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懲罰淫賊 (27)

酥等，樣式豐富，頗讓人垂涎。檀芮的肚餓感愈發明顯，看着桌上的吃食，恨不得一下子撲上去狼吞虎咽。

整個廳內的布置也格外考究，丫鬟們持着拂塵、漱盂、巾帕立于餐桌旁，桌圍、椅搭、坐褥、氈席、痰盒、腳踏，一樣不少。

大家依次落座，檀芮餘光瞥着旁人，待她們都盡數落座了她才敢坐下。

周媽一直侍立在一旁，怕她拘謹，便為她盛了一碗粥，檀芮接了過來，光聞着便一股鮮香。

文氏臉上還是挂滿了笑招呼檀芮，“新媳婦可別拘謹了，想吃什麽盡管夾，恒哥兒不在，你可別就害羞了。”

檀芮面色如常，莞爾而笑，“文姨娘挂心了。”

然後便低頭吃飯，嘗了一口，果然異常鮮香。她夾了一塊酥油麻團，更是香脆異常。

檀芮餘光瞥見惜兒直勾勾的眼神，嘴角不由挂笑，她定也是餓了。但這不是郁府，她也只能守着規矩，只盼着這頓飯快些吃完，惜兒綠枝也能早些吃上飯。

衆人埋頭吃着，無人說話，氣氛說不上和諧，但至少是沒有硝煙彌漫，偏偏文氏又來挑事，“怎麽未見三丫頭？”

檀芮險些噎住，王氏的神色也變了一下。檀芮已經預感到這又會是一場唇槍舌戰，不覺心裏暗暗打鼓。她只低垂着頭吃着，只要戰火還沒有蔓延到她這裏，她便堅決不擡眼，不開口。

文氏定是要把這個戰火挑起來，“前些日子看着不好，呆呆傻傻的，我還擔心來着，要是一輩子都這樣，該如何是好，沒想到昨天突然就好了，真是萬幸得緊，今日怎麽未見她出來？莫不是，又犯病了？”

王氏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難看，褚愛思扯了扯文氏，“娘，快別說了。”

文氏卻滿不在乎，唱着獨角戲，“這有什麽不能說的，都是自家人，我作為姨娘，關心關心她怎麽了？”

文氏眉頭鎖了一下，“不過三丫頭想來腦子還未清醒，看她這些時日要麽就是呆呆傻傻不說話，好不容易開了口，卻跑到衆賓客前大鬧了一番，說了這麽些胡話，差點就把恒哥兒的婚事給攪和了，姐姐，是該再找些大夫好好瞧上一瞧才行！”

王氏心裏氣急，卻硬是忍着。

褚彥陽卻悠悠地開了口，“這新媳婦最後不也順順當當地進門了嗎？”

文氏嗤笑了下，“哎喲，昨天鬧了那麽大一出戲，這還叫順順當當？這事沒落到二丫頭身上，你這心可真大得很呢。”

“姨娘這話說得，好似這事落在你身上似的。人就坐那兒，一個字沒說，姨娘倒是徒自着急了起來，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看褚彥陽冷冷淡淡的模樣，說話毫不客氣，果然是個如此難對付之人，幸虧已經嫁了出去，不然，檀芮的日子得多難過。

褚彥陽的話明顯是要逼檀芮開口，讓她難堪。

文氏挑起了這個棘手的話題，這時她偏偏不說話了，只等着看兩方厮殺。

一片安靜，所有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對着檀芮，檀芮只能小心斟酌着，硬着頭皮說：“多謝姨娘為我挂心，昨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三姐姐是聽了不實之言才會如此，最後事情也已經澄清，誤會已然解除，好事多磨，也沒什麽不好的。這件事也不用再多挂心，反倒傷了和氣。”

文氏又嗤笑一聲，“你這丫頭倒是心寬。”她卻是不打算就此平息戰火，繼續道：“我卻覺得三丫頭真是不該，就算她聽信了不實之言，但這件事終究是家事，本就應該關着門自家讨論，她卻非要在外人面前大鬧，這不就是犯糊塗嗎？”

褚彥陽冷哼，“不到人前鬧，那些事還抖不出來呢！四弟素來便厲害得緊，如今娶回一個更厲害的，若是沒有昨天的一鬧，我還真瞧不出來呢！”

