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懲罰淫賊 (4)

外走去。

“恒兒,你去哪兒?”褚世忠顫聲叫住他。

褚恒還是怔了一下,腳步停了下來,“我去哪兒已經不需要向你彙報了。”他說完又往外走。

“你要向皇上告發這一切嗎?”褚世忠提高了音量,“你要為了一個女人,将我們褚家置于萬劫不複之地嗎?”

褚恒手上的血不停地滴着,傷口撕咬着疼,但卻沒有心上的傷那般疼。

他神色凄然,“我不會向皇上告發,這就當我還你血脈之情,從此我們父子便兩清了。”

褚世忠又是一陣眩暈,褚恒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那裏,走到外面,一片陽光明媚,曬在人身上暖暖的,卻曬不到他的心。他擡起頭來,眼睛還是流下了一滴淚。

第三卷 愛恨情仇兩茫茫,岔路何去無方向 第229章 獄中相見

褚恒神色恍惚,本就神思倦怠,眼下更是恍惚落魄,若不是身上的衣服體面,只怕旁人真會把他當作流浪漢。

他從懷裏掏出那個發簪,一下下地撫着,心裏一陣陣扯痛。回想起那日他出行前所言,這個發簪,他要在他們成婚之日親手為她戴上,可是如今,他卻根本無力救她。

他騎上了馬,狂奔而去。

他又進了宮,他跪倒在地,“懇求皇上讓我單獨見她一面!”

皇上見他面容萎靡,一日之內去而複返,衣服都未曾更換,不禁心下有些許不忍,便嘆氣道:“好吧,你拿上這塊令牌,他們便不會攔你。”

褚恒心下不禁一喜,皇上卻面露無奈,“褚恒,你往日的灑脫跑哪兒去了?為了一個女子弄得這般潦倒,至于嗎?”

褚恒苦笑,“也許她是我的劫難吧。”

皇上也只能搖頭嘆息,沒有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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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內,檀芮還是蜷縮着,她聽聞懷禮和欣哲的事,不覺異常感慨,一直懸着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懷禮與郡主難得能修成正果,這對懷禮來說,簡直堪比天下掉餡餅。當初昭雲寺大師所言均一一應驗,她思及自己,不覺一陣傷懷。

這時,她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不覺下意識地擡頭。逆着光,但那人的輪廓卻一下子讓她心裏一觸,只是不受控制地,呆呆地站了起來。

褚恒進到這牢裏,一股陰冷之氣襲來,地上肮髒不堪,他遠遠地看到檀芮,心裏不禁扯了一下。

獄卒把牢門打開了,褚恒吩咐道:“把其他人帶出去,我要和她單獨談談。”

那獄卒猶豫了一下,褚恒又亮出那塊令牌,“要我再向皇上請一道聖旨嗎?”

那獄卒便趕忙點頭哈腰,打開旁邊那個牢房,粗魯地把那人拉了出去。那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擡眼看了褚恒一眼,然後又垂了下去。裏區牢房的犯人都盡數轉移了出去,便只剩下褚恒和檀芮二人。

檀芮已經喪失了行動和語言能力,淚腺卻變得格外發達,眼淚一下子便奪眶而出,流了滿臉都是。

褚恒眼睛也有些發澀,他走向檀芮,什麽都沒有說,便只是把她抱在懷裏,檀芮一下子便如同找到了港灣,心裏覺得異常溫暖,踏實。這些時日以來的思念、心酸全都化成了眼淚。

“對不起,我來晚了。”褚恒把頭埋在她發間喃喃地道歉。

檀芮只是不住地搖頭,說不出話來。

檀芮不知哭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褚恒卻是舍不得把她放開,“每次你出事,我都不在你身邊。”褚恒的聲音裏充滿懊惱和自責。

檀芮掙開他,與他對視,“你現在回來了,便是最大的安慰。”

檀芮看到他滿臉胡渣,雙眼凹陷,深知他一路日夜兼程的辛苦,不禁一陣心疼和感動,“我不該讓你回來的,你手握重兵,未受诏令而私自歸京,皇上經過了三王爺之事,未免草木皆兵,對你起猜忌之心。”

