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我等你

做了一系列準備工作後, 博主登錄伊甸，從新活動入口進入了危燕區風情街。

白霧剛剛散去，視線就被一座巨大的雕塑吸引。那是個獅頭虎身的巨獸, 還有六片大翅膀，咆哮的姿态遮天蔽日，威武非常。

博主仰着腦袋，脫口而出一句“卧槽”。

[媽呀這什麽鬼東西，吓老子一跳！]彈幕道。

[雖然之前看過圖透, 但第一人稱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不愧是網紅店，就是夠奇葩，一會兒博主能帶我們去那個忏悔屋逛逛不？]

“呃……”博主擦了擦汗：“可以可以, 公告裏說只是不提供服務，店裏燈都開着，可以随便逛的。”

剛說完這博主就有點後悔，心說邪了門兒了, 這破地方跟有毒似的，我進了店不會也突然忏悔吧……

被雕像來了個下馬威，博主先前昂揚的氣勢消了大半, 轉過去走進, 這才看到危燕風情街的全貌。

怎麽說呢……乍一看, 亂七八糟。

建築們高的高矮的矮，有的圓有的方, 只有些元素偶爾相合，完全不像經過了統一規劃的別的熱門團隊。博主一邊走，一邊吐槽，和彈幕們扯扯皮，每一間店都要進去逛一圈, 圈圈都不一樣。

從第四間店出來，博主陡然發現天色已經很暗了。

之前挂在房檐上的各色燈籠開始顯眼起來，直連到天邊，融進晚霞。

“……這麽晚了啊？”博主愣了愣：“時間過得還挺快哈。”

[真的诶。]彈幕們說：[這條街還挺耐逛的。]

冬日凜風送來一股寒氣，經過信號模拟，卻不至于讓人覺得冷。博主在店門口糾結了會兒，看到不少本地人扛着東西從路上經過，又好奇想跟上去看看，又想繼續參觀店鋪。

好奇心加上彈幕唆使，博主最終秉着“店在那兒又不會跑，我得先看看危燕人在幹什麽”的想法，暗搓搓跟着人來到街心。

這一看不得了，博主直呼好家夥。

只見街心露天公園被圈了起來，一排排大圓桌被錯落擺放，粗略一看足有二三十桌。

路兩旁的幾家店亂哄哄的，廚房的煙火氣從窗戶縫兒裏冒出來，人聲、笑聲、鍋碗瓢盆的撞擊聲，混雜在風裏，頭頂紅燈籠在白霧中左右飄搖。

大多數人還沒坐定，小孩子們跑來跑去，在各個桌上挑喜歡的偷吃。大人們四處走動，有的在終端通訊，有的幫忙擺桌，還有到處拍照的興奮的年輕人。

“這麽多人一起吃飯？還露天擺桌？”博主真沒見過這陣仗，一時傻眼：“春節是這麽過的嗎？”

他一面喃喃，一面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偷看桌上菜色。

糖醋雲絲、黃豆蹄花凍、蜂蜜瓜條、碧玉水晶卷……看了一圈，博主吞了吞口水，很沒骨氣的找了個空位暗搓搓坐下了。

“我就是想看看一會兒他們吃什麽……不就那麽幾樣菜，誰沒吃過似的……”他道。

半個小時後，博主就語塞了。

媽的，有好多他真沒吃過！！

博主偷坐的位子早就有了正主，他只能在各桌之間穿梭游蕩。彈幕裏早就開始查資料，讨論這是什麽那又是什麽，在美食史教材裏是不是出現過，實物看着真誘人，下次要來嘗嘗雲雲。

觀衆們自顧自聊得開心，還會遙控博主，說他們要看某某菜，走近點兒別動雲雲。

博主當工具人當得憋屈，忽然轉移話題道：“哎呀，我們來看看人吧！說起來危燕區帥哥美女也不少啊，剛我就看見一個特漂亮的……”

博主視線掃過一人，腳步忽然粘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小聲自語：“……等等，不是吧，那是鐘少将嗎？”

晴夜月圓，街面上亮如白晝，頭頂無數燈籠，火燒一般。饒是博主，也沒法兒昧着良心說看不清楚。

那人穿了件黑色短風衣，袖口收緊勒住小臂，發色瞳色都和曾經的視頻教材裏一模一樣，五官也很像。

他坐在其中一桌的主位偏左兩格，單手擱在桌上，姿态放松，偶爾拿起杯子喝兩口，不知道裏面是酒還是水。

彈幕停了幾秒，陡然增多。

[鐘少将？哪個鐘少将？]