若方才還只是暗箭，現在便是明晃晃的使刀子，檀芮臉上刷的一下白了。

周媽見勢不妙，便悄悄沖寧霜使了個臉色，她便快步往外去搬救兵。

第四卷 繁華事散入豪門，魑魅魍魉再鬥争 第338章 巧言應對

“我倒覺得這媳婦娶得甚好。”文氏針鋒相對，“要真說起來，三丫頭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夫婿，竟是個野心勃勃，密謀造反的逆賊，這對我們褚家，才是最大的恥辱吧？來日族譜上，都不知道該怎麽寫了。”

王氏和褚彥陽一下子氣得臉色突變，一直沉默的褚朝然突然開了口，面上挂笑，“三妹嫁錯了郎是她不幸，可是皇上亦封了她‘隆華夫人’的頭銜，這便是昭告天下，皇上對我們褚家隆恩不減，這族譜上，還得給三妹重重加上一筆呢。”

檀芮暗嘆，這個長姐果然沉穩，說話一針見血。

文氏被噎了一下，但很快調整神色，“這诰命不也是恒哥兒在皇上面前讨來的，神氣什麽。”

她又繼續把戰火引到檀芮身上，“咱們這位新媳婦，如此有膽氣，有見識，明辨是非，果敢有為，這才殲滅了叛賊，要說，我們都應該感謝她才是！”

褚朝然依然異常和氣，“國家大事我不懂，我也沒有那些胸懷謀略去管，但自小娘親便教育我們，身為女子要守得住本分，這世上的事，本就術業專攻，男人主外，女人主內，若是亂了，逾越了章法，女子都沖鋒陷陣，去打仗謀劃，那這生孩子的事交給誰？男人又生不出孩子。”

她語氣還是那般和緩，臉上挂着笑意，一副長輩諄諄教導的模樣，末了還挂着笑意問檀芮，“弟妹，你說長姐說得對嗎？”

好個笑面虎，沒有半個罵人的話，沒有半分臉紅，卻實實在在把檀芮訓了一道。

檀芮面上亦含着笑意，似她這般溫言細語，一副姐妹妯娌和煦溫馨的模樣，“長姐所言，卻有幾分道理，但也未盡然。彼時內亂乍起，情勢緊急，國本堪危，不單單是我，舉國上下，人人都有義務為剿滅叛賊出謀劃策，我是萬萬民衆之一，為剿匪獻策自然是義不容辭。如若戰事未平，女子要生孩子，也生不出來不是嗎？”

褚朝然被檀芮頂了回來，臉上神色不由變了一下，卻涵養極好，依然笑着說：“看來是長姐見識短淺了，目之所及只有小家之論，今日倒是受教了。”

“長姐說笑了，我們自家人，不過尋常聊天解悶，哪來受教不受教，倒折煞檀芮了。”檀芮臉上神色越發謙遜，看不出半絲不遜，讓褚朝然使不上力，她不由打量着檀芮，目光裏又是那股探尋神色。

褚彥陽便沒有這般好脾氣，她冷道：“看來是咱們褚家人見識淺薄了，便只如井底之蛙，不像郁家，一個小小庶女便有如此大的情懷。但只怕，本末倒置了吧，這一套國本情懷倒是學得不錯，那該好好學的女戒卻沒學好，不然也不會做出婚前失貞的行徑。”

檀芮面色刷地一下又白了，她便知道，她遲早要受這個問題刁難。

王氏終于出聲呵斥，“彥陽，怎可對你弟妹出此穢言？還有沒有做姐姐的樣子。”

褚彥陽卻完全不以為意，語調反而又冰冷了幾分，“我說的是實言，昨天四弟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已經承認，他們早已茍合，這不是婚前失貞是什麽？”

“放肆！”王氏勃然而怒，“越來越沒樣子了！”

檀芮冷眼看着她們，她們母女這場戲演得倒是不錯。

褚彥陽依然不罷休，“大凡有些廉恥之人便斷斷不會做出這樣的勾當，婦有七出，淫，便為其中一樁，三妹昨日所行本就是正義之舉，她根本就不配入我們褚家！”

“二姐姐！”王氏還欲開口訓斥，檀芮便搶聲，目光灼灼地看着褚彥陽，毫無畏懼地道，“二姐姐此言差矣。七出中的‘淫’意指女子與其他男子發生茍且之事，而我雖婚前失身不假，但我失身之人乃是我夫君，又如何是淫？”