褚恒避重就輕地說:“君臣之道,水滿則溢,我若威望過盛,就算與皇上私交再深,他日也必生嫌隙,我深谙此理,那猜忌之心又豈是此事所引起的。”他勾起一抹慘笑,“如若你不告訴我此事,我定會怪你一輩子。”

檀芮聽了,心裏不禁又是一陣酸澀。

褚恒神色異常恍惚憂慮,“我已然面聖,向皇上提出請求,他……”

“他回了你是嗎?”檀芮從他的神色間便已猜到。

褚恒不禁抿唇不語,檀芮雖早料到如此,心境卻還是湧起一股悲涼和黯然,原來自己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她有些喃喃地說:“此次出事的是當今皇後的親弟弟,戴家勢力如日中天,痛失愛子,若不将我置于死地,定是不會罷休。皇上掌握着朝局,一碗水需端平,也并非那麽簡單,他定也顧及長姐,但權衡之下,便只能犧牲我,以平息戴家的怨氣。”

褚恒不禁心裏滿是心疼,“這些你都看得如此通透。”

檀芮凄然一笑,“若是戴晉華沒有死,你向皇上提出賜婚,皇上興許會同意,但為今他死了,身上又找到我相邀的信,情勢便大為不同了,我已是深知,你無論如何也救不了我。”

“除非,我找出真兇。”褚恒與她對視,目光裏帶着複雜的情緒。

“可這談何容易?況且戴家也定沒那麽容易相信,只會當你是蓄意造假,找人定罪罷了。”

褚恒一直看着她,突然又一下子把她擁在懷裏,喃喃地說:“檀芮,對不起,對不起。”

檀芮只覺得他有些情緒失控,反倒自己平淡多了,她心裏亦是感到暖暖的,撫着他的背,“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

檀芮突然感到褚恒肩膀的聳動,她心裏一驚,掙開褚恒,才發現他竟然哭了,咬着唇極力克制着。檀芮心裏一下子便如同被什麽狠狠地撞了一般,有點疼,有點暖。

他一個铮铮漢子,上過戰場無數,都面無懼色,而今,卻為了她掉了眼淚,檀芮也湧起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只是輕輕地為他擦去眼淚,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讓自己哭出來,“這次,也許是我生前見你的最後一面了,我們一定都要開開心心的。”

褚恒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撫着,“檀芮,對不起。”

檀芮搖搖頭,“我說了,這不怪你……”

“你根本不知道。”褚恒打斷她,“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了什麽道歉。”

檀芮只是呆愣地望着他,面現疑惑之色。

“我道歉,是因為我知道真兇,他不是別人,正是我爹!”褚恒眼睛裏依然蒙着淚光,又帶着愧疚、懊惱和痛楚。

檀芮驚呆了,一下子忘了該如何反應,腦子糊成了一團。

“是我爹,他為了阻止我娶你,便設計于你,讓好色成性的戴晉華看上你,向你逼婚。然後又找機會把他殺了,誣陷到你頭上,一切順理成章,既讓我乖乖聽命于他,娶他希望我娶的人,又挑起戴郁兩家的仇恨,讓我們褚家坐收漁利。”褚恒一口氣将真相說出,檀芮驚得幾乎無法站立。

第三卷 愛恨情仇兩茫茫,岔路何去無方向 第230章 婁家之女

褚恒仰着頭,不讓自己的眼淚再流下來,“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嗎?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什麽不讓我來承受這一切?而是要我在你們之間做選擇?”

他聲音裏帶着些許哽咽,“我雖然一直對我爹心存怨怪,但他終究是我爹,我看到他鬓上的白發,臉上的皺紋,又怎麽忍得下心?可是你……”褚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是多麽千辛萬苦,兜兜轉轉才讓你喜歡上我,讓你答應嫁給我,可如今卻讓我親手把你往死路上送,我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檀芮心裏湧起一陣更濃烈的酸楚,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褚恒,這樣的抉擇對他而言,真的太難了。

檀芮把臉貼到他胸口,“我不怪你,事已至此,已無回頭之路,犧牲了我,保全褚家,這是聰明人該做的決定,你沒有做錯。若是你為了我犧牲了你父親,你必定會蒙上不忠不孝的罪名,而我,也成了紅顏禍水,被世人唾罵。”

