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定要做好

邱秋連吃了三桌, 身影被攝像捕捉到,投在主光屏上。

他嘴巴動得十分有規律,态度稱得上全神貫注, 仿佛在幹什麽大事一般。大概是見他長得好,導演給他切了個特寫。

不少游客都在看屏幕,此刻哄笑出聲,紛紛猜測這個小選手是不是餓壞了。

“媽呀……”文勁手搭涼棚,臉皮發紅:“太丢臉了, 搞得像我們沒給他飯吃似的……明明我昨天才給他買了個網紅蛋撻禮盒……”

文勁與鐘豫正站在比賽區附近一棵樹下,前方茂盛灌木提供了些許遮擋。

美女難得穿着低調,頭發盤起來扣在帽子裏, 穿着與鐘豫一樣的黑衣,連手臂都藏得好好的。

倒是她那截雪白的後頸,被伸着腦袋看光屏的動作暴露了,黑夜中白得晃眼。

“收心。”鐘豫沉聲說。

“噢。”文勁見隊長臉色不妙, 立刻端正态度,視線挪回身前小巧的監控屏幕上。

畫面顯出前方約五十米的一處空地,往來游客間站着個人。

片刻後, 又有一人經過, 忽然站定并與他交談起來。兩人一動不動, 像一條歡騰溪水中兩塊頑固的石頭。

“白小旭。男,食評社三星評論員。五月被派遣來危燕區常駐。”

文勁說:“數日前在夢鯉鄉‘跳樓’, 稱自己醉酒誤事,否認被威脅或傷害。翌日離開管理辦,我們一直派人盯守。直到現在,依然沒有發現其有可疑行為。”

文勁看了看鐘豫,皺眉補充道:“社交網站也查了, 沒有異常。”

鐘豫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淡淡說:“這不就有了麽。”

文勁憋了又憋,切回自己的語氣,八卦兮兮地往旁邊瞟:“隊長,你是覺得他幹了壞事嗎?咱們跟他的人沒抓到把柄,是因為他其實是個反偵察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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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鐘豫沒繃住,面露嫌棄:“我試過他幾次,蠢得說什麽都信。剛剛在邱秋那兒撞見他,他竟然還以為我是來換鎖的路人,看到把空椅子就坐下歇了會兒。”

“……………”文勁欲言又止,決定把一肚子吐槽咽回去,端正态度想了想。

她道:“所以,他會有危險?”

鐘豫不置可否。

文勁面色猶疑:“還是把他送回管理辦保護起來吧。就算我們在這兒待機,還是有風險。”

“用什麽理由?”鐘豫沒再看監控,此刻前方正好空出一塊,他們可以用肉眼直視交談的兩人。

文勁卡了殼。

“那什麽怕死的案子,白小旭肯定是個關鍵。”鐘豫說:“能随手掏出狹域振蕩器滅口的殺手,讓阿虎蹲了半個月都蹲不出線索的餐廳,行事幾乎把‘小心’刻在了腦門上。如果沒有一個橫沖直撞的人去破局,你覺得這案子能有結果?”

“……”文勁小心道:“人家叫王帕斯……”

“啊。”鐘豫看了她幾秒:“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叫文·再說一句就扣兩百工資·勁。”

文勁把臉埋了下去。

她臉上是慌亂和猶疑的,當然不是為那句玩笑話,而是為隊長讓普通人涉嫌的做法。

太冷血了。

理智上她明白,為了抓到幕後黑手,讓白小旭出去釣魚是個頗有效率的選擇。

加上當事人自己也願意,并未求助管理員系統。那他們當做不知道,一舉兩得,皆大歡喜,案件如果有了進展,也是對小王助理的交代。

但萬一出了事呢?