“你……”

褚彥陽剛開口，檀芮便搶道：“我與夫君早已情意相投，又經歷了生死之難，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我彼時化名忘憂，而忘憂早已是他的妻子，我們行夫妻之禮，又怎算是淫？”

在場之人都沒料到檀芮會如此搶白，王氏等人神色都變了。

褚彥陽更是氣得牙癢癢，“說出這等話，好恬不知恥！”

“二姐姐對我心存誤解，我實在痛心，但二姐姐還需保重身子，莫要動怒才是。”檀芮一副關切的神情，她轉而道：“二姐姐對我責難，我無話可說，可是，我就怕傷了你們姐弟的情誼，也讓夫人成為下人口實對象，更讓下人們妄議爹決斷不公。”

褚彥陽和王氏都愣住了，褚彥陽面上依然帶着怒意，“你們二人恬不知恥，如何與母親扯上關系？”

“夫君命薄，自幼喪母，承蒙夫人擡愛，寄養在門下，這才得以長大成人。”檀芮裝出一副滿心感動的神色，一邊暗暗觀察她們神色的變化，“這下人，都知道夫君是夫人名下養大的，他立了功，下人們自然便贊許夫人教導有方。可他若是做了恬不知恥的事，下人們也會說夫人沒有盡到管教之責。況且，此事是爹當着衆位賓客的面親口答允，他允許我入門，說明他接受我，他不認為我犯了七出之‘淫’，如今二姐姐緊抓不放，不是在質疑爹的決斷嗎？”

“好了。”王氏的臉色難看，但她卻不能失了儀态，只能硬生生地忍着，“食不言寝不語，這番規矩都教過，看來是沒人放在心上。”

文氏頗為興味地看着檀芮，面上盡是幸災樂禍。惜兒和綠枝也盡是解氣神色，桂嬷嬷則是一臉着急神色。

這時，褚恒走了進來，他看着檀芮，滿眼笑意。

褚恒挑眉看着衆人，“方才你們在聊什麽，好似很熱鬧的樣子。”

周媽趕忙為他添座位，他坐了下來，悄悄握住檀芮的手，檀芮狠狠掐了一下，暗暗罵，她把明槍暗箭都擋完了這才來！心裏雖憤憤不已，臉上卻還是那副神色，沒有半點變化。

褚恒亦是如此，被她狠掐了下，面上卻還得依然挂笑。

文氏滿臉笑意，搶着說：“說到夫人對你的養育之恩，這多大的恩情哪，你們今後定要好生孝順夫人！”

褚恒眼角都是笑意，順着她道：“那是自然，多虧了夫人照拂，我才得以健康長大！”

王氏聽出他們話裏的嘲諷，卻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褚恒肚子也餓了，他端起檀芮沒喝完的粥悶頭便一口喝了，周媽見他們這般膩着，心裏也滿是高興，趕忙接過碗又盛了一碗。

這時，褚世忠走了進來，衆人見了他，趕忙都收了神色，營造出一副溫馨和睦的場景，一頓飯，終于因為這個鎮山王的到來安安穩穩吃完。

第四卷 繁華事散入豪門，魑魅魍魉再鬥争 第339章 甜情蜜意

回到醉林軒，檀芮深深舒了一口氣，她看着褚恒，橫眉倒豎，氣得鼓着腮幫子，“你來得可真是時候！”

褚恒看着她氣惱的神情，眼含笑意，“我都看到了，我本來想進去為你說話，但後來你應對自如，我便索性在外面看完熱鬧再進去。”

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臉頰，“我的小娘子，果然是伶牙俐齒。”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檀芮愈發生氣，“有你這樣的嗎？我到你們家打老虎來了，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褚恒答得理所當然，“我得多給你鍛煉的機會，不然，來日我不在府裏，你怎麽應付？”

桂嬷嬷神色嚴肅，也顧不得褚恒在場，直言訓斥，“我教的規矩你是半句沒有聽進去，在婆家第一天就圖了口舌之快，把人都得罪了，看你來日如何應對。”

檀芮有些讪讪然，“桂嬷嬷所言極是，我今日是把整個大房都得罪了。二夫人表面上替我說話，實際上不過是把我當槍使，想讓我們互咬，她漁翁得利罷了。”

