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好奇 那姑娘是哪家的閨秀?
馬車在将軍府門口緩緩而停。
車簾掀開, 先是從車上跳下來個小姑娘。
井玉黎凝眸打量着,這小姑娘看起來也不過十三四的年紀,身子都還未完全長開呢, 生得也沒有多出衆,至多不過用“清秀”二字來形容。
只見那小姑娘落地後, 用新奇又欣喜的眼神打量着四下。
井玉黎面上霎時露出不屑的笑來, 原以為是什麽傾城色, 原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罷了。
這有何難對付的。
井玉黎正慶幸間,只見車簾再次掀開,沈重樾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表……”
她驚喜不已, 正欲迎上去,卻又倏然止了步子。
只見沈重樾的懷中正牢牢抱着一物,等他小心翼翼地下了車,井玉黎才看清,那是一個女子。
那女子從頭到腳被一件男子的長披風裹得嚴嚴實實,似乎正熟睡着。沈重樾下車後,還将她臉上的披風扯了扯,像是在替她遮光。
看着沈重樾似捧着珍寶一般動作輕緩小心,落在懷中人身上的眸光更是柔似春水, 井玉黎不由得怔住了。
她雖和沈重樾沒見過幾次面,可也知道, 他一向不茍言笑,何時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她心下有些慌亂, 頓時明白過來, 沈重樾抱在懷中那個才是外頭傳的“小狐貍精”。
井玉黎穩了穩心神,上前福了福:“玉黎見過表哥。”
然沈重樾看都未看她一眼,只徑直從她身側走過去, 對着馮長道:“青山苑裏都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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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爺的吩咐都收拾好了。”馮長恭恭敬敬地應答,“邱總管安排的幾個婢女也已在房中等了。”
“好。”沈重樾點點頭。
眼看他要入府去,井玉黎一慌,急聲喊道:“表哥!”
沈重樾這才回過頭看她,他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努力辨認眼前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是誰。
“你怎麽來了?”他低沉的語氣裏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不悅。
“玉黎聽外祖母說表哥今日回府,特意來迎接表哥。”井玉黎答。
沈重樾打量着她這身裝束,顯然是刻意打扮過的,不由得劍眉微蹙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現下天熱,曬久了容易中暍,早些回去吧。”
井玉黎正欲說什麽,沈重樾已吩咐馮長道:“将表姑娘送回去。”
“表哥……”
井玉黎想跟着進府去,卻被馮長一腳攔在了前頭。
馮長笑呵呵地問:“表姑娘是坐馬車來的?要不要小的派車送您回去?”
看着沈重樾的身影在照壁前拐了個彎消失不見,井玉黎咬了咬下唇,憤憤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沈重樾穿過前院,入了一道垂花門,便進了青山苑。
主屋前已有幾個婢女圍坐在廊下等了,見沈重樾進來,忙起身施禮,打起簾子迎他進去。
沈重樾将姝娘輕輕地放在榻上,給她蓋上薄被,看着她緊閉的雙眼和沉沉的呼吸,便知她是真的累了。
姝娘到底有孕在身,雖說他顧及姝娘,一路走走停停,本只要大半個月的路程整整走了一個半月,可到底路上颠簸,她底子又弱,難免疲累難受。