“可這件事,你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誰管我無辜不無辜?世事紛擾難辨,世人也只不過偏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真相罷了。”檀芮語帶凄涼,随即心裏又升起一股安慰,“現今哥哥和郡主修成正果,一生無憂,我心裏最大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現今又見你一面,聽你這般為我,我已然心滿意足,死而無憾。”

“你心滿意足,死而無憾,我呢?我卻要一直活在內疚和痛楚之中,因為我沒有救你。”

“可是如果你救了我,難道你就不內疚不痛苦了嗎?你終究還是記挂着你爹,你也狠不下心讓褚家就此敗落。你把這麽大的賭注壓在我身上,你自己還是無法擺脫矛盾痛苦,我更是承受不起。”檀芮看着褚恒,一針見血指出現實的情勢,她的話也一下子戳中褚恒的痛處。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了語言。

他們便這樣抱了許久,檀芮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我現在回想起往事,心裏總是充滿了感觸,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我定會早些愛上你,省掉我們間這麽許多的彎路。”

“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我那次便應該不擇手段巧取豪奪,任你怨我,怪我,都不把你放開。”褚恒把頭埋進她的發間,只想感受她的氣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已經和我爹斷絕父子關系,我既然無法救你,也絕不願再待在這個家裏。”

檀芮驚得猛地推開他,滿眼驚訝,“你這是何必呢?你畢竟是褚家獨子……”

“我本就不喜京城生活,你若不在,又有何值得留戀?”褚恒眼裏閃過痛楚,“我不會再回軍營,我不想再待在京城這個傷心、是非之地,我便就此游走天涯。若非七尺男兒,不可輕賤自身,我真恨不得随你一道去了,也便無需忍耐這難熬的痛楚。”

檀芮一下子捂着他的嘴,“你既知不可輕賤,那便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你正是大好男兒之時,若是真為我如此,我亦是背負禍水之罪名,你難道想讓我死了亦不得好名聲嗎?”

褚恒不禁又長長舒了一口氣,郁結難抑。

檀芮扯出一抹笑,又現出一絲赧意,“我,我想再最後吻你一次,便當是最後的告別。”

褚恒心裏升起一股難忍的悲傷,只是發着怔。檀芮卻攀上他的肩,全心全意地吻上他的唇,主動與他深深地交纏,不受控制,來勢洶洶。這個吻是苦的,是澀的,最後不知誰的淚先流了下來,鹹鹹的,一切的味道便交纏着,讓他們心顫。

最後不知是因為已然缺氧到難以呼吸,還是因為淚水已然決堤,他們終于是分開了,只是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最後,那獄卒終于是進來了,語氣帶着怯意,“褚将軍,時間差不多……”

褚恒沒有理會他,他便只是站在一旁,不敢再發聲。

檀芮轉過身去,“你走吧。”

褚恒又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轉身往外走去,檀芮只是抹着淚。

褚恒收拾着自己的情緒,滿心悲涼地往外走。

“你可是從東遼歸來的褚将軍?”他走到外區的牢房,本關在檀芮隔壁的女犯人抓着圍欄問道。

褚恒不禁面露驚訝神色,不禁挑眉看她,只是形容邋遢,辨別不出樣貌,只看得出年紀二十多歲光景。

“你是何人?為何識得我?”

“褚将軍或許不認識我,但定然聽聞過家父的名號。”那女子說,“家父乃前東遼大将軍婁均炜。”

褚恒一聽,頓露驚訝神色。一年前婁均炜被參本勾結外族意欲造反,舉家便盡數入獄,顧念婁夫人乃當今皇上的姑母,便只是将婁均炜處死,其餘家人盡數關押,終身不得出。不想,這位便是婁均炜的女兒。

那獄卒見她話太多,不禁面露不喜之色,欲打斷她,婁茵雅卻搶着道:“罪女有話相與褚将軍,不知可否移步裏間?”

褚恒思慮了一番,便對獄卒道:“把她帶進去,我與她說幾句話。”

那獄卒露出難色,褚恒不由瞪了他一眼,“你又是讓我再去請一道聖旨嗎?”