“眼下知道厲害了？”桂嬷嬷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可是方才她們說的話實在是太過分了，若是小姐……少奶奶不回嘴，還不知被她們欺負成什麽樣呢！”惜兒忍不住氣惱地插嘴。惜兒終于是慢慢改口。

“誰叫你們落了把柄在她們手裏！”桂嬷嬷氣惱地看了檀芮一眼，檀芮面色發紅，忍不住又掐了褚恒一把，都是因為他。褚恒照樣不動聲色地受下她這一掐，面不改色，挑眉道：“我倒覺得檀芮做得很對，就算今日檀芮什麽都不說，任由他們欺負，來日，該來的刁難還是會來，一樣少不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忍。”

桂嬷嬷被噎住了，還想說話，最後生生忍住了，她并非不敢出言頂撞這位新姑爺，只是于禮教不合，她自己不能說一套做一套。

檀芮面帶憂慮，“今晚還要與她們一道用晚宴，不知又有什麽新花招。”

“先把這一身換下來，歇個午覺，這出謀劃策的事，也不急着這一個下午。”褚恒語氣柔和，卻已經是在向下人們下命令。周媽和桂嬷嬷退了下去，綠枝惜兒了然地扶着檀芮到內更衣，岸雅和寧霜也趕忙入內，伺候褚恒更衣。兩人穿着這一身，身上都已經汗涔涔的。檀芮換上了亵衣，褚恒卻穿上了另一件家居長衫，換好衣裳，丫鬟們便都退了下去。

“你要出去？”檀芮有絲疑惑。

“今日與我爹只剛開始商議，寧霜便說你受為難，我便趕過來了。”

檀芮心下一暖，嘴卻撅了下，“趕過來不也是在看熱鬧。”

褚恒見她賭氣的樣子格外嬌俏，引人騷動，又在她鼻子上刮了下，“還記着這仇。”

他舉止親昵，檀芮心下歡喜，臉上也有些紅。她轉而問道：“你爹為你找了什麽差事？”

褚恒立馬皺眉，一副嫌棄的模樣，“讓我進翰林院。”

檀芮噗嗤也笑了，“你爹，真逗，你個大老粗進翰林院……”

褚恒這下不樂意了，“誰是大老粗？我是文武全才，我平時不過沒露才。”

檀芮聽了，便只是一番好笑神色，她躺到床上，頓時眼皮打架，懶懶地說：“大才子，快去吧。”

褚恒深深地看了檀芮幾秒，“晚膳時候我喊你。”

“嗯。”心裏莫名地甜。

檀芮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突然感覺鼻尖發癢，癢意愈濃，最後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索性翻了個身，打算繼續補覺。

可是她慢慢察覺異常，耳朵一陣暖氣吹來，還有胡子紮着的刺癢感，這種刺癢感慢慢從耳垂到脖間，到下巴，然後落到了唇上。檀芮迷迷糊糊地，終于被他攪和得醒了過來。她在唇齒間咕哝着：“晚上了嗎？”

褚恒輕笑，“我倒是想。”他刮了下她的鼻子，又有些疼惜，“該用晚膳了。”

檀芮腦袋發暈，褚恒把她從被子裏撈了出來，她整個人都是懵懂的狀态，小臉上盡是紅潤，眼睛迷迷糊糊的，讓褚恒心裏不由一動，他決定給她一計醒神劑。

檀芮還迷糊着，雙唇便被深深地吻住了，本就迷糊，眼下便愈發腦亂，整個身子軟軟的攤在褚恒身上。

“少奶奶，快些起身了，周媽已經來叫了，若是遲到了，只怕又要落下口實。”綠枝在門外喚着。

檀芮打了個激靈，褚恒意猶未盡地離開她的唇，滿眼暧昧。

“進來吧。”

她們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檀芮尚存齒痕，泛着紅潤的嘴唇，努力地忽視，佯裝沒瞧見地扶起檀芮，為她洗了一把臉，清醒了一番，然後打開一只精致的小瓷瓶，手指輕輕抹了點華露香膏，均勻抹在檀芮臉上，脖子上和手上。

褚恒突然來了一句：“原是抹了這東西，難怪聞着這般香。”

綠枝的動作不由僵了一下，檀芮也臉上一紅。

綠枝随即恢複神色，直接對褚恒道：“少爺，我們要給少奶奶更衣梳洗，麻煩少爺移步外間候着。”

