園這案子,讓他重新審,放開了審!”
董桢無聲無息地站在趙徽身後半步處,這原是汪之令所處的位置。那不知所措的小太監領了命後,擡頭一看見他時分明愣住了。董桢背光而立,浮光與陰影交錯着罩落在他周身,他注視着那呆愣的小太監,直到對方驟然驚得回過神,低下頭去對着皇帝磕了個頭,退出去傳旨了,董桢這才慢慢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帝,皇帝并沒有感受到身後平靜的視線,他還處在被徹底背叛的暴怒之中,甚至開始慢慢笑了起來,看上去古怪極了。
董桢注視着那張野獸似的側臉,腦海中響起了年輕權臣清澈的聲音,“我不是來做交易的,我并非商人,也沒有所求,我只是想教侍中馴服一頭野獸。”董桢垂了眼,慢慢地抹去了右手臂上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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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