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離開
臺上的官員看了眼沙漏,伸手将帶有“斬”字的木牌丢下。
“午時三刻,斬!”
一聲令下,劊子手便提刀噴酒,随後将刀高高舉起,再落下時便是将石無鋒的腦袋砍了下來。
在劊子手砍下去的一瞬間,沈然伸手遮住了離顏的視線。
離顏眼前被遮擋,一片黑暗,視覺被遮擋導致其他感覺便越加靈敏,在聽到旁邊百姓抽氣的聲音的同時,她的手心不自覺緊了緊,她感到沈然的手也回握了一下,想來石無鋒已經被處決了。
離顏眼前再次恢複光亮的時候,只看到臺上滿地的血,石無鋒的屍體已經被擡走了。
“走吧。”離顏輕輕晃了晃拉着沈然的那只手。
沈然點頭準備離開,突然感覺到旁邊有人在盯着自己,他轉身看去,遠方的人群中站着一個穿白色衣衫的人,兩人對視片刻,相□□了個頭,便各自分開。
離顏朝那邊看過去,只看到一個離去的背影,看着倒像是江天暮。
回到客棧,掌櫃的前來禀報,“一切都準備妥當。”
沈然回了聲“好”,叫上離顏出門準備離開,“事情已經結束了,我們該走了”。
“嗯嗯,趕緊走吧,還有那麽多士兵等着我們帶回去的離散草呢。”離顏走出客棧大門,發現外邊停着一輛馬車,她轉身問,“我們不騎馬回去了嗎?坐馬車會不會耽誤時辰啊?”
“無妨,待會後面還有拉藥草的隊伍一同前行,不會耽擱時間的。”沈然站在馬車旁,擡手示意。
離顏将手搭在沈然的手上,借力上了馬車,她剛坐下,就看到車簾被掀開,沈然上了馬車坐在了旁邊的位置上。
狹窄密閉的空間突然多了一個人,離顏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熱了起來,她驚訝道:“你也坐馬車嗎?”
沈然語氣平淡,沒覺得有什麽可奇怪的,“嗯,通關文書上你我可是夫妻,自是要一起坐馬車的。”随後他探出身子朝着外邊打了個手勢,馬車便開始走動起來。
馬車外,駕車的人手下扯着缰繩的動作不停,心裏想着剛才沈将軍的表情卻犯了嘀咕:怎麽覺得将軍的心情特別好呢,那還是他們往常一貫清冷淡定的沈将軍嗎?
馬車中途停在了一個商家的倉庫裏面,随後再次出發的時候,後面跟着一隊人馬,拉着一行絲綢布匹。
城門口,守衛在對一個接一個的對進出城門的人員進行排查。
一名年長的守衛接過出城人員的文書,看了眼,随後揮揮手放行,“過去吧。”
另一個年輕守衛跟在年長守衛身後小聲抱怨道:“這石無鋒都被砍頭了,咱當時為了讨好石無鋒花了的銀子可算是浪費了,本以為在這城門嚴查草藥是個肥差,誰知道……就這樣雞飛蛋打了。”
年長守衛又放行了幾人,“是啊,反正石無鋒人都沒了,就算咱查出來有問題可也沒人管了,還查什麽,咱們随便查查就行了,找時間還得看看哪裏還有個門道,這世道,沒有錢可不容易啊。”
“是啊。”年輕守衛點頭應和,看見一行人前來,連忙攔住領頭的馬車,“哎,停下、停下,出城文書呢?”
馬車內伸出一只手來,将文書遞給車夫,車夫雙手将文書遞給那名年輕守衛,“官爺,我們是商行的,這不,剛買了一些布匹準備出去做生意去。”
年輕守衛将文書接過,發現底下墊着一張紙,好奇将那張紙移了一個角出來,原來是張銀票。
他借着寬大的袖子一蓋,便将那張銀票收到了自己的袖中,翻開文書核對,“文書沒問題,例行檢查一番。”一揮手,幾名士兵便走到貨物跟前,年輕守衛提醒道:“手下都仔細着點,我們只是檢查,別傷了老百姓的物品,不然到時候百姓們說我們蠻橫。”
年長守衛走到馬車跟前,用槍挑了馬車上的簾子,“馬車內也得檢查,得罪了。”
離顏努力控制住自己緊張的心态,只是在簾子掀開的時候不自覺往旁邊靠了過去,突然旁邊坐着的沈然伸手攬住自己的肩膀,将她往懷中一帶。
沈然輕輕拍了拍離顏的頭,“內人膽怯,須得時時哄着,見諒。”瞬間離顏熱氣湧上頭,怕被人看到,連忙往沈然懷中側過頭去。
見狀,守衛促狹笑了笑,“小夫妻感情真好。”
檢查過後,守衛将文書遞給車夫,“放行。”
一行人有序出了城門,好一會時間過去,約莫已經離開很遠了,離顏輕輕推了推沈然的胸膛,示意自己要坐起來了。
感覺到環着自己肩膀的手松開了,離顏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臉上的紅暈還淺淺留着,她用手扇了扇風,借口道:“馬車裏有點悶……”
“是有點悶。”沈然暗自深吸一口氣,扯了扯自己的衣領,剛想說什麽的時候,後面追來了一隊人馬。
“等一等、等一等。”
離顏眼神一亮,“是柳柳的聲音。”她鑽出馬車準備下去,身後伸出一只手攔住了她。
沈然說道:“不必下車了,待會人齊了就走。”
柳柳到了跟前,将身後跟着的一行人交給沈然,“好了,這批藥草算是順利出城了,那我們走吧。”
沈然:“稍等會。”
離顏疑惑道:“還有人?難道是……”
沈然點點頭。
“江天暮!”看到後面追來的人,柳柳脫口喊道,她剛想開口詢問沈然,随後想到什麽,壓下心中的疑惑閉了口。
“不負所托,這批也安全送達了。”江天暮向沈然行禮示意。
沈然擡手還禮,“不必客氣,這邊的事情可是安置妥當了?”
