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未知的巨獸似是在車上站穩了身子,裝甲車很快停止了猛烈晃動。

一牆之隔的駕駛艙,傳來了重車駕駛員的驚呼與叫罵,好在車還沒有停下行駛。

“那是什麽啊!”

“它,進,進來了……”

離瞭望窗最近的瘦高個被同伴的半截屍體濺了一臉血,他最快反應過來,顫抖着雙手将對準柴悅寧的槍口轉向近在眼前的粘膩觸手。

可他甚至來不及扣動扳機,就已被觸手高高卷起。

他手中的槍掉落在地,觸手的尖刺劃破皮膚。

“救我!救我啊!”

不等旁人反應,觸手已經開始瘋狂甩動,不斷将自己的獵物砸向車壁、艙門、車頂。

一時鮮血不斷向着四周飛灑。

慌了神的隊友四處逃竄。

有的受到牽連被巨大的沖力撞倒在地,發出骨裂般的聲響。

有的逃至角落,顫抖着舉起槍來,卻如何都瞄不準那瘋狂晃動的觸手。

接連幾聲近距離的槍響,伴着絕望的哀嚎,震痛耳膜。

慌亂之中,子彈亂飛。

被觸手卷起的那人身中兩槍,觸手也被子彈擦傷,流下墨綠色的粘稠液體。

它被激怒了,一下勒斷了那人的身體。

整個裝甲車又一次劇烈晃動起來,又兩條觸手從瞭望窗處墜下。

晃動的車廂內充斥着驚惶的呼聲,讓羅昆臉上的憤怒瞬間化作恐懼。

他捂着右臂的槍傷,瞬間跌倒在地。

忽然一枚子彈自他眼前掠過,一下命中了其中一條。

下一秒,一個身影沖到他的身旁,就地翻身一滾,将他掉落在地的那把槍撿了起來。

柴悅寧單膝跪地穩住身形,擡手連續射數槍,子彈瞬間用盡。

墨綠的黏液漸落四周,觸手忽然逃似的縮回了瞭望窗外。

柴悅寧想要站起,架不住車內晃得厲害,起身時一個踉跄,側身撞在了車壁上。

“它還在車頂!”有人嘶聲叫喊着。

他們或躲在角落,或跌跌撞撞沖進休息艙,仿佛這裏能比後面那節車廂安全。

駕駛艙傳來顫抖的聲音:“羅哥!它,它它……它擋住了我的視線!”

“開艙門!”柴悅寧忍痛跑到駕駛艙門邊,用力拍了兩下。

這種昂貴的軍用大型裝甲車一般人可用不上,不但質地堅硬,而且裏部每個分艙都有艙門和銜接鎖,可以在關鍵時刻用來隔離危險,甚至是“棄車保帥”。

駕駛艙是最核心的一艙,除了駕駛員,誰都無法将其艙門打開。

柴悅寧的命令顯然讓駕駛艙中的人明顯遲疑了一下。

這不是他要效命的人。

從後艙剛才發生的動靜來判斷,這個女人甚至在兩分鐘前上了“老大”的必殺名單。

“開,快他媽的給她開!”羅昆扯着嗓子大喊起來。

艙門開啓,柴悅寧扶住門框,朝前方車窗看了一眼。

車窗上足有三條觸手,其中兩條用無數個小吸盤緊緊吸附着車窗玻璃,餘下一條不斷捶打着車窗,玻璃上已然出現了幾絲裂縫。

忽然遇見聞所未聞的巨型異獸,駕駛員顯然被吓得不輕,別說視線受到遮擋,雙手連方向盤都快要把不穩了。

別說那些只在低風險區執行物資任務的普通傭兵了,柴悅寧冒險進過高風險區幾次,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彈匣!”柴悅寧喊道。

羅昆态度好得跟認媽似的,連連應和:“給她給她!”

