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克制 他眸光深邃幽暗,藏着幾分克制忍……

點心吃到一半時, 春桃來了。

姝娘沖她招招手道:“坐下來同我一起吃點心?”

春桃站在一旁,忙搖了搖頭:“不了,姐姐你吃吧, 我,我站着就好。”

“怎麽了?”見她這副拘謹的模樣, 姝娘疑惑地問道。

春桃抿了抿唇, 看了看四下候着的幾個婢子, 緩步上前,在姝娘耳畔低聲道:“我阿娘說了,雖是将軍讓我來的, 可我不能真把自己當客人。如今都進府了,哪能真的白吃白喝,只當是來侍候你的。”

姝娘愣了一愣,“可……我答應了你娘,會像妹妹一般對待你的。”

“沒事兒,能來京城我已經很開心了,我阿娘說人得知足。”春桃笑道,“這樣也免得我笨手笨腳惹了麻煩,讓旁人盡說道姐姐你的不是。”

聽到春桃這一席話, 姝娘不免有些感動:“那你晚間睡哪兒?”

春桃指了指風荷,“就和這個漂亮的姐姐住一屋, 那屋可比我家中那屋大多了,晚上還能同這個姐姐一塊兒說說話呢。”

風荷是大丫頭, 安排的屋子是兩人一間的, 雖比不上青山苑的屋子大,可也是極為寬敞舒服。

春桃活潑又嘴甜,“姐姐”“姐姐”地喊個不停, 惹得風荷喜滋滋的,哪裏會不喜歡她。

風荷道:“夫人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春桃的。”

姝娘感激地一笑,又拉了春桃的手:“若有什麽缺的,只管同我說,別拘着。”

春桃重重地點了點頭。

天色逐漸暗下來,府中的奴婢依次點起了燈,屋內依舊亮如白晝。

沈重樾闊步進了院子,開口便問:“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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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月含笑看着他答:“夫人在裏頭沐浴呢。”

沈重樾緩緩步入主屋,婢女們瞧見他,欲出聲行禮,他擡手一示意,幾人頓時明了,悄悄退下了。

裏屋斷斷續續傳來“嘩嘩”的水聲,隔着半透的鴛鴦刺繡屏風,他隐隐瞧見那浸在木桶中婀娜的身影,如瀑的長發遮住了半個背脊,一雙纖細的藕臂時不時高舉木瓢往身上潑水。

沈重樾眸色暗了幾分,卻見那身影突然停下擦洗的動作,半側過身擡手去扯一旁架上的幹布巾,然那架子到底離得有些遠,她嘗試了幾次仍是夠不着。

無奈之下,姝娘只得站起來,企圖跨出浴盆去取布巾,可正欲擡腳,便有一人自屏風後拐進來,扯下布巾遞給她。

“将軍……”

看清來人,姝娘怔了怔,紅暈霎時自脖頸蔓延到了耳根,她又羞又窘,猛然縮起身子重新鑽回了水裏。

沈重樾将布巾擱在木桶邊的小凳上,神色也略有些不自然,“水快涼了,快些出來吧。”

姝娘聲若蚊吶地“嗯”了一聲,眼見沈重樾出去了,才迅速抓了布巾擦幹身子,換好了衣裳。

外屋,沈重樾連喝了半盞茶,都壓不住某處泛起來的燥熱,閉上眼,腦中盡是白花花的一片。

他穩了穩呼吸,随着珠簾碰撞的琳琅聲,擡眼便見姝娘從裏頭出來。

一身銀紅的花羅暗紋長衫,底下搭着霜白的桃花刺繡百褶裙,行走間娉婷袅袅,因方才沐浴完,她全身似散發着氤氲的水汽,玉肌更是吹彈可破。

雖說四肢和腰身還是一樣細,但因有孕後吃得比從前多了,看起來仍是豐腴了不少。

從前就知道姝娘生得精致秀麗,如今換上合身的好衣裳,便越發襯得她明豔動人。

沈重樾微微失神間,風荷襲月幾人端着飯菜進來了,她們利落地布置好晚膳,又在沈重樾的示意下魚貫而退。

見姝娘幾乎沒怎麽動筷,沈重樾蹙眉道:“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沒有,很好吃。”姝娘垂眸道,“只是先前已吃了不少點心,現下還不算太餓。”

沈重樾又問:“這青山苑住着可還習慣?”

“嗯。”姝娘點頭,“汪嬷嬷安排得都很好。”

雖姝娘面含笑意,可沈重樾看得出她仍是有些拘謹,畢竟離開住了十幾年的家鄉,來了這麽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難免需要一段時間适應。

“明日,邱管家會帶着你在府中走走,你先熟悉熟悉,等晚些時候再接手府中的事務。”

姝娘聽得這話,驚詫地擡眼。

“害怕了?”沈重樾問她。

“沒有。”姝娘搖頭,定定道,“雖不懂那些,但我盡力去學便是,想來總能學會的。”

沈重樾牽了姝娘的手,“若覺得辛苦,不必勉強自己,還有我在。”