那獄卒也不敢生事,也素知褚恒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便乖乖把牢門打開了。

檀芮見褚恒去而複返,不由面露驚喜之色,又見婁茵雅,越發疑惑。

婁茵雅轉對檀芮說了自己的身份,檀芮不覺滿是驚訝之色。

婁茵雅開口道:“當日我爹遭人參本陷害,因此舉家才遭此屠難,母親心情郁結不暢,牢中條件亦是艱苦,沒多久便去世了。其他丫鬟家丁,應該也都被發配了。”她面露凄然之色。

檀芮也終于知道她所說倒黴事,如此舉家受牽連的大難,委實是天大的麻煩事。

“不知婁小姐單獨把我叫到此,有何事要說?”

婁茵雅露出一絲誠懇,“褚将軍現今在東遼駐守,罪女甚為惦記兩人,不知褚将軍能否幫我傳信?”

他們不禁驚訝,“是何人?”

“我已是階下囚,也杳然一身,此事就算說出來,也沒什麽,大不了被砍了頭,也省得在此受這牢獄之災。”婁茵雅下了大決心,“那兩人便是我的兒子和他父親。他父親便是龍凰族少主龍柏軒。”

他們二人更是滿臉驚訝,“你們竟私自通婚?”

“我們沒有成婚,只是……”婁茵雅低下頭去,“若不是婁家出事,我便不會讓他知道我為他生了個兒子。我在這牢中茍且偷生,便是心裏記挂着他們,奢望着有一天重出生天,能再見他們一面。我初聞褚将軍從東遼歸來,心下暗喜,希望褚将軍能大發慈悲,為罪女帶去一封家書,以表相思。”

“恐怕褚某要令婁小姐失望了。”褚恒望向檀芮,“我已然決定,交出兵權,不再去東遼。況且就算我去了,現今雙方關系緊張,我亦是不能将信傳到。”

婁茵雅聽了,頓時滿心黯然。她随即也只是笑笑,“罷了,我本來也沒報什麽希望,是我動了癡心妄想了。”

檀芮不禁也露出黯然神色,但自身已然難保,卻也不能旁顧。

褚恒又深深地望了檀芮良久才轉身離去,檀芮好容易平複的心情又一下子被攪得翻滾了起來。

第三卷 愛恨情仇兩茫茫,岔路何去無方向 第231章 南淮赈災

緊接着便是一系列的審訊、問話,檀芮深知已無回天之力,一應問題都盡數認罪,一切都順順利利,行刑日期便定在半月之後。檀芮乖乖在卷宗上簽字畫押,審訊官滿意将卷宗合上,連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柔和了幾分。

或許是自知到了生命的盡頭,檀芮話變得特別多,婁茵雅也開始和她說話,說自己在東遼與龍柏軒的種種,檀芮便哭着笑着說自己和褚恒的兜兜轉轉,心裏無限蒼涼。

郁坤澤向皇上請了旨到牢中探望過她一次,郁坤澤整個人都一下子老了許多,讓檀芮心裏湧起陣陣酸楚。郁老太則是整日唉聲嘆氣,本就不喜歡笑的她變得更加怪異,幾乎未曾踏出自己的院子,誰人前來請安都盡數拒之門外,檀芮聽了,更是陣陣扯疼。

褚恒不敢再去看她,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緒,克制不住自己馬上沖到皇上面前吐露真相的沖動。他每日便在新宅裏,悶頭喝酒,郁郁不歡,絲毫沒有往日的落拓灑脫。

如此過了十餘日,距離行刑,便只剩下三天。

這日,突有一名官員着急忙慌地進了宮,一見到皇上便撲通跪倒在地,“皇上,大事不好!南淮地區突降暴雨,沿線河堤幾乎盡數沖毀,周邊百姓盡數受災,災民衆多,南淮知府已然被災民占領,大有直搗京城而來的趨勢!”

皇上聽了,頓時大驚,異常震怒,“那河堤是前年朕撥款督建,才兩年,只不過下了幾場暴雨便決堤!那些官員究竟貪了多少錢!”

那名官員吓得頭上直冒汗,不敢作答。

皇上陰沉着臉,“受災民衆大概有多少?”