可慌亂之中大家的腦子都不太好使,一個個彈匣都摸不到了,反應快一些的只得連忙把自己手裏的槍遞了上去。

柴悅寧在劇烈晃動中瞄準方向,只聽得幾聲槍響好似破空一般,紛紛穿過前窗開裂的玻璃,射得那巨大觸手慌忙後縮,只留下墨綠的液體在車窗殘留。

車頂忽然爆出陣陣響動,是異獸正在憤怒地捶打裝甲車的頂部。

柴悅寧朝後視鏡瞄了一眼,濃濃夜霧之中,泛着紅紫微光的黑藤随風搖曳着。

視線望不清的暗處,似有許多雙眼睛正盯着這輛屬于人類的裝甲車。

它們自濃霧裏飛奔而來,越來越近,聲響便也越來越大。

“獸潮。”柴悅寧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獸潮來了!”

“怎,怎麽辦……”羅昆怔怔地望着柴悅寧,目光已有幾分呆滞,“能,能打過嗎?”

“打?給獸群塞牙縫嗎!”柴悅寧翻了個白眼,幾步跨到驚魂未定的駕駛員身後,咬牙道,“別愣着,卸重,加速,跑啊!”

“卸……卸重?”駕駛員神色詫異。

“那老子不白來了!”

柴悅寧哪顧得了那麽多,回頭看了一眼,見後艙的人都已進了休息室,忙探着身子伸手向前,想要觸碰駕駛座前那一大排的按鈕。

羅昆罵罵咧咧地上前想要阻止。

柴悅寧氣得右臂用力回掄,将他摔撞在車壁上。

“那你自個兒抱着那些斷肢下葬吧!”

她說着,不給任何人反應機會地按下了棄艙的紅鈕。

“不行!”

随着羅昆一聲怒喝,休息艙與後艙的銜接鎖瞬間開始分離。

開啓的艙門來不及關,兩艙成功分離的瞬間,後方視線大敞,所有人都借着兩艙間昏黃的光線,看見了夜霧中那個趴在兩艙頂部的龐然大物。

後艙分離後,裝甲車瞬間加速,龐然大物的身形一下被拉得很長。

許是因為大半個身子都趴在後艙上,龐然大物再抓不住前艙的車頂,觸手在被極限拉長後,連帶着車頂載的那些殘肢,重重垂落于地。

裝甲車恢複平穩的那一刻,地面也因它的墜落為之一震。

很快,它從地上立了起來,生滿硬鱗的一雙後腿粗如象腿,站起來約莫有三四米那麽高,半點不比他們先前帶回的那只無脊椎節肢巨獸小。

直到這一刻,所有人才得以看清那個巨型異獸的模樣。

它有兩個類似螳螂一樣的前肢,有一顆無法名狀的腦袋,腦袋上沒有嘴,倒是胸腹處卻張開了一張滿是獠牙的巨口,十幾條觸手從巨口中伸出,應是它的口器。

被裝甲車扔下的巨型異獸直立起來,發出一種奇怪又刺耳的聲響,搖晃着那些口器,似在示威。

“這他娘到底是個什麽操/蛋玩意兒!”羅昆驚叫着。

話音剛落,那巨獸便躬身朝裝甲車追了過來,每一步都震動着這片殘破的廢墟。

柴悅寧轉身跑回休息艙,急促地按了一下艙門開關,想要将其關上,卻發現艙門的伸縮功能已在剛才被從後艙瞭望窗處伸進來的觸手砸壞。

空氣似是凝固了一瞬。

體型龐大的異獸卻已追了上來,與此同時,竟還有小獸群從左右兩側一同撲了上來,撞得裝甲車又一次晃動起來。

那些撲到的,因為車速太快趴不穩,盡數向後摔去,沒有撲到則也追在了後面。

車外呼嘯的風聲,兩側不斷向後退的廢墟之景,都牽動着每一個人的心跳。

羅昆雇傭的傭兵連忙向外瘋狂開槍。

柴悅寧後退兩步,四周掃了一眼,皺眉問道:“就沒點殺傷力大些的玩意兒嗎?”

“……就這些!”羅昆咬牙說着。

“狙擊槍總有吧?”柴悅寧又問。

“被你卸了!”

“你不早說?”