他理了理姝娘耳畔的碎發,正坐在榻旁靜靜看着她,便聽外間的門被輕輕敲了敲。
有人隔着竹簾低聲道:“将軍,宮中派人來傳話,陛下宣您馬上進宮。”
沈重樾沉默了一瞬道:“知道了。”
他深深看了姝娘一眼,才略有些不舍地緩緩站起身。
屋外,候着幾個婆子和婢女,沈重樾對為首的一個婆子道:“嬷嬷,勞您費心了。”
汪嬷嬷應聲,“将軍您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看夫人。”
沈重樾點點頭,餘光瞥見站在門邊,拘謹不知所措的春桃,吩咐道:“派人帶這丫頭去住處,再在府裏逛逛吧。”
“是。”
目送沈重樾離開後,汪嬷嬷正欲着手安排起來,卻見原已走出垂花門的沈重樾又折返回來了。
“将軍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汪嬷嬷疑惑地問道。
沈重樾抿唇嗫嚅半晌,“也沒什麽……”
然頓了頓,還是道:“她才來将軍府,尚且不熟悉,你們別都守在裏頭,讓她醒來後吓着。”
汪嬷嬷愣了愣,旋即扯唇笑起來,他家将軍原是對夫人放心不下。
“是,老奴知道了,老奴都會安排妥當,将軍盡管放心。”
沈重樾低低“嗯”了一聲,這才轉身離開。
半個時辰後,姝娘幽幽醒來,感受到身下柔軟的被褥,她便知自己已到達了将軍府。
在馬車上時,她困乏不已,本只想靠着車壁小憩一會兒,卻不想沉沉睡了過去。
她擡眼打量着四下,透過海棠紅的繡花牡丹床幔,依稀看清了屋內的布置。
她緩緩坐起身,正準備下榻,卻聽見一陣珠玉碰撞聲,有人快着步子進來道:“夫人,您醒了。”
入目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她含笑望着姝娘,伸手來扶她。
姝娘張了張嘴,正不知該如何稱呼她,那老婦人主動道:“老奴姓汪,跟了将軍十餘年了,在侯府時便是負責照顧将軍的。”
那便是沈重樾身邊的老人了。
聽到這話,姝娘不由得恭恭敬敬地喚了聲“汪嬷嬷”。
汪嬷嬷笑了笑,方才姝娘睡着,她不好來擾,現下細看,不由得心嘆姝娘生得真的是俏麗,不僅如此,性子還溫溫婉婉,待人謙和有禮。
怪不得能将她家将軍那顆冷硬的心給融化了。
姝娘抿唇問道:“将軍去哪兒了?”
“陛下突然召見,将軍入宮去了,想是很快便會回來。”汪嬷嬷解釋罷,又道,“夫人餓了嗎?可要吃些點心。”
姝娘不由得摸了摸小腹,這陣子餓得快,汪嬷嬷這麽一說,确實覺得腹中空得慌,她微微颔首道,“嗯,麻煩您了。”
汪嬷嬷笑起來,“不麻煩,夫人盡管吩咐便是。”
說罷,她向屋外喊道:“都進來吧。”
話音方落,四五個小婢子捧着托盤魚貫而入,琳琅滿目的點心很快就擺了一桌。
姝娘驚詫間,只聽汪嬷嬷道:“夫人,這些人都是将軍派人伺候您的,您往後盡管差遣便是。”
說着,她指了指其中兩人:“這是風荷,這是襲月,都是貼身伺候夫人的。”
風荷和襲月沖姝娘福身施禮,姝娘頗有些不知所措,她從前過得都是苦日子,哪兒經歷過這些,更別提被人伺候了。
雖不習慣,可她也清楚,她頭一日入府,不能輕易露了怯,教人看輕,便努力将面上的慌亂藏起來,佯作淡然地點了點頭。
她側身問汪嬷嬷:“随我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去哪兒了?”
“夫人問的是春桃姑娘吧。”風荷答道,“奴婢方才帶她在府內逛了逛,許是路上太累了,如今正在屋裏睡着呢。”
姝娘懷着孕趕路辛苦,春桃也不容易,路上一直在照顧她,累也是難免。
“夫人趕緊吃吧。”汪嬷嬷道,“老奴也不知您喜歡什麽,就讓廚房每樣都做了一些,您挑着喜歡的吃便是。”
在這麽多人的注視下吃東西,姝娘還是頭一遭,可她也不好開口讓她們出去,只得硬着頭皮挑了一塊水晶涼糕放進嘴裏。
腹中那個小家夥雖不鬧她,可卻是個胃口大的,姝娘餓得厲害,糕點一入口,也不在乎被多少人圍着了。
此時,皇宮禦書房。
大太監苗盛為屋內二人奉了茶,便聽明祁帝突然道:“如今京中傳得沸沸揚揚,說你身邊有女人了?可是真的?”