“南淮沿江一帶的民衆盡數受災,江淮的部分民衆也受牽連,大概有,有十餘萬民衆。”

皇上頓時拍案而起,臉上怒意濃盛。

那官員擦着汗,“皇上,眼下當務之急是派人到災區安撫民衆,組織赈災事宜。那些災民都異常兇悍,已發生多起暴亂事件,一路攻占官府衙邸,皇上應派個得力武将,攜上數萬精兵,方可和緩局勢。”

皇上不由緊蹙眉頭,搜尋着能用之人。

突然,一個人一下閃過腦海。

這時,門外太監進來回禀,“禀皇上,褚将軍在外求見,說有十萬火急之事,定要馬上見到皇上。”

皇上不由挑眉,“朕正要找他,他倒自己找上門來了,快讓他進來。”

褚恒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面色依然帶着幾分憔悴落魄,只是形容已然收拾幹淨,不似先前那般不修邊幅。

“末将參見皇上。”他的聲音亦是铿锵有力,絲毫沒有頹靡之感。

“你又說有十萬火急之事,不知今日你的十萬火急是否跟朕的十萬火急不謀而合。”

褚恒看了一眼旁邊的那官員,“想來是的,末将也聽聞南淮的災情,現特意前來,便是要為皇上分憂。”

皇上的眉頭不禁舒展了些,“還是你最得力,凡事都能為朕分憂。”

那官員聽了,不禁亦是露出喜色,“褚将軍骁勇善戰,行事頗有魄力,且京城的護衛兵半數是褚将軍當日所訓,褚将軍的威信在此,若是帶上部分兵力前去災區,士兵們也定是會服從調令。褚将軍是不二人選。”

皇上聽了,臉上閃過一絲陰晴不定的神色。

褚恒已然揣測出皇上心裏所想,将士威信過高,甚至高過當今皇上,若是他聯合暴民,舉兵反咬,皇上宮城如何能守,皇位如何能保?皇上已然對他升起了如此猜忌之心,他不由有些心涼。

褚恒拱手道:“皇上,末将有些話想單獨和皇上說。”

皇上面色遲疑地看着褚恒,最後還是喝退了所有人,包括高公公。

“你有什麽話要說?”

褚恒直言,“皇上是不是已對我心存忌憚?我握着重兵,在軍中有些威信,皇上一方面想派我去治理赈災事宜,一方面又在擔憂我若如三王爺那般,聯合暴民直搗黃龍,到時候……”

“放肆!”皇上有些惱羞成怒,“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末将說的是皇上心中所憂。”褚恒毫不畏懼地與皇上對視,“早在我從東遼不請自歸,皇上便心存懷疑。此前為迎戰三王爺,征兵工作一直由我主持,京城的護城将士多是我訓練,皇上懷疑我在京城布有眼線,若是我真起謀反之心,也是易如反掌。今次,姜大人方才的話便一下子又提醒了皇上,讓皇上愈發心生懷疑。”

皇上面色變得有絲陰沉。

褚恒只從懷裏掏出兵符,恭敬地舉在皇上眼前,“為證清白,末将願意交出兵符,東遼重兵,便交由皇上重新定奪,末将決意不再當這将軍。”

皇上不由滿臉驚訝,他委實沒有料到褚恒會如此。

褚恒又繼續道:“今次前去赈災,末将只求一萬精兵同去,我手中便只握着一萬精兵,就算再有心謀反,也是無能為力。”

皇上臉色的神色變得異常怪異,頗為變幻莫測。“一萬精兵,如何能對抗十萬災民?”

褚恒嘴角勾起一抹笑,“皇上,你的想法便是錯的,赈災不是要去對抗災民,而是去救濟災民,如若補給充足,指揮得當,一萬足矣。”

褚恒又看着皇上,面露苦笑,“皇上,若是我真有謀逆之心,便決不會等到這個時候,當年我在西涼何嘗不是手握重兵,格巴騰亦被我收服,當時皇上都未曾對我猜忌半分,如今,一個三王爺便讓皇上如此草木皆兵,你我雖是有朋友之誼,但我們首先是君臣,為人臣子的本分,我是從來不曾忘。”

皇上不由面露感動和羞愧神色,“是朕忘了你的本性,被蒙蔽了雙眼。”

褚恒想起往日,心裏不禁也一股澀意。

“皇上,末将此次主動請纓實乃懷有私心。”

皇上不禁挑眉,“你所為何事?”