綠枝膽真夠肥。岸雅和寧霜都噤了聲，檀芮面色憋笑，褚恒一挑眉，倒好脾氣地什麽沒說，便走了出去。

褚恒剛走出去，惜兒便嘟囔了一句，“綠枝做得對，姑爺在這兒礙手礙腳的，還徒增尴尬。”

沒想到褚恒耳朵尖，一下就聽到了，他悠悠的聲音傳來，“惜兒，你說誰礙手礙腳啊？”

惜兒臉色嗖的變了一下，趕忙呵呵笑着，“沒，沒說誰。”

檀芮這下噗嗤笑了，綠枝則嗔怪地瞪了惜兒一眼，眼裏的潛臺詞便是：心裏知道就好了，嘴裏唠叨什麽。

收拾妥當，她們從房裏走出來，檀芮臉上還憋着笑，惜兒則是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低着頭離褚恒老遠，綠枝便淡然多了，一副沒事人的神色。

一路走着氣氛都很和煦，可越接近那稻食齋，檀芮的心便越沉重了起來。

彼時大夥都已經入席，檀芮暗暗叫苦，他們果然遲到了。檀芮掃了一眼，褚茹樾也在！她面上挂着一抹怪異的笑，直勾勾地看着檀芮，讓她頭皮發麻。

褚恒卻淡然神色走了進去，徑直坐了下來。褚世忠還沒發難，褚彥陽卻發起了難，“這第一天晚宴便遲到，那日後不定成什麽樣呢。”

檀芮神色變了一下，冷箭既然已經射來了，她自然得接着，就算不打算還擊，也得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樣，“二姐姐訓斥得是，今日是我出門遲了，下次定是不會了。”

“新婚首日，能有下次嗎？”褚彥陽不依不饒。

檀芮神色又一滞，她是要報今天下午的仇。

褚恒面色淡然地說：“我素來聽二姐夫誇贊二姐姐在婆家異常賢惠，弟妹若有錯處亦是溫言和語，從不會嚴加斥責。今日獨對我們辭色稍嚴，想來也是愛之深責之切，檀芮，你切莫多心，二姐姐只是在給我們立規矩，不教我們在外之時失了禮儀。”

檀芮險些沒憋住笑，褚彥陽一下子被噎住了，說不出話來。

第四卷 繁華事散入豪門，魑魅魍魉再鬥争 第340章 晚宴風波

褚世忠開口道：“好了，既然都到齊了，那便吃吧。”

褚世忠簡直便是扮演着皇帝的角色，他一發話，衆人便都閉上了嘴。

桌上的美食種類比午膳的還豐盛，飛孿脍、剔縷雞、剪雲斫魚羹，燒鵝、蜜釀蝤蛑、煮麸幹、雪菜、青蝦卷，還有千金碎香餅、乾炙滿天星含漿餅酥、撮高巧裝壇樣糕，外加蓮子羹湯、去火的綠豆湯等湯類。檀芮并不是貪食之人，一看了這些菜品，味蕾也一下子被調動了起來，口水直淌，但她很快便調整了神色。

褚恒還是撲捉到了她那瞬間垂涎，面上含笑，柔聲道：“快吃吧。”

檀芮正有絲暖意，褚恒便補充了一句，“趁戰火還沒開始……”

檀芮夾菜的東西滞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褚恒一眼，他早已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檀芮感到褚茹樾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到她身上，把她看得惴惴不安。褚恒看她發呆，伸手給她夾了一塊剔縷雞，“嘗嘗，味道很是鮮嫩。”

檀芮面色有絲泛紅，低聲說：“我自己來。”要是被瞧見，說不定又要被嘲諷揶揄一番。

褚恒嘴角挂笑，徒自吃了起來。

檀芮不得不承認，這一餐吃下來口齒留香，她終于找到了一點做褚家媳婦的好處。

她吃得正香，褚茹樾的眼神又落在檀芮身上，她滿含笑意開口道：“弟妹，昨日三姐舊疾發作，所以才在衆人面前鬧将了一番，說了些胡話，差點攪了你和四弟的好姻緣，三姐真是該死，還望弟妹莫要見怪才是。”

檀芮雞皮疙瘩頓起，暗自望了褚恒一眼，然後也露出和她一樣燦爛的笑意，“三姐姐也說了，你是舊疾發作，檀芮又怎敢怪罪。”

褚茹樾露出嘆息神色，“可憐姐姐我識人不明，所以才嫁了這麽個逆賊。”