即使是當事人自作自受,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文勁扪心自問,換成自己坐在隊長的位置上,她絕對不敢拿人命去賭。

所以她盡管心裏不舒服,卻仍然是感激隊長的。

越艱難的選擇意味着承受更大的壓力,承擔更嚴重的後果,而這一切,都不需要她一個被“獨斷專行”領導着的下屬操心。

某種意義上,她正被保護着。

鐘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糾結,目視前方,語氣淡了些:“怕什麽,他會安全的。今晚人多,不好動手。”

文勁擡起頭來,拍了拍臉,用力點頭。

“別東想西想的,先做事。”鐘豫向前擡了擡下巴:“信息采集好了麽?讓三零查查,這是什麽人。”

——

神秘人的大名并不神秘,前幾天還在危燕區的新聞中出現過,只是沒多少人注意罷了。

他正是那六名被夢鯉鄉開除的工作人員之一。

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蝦米,擁有一個過耳就忘的名字。

舞臺上已經開始講解第二輪規則,鏡頭從衆參賽者身上掃過,馬源作為上一輪表現突出者,理所當然得到了許多光輝的特寫。

主光屏中甚至開始回放他上一輪的精彩操作,比如明油澆上菜品的瞬間,主持人大呼小叫地說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他就是個惡心的垃圾。”小蝦米神色憤恨,幾乎想要把比賽區裏那個看不清的小人摳出來,扔在地上一腳踩扁,好讓他不敢再笑得這麽春風得意。

“是他把那碟蔥花碰掉的,是他讓小黃拿不稱手的鍋煮獅子頭的。”他說着,語速越來越快:“他就不是個人,整天在大廚房罵人,讓我們加快手腳,如果是一樓的訂單,能省的步驟就省,不用伺候得那麽精細。”

白小旭沉默的看着屏幕。

小蝦米說到這兒,忍不住有些哽咽。

他抖着聲音說:“為什麽啊……我那天都吓死了,恨不得給客人下跪。我還偷偷跑出去看了一眼,看客人沒有拒絕那碗湯我才回去了,後來一晚上都沒睡着……明明是他的錯,為什麽所有人都在罵我……”

主屏幕中,馬源對着鏡頭自信一笑,篤篤篤地切起案板上的黃瓜來。片片薄如蟬翼,尾部竟仍是連着的,切好首尾一并,便成了一朵淺綠色的花。

這刀工雖強,許多學徒卻也能做到。

比如這位小蝦米,他就是憑着一手好刀工被選進了夢鯉鄉。

看到這一幕,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從指縫間溢出來。

“我以後再也當不了廚師了……”

“不會的。”白小旭眼眶發紅,用力抱了抱他:“我向你保證,不會的。”

“真相一定會被所有人看見。”他握了握拳頭。

……

兩人站在原地,又看了一會兒比賽。

看到邱秋壓着時限慢慢地切完了一整根黃瓜,最後因為間距精确一致而險險晉級,白小旭忍不住笑了一下。

而後摸了摸胸口口袋,那兒插着一支鋼筆。

鋼筆旁邊還塞着一只很好捏的小果凍。

“好了,你該走了。”白小旭拍拍小蝦米肩膀:“直接去星港,口罩戴好,盡量走人多的地方。”

“星港什麽時候人都多。”小蝦米勉強笑了笑,擔憂道:“你真的沒事吧?”

“放心,我有數的。”白小旭打了個哈哈:“不然我敢來幹這事兒?”

小蝦米感動地點點頭。

“今晚過後,夢鯉鄉肯定要完了。”白小旭開心道:“做好慶祝的準備吧!”

“讓它爆炸!”

“炸!”

小蝦米最後和白小旭抱了一下,逆着人流向出口走去。

和白小旭說話的時候挺開心,但離了人,他漸漸開始覺得有些發毛。像被什麽人盯上了似的。

他忍不住把口罩戴上,盡量低着頭,步子越邁越大……

啪叽,撞上一堵人牆。

“李光?”人牆發出聲音。

陡然被叫出名字,小蝦米渾身雞皮疙瘩都要炸開了,血一下湧到頭頂,各種陰謀論在短短瞬間裏像走馬燈似的過,過得他恍然覺得自己是個柯南。

下一秒,他幾乎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轉身——跑——

“哎,跑什麽!”阿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惱怒道:“我長得有那麽醜嗎!?”

——

比賽區,邱秋把一堆蝦中比較新鮮的八只挑出來,放在了指定的盤子裏。

評委們輪流看過一遍,給了他九十七的高分。

“你對食材很熟悉!”評委中,那名女性大廚非常喜歡邱秋,對他簡直贊不絕口,尤其是看他幹淨利落的挑蝦,仿佛掃一眼就知道哪個好哪個壞似的,這就是基本功啊!

邱秋可不好意思了,謙虛道:“沒有,我聞的。”

“那就更厲害了!”大廚繼續贊美:“這就是天賦啊!”