褚恒語氣堅毅,“末将鬥膽,希望皇上放郁檀芮一條活路。”

皇上不禁滿是震驚,褚恒生怕皇上直接呵斥,他又趕緊道:“末将定将災民安頓好,将河堤修繕好,完成一系列事項,今後也将決計不再入軍營,只游走天涯,過逍遙自在的日子。皇上對我的忌憚,大可就此打消。”

“你……”皇上驚得說不出話來。

褚恒言辭異常堅毅地說道:“水滿則溢,我深知此理,便只希望能急流勇退,及時抽身,至少保住我們少時的情誼。也請皇上顧念兒時情誼,以及我多年所立戰功,答允我這一請求!”

褚恒的話一字一句盡數落到皇上的心坎上,誰說不是呢?有多少兄弟情誼,便是在這樣的猜忌懷疑中被消失殆盡,他能甘願及時抽身,不失為最聰明的做法。“可是此案已結,不日将行刑,現今如何能救?”

“只要皇上答允,辦法總是有的!”褚恒直直地盯着皇上。

他最終點了點頭,“好吧!你既然肯為她做這樣的犧牲,可見你用情至深,朕便成全了你吧。”

褚恒聽了,不禁滿是喜色,“多謝皇上!”

第三卷 愛恨情仇兩茫茫,岔路何去無方向 第232章 易容改裝

兩日過後,檀芮遭當街斬首,人頭落地,血濺當場。

惜兒、綠枝和冬蟬泣不成聲,險些暈厥當場。懷禮滿臉是淚,險些沖了上去,卻被欣哲狠狠地拉住了。郁坤澤在未行刑前便暗自抹淚而去。

行刑過後,圍觀的人群也盡數散去。

遠處,一個蒙面女子,目中含淚,遠遠地望着這一切,只是咬牙極力忍着。

一雙手輕摟她的肩,“走吧。”

檀芮擡眼,滿是悲戚地與褚恒對視,褚恒沒有多言,挽着她上了馬車。

檀芮摘下面紗,露出的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她只不過數個時辰之前方知道,這張臉的主人叫莞兒。

褚恒輕聲道:“莞兒是我初到西涼時偶然救下的,她家人被格巴騰部落軍隊所害。她是江湖女子,家族有這獨門易容術,在春宵閣我為你易容的那張假人皮,便是她做的。”

“你答應了皇上什麽要求,他肯這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們輕易得手?”檀芮擡眼看他。

褚恒嘴角勾起淡笑,“皇上只不過顧念與我兒時的情誼。”

檀芮卻是滿腹不信,“你不要騙我,如若真的如此,剛開始的時候為什麽沒有答應?”

褚恒嘆了口氣,“南淮江河決堤,十萬民衆受災,我答應皇上前去整治。皇上對我起了猜忌,我把兵權交了出來,也答應之後不參與朝政。”

檀芮怔住了,呆呆地沒有說話。

“我并沒做多大犧牲,在這時候及時抽身,對我而言也許是最好的”褚恒安慰道。

“檀芮,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褚恒神色現出一絲異常。

檀芮心裏不禁一陣打鼓,她心裏直覺,事情并不簡單。“是什麽事?”

褚恒摸着她的臉,“以後,世界上便沒有郁檀芮這個人了,你,也不能再擁有原來那張臉。”

檀芮便如遭五雷轟頂一般,“可,這張人皮,我不可能戴一輩子。”

“我知道,我都安排好了,莞兒的師傅,可以為你徹底換臉。”褚恒的語氣很低,“她手藝高超,同樣可以換上另一張美豔的面龐,但是……”他聲音裏帶着一絲痛楚,“但是卻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方能成事。”

檀芮感受到他語氣裏的悲恸,心裏盈出滿滿的暖意,又有些酸楚,“待我換了臉之後,你定然已不在京城,我又要到何處去尋你?你又能不能認出我來?”