[不說我都忘了，感覺好久好久沒看見過鐘豫了，他為什麽從來不參加管理員宣傳啊……]

[博主你看錯了吧？你是說那個黑衣服的嗎？]

[草，我也覺得，怎麽越看越像……]

[不可能，看他給他旁邊那個小帥哥夾菜呢！只有別人給他夾菜的份兒吧！？]

[救命，好像真的是……]

有人把直播截圖，拿去和教材裏模糊的視頻片段做了對比。終端用數據得出答案——這就是同一個人。

這麽些年，鐘豫幾乎沒一點變化，機器連認錯的可能性都沒有。

“天哪……”博主幾乎要暈過去，伊甸設備差點給他強行踢下線，好半天才穩住：“真是鐘豫啊！？那我，那我剛剛動作是不是很不雅觀？”

彈幕：[？醒醒，你隐身呢。]

博主如芒在背，拘謹得汗毛都炸了：“我還說了髒話。”

彈幕：[？他又聽不見。]

“這可是鐘豫啊！”博主快哭了：“我他媽都幹了什麽！不對，鐘少将這麽多年不出現，我聽說連危燕本地人都看不到他，為什麽今天在這兒啊？”

彈幕七嘴八舌開始讨論，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次的活動危燕區真的很重視，一會兒可能會有領導講話環節。

“好的。”博主找了個空地，直接正襟危坐，激動道：“我就在這兒等着了，領導您講！”

……

最近幾年，各區管理員作為領導人和守護者，大多已經逐漸走上神化道路。崇拜和敬仰組成了輿論的主體，甚至成了普通人的某種自信來源。

大家熱衷于讨論哪個大區的管理員更強，也喜歡談論他們的性格和彼此的關系。

唯獨一個人，和大家格格不入——就是最早的第一位改造人，鐘豫。

鐘豫在聯盟的宣傳手冊上都是一個剪影，幾乎不出現在公共場合。沒有演講，沒有紀念雕塑，沒有政績，沒有升遷新聞。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影子，只存在于偶爾提起的文字裏，甚至很少被和危燕區聯系起來。

但他是鐘豫。

只要他出現，就一定會被發現。

不出一個小時，在那位博主發現的同時，有更多的人也注意到了那個穿黑色短風衣的男人。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社交網絡上塞滿了這個爆炸新聞。

鐘豫出現了，人就在風情街，只要登錄伊甸，就能身臨其境地看到真人！

……聽說他還要演講！

此時，首都星，郊區。

一座洋房內。

葉文聿坐在陽臺上，慢悠悠拿起茶杯，嘬了一口，眼帶笑意。

光屏投影分成兩半，左邊顯示着危燕風情街的影像，右半則是社交網絡上的關鍵詞記錄。

“葉先生。”陰影中，忽然傳出一道聲音。那人聲線平凡，語氣毫無波瀾：“伊甸娛樂內部數據顯示，危燕區實時訪問量已經是第二名的四倍了。”

“哈哈哈。”葉文聿放下茶杯。

“請問，之前做好的方案，還需要執行麽？”那人又道。

葉文聿将長發捋到耳後，笑盈盈道：“不用了吧，鐘豫自己都出來了，他很有本事的。”

“是。”那人迅速答道。

“……他這個人，只要想做，就沒有做不到的事。”葉文聿說着，目光停在某個虛無的點上，似懷念，又似同情：“……這樣的人，怎麽能就這麽死了呢？哪怕他甘心，我是不肯的。”

角落人影沒有做聲。

夜風輕忽而過，将陽臺一側的灌木吹得簌簌作響。

靜默片刻後，葉文聿收回視線。

“放心吧，鐘豫出來了，另外幾個區不可能追得上他們。你看數據折線，只有流入沒有流出，網友為了等他說話，起碼今天是不會走了。”葉文聿笑道：“而危燕區今天甚至沒有營業……他們還有足夠多的新鮮噱頭能拉到流量。其它幾個奪冠熱門，在硬實力上也并不比他們強，所以……勝負已分。”

“這個第一名，危燕區拿定了。首都星的頒獎禮，鐘豫也一定會來。”

說罷，葉文聿将茶杯向前推了推，自己緩緩站起。

“我等你。”葉文聿眼底笑意更深：“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