這倒是對的,于是邱秋認同地點頭。

至此,比賽進入決賽階段,場上一共只剩下四名參賽選手。

除邱秋和馬源外,另兩位都是從業多年的廚師,态度卻比較謙虛,不争不搶的。

可惜兩人第一輪的炒蛋都很快被客人拿光了,邱秋沒能嘗到。之後後兩輪又沒怎麽做正經吃的。

于是邱秋一直拿好奇的眼神看兩人,看得倆大廚直冒汗,不知道怎麽惹着他了。

劉菲菲和搭檔在臺上說了兩句笑話,柯深接話道:“可快點吧,我們這評委當得,到現在還餓着呢!”

蔣利跟着笑:“就是,要是我現在能點菜,我得點一本菜單。”

“幹了。”柯深拍桌:“一本就一本!我要吃滿漢全席!我要吃到吐!”

劉菲菲驚訝:“料事如神啊兩位?最後的決賽題目,某種意義上還被你們猜對了——”

她轉向身後,金色煙花投影從半空落下,流蘇組成兩個字。

“欲望!”劉菲菲報完,笑眯眯地向邱秋他們說:“怎麽樣?心裏有想法了嗎?看看咱們五位評委,欲望都快從嘴角流出來啦……”

觀衆們一陣笑。

“所以,滿足他們的欲望吧!”搭檔高亢道:“限時三十分鐘,每位參賽選手要完成五道菜,分別對應各位評委,單人專供!”

劉菲菲朝着評委們笑:“算下來,你們一人吃四個菜,能吃飽了吧,不虧待了吧——”

柯深:“勉強勉強。”

王梧難得笑了一聲:“套餐啊。”

蔣利道:“能點單麽?”

“那就沒有驚喜了!”劉菲菲一拍巴掌:“那麽,休息五分鐘,決賽馬上開始!”

……

畢竟是慶典上的廚藝大賽,娛樂性質突出,嚴肅性上和正式考評不能比。

另兩名參賽大廚深知這一點,對明顯是個野路子的邱秋并無多少敵意,下臺往食材區走時,反而小聲吐槽:“欲望啊,我的欲望就是活成馬源那樣。”

“憋說了。”另一位龇牙咧嘴:“他也就是攤上個好師父。”

說着,他倆見邱秋落後好幾步,不由同時停步:“怎麽了小邱?食材要搶的,別一會兒想要的全被馬源和我們拿完了。”

事實上馬源已經風風火火地開始搶了。

好在每個人拿的菜品有數量限制,這兩位大廚菜單也比較豐富,馬源又只有一個人,才沒太在意。

“嗯。”邱秋回過神:“但我想最後一個拿。”

“?”兩人面面相觑:“萬一剩的都是你不想要的食材呢?你心裏沒有想法嗎?”

邱秋現在心裏确實沒什麽想法。

今天的五位評委,他只認識王梧和蔣利,更沒有嘗過任何一個人的味道。

他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麽,又缺少什麽,更無從了解他們內心複雜而隐秘的欲望。

但幾位嘉賓剛剛也說了,他們餓了。

有點可憐。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告訴我,分別打算給哪位老師做什麽。”邱秋說:“我就可以做一些不一樣的,讓他們吃得開心。”

兩位大廚簡直傻了。

邱秋認真教育他們:“剛剛王梧大師已經提示了我們,說像套餐一樣。你們吃過套餐嗎?”

兩人竟然還認真想了想哪種套餐。

“沒吃過也沒關系,我吃過。”邱秋說:“在熱量樂園,一份套餐由漢堡、薯條、炸雞翅、和一杯飲料組成。缺少哪一樣,吃的人都可能不滿足。”

馬源剛拿了食材路過,聽到這話,簡直要笑出聲了。

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施施然路過。

兩大廚被他一打岔,稍微清醒了點,心情都有些複雜。

這傻小子,這可是比賽啊。

單個漢堡也能算頓飯,薯條加可樂卻只能叫零食。況且評委嘴上那樣說,又有誰是真的來吃飯的?