褚恒撫着她的頭發,“你祖母要去西涼,之後我派人送你去西涼,追随她,你只能将此事告知于她一人,她定會好好待你。待我處理好南淮之事,我定馬上到西涼與你相會,到時候,我便再不管朝堂紛争,只和你一道浪跡天涯。”

檀芮心裏萬分悲怆,“當日我們不過分別短短一月便生此變故,如今又要面臨此種境遇,你要去多久,我們誰都不知,若是再生變故……”

“不,不會的,不會的。”褚恒只是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檀芮沒有再多說話,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裏。

馬車停在一處異常僻靜的所在,那屋子也不過尋常百姓家的模樣。褚恒把檀芮臉上的皮揭了下來,這才叩響了門,一個面帶冷意的老者打開了門,也未曾詢問什麽,開了門便徑直往裏走去。其他人都守在門外,便只有檀芮和褚恒兩人走了進去。

屋裏很亮堂,擺着很多瓶瓶罐罐,那老者自顧自地燒灼着那把刀子,神情專注。

她突然冷冷地開口,“既然我那徒兒這般執着,将軍又救了我們師徒一名,把我們帶到京城,與我們有恩,今次我便答允了你此事,但此後,我便不再欠将軍的人情。”

褚恒拱手,恭敬地說:“若是睿一師傅能出手,褚恒感激不盡!今後定不再叨擾!”

“換了臉後與常人無異,只不過人一生只能換一次,否則皮囊組織受到破損,便會導致毀容。要不要換,定要想好了。”睿一依然是那副神色,“而且期間痛楚難耐,若是吃不了這個苦,那便最好不要換,免得白白送了性命。”

褚恒和檀芮不禁對望了一眼,褚恒心裏更是如刀割一般疼痛,抓着她的手不禁暗暗用力。

檀芮看着褚恒,“以後我不想躲躲藏藏地過日子,我想要一個全新的生活,為了以後,就算再大的苦,我也能吃!”

睿一卻是沒耐心看他們在此互訴衷腸,“要換成什麽樣?畫好了,不然我老身可要随意發揮,要是換成醜八怪,可不要怪我。”

“我想要你畫。”檀芮認真地說,“畫成你想要我模樣,這樣,以後我再見到你,你便能一眼把我認出來。”

褚恒只是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最想要的便是她現在的模樣。

白紙攤開,墨已研好,褚恒卻久久下不了筆。他看了檀芮良久,終于落下筆。

畫中女子眉眼均有檀芮的影子,俊眼修眉,顧盼神飛,靈動異常。不同的是,嘴角盡含笑意,臉上多了許嬌俏可人之氣,讓人見之忘憂。

“我希望以後你能常常巧笑嫣然,讓人見之忘俗忘憂。”

檀芮不禁又是一陣暖意,差點又掉下淚來。

褚恒在畫的右上角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兩個字:忘憂。

“以後,你便叫忘憂。”檀芮認真地點頭。

檀芮躺上了臺上,褚恒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曾松開。

“你今天就要走了,是嗎?”檀芮面露苦笑。

褚恒點了點頭,“我看着你開始了再走。”

“你記住畫像上的樣子,不要忘了我。”檀芮眼睛不自覺露出一滴淚來。

睿一滿臉不耐,“你們要卿卿我我到什麽時候?”

褚恒和檀芮卻好似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依然這般對望着,最後褚恒在檀芮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這才起身。“拜托睿一師傅了!”

“你若是能對我那徒兒有對這丫頭一半上心……”睿一搖着頭,沒有把話說完。

她拿出一塊濕布往檀芮的嘴捂去,檀芮便失去了意識。

她轉而對褚恒道:“我要把她衣服褪去施針,封住她的血脈,褚将軍也要一直在旁嗎?”

褚恒一怔,他又看了檀芮一眼,又道:“拜托了!”