江天暮朝身後看了一眼道:“嗯,該放下也就放下了,事情都了結了。”
沈然點頭,拉着離顏回了車廂內,“啓程。”
擔心時間拖的越久對生命的危害就越大,所以一行人日夜兼程趕往東陵軍營。
是夜,幾人在野外安營紮寨。
沈然正在吩咐衆人夜晚警惕看管好藥草,剛說完就被柳柳拉去了河邊。
柳柳眼神瞥了一眼江天暮所在的方向,開口問道:“沈然哥,可算逮着機會問你了,為什麽江天暮也跟着我們一起走啊?”
沈然意味深長地看着面前的人,用平靜的語氣毫不留情地指出柳柳話裏的漏洞,“逮着機會?這一路上可有的是機會說,都快到東陵軍營了,你現在才問,別是想着‘事已至此’了吧。”
柳柳不知如何接話,低着頭回避着這個問題。
那邊江天暮看着被柳柳拉過去的沈然,兩人在河邊不知道說些什麽,過會兒柳柳低下頭看似不敢面對的模樣,本打算去帳篷內休息的他腳下一轉,往離顏的方向走去,“離顏姑娘,借一步說話可好,在下有些問題想請教姑娘。”
離顏對有禮的人都很有好感,再加上西戎的幾次接觸幫忙和他的東陵身份,又看了看周圍都是沈然安排的守衛,應該是很安全的,她就放心地跟着江天暮往山坡上走去。
沈然雖然和柳柳站在河邊,但是眼神一直不經意看着離顏的方向,見此情景,丢下一句,“你還記得之前父親身邊有個副将江波,江天暮是他的兒子,之前意外才來到西戎,這次便是要跟着我們一起回去的。”
柳柳聽後驚喜地擡頭,想着還要問些問題,剛張嘴就看到面前的人往山坡那邊走去,腳步急促的樣子,她撓撓頭,自言自語道:“這是怎麽了,着什麽急啊這是。”
離顏跟着江天暮到了山坡上的樹林裏,剛站定就聽江天暮開口問道:“你可知道沈然是個将軍?就像他的父親一樣,是個将軍。”
這人問的話好生奇怪,她一臉不解,“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啊……”江天暮心裏不知作何感想,這姑娘既然知道還這樣一頭紮進去。
他雙手環胸靠着一棵樹,擡頭看着天空,嘴中念念有詞,似是在問離顏,又好像是透過離顏在問誰,“既然知道他的身份,那你便該知道,将軍百戰死,沙場征戰、馬革裹屍,這條性命早已經交給了國家,更有甚者會牽連家人,你說,像這類人,沒有安寧穩定的生活,是不是不該成家,是不是不該耽擱別人?他們成家的時候,可曾為身邊之人想一想,萬一……”
說着說着江天暮閉上眼睛,沒有讓自己內心的情緒展露出來,只是語氣越來越弱,仔細聽的話,還聽到話裏充滿了不确定和掙紮,“既然奉獻給了國家,那麽他們便不該還想着想普通人一樣擁有安穩寧靜的幸福,擁有了之後又保護不了家人,何苦要擁有呢?”
剛到這裏準備走出去打招呼示意的沈然聽到這話,腳下一頓,隐了身形站到了一棵樹後。
聽到這話,離顏緊皺着眉頭,內心生出一股抵觸的情緒,立刻反駁,語氣堅定道,“不是這樣的。”
但看着面前的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想到他的身世,想到因為西戎要威逼他的父親,導致他和家人被抓到西戎,最終家人慘死獨留他一人,離顏又抿了抿唇,嘆了一口氣。
唉,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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