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歸來 姝娘,我回來了

那幾個原本按着姝娘的大漢四仰八叉, “哎呦哎呦”地躺在地上痛嚎。

衆人驚詫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一時都回不過神。

畢竟誰也不認識這人。

只見這個約莫弱冠之年的年輕男人面容秀氣,手握一柄長劍, 身着利落的黑色長衫,高大挺拔。

他劍眉緊蹙, 回身飛快用劍劃開姝娘手上綁着的麻繩, 扯掉她嘴上的布條, 關切道:“夫人,你沒事吧?”

看着姝娘哭得紅腫的雙眼,程棋自責不已, 他不過只懈怠了一會兒,卻不想竟發生了這樣的事。

若是他晚來一步讓姝娘出了什麽事兒,只怕真會被他家将軍要了小命,更何況如今姝娘還身懷有孕了。

姝娘聽着程棋口中的“夫人”二字,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喊的是她嗎?

不待程棋開口解釋,那廂的裏長憤怒地吼道:“哪裏來的家夥,趕緊滾開,這不是你該管的閑事!”

“這是我家夫人。”程棋沉聲道,“我家主子命我好好保護我家夫人, 又怎會是閑事!”

“夫人!”何焱挑眉不屑道,“這麽說, 你是那個姓沈的奸夫派來的?”

一聽是沈重樾的人,姝娘目露驚詫, 黯淡的眸中這才恢複了些許光彩。

程棋顯然對何焱這稱呼不大滿意, “何二公子是吧,奉勸你好生說話,莫要侮辱我家主子, 不然......”

何焱先是對程棋這警告愣了愣,而後放肆大笑起來,“小子,這招方才這小娘子已經用過了,你休想再讓我們上當。你家主子真這麽厲害,怎不親自來救,還是說那姓沈的不過是你們使的障眼法,你才是這小娘子真正的奸夫!”

“休得胡說!”程棋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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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焱冷哼一聲,轉而睨着眼嘲諷地看向姝娘:“倒是沒瞧出來,小娘子私底下這是勾搭了多少男人,只怕都可比得那千人枕萬人騎的青樓妓子了吧。”

他嫌棄的表情就像在看什麽肮髒的事物:“原以為小娘子是個心性高潔的,卻不想竟這般放蕩無恥,早知道當初我擡什麽花轎過來,直接上了小娘子的炕,你還不是一樣乖乖伺候我......”

他一字一句,皆是對姝娘無盡的侮辱,邊說還邊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令人作嘔。

姝娘聽在耳中,不由得面色煞白。

可不待他說完,忽有淩空一箭,破風而來,徑直穿透了何焱的右肩,鮮血頓時伴随着他的痛呼聲飛濺而起。

見何焱捂着重傷的右肩痛苦地倒下去,姝娘擡眸,透過重重人群,望見劉家院外,不知何時多了幾個騎在馬上的人。

為首的面容清隽沉冷,似凝着萬年不化的冰霜,他手握一柄長弓,望着何焱的眼神裏帶着濃重的殺意。

然在觸及姝娘的眼神後,那冰霜瞬間融化成水,柔若春風拂面。

他飛速地翻身下馬,将弓箭扔給身後一人,疾步踏進院中。

人群自然地讓開了一條道,眼前那張面孔分明還是村人們認識的那位沈公子,卻又有些不同。

他身着靛青長袍,眸光銳利,行走間身子挺拔如松,周身氣勢凜冽攝人,甚至讓人不敢輕易擡頭直視。

他停在怔忪的姝娘面前,低聲道:“姝娘,我回來了。”

本就強撐着的姝娘看了他半晌,緩緩伸手落在他的臉上,在感受到溫熱的觸感後,她勉強牽起一絲笑,眼淚順勢而下,周身氣力像被抽走了一樣,雙腿頓時癱軟了下去。

沈重樾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起,緊緊摟在懷裏。

程棋拱手,沖沈重樾行禮道:“将軍。”

将軍?

村人們面面相觑,這沈公子不就是個商人吧,怎又成了什麽将軍。

那廂倒在地上的何焱還在痛嚎,他指着沈重樾憤憤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何員外的兒子,我的姨丈可是思原縣的縣太爺,你敢這麽對我,我讓我姨丈把你下到大獄去,我讓你死無全屍......”

沈重樾淡淡瞥了他一眼,垂首看着懷中姝娘緊閉着眼,唇色蒼白的模樣,不由得劍眉蹙起,他沒理會那還在大放厥詞的何焱,轉身進屋去,将姝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炕上。

不多時,只聽外頭的嘈雜聲更響了些,沈重樾陰沉着臉,為姝娘掖好被角,起身出了屋。

方走到門口,便有一人快步上來,笑得谄媚:“侯爺,你怎來了,怎不提前跟下官說一聲,下官好做準備啊。”

沈重樾一眼都沒看他,反看向癱在那兒,被鮮血染了半身的何焱,淡淡道:“你雖沒來迎,可你這外甥倒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思原縣縣令高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幾步走到何焱面前,擡手就打了下去,罵罵咧咧道:“你這混蛋,平素就教你爹慣壞了,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

“姨丈,姨丈......”何焱一手捂着傷口,一手指向沈重樾,“我的肩,都是他......”