“你給我機會說了嗎?”羅昆眼睛都被氣紅了。

柴悅寧一時噎住,微微張開的嘴裏半天沒能蹦出一個字來。

巨獸與獸群的追趕顯然沒有被手/槍的子彈阻擋多少。

随着它們越來越近,柴悅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柴悅寧你想辦法,老子他媽要是死了,你也得跟我陪葬!”

“閉嘴吧。”柴悅寧說着,回身看了一眼角落裏望着自己的少女。

那是個多麽年輕的小姑娘,和她幾年前剛遇見忍冬時一樣大。

這樣的年歲,不該死在這種地方。

“快被追上了!”有人絕望地喊着。

“還得卸重!車頂還有東西!”柴悅寧皺眉道。

“卸……車頂,車頂怎麽卸?”

說這話的聲音極其顫抖,顯然理智已在崩潰的邊緣。

“外頭全是異獸啊,誰能爬上去啊?會死的!”

柴悅寧握緊拳頭,牙一咬,心一橫,從腰間拔出匕首,喊道:“找根繩子來,我上去卸!”

她前腳把話說完,後腳便有人快速在休息室的箱子裏翻出了一條登山繩。

可就在這時,駕駛艙的駕駛員忽然瘋了似的嘶喊起來。

他喊着:“我不想死,對不起,我不想死啊!”

下一秒,羅昆在柴悅寧耳邊扯着嗓子大罵了一句:“沃雷!你他媽不得好死!”

話音落時,駕駛艙的艙門已被關上。

只聽得一陣咔噠咔噠的聲響,兩艙間的銜接鎖便已開始分離。

所有人都被抛棄了。

羅昆瘋了似的沖上前去,在兩艙徹底分離前,全力扒上了那緊閉的艙門。

中槍的胳膊鮮血直流,他也拼命摳住了艙門頂部能着力的地方。

柴悅寧下意識想做一樣的舉動,卻在上前時瞄見了一旁扶着車壁站起的少女。

少女望着她,眼裏似有幾分期盼。

她顯然不想被人抛下,但又并沒有将這份期盼說出口來。

只一瞬的猶疑,柴悅寧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就在駕駛艙将要遠離之時,忽然有人一個大跳,撲上前去,狠狠拽住了羅昆的後腿,在車後被拖行起來。

柴悅寧聽到羅昆大罵的聲音,看見羅昆用腳拼了命地踢那個人的臉。

很快,那個人被他狠狠踹了下去,只一瞬被兩邊撲上來的異獸啃咬起來。

被抛棄在休息艙內餘下幾人驚叫着跳車,四散而逃,卻也很快被異獸撲倒在地。

柴悅寧下意識撿起一把被人遺落的手/槍,猶豫着是要拼死一搏,還是用僅餘的子彈,給自己和旁側的女孩一個痛快。

可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拉住了她滿是冷汗的掌心,一下将她拽至車艙角落,捂住了她的口鼻。

“噓。”

藏匿自己,這是人類在逃避猛獸時,最簡單,也最笨的方法。

行不通的。

她想要告訴少女,卻在微微扭頭,撞入那雙棕紅的雙眼後,不自覺地猶豫了起來。

如果真的要死在這裏,至少在最後一刻,她不該磨滅一個小姑娘天真而又純粹的求生希望。

她努力屏住了呼吸,與身後那瘦小的姑娘一同蜷縮在車艙的角落。

無望的廢墟之中,她聽見她的心跳,感受着她柔軟胸膛的起伏。

柴悅寧忽然覺得有些苦澀。

她怎麽也想不到,一個自己随手救下的陌路人,竟也會成為末路時最後相伴之人。

被抛棄的車艙停了,風也随之停了。

身後的獸潮在啃食完地上的“獵物”後,朝着駕駛艙遠去的方向奔去。

那個龐然大物一步步向她們逼近。

柴悅寧閉上了雙眼,靜靜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似生命的時鐘在倒計時,伴随着屬于人類的心跳。

咚——咚咚——

由遠及近,又在無盡絕望之中,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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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柴悅寧:啊?

作者:你是不是很好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其實小編也很好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被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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