檀芮不知道她究竟要賣什麽關子，她這話檀芮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随即，褚茹樾眉梢一挑，換上笑意，“不過你就很幸運了，遇上了四弟，尋得了極好的歸宿。弟妹在識人上也頗有膽氣，敢行我們普通女子不敢行之事，早早就将自己托付于四弟，的确令姐姐我佩服。”

褚茹樾有意将“托付”二字說得格外重，其意明顯，不言而喻。

褚彥陽馬上接話，“妹妹此言差矣，若她這般算得上是膽氣，值得佩服，那我們還何必學那三書禮教？人人都效而仿之，這綱常倫理，還有何可用之處？還不如馬上廢止來得幹脆。”

檀芮心裏哀嚎，又來了，看來今天下午，檀芮的話還沒有起到作用。她餘光瞥着褚恒，他的臉色驟沉，他欲開口，檀芮趕忙拉住了。

檀芮自己笑意盈盈地欠身，“幾位姐姐教訓得是，不過我在識人上，确實是頗有運氣，也許是老天爺特別關照于我，讓我認識了夫君。”檀芮滿含神情地看着褚恒，“他是皇上的得力戰将，英勇善戰，為人又有情有義，如此好男兒，自然我值得托付終身的。況且……”

檀芮目光看向褚世忠和王氏，“爹爹聲明遠揚，于外是個忠君之臣，于內，是個慈父賢夫，爹爹的孩兒能差到哪裏去？況且夫君又是夫人親自調教出來的，品性自然是極好的，你們說是不是？是以我才敢委身相與，如今看來，我的抉擇是對的。”

她們都愣住了，沒想到檀芮會如此坦然，臉上一點赧意都沒有，還順帶把褚世忠、王氏和褚恒都誇贊了一番，褚茹樾和褚彥陽打出的狠拳便像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輕易化解了，又不能反駁。

褚恒不由挑眉看她，滿眼的興味。

檀芮繼續補刀：“三姐姐的事……傷心之事便不要再提了。也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我這樣的運氣，所以我這大膽之舉，自然是不宜效而仿之的。二姐姐，這綱常倫理，還是有它可用之處，不能廢止的。”

褚茹樾和褚彥陽的神色變得異常難看。

檀芮臉上卻笑得很舒然，“三姐姐方才說昨天你舊疾複發了，不知現今好些了沒有？今日午膳沒有請你一道，便是擔心三姐姐舊疾未愈。不過三姐姐的舊疾也頗為奇怪，複發起來竟喜歡說胡話。我聽着也就過去了，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只怕三姐姐得不到歇息，疾患愈發嚴重了。”

檀芮一臉關切神色，說話笑裏帶刀，褚茹樾臉上的笑慢慢隐去，換上了冷然神色，心裏恨得牙癢癢，“多謝弟妹關心！”

王氏不由暗暗打量着檀芮，頗覺檀芮看起來柔柔弱弱，實際上卻是如此善于狡辯，明明理虧，卻總能詭辯，讓她們牙癢癢。

褚世忠自然是瞧出了她們之間的暗暗角力，但檀芮的應對，也委實讓他驚訝。他輕咳一聲，“吃飯便好好吃飯，有話吃完飯再說。”

檀芮便乖巧地低頭吃飯，不去看她們難看的神色。

褚恒臉上含着隐隐笑意，手輕輕地握了下檀芮的手，算是給她鼓勵，檀芮亦含着隐隐笑意瞟着他。眼下她可以放心吃菜了。

衆人用完餐，丫鬟們端着水盆盂盅帕子魚貫而入。檀芮略略洗漱之後，端茶淺啖，頗為得體，并無半點差池，反而格外優雅漂亮，禮數極好。褚世忠看了，眼裏又有些欣賞神色。

衆人剛洗漱完畢，文氏便開口道：“老爺，這恒哥兒的婚事解決了，眼下，便只有愛思的婚事懸而未決了，女孩子的青春是極易老的，得抓緊辦才行。”

褚世忠覺得有理，點了點頭，“是啊，愛思過了及笄之年，是該好好為她謀一門親事了。”

一說到親事，褚茹樾的心便刺痛了下，王氏的神色也現出一絲異常，只是她慣會隐藏，只一瞬間便隐去了。

文氏的笑意頗濃，褚愛思卻低垂下頭，一副嬌澀模樣。

文氏又開口問道：“老爺可有合适人選？”

