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祭拜 不像是來祭拜素不相識之人……
沈重樾一夜未眠,聽見屋外破曉的雞叫,起身在院子裏打了套拳,在水缸裏舀了兩勺涼水喝後,沿着昨晚的路去了劉家。
天将亮未亮,晨光破開濃霧,在山巒間露了個頭。
未至劉家院子,隔着圍籬,沈重樾遠遠見姝娘拿着個小碗站着雞窩旁,一邊撒着谷子,一邊嘴上發出“咕咕咕”的聲響,讓雞圍攏過來。
她穿着一件陳舊卻幹淨的粗布衣裳,戴着藍頭巾,未施粉黛,可一張臉仍是光潔白皙,嬌俏好看得緊。
沈重樾劍眉微蹙,駐足看了她半晌。
乍一聽說姝娘是劉家的媳婦時,他下意識以為劉獵戶夫婦在他之後又得了一子,卻不想事實比他想象的還要荒唐。
眼前的女子并非他的弟媳,而是劉獵戶夫婦在四年前給劉淮娶的媳婦!
在沈重樾的記憶裏,劉獵戶夫婦再仁厚不過,他不明白,他們為何要為一個可能再也不會回來的人,将姝娘娶進門,白白耽誤她的大好年華。
姝娘喂完飼料,躬身從雞舍裏摸出兩個雞蛋,放回竈房裏後,又抱出一堆幹草,走出院門。
雖說是來喂馬的,可姝娘看着這匹高頭大馬,實則有些怵得慌。
那位沈公子帶來的馬體格健壯,渾身毛色黑亮,它高昂着頭看過來,一副威風凜凜樣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品種。
她猶豫着上前,那馬忽得一個響鼻,噴出些許熱氣來,姝娘吓得步子一滞,僵着身子,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遠處觀望的沈重樾見此情形,眉宇不自覺舒展開來,緩步上前。
姝娘聽見動靜,轉頭看清來人,柔聲喚道:“沈公子,起得這般早。”
沈重樾輕輕點頭,行至她身側,“要去山上祭拜,定是要起早的。”
見他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幹草,姝娘讪讪一笑,“奴家見公子這馬,從昨日到現在不曾進食,只怕是餓了,就拿了些幹草來,也不知它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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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那馬隔着幾步遠,抱着幹草的手臂繃得緊緊的,努力不流露出懼意,擡手撩了撩碎發,露出耳下一點紅痣來。
沈重樾不經意瞥過,眸色微動,旋即暗沉了幾分,“這馬頗有些認生,我來喂就好。”
他接過幹草,同姝娘道了聲謝。
姝娘不由得松了口氣,“公子還未吃早飯吧,我給公子煮碗面。”
她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問:“公子吃辣嗎?”
沈重樾答:“會吃一些。”
姝娘這才放心地進竈房忙活起來,她掀開竈臺上一個倒覆的碗,取出昨日剩下的雞胗雞肝切片。
這鄉野地方,能吃到肉食十分難得,所以往往殺只雞,裏頭的雞心雞胗雞肝什麽的都舍不得丢,做得好了,也是一道美食。
不消兩盞茶的工夫,她便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雞雜面來。
還未坐下,沈重樾就聞到了濃郁的香味,帶着些許辛辣,瞬間将胃口吊了起來。湊近一看,堆着雞雜的面上浮着一層紅油,還有翠綠的蔥花點綴在上頭,色澤誘人。
他提起筷子嗦了一口,面條筋道,湯汁麻辣鮮香,刺激着味蕾。他突然明白姝娘為何要特地問他吃不吃辣,這面雖說不上特別辣,可若是平素完全不吃辣的只怕是受不了。
但這辣又是面的精髓,帶着絲絲的麻,在舌尖纏繞盤旋,回味無窮,若是清湯,多少少了幾分滋味。沈重樾原也不吃辣,可在邊塞時,軍中大廚是西南人,常做辣食,久而久之,也就能吃辣了。
撈完面,沈重樾鼻間滲出些許汗珠,可他還是忍不住,端起碗喝光了湯。
看着空空的碗底,沈重樾反應過來,垂眸低咳了一聲,姝娘裝作沒看到他的尴尬,淺笑着默默收了碗筷。
飯後,兩人往東面的山上去。
姝娘背着竹簍,走在前頭,步子稍稍有些快,和沈重樾之間始終保持着一人的距離。
沈重樾似察覺到她的心思,也刻意放緩了步子,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誰都沒說話。
正是春耕農忙之際,鄉裏人起得都早,經過田垅時,地裏幹活的幾人遠遠瞧見跟在姝娘背後的陌生男人,不免停下動作,暗暗交換着眼神。
姝娘照常打招呼,見他們不問什麽,也不主動說,只大大方方徑直走過去,反惹得村人面面相觑。
劉獵戶夫婦的墳修在半山腰上,山路陡峭難行,姝娘本擔心沈重樾頭一次爬這山費力,放慢步子,時時留心着,沒曾想沈重樾爬得絲毫不費勁,甚至連喘都沒喘一下,反倒是姝娘因着腳上的傷還未好全,爬到一半便有些脫力。
她扶着一旁的樹幹,想着緩一緩,一只指節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的眼前,掌心寬厚粗糙,指腹上有不少陳年老繭。
她順着手掌往上看,沈重樾不知何時到了她前頭。
姝娘抹了抹額上的薄汗,沒伸手,只笑着搖了搖頭,撐着繼續向上爬。