只會嘗兩口味道罷了。

但兩人到底沒說什麽,還覺得天真的小邱怪可愛的,挑選食材時,不僅報了打算做的菜名,還把做法和成品味道都和邱秋描述一番。

邱秋聽着就覺得好餓啊,更想吃他們倆做的菜了。

于是臉色愈發嚴肅,認真道:“要加油啊。”

兩人愣了愣。

“一定要做好。”邱秋拍他倆肩膀,宛如一位領導。

…………

“王梧大師?大師?”一名工作人員小心地推了推,将閉目養神的老人喚醒。

王梧坐起身,眉心刻痕極深,是長年累月積攢的威嚴。

雖然嚴格意義上他還沒到暮年,但人老了也是事實,有時參加這些活動,時間一長就會很疲憊。

在休息區稍稍靠了會兒,王梧感覺有了點精神,便再次回到臺上。

蔣利見到他,眼中綻出喜悅,積極地讓出道,語氣也很關切。

“大師好點沒有?我讓人買了杯枸杞蜜茶,喝着還不錯,可以暖暖胃。”蔣利适時遞來杯子。

王梧心中熨帖,表情便有所緩和:“不必要這麽麻煩。我還沒老到這種程度。”

“怎麽會,”蔣利笑道:“只是尊敬您罷了。達者為先,就算今年只有十八歲,我也一樣尊敬。”

王梧收了笑容,垂眸喝了口茶。

蔣利一時不知道哪兒說錯了,也收了話,默默做一個貼心的倒茶機器。

其實他說的話也沒什麽,王梧只是想起食評社裏的種種傾軋來。

那日晚餐結束,他問了社裏一個好友,想知道社內年輕人的狀況。誰知只是這麽個簡單的問題,你推我我推你,他竟然連個名單都弄不到。

十八歲一樣尊敬?笑話。

王梧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走上了神壇,腳下卻只剩茫茫白霧,看不清來時路了。

他思考過,要不要更嚴厲些,與一些人撕破臉皮來達到目的,卻一直在猶豫。

要來名單,然後呢?

要重新收回權利,管理食評社嗎?

如果不管理,這樣的行為還有意義嗎?

王梧幽幽嘆了口氣,見評選環節開始,也就不再多想。

第一個上菜的是位擅長做豬肉菜式的選手,端給各位的菜品都十分的“硬”,很符合欲望這種主題。

給女主廚的是黃豆炖豬蹄,男主廚的是香煎豬頸肉,柯深的東坡肉表皮油光紅亮,一筷子下去酥爛得一夾就斷……而選手最拿手的那道清蒸獅子頭,則被放在了王大師面前,當了個萬衆矚目的C位。

王梧的确有些餓了,見這份獅子頭做得頗有水準,便起了興致品嘗。而後發現果然不失水準,肥而不膩,便也沒吝啬誇贊。

選手一臉興奮地下去了。

第二位擅長偏西式的菜肴,王梧吃到一份香烤羊排。

西餐重香料,這位選手在這方面顯然是有研究的。而且為了符合“欲望”的主題,他一改西餐一貫的“大盤小食”的造型,把許多羊排層層疊疊架着堆起來,看着像座肉塔似的。

這一下,底下觀衆都喊瘋了,一個個嚎着想吃想吃想吃……

王梧大師難得笑了笑,贊賞了年輕人大膽的表達。其他幾位也吃得很滿意,二號便同樣開心的下去了。

不遠處,樹下,文勁舉着啃了一半的能量棒,仰頭看屏幕,口水流了一地。

鐘豫面無表情:“還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文勁一臉震驚,鼓着腮幫子:“卧巢!?不是你說讓我歇會兒吃點東西的嗎!?”

“哦,那你現在歇完了。”鐘豫說。

文勁:“…………”

鐘豫又說:“你也吃完了。”

文勁深呼吸,把一串髒話和另半根能量棒一起團吧團吧塞進嘴裏,認命地回到監視器前,盯着畫面裏的白小旭。

鐘豫後退一步,靠在樹上,捏了捏眉心。

人潮發出驚嘆聲,光屏裏,一盤碩大的龍蝦占據視野。

它渾身通紅,張牙舞爪,尾巴上的嫩肉翻開。濃稠醬汁從四周像小噴泉一般朝中間湧,讓肉一直被鹹香的醬汁浸透。

揚聲器中傳來評委蔣利調侃的聲音:“馬源,你這大龍蝦勾起的不是王大師的欲望,而是我們四個可憐人的欲望吧——”

人群哄笑。

馬源狀若謙遜道:“每一道菜都是我精心制作的,絕對沒有厚此薄彼。”

“那我可要試試……”片刻後,蔣利驚喜地嗯了一聲:“我這海參,不一般!”