“我答應了的事便絕不會失言。”

褚恒長長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第三卷 愛恨情仇兩茫茫,岔路何去無方向 第233章 西涼生活

一年後,四月,萬物複蘇。

西涼尤瑪草原無邊無際,陽光毫無屏障地撒在上面,反射出金光。整個草原平坦、廣闊,像一個碩大無比的墨綠色的大翡翠圓盤,蒼茫浩渺,氣魄攝人。

兩個身着騎裝的女子在草原上肆意馳騁,發出歡快的笑聲,騎到漣澤湖邊時,兩人這才勒住了馬。

“你每次都贏不了我。”琪麟臉上挂着俏皮的笑,又滿是得意之色。

那女子輕啓朱唇,也露出笑意,“郡主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我卻是剛學一年,我自然是沒法比的。輸給郡主,我輸得心服口服。”

琪麟被誇得有些心花怒放,她們兩人在湖邊上走了一圈。又好一陣談天說地,到了晌午時分才重新騎馬而歸。

那女子走進一個氈房,立時一股悶氣湧來。外面驕陽似火,營帳裏更是悶熱。

寧婆子端着一杯剛煮好的馬奶遞給郁老太,郁老太只喝了兩口,便放在了一邊,“還是覺得腥味兒重,喝不慣。”

她們看到那女子一聲騎裝,臉上還挂着汗,又含着笑意,不禁心裏也軟了一下,滿是戀愛,“忘憂,過來,到祖母這兒來。”

忘憂,讓人見之忘憂。

原她便是檀芮!她的臉上還有幾分往昔的痕跡,卻多了幾分溫厚可疼之氣,嘴角總是上揚着,含着笑意,讓人感覺暖暖的,比當日褚恒所畫更多了幾分靈氣,多了幾分嬌俏,當真是令人見之忘俗,見之忘憂。

那日,她受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煎熬,終于得以拆線,她便擁有了這張全新的臉。

褚恒派了人一路護送她,初到此處,千方百計見到了郁老太,她便不管不顧與她盡數傾訴,讓原本心情郁結的郁老太一下子重新找到了活力。為好好照顧她,郁老太認了她做幹孫女,郁清澤見此女頗能讨郁老太歡心,便也就答允了下來。

檀芮像只乖巧的小貓,一下子便鑽到了郁老太的懷裏,抱着她,把臉蹭到她身上。

“今天又跟郡主去賽馬了?瞧你出的一身汗。”

檀芮笑道:“來這裏以後便越發喜歡這裏的遼闊,喜歡馳騁在草原上的感覺,真是以前在京城不曾感受過的,真想一直都待在這裏。”

郁老太面上神情也越發柔和。

檀芮今日心情大好,還有另一個原因,她面色飄上一片紅,嬌羞地說:“祖母,他來信了。堤壩再過不久便能竣工,到時候趕回京向皇上彙報,然後便可來此了。”

郁老太神色怔了一下,“到時候,你便要與他一道離開這裏,離開祖母了吧。”

檀芮不覺也愣了一下,升起一抹傷感。

郁老太随即笑笑,“你經歷了這麽多,是該抓住自己的幸福了。祖母也老了,時日也不多了,哪能耽誤你呢。”

檀芮抱着她,良久才開口,“其實我還是想回京城看看,想去看看哥哥,郡主生了個小郡主,哥哥已經當爹了,他定然是開心極了,好久沒有見到他開心的笑了。”

檀芮言語間充滿憧憬,“還有爹爹,不知道他身體好不好,是不是還一直這麽忙。還有我的那些丫頭們……”

“檀芮,你現在的名字叫忘憂,你的臉也是忘憂的臉,你再也沒有可能做回當初的郁檀芮了。”郁老太提醒着她,“你若是與過去牽扯不清,他日便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檀芮低垂下頭,“我知道,我現在過得很開心,比以前的郁檀芮過得開心多了。以前老是想擺脫那個身份,現在真的擺脫了,卻又升起一絲絲的留戀,人真是奇怪。”

這時,另一個年輕女子從賬外走了進來,郁老太和寧婆子一見到她,臉色就變了一下,檀芮也滞住了,閉上了嘴。

靈素挂上笑,“原來忘憂姑娘又在陪老太太聊天,自從忘憂姑娘來了以後,咱們老太太笑容明顯比往常多了許多。”

檀芮莞兒一笑,“我剛好與祖母投緣,便像親祖母那般。”

郁老太轉移話題,“扶我出去走走吧,再不走走,我這老骨頭便要散架了。”

靈素要跟着,寧婆子趕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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