褚世忠頭腦快速篩選了一番，“那慶國公家的小兒子還未娶親，品行不錯，儀表堂堂，或可考慮一番。”

林蕭心裏沉了一下，“那定是個庶出……”

她這話倒是把很多人都帶了進去，在座的，除了王氏的三個女兒，其他的都是庶出。

褚豔陽哼了一聲，“你家愛思不也是庶出，自己是庶出，還妄圖攀多高的枝？”

文氏先是一陣氣惱，随即挺直了腰杆，換上一副趾高氣昂的神色，“愛思是庶出沒錯，但咱們褚家聲勢正盛，朝堂之上，誰不得對我們低三分頭？況愛思這般容姿，溫婉賢淑，乖巧懂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嫁個嫡出做正室，有何不可？”

褚豔陽不好再出言反駁，怕再說，便只能說褚家聲勢不旺，中了她的圈套。

褚世忠适時開口，“愛妾說得也沒錯，我們褚家的聲勢，愛思的确應該嫁戶好人家，這件事急不得，我自會為她好好留意一番。”

文氏不禁喜上眉梢，王氏看了褚豔陽一眼，她便也閉上了嘴。

文氏便是個十足的挑事精，她看向褚茹樾，“老爺也得需為茹樾留意一番才是。茹樾容姿月貌，難不成便這般留守空閨一輩子不成？俗話說，寡婦樹蘭，生而不芳……”

“勞煩姨娘操心了！”褚茹樾一下子提高音量，把文氏打斷，她的‘寡婦’二字，深深地刺激到了褚茹樾，她冷然道：“但好女不事二夫，我即便留守空閨一輩子，也絕不會再嫁！若是姨娘再說此番言論，便是對我的侮辱！”

褚世忠面色也蒙上一層冷霜，“你竟這般不懂事！茹樾命苦，我亦憐惜，但事情已經如此，你我亦是沒有辦法，你出這主意，不僅是辱了茹樾，也是辱了我這張老臉！”

文氏被訓得沒再吭聲。

檀芮心裏暗嘆，文氏都已經不受褚世忠待見了，還敢這般說話行事，委實張揚。

第四卷 繁華事散入豪門，魑魅魍魉再鬥争 第341章 知己知彼

文氏被訓得沒了話，一時氣氛有些怪異，檀芮暗忖，晚宴該就此散去了吧。

這時，王氏突然開口了，“老爺，恒兒是家中唯一男丁，這來日褚家的産業不也都由他來繼承，既然現在他已經成家立業，那新媳婦便要從現在開始着手學習管理後宅的事務才是，也免了日後真正上手時，手忙腳亂。”

檀芮心裏一驚，她感覺這會是一個巨大的坑，王氏挖好了就等着她跳。

褚恒卻比她還急，他一下子站了起來，“爹，我才剛成親，別說家中事務，檀芮只怕連家裏東南西北還沒分清楚，眼下便要她開始學習打理內宅，只怕為時過早，至少也得等到數月後，她慢慢熟悉了府裏情況，然後再上手。”

王氏面露笑意，“看不出，恒兒還是個會體恤媳婦的人。媳婦該疼，可也不能一味地疼，我提議讓她早學料理後宅事務，也是為她能盡快獨當一面着想，我這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嗎？你當我會害了她不成？”

笑面虎褚朝然适時開口接話，“四弟，這件事你就得聽娘親的了，這賢妻，多半是歷練出來的。弟妹就算再聰慧，但畢竟也是沒有打理過後院事宜，如今有娘親手把手教着，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我初嫁入韓家的時候，可還沒這待遇呢，我都得自己慢慢摸索。”

她轉而給了褚世忠一劑強心劑，“爹，四弟素來在外面無拘無束慣了，現在好容易有了個人能管管他，那是天大的好事，娘要歷練弟妹一把，對四弟而言，也是有利無害的。”

她們一唱一和，配合得格外默契，褚朝然最後的一劑強心劑直中褚世忠心坎，褚世忠是怕極了褚恒又跑出去幾年不回，他随即一想，褚朝然所說很對，抓住了檀芮，不就抓住了褚恒？

檀芮已然可以篤定，這件事沒了回旋餘地。

褚世忠清了清嗓子，“你們說的沒錯，這操持家務，管理後院諸事，是該早早地從頭開始學習。”她看向王氏，“夫人，這件事便交給你了，辛苦你了。”