“他什麽他,你這個沒大沒小的東西。”高岐猛踢了何焱一腳,“這可是定國将軍,也是如今的鎮南侯!哪是你這臭小子能随便喊的。”

高岐這話一出口,不止是何焱,在場所有的長平村人皆是目瞪口呆。

大骁只有一位家喻戶曉的定國将軍,若不是這事兒是由他們縣太爺親口說出來的,他們壓根不會信,他們時常挂在嘴上的那位定國将軍如今就站在他們面前。

更荒唐的是,其實他們早就認識他了。

氣氛頓時一片詭異的安靜。

何焱旋即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到了沈重樾面前,猛磕了幾個頭,吓得語無倫次道:“将軍饒命,将軍饒命。小人不知道,小人......小人......将軍饒命啊。”

沈重樾看着腳下不停求饒的何焱,只覺得聒噪非常,他冷冷瞥向高岐道:“把他帶走,別擾了我夫人休息。”

“诶,诶。”

高岐向身後的衙役招招手,他們立刻上前将何焱架起來拖了出去。

沈重樾沒空管外頭的一片亂象,再次轉身進了屋,坐在了炕邊。

姝娘睡得很不安穩,夢中的她仿佛緩緩沉入一片深水之中,甚至連絕望的掙紮都沒有,只能看着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将她徹底淹沒。

她開始揮舞雙手,可怎麽也浮不起來,眼睜睜看着自己離水面越來越遠,窒息感愈發濃重,無盡的黑暗像血盆大口逐漸将她吞沒,連一聲“救命”都發不出來。

姝娘不由得驚叫一聲,猛然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屋內黑沉沉的一片,只有角落裏泛着一點昏黃的燈光。

“姝娘,姝娘。”

手倏然被一只溫暖的大掌握住,耳畔有人輕聲喚她。

聽見這低沉醇厚的聲兒,姝娘一擡眼便看見那張令她魂牽夢萦的面容,她霍地坐起來,一下撲進了那人寬闊的懷裏。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氣息,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回來了。

而且她也沒死,她還活着,孩子也好好地活着。

沈重樾看着姝娘微微顫抖的身子,心口跟着發疼,卻也只能擡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她。

“姝娘,抱歉,我來晚了。”

姝娘不言,只将臉緊緊貼在他身上,掐着他衣襟的手逐漸收攏。她很怕,卻又說不出那種怕,可只要靠着這個男人,就沒來由的安心,感覺那份恐懼在漸漸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沈重樾才感受到姝娘的氣息逐漸平穩下來,他将姝娘重新放回去,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起身出了門。

程棋已在門外候了一陣兒了,見沈重樾出來,底氣不足地喚了聲“将軍”。

沈重樾涼聲道:“你便是這麽保護夫人的?”

程棋不敢辯解,低頭道:“是屬下失職,請将軍責罰。”

他是在沈重樾離開思原縣的當日收到保護姝娘的命令的,他連夜趕到了長平村,始終隐在暗處默默觀察姝娘。

其實昨日,姝娘去鎮上時他便察覺到了何焱的鬼鬼祟祟,可想着沈重樾很快就會抵達,就沒向他禀報此事。

今早更是,他怎麽好說出口,就是因為姝娘燒的那碗面太香,他聞着腹中饑餓難言,趁着姝娘繡帕子的間隙,想着去尋些吃的,沒想到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就出了大事。

“回京後,自去營中領罰。”

程棋知沈重樾說這話算是放過了他,拱手道:“多謝将軍”。

沈重樾抿唇沉默下來,他清楚,他其實并沒有資格苛責程棋,此事責任在他,姝娘本應是由他來保護,若他當初堅持将姝娘帶走,便不會有今日之事。

“将軍,那何焱該如何處置?”程棋問道。

“不止是何焱,思原縣的風氣都該好生整頓一番了。”沈重樾頓了頓道,“去查查,高岐這些年同那何家都做了哪些勾當?”

這思原縣地處偏僻,遠離京城,按那何焱所說,在這個地方,就是高岐這個縣太爺一手遮天,只怕欺壓百姓之事不在少數。

當今陛下推行廉政,貪污更是抄家流放乃至于斬首的重罪,既然要查,就得削株掘根,徹底查個清楚。

程棋點了點,應了聲“是”,正欲退下,只聽沈重樾又道。

“特別是那個何焱......”

沈重樾的腦中盤旋着他那些侮辱姝娘的話,眸色頓時沉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一絲一毫,都要徹徹底底地查清楚。”

程棋忍不住屏呼,自兩年前與夏國一戰後,他都不知多久沒見過他家将軍的這幅樣子了。

明眼可見他家将軍怒氣之重,他這意思看來是想讓那個何焱死也死得明明白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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