鐘豫無聊地閉了會兒眼睛,玄乎的空洞贊美像是一片白噪音,在他這兒形成不了準确的感知。

片刻後,他直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撥開文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邱秋要上了啊!”文勁見隊長休息好了,争分奪秒看了眼主屏幕:“他能做什麽啊,飯都沒吃幾頓呢,我還是覺得不該去……卧槽。”

随着邱秋上臺,世界靜了靜。

整個會場近十萬人,竟然能出現這種短暫的靜音效果,除了邱秋也沒誰了。

因為他端上來的東西實在是離譜。

其中擺在王梧大師面前的,竟然是一碗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雪菜肉絲面。

“……咳咳。”文勁清了清嗓子,怒道:“這不是蠻好的嘛!”

這要是換個人端上來,文勁恐怕能噴他一肚子的奚落話,偏偏這是邱秋,她只能無腦護一下了。

“幹嘛啊這些人,有什麽好震驚的。”她憤憤不平道:“我們邱秋開的本來就是家常菜館,叫了個高大上的名字罷了。而且面條怎麽不欲望了?我深夜的欲望時間就喜歡下碗面吃呢,是吧隊長。隊長?”

鐘豫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她不要說話。

文勁一秒收斂心神,半蹲下,調整呼吸。

監控畫面中,白小旭似乎終于要有所動作,左右看看,邁出腳步。

鐘豫收起終端,按了按左側耳釘,沉聲說:“跟上。”

草葉沙沙響過,兩人便像燈火周圍的黑影般消失在原地。

——

“你在和我們開玩笑嗎?”臺上,蔣利眼睛圓瞪,表情滿是想笑又笑不出來的尴尬。

他面前擺着一份蛋炒飯,做得倒是挺好的,顆粒分明,青豆胡蘿蔔之類的配料一樣不少。但怎麽看都只是一份蛋炒飯。

身邊的柯深,則分到了一碗三鮮粉絲湯,不知道是太過震驚還是怎麽,不僅沒有擔起活躍氣氛的責任,神色還有些怔忡。

另一邊的兩位大廚,一位得到了一份香煎土豆餅,另一位則是雜菜卷煎餅,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做早點呢。

當然最離譜的還是大師,雪菜肉絲面?

蔣利簡直不知道這個邱秋在想什麽。

他原本想了許多說辭,想打壓這位一定程度上搶了馬源風頭的黑馬。

黑馬甚至不用出錯,蔣利都有辦法批評他。

放了大油的菜就說“欲望不代表要油膩”;燴菜炖菜就說“色彩欠缺了點”;辣菜是“表達過于激進”;口味清淡的更簡單了,直接“想出家”、“不符合主題”。

結果準備了一堆,啥也沒用上。

畢竟這太離譜了。

然而反應片刻後,蔣利卻忽然笑了。

這不是更好麽?

他只要說出自己的真實評價就好。

“我很失望。”蔣利嘆了口氣:“你似乎并沒有在認真比賽,對我們、對觀衆、對所有工作人員、對今晚的美好時光……都沒有起碼的尊重。”

“?”邱秋不滿:“我很尊重。”

“呵。這就是你的尊重?一份簡陋的‘炒飯’?”蔣利說這句話時,在“炒飯”兩個字上投入了真實的輕蔑。

游客們當然聽出來了,面面相觑,有人不太舒服地開始嘀嘀咕咕。

劉菲菲已經快要尴尬瘋了,瘋狂向導演組請示要不要封了蔣利的麥,但這又不是錄節目,臺上什麽情況一目了然,封了更尴尬……

“你們是整個危燕區餐飲業的佼佼者,是top4,是行業的最高水平。在需要你展示你的技術與創新時,你竟然交出了這樣一份答卷。我不禁想問,是什麽促使了你做出這樣的菜品?如果是在後臺遇到了特殊情況,你也可以說出來……”

“好吃麽?”邱秋忽然道。

蔣利被打斷,擰起眉毛:“什麽?”

誰知邱秋并不是在和他說話:“大師,好吃嗎?”

鏡頭切到王梧面前,整個會場爆出嘩然聲音。

只見一向嚴肅到刻板的老先生,吃着那份賣相普通的面條,眼中竟落下一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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