苗盛一聽,瞬間機敏地豎起了耳朵。
這種傳聞他最是愛聽了。
沈重樾輕啜了一口茶,挑眉淡淡道:“陛下還關心臣的家事?”
明祁帝笑了笑,旁人的家事他可不關心,可他這位大将軍的,實在感興趣得很。
“你是定國将軍,又是大骁的鎮南侯,你的家事指不定與國事息息相關,朕如何不關心。”他頓了頓道,“所以此事為真?”
見明祁帝鐵了心了要問出真相,沈重樾默了默,覺得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臣确實已娶了妻。”
娶妻!
苗盛拿着拂塵的手抖了抖,衆所周知,這将軍三年的孝期還未滿,如何娶的妻!
明祁帝亦是驚了驚,他瞥向苗盛道:“你先出去吧。”
“是。”
苗盛明白接下來的話大抵不方便他聽,躬身退下了。
“你私自成親了?”明祁帝蹙眉道,“此事只怕沈老夫人不會同意。”
“她不同意便不同意吧。”沈重樾絲毫不為所動,“臣都已經寫好了婚書,屆時送去官府還望陛下通融。”
這自行締結的婚書一般被稱為私約,民間私約盛行,可京城的達官貴族,皇親國戚間卻不認私約,認為那只是男女茍合。
只有将婚書送去官府,得了官府的承認,才算有效。
明祁帝無奈地笑道:“這是要讓朕來當這個惡人啊!”
“臣不能不娶她。”
見沈重樾這副堅定的神色,明祁帝便知那個女子對他來說很重要,他不禁好奇起來。
“那姑娘是哪家的閨秀?”
能吸引沈重樾這般淡漠的人,想必是個格外出衆的女子,指不定是思原縣哪個大戶人家嬌養在閨中,才貌雙全,蕙質蘭心的姑娘。
“她并非富貴人家出身。“沈重樾看穿了明祁帝所想,“她父親是個佃戶,她自小在鄉野地方長大。”
明祁帝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顫,“是個尋常的農女?”
他愈發納罕了,那這個農女可不是一般的有本事。
“有空,帶她進宮來,讓朕見見。”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農女能讓他這位大将軍不顧一切地娶了她。
然明祁帝方才說完,便見沈重樾站起身,沖他拱手道:“陛下,請恕臣不能答應。”
不過是見一見罷了,怎就不行了!
明祁帝蹙眉佯怒道:“怎的,還怕朕搶了你的夫人不成。”
“臣不是這個意思。”沈重樾風輕雲淡道,“內子有孕在身,只怕不太方便。”
“咳,咳,咳……”
恰好啜了一口茶的明祁帝猛地一噎,瘋狂咳嗽起來,動靜之大惹得苗盛都跑進來查看。
他木愣地看了沈重樾好一會兒,目露驚嘆。
“阿重,你可以啊!這才走了多久,就要當爹了。”他激動道,“這可得好好慶祝慶祝。”
“苗盛!”明祁帝往外喊了一聲,“吩咐禦膳房,備一桌好菜……”
“陛下。”沈重樾打斷他,緩緩道,“陛下的好意臣心領了,可內人頭一日進府,想必心中定然不安害怕,臣想早些回去陪她。”
一想到可以回去見到姝娘,沈重樾唇邊泛開淡淡的笑意,也不待明祁帝準許,他兀自道:“那臣便告退了。”
明祁帝怔怔地望着沈重樾離開的背影,想起他方才那個笑容,好一會兒,忽然喚道。
“苗盛。”
苗盛忙應聲:“陛下有何吩咐?”
明祁帝擡眼望了望窗外。
“今早這日頭是從哪兒升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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