誰知剛踏出去,倏然腳下一滑,姝娘來不及穩住身子,就被拉住手腕往前一扯,待意識過來,半個人都跌進了男人懷裏。
抵住胸膛的手清晰地感受到堅實的觸感,姝娘像被燙着一般,吓得猛退幾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忙四下眺望,确認無人才松了口氣。
“多,多謝公子。”
沈重樾望着姝娘小心謹慎的模樣,神色頗有些複雜,“小娘子還是走前頭吧。”
姝娘點點頭,瞥了眼沈重樾健壯的身子,面上燙得厲害。
一炷香後,兩人才爬上半山腰。
半山腰上還算空曠,只劉獵戶夫婦一座墳,一眼便可望見。墳冢上很幹淨,幾乎沒有雜草,想是有人經常來清理。
可空曠歸空曠,多少有些荒涼,上山的路也難行,沈重樾劍眉微蹙,不明白他爹娘為何選擇葬在此處。
他停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驀地有些恍惚。
隔着十六年的歲月,許多幼時的記憶都已模糊,縱然知道墳冢內是他的親生父母,可物是人非的唏噓終究大過感傷。
姝娘從竹簍裏取了瓜果擺上,擡眸看去,只見沈重樾凝視着墓碑,雖面色平靜如水,可漆黑深邃的眼眸裏卻蘊着難以言喻的思緒。
“沈公子。”
沈重樾轉過頭,便見一雙酒杯遞到了眼前,姝娘淺笑道:“這是我公爹生前最喜歡喝的酒,您敬他一杯吧。”
杯中酒水澄清見底,沈重樾記得,劉獵戶生前最喜高粱燒,每回他打獵回來,周氏都會給他備上。
火辣辣的酒水入喉,再配上下酒小菜,對劉獵戶來說是再惬意不過的事。
沈重樾微微颔首,接過杯盞,擡手緩緩将一杯撒在墳前,另一杯一飲而盡。
飲罷,他掀開衣袍跪下來,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姝娘以為他大抵會說什麽,可他從頭到尾都沒開口,只默默望着墓碑跪着。
姝娘秀眉微蹙,相攔又不好攔,多少覺得有些奇怪,就算是為了報恩,似乎也不必如此,看起來不像是來祭拜素不相識之人,而是家中親眷。
可轉念一想,這位沈公子的父親故去不久,如今完成了亡父的遺願,面對亡父的恩人,難免有諸多感懷,要說的話想必都在心中說了吧。
日頭逐漸升上來,小半個時辰後,沈重樾才站起身,同姝娘下了山。
再次經過田垅,已是午飯時候,不少農婦挎着籃子來給自家男人送飯,姝娘正與地頭拐出來的張氏狹路相逢,她不閃不避,笑盈盈道:“張嬸,來給叔送飯啊?”
“是啊。”張氏說着,往姝娘背後望了一眼。
方才就聽說姝娘跟個男人上山去了,此時果見她身後有一個衣着不凡,又高又俊的男人,眼神頓時暧昧起來,張氏裝作不經意問道:“喲,沒見過這位公子,這是誰呀?”
地裏幹活沒幹活的,聽到張氏這問話,一時都豎起耳朵,注意這廂的動靜。
姝娘等的便是她這句,張氏平素雖熱心但是嘴碎,姝娘看中的就是她的嘴碎,她刻意提聲道:“這位是沈公子,沈公子的父親與我公爹是故友,是來看望我公爹的,這不,我們才從山上祭拜回來。”
張氏聽罷,長長地“哦”了一聲,頗有些失望,“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姝娘你......”
姝娘擡眉,佯作不懂,“我什麽?”
“沒什麽......”張氏尴尬地一笑,又有一搭沒一搭地攀扯了兩句,怏怏地走了。
那些從田間地頭投來的視線也跟着收了回去。
沈重樾看着姝娘的背影,眸光倏然變得複雜,這世道不善待寡婦,女子獨自過活,不僅僅是辛苦,還要防備各種惡意與猜忌。
兩年前與夏國一戰雖大獲全勝,可仍有無數将士戰死疆場,大骁不知有多少婦人一夜間失了丈夫。
即便朝廷撥發了撫恤金,但那些沒了倚仗的寡婦也多拿不到這筆錢,被叔伯婆家占去的事常有,平素受盡欺辱不說,連溫飽都難,為了活下去,很多都選擇了二嫁。
姝娘雖有些不同,可頂着“寡婦”的名頭境遇應當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然他在破廟初遇她的那晚,她又怎會是那般狼狽的模樣。
三月的天雖然算不上熱,可從山中往返一趟,難免有些口幹舌燥,回到劉家,姝娘便煮了碗銀花甘草茶遞給沈重樾。
看着他仰頭一飲而盡,姝娘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如今這墳前也去祭拜過了,她想着這沈公子了了心願,是時候該離開了。
她已盡了待客之道,他若再不走,為難的是她,畢竟她這身份,實在不好與一個陌生男人單獨相處着,短時還能解釋,時間一長只怕有嘴也說不清。
姝娘也不好直接下逐客令,想了想,委婉道:“都到這個時辰了,沈公子可要吃了飯再走?”
沈重樾端着茶碗,看着姝娘那雙潋滟的眸子,沉默了半晌,緩緩道:“家父在世時,時常念起長平村附近的好風光,曾說若有機會,定要在此小住一段時日。”
忽得說起這個做什麽?
姝娘微微擰眉,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只聽那沈公子旋即一字一句道:“在下想代家父完成心願,只怕還要在此叨擾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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