褚恒也知道沒有回旋餘地，他便只抿唇不語，一副郁憤神色。

檀芮是最大的苦主，她卻只能裝出一副笑臉，“多謝夫人願意悉心栽培，檀芮今後定好好學習，若是有何不懂之處，還望夫人多加提點！”

王氏臉上依然笑容，“那是自然的。”

檀芮心裏一陣發毛。

回了醉林軒，檀芮便是一張苦臉，褚恒的臉色也沒有好到哪裏，惜兒心裏憤憤，但主子不開口，她自然不敢說話。

褚恒深深地嘆氣，“當初我不願回來，便是因為這些原因，現在回來了，只怕再難出去。”

檀芮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既然她已經出招了，我定也要接着，不然，來日更是難以招架。”

檀芮沖惜兒吩咐，“去把周媽請過來，帶到內書房。綠枝，去幫我把筆墨紙硯準備好。”她們二人領命而去。

褚恒有絲訝異，也猜到了她的意圖，“你要摸清我們家的情況？”

檀芮點頭，“既然她要我協理後院，我便先把後院各項事宜摸索清楚，若是明日請安她問起，我也不至于什麽都說不上來。”

褚恒有些贊許地看着她，又有些心疼，輕輕摟住她，“你定是極讨厭這樣的生活，可是我現在卻只給了你這樣的生活。”

檀芮鼻子有些酸澀，在他懷裏，好像再大的委屈都消失了。

周媽被請到了內書房，檀芮開門見山，“今天晚宴上，夫人要我協理後院，我初來乍到，對褚家的情況還一無所知，心裏實在慌得緊。周媽您是褚家的老人，對褚家的內務自然都知曉一二。今夜請了周媽前來，便是向您虛心讨教，也不至于真正上手時手忙腳亂。”

周媽笑意盈盈，“少奶奶真是客氣，為少奶奶分憂是老奴分內之事。”

檀芮亦滿含笑意，她坐到桌案前，提筆，“周媽你便先來介紹一番褚家的情況，我記錄一番，來日也可有條整理。”

“這府裏大小事務門類衆多，繁瑣雜亂，一時之間老奴倒不知該從何處說起了。”

“那我來問，你只管回答便是了。”檀芮思慮了一下，問道：“這宅子的布局是如何？各個小姐夫人她們所居住何處？”

“宅子裏有院、廳、廂、閣、廊、井、偏，還有供下人居住的地方，大大小小好幾十處。正院一共有十一二處，老爺的叁清殿，大夫人的銀月閣，二夫人的朱蘿臺，大小姐的的如意軒，二小姐的渡緣閣，三小姐的碧落園，五小姐的琉光院，餐飲的稻食齋，加上祖宗祠堂，還有便是少爺這醉林軒。”

周媽又把各處的方位都簡略介紹了一番，檀芮心裏已經有了了解。褚府坐北朝南。褚世忠的叁清殿、稻食齋和宗祠自然是對着正門方向，而王氏一房盡數在東面，二房和三房同在西面。褚恒的娘親是三房，分位最低，所以醉林軒便處在褚府最靠裏的角落。

檀芮不覺有些好笑，她在郁府的居所和褚恒在褚府的居所在位置上竟是這般一致。

“那府裏的部門分置如何？”檀芮繼續發問。

周媽認真地思慮着，掰着手指頭一一數來，“這府裏設有采買處、漿洗處、裁衣處、護院處、教習處、馬房、廚房、庫房、藥房……”

檀芮一一記下，每處又都詳加詢問基本情況，心裏對褚家的大致情形有了初步了解。

褚家的各處配置果然比郁家要齊全考究得多，讓檀芮心裏暗暗贊嘆。

“那府裏的花園池塘之類的呢？”

“池塘大概有十餘處，每個院落周圍基本上都有。梅林，除了花園有以外，便是這醉林軒的梅林最多。各處自然是還有許多花卉草木，平日裏也都有園丁打理。”

周媽把自己知道的，能想到的都盡數向檀芮交代，檀芮放下筆之時，脖子不覺有些酸痛，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張紙，心裏已經成竹在胸。

她笑道：“多謝周媽向我細說這些，不然我定然抓瞎了。”

“應該的。”周媽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