姝娘沖他淡淡一笑,既已入了府,便沒了退縮的道理,她從小到大最不怕的便是吃苦,從前沒有學的機會,現下能學些東西再好不過。她也不想整日無所事事,直等着人伺候。

她偷着擡眼看了看沈重樾。

朝廷上的事她雖一竅不通,可她也想盡力做好份內的事,為眼前這個男人分憂。

晚膳後,坐着消了會兒食,姝娘垂在袖中的手卻開始略顯忐忑地摩挲起來。

來京城的這一路上,因她懷孕難受,夜間幾乎都是春桃陪她一起睡,照顧她,畢竟女兒家心細,照顧得也周全。

可如今到了将軍府,他們不免要睡在一處,畢竟是夫妻了。但除了思原縣和劉家那一晚,他們再沒同床共枕過。

兩人對坐着,她眼看着沈重樾默默喝下了幾盞茶,不一會兒,驀地站了起來。

姝娘心一緊,卻見沈重樾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下來。

望着姝娘下意識閉上的雙眼,嗅着她身上勾人的淡淡馨香,沈重樾頓了頓,原要落在姝娘唇上的嘴卻倏然轉了方向,在姝娘光潔白皙的額上落下一吻。

他眸光深邃幽暗,藏着幾分克制忍耐,柔聲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置,得先去書房了,你記得早些歇下。”

姝娘怔愣了一瞬,緩緩點了點頭,目送着沈重樾出去。

踏出屋門的沈重樾喉結輕滾,迎面而來的晚風沒有一絲涼意,絲毫緩解不了他的燥熱。

在院外候着的風荷和襲月見他出來,眼神頗有些詫異。

“書房有公事要處置,你們先好生伺候夫人歇下。”沈重樾囑咐道。

“是。”

待沈重樾走遠,襲月忽得用手肘頂了頂風荷,悄聲道:“喏,看見了沒?”

“看見什麽了?”風荷疑惑道。

襲月露出嘲諷的笑來,“将軍寧願去書房都不願和她同寝,想是內心裏對她嫌棄得緊。”

“你怎麽這麽稱呼,什麽’她’,那可是夫人。”風荷斥道,“何況将軍只是去書房處理公事罷了,你別胡說!”

“處理公事,也就你信。”

襲月懶得再同風荷說道,她家将軍守孝未滿三年,丁憂期間哪會有什麽公事在身,都是借口罷了。

再說那什麽“夫人”,她可都從那個叫春桃的粗野丫頭口中得知了,她們只不過是窮鄉僻壤出身的農家女而已。

甚至還不如她呢。

夫人?她也配!

姝娘翌日醒來時,床榻的一側空空如也,她頗有些落寞地問風荷:“将軍昨夜沒回來嗎?”

“回來了。”風荷答,“只是回來得晚,夫人已經睡下了,今早不到卯時将軍便起身去演武場了。”

姝娘的心這才放下了些,由婢女伺候着更衣梳妝後,便聽人通傳說邱管家來了。

邱管家沖她行禮後道:“夫人,将軍吩咐老奴帶夫人在府中逛逛。”

姝娘擡眸打量着,這位邱管家皮膚黝黑,約摸四十出頭,臉上有一道極長極深的疤,一看就是刀劍所傷。

她雖心下一驚,卻沒表現在臉上,只道:“麻煩邱管家了。”

春桃與風荷陪着她一塊兒,姝娘逛了一路,有春桃叽叽喳喳地同她說話,但也不無趣。

逛了一圈下來,姝娘發現,将軍府雖大得出奇,家仆卻不多,府中的大多數院落甚至都空着,院子裏落葉滿地,無人打掃。

邱管家看出姝娘的疑惑,解釋道:“将軍先前沒有妻妾,後院就一直沒有人住。再加上将軍向來節儉,自陛下賜下這座宅子,便沒怎麽加以修繕。”

姝娘點點頭,只聽邱管家又道:“夫人若有什麽想法和主意,盡管吩咐老奴便是,往後這府中修整,采買還有仆役的調動這些都憑夫人做主。”

姝娘自小長在那偏僻地方,身邊多是些大字不識的農戶,從未接觸過這些,連字也是前年由賀嚴教着才開始認的。

如今聽邱管家說着,發現她要管理的事務比想象的還要多,還要複雜,心裏多少有些忐忑。

邱管家将她領到府中花園的一個小亭前,有一個三十好幾的婦人忽得上前沖姝娘福了福身。

“夫人,這是老奴的內人。”邱管家介紹道,“她是負責管理府中奴婢的,夫人往後若有這方面的疑惑,只需問她便是。”

他頓了頓道:“老奴還有些事務沒有處理完,便先退下了。”

“好。”姝娘應聲道:“今日多謝邱管家了。”

邱管家退下後,顧氏走上前,“夫人逛了一路怕也是累了,奴婢命人備了茶水和點心,您去亭中歇息歇息。”

姝娘不想顧氏竟想得這般周到,有孕後,她身子大不如前了,以往翻山越嶺都不在話下,現在走了這麽一段便有些吃不消,她謝過顧氏,由春桃半扶着在亭中坐下。

待姝娘吃了茶,歇過神來,顧氏才緩緩同她道出府中的情況。

“因将軍常年不在府,加上三四個雜役,和一些家仆的子女,如今府中大抵只有三十餘人,在俸祿上的開支算不上太大,這是賬本,夫人您瞧瞧。”

顧氏将賬本遞給她,姝娘沒看過賬本,也壓根看不懂,可光瞧着上頭的數目便覺得心肝顫。

她平生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可聽顧氏語氣這似乎算不得什麽,她穩了穩心神,知道現下和長平村時渾然不同了,她得學着适應習慣才行。

“府中事務不少,一時定也難以上手。”顧氏看出姝娘的難處,安慰道,“夫人別急,慢慢學便是。”

姝娘感激地一笑,“那便勞煩邱嬸了,我這人學得慢,還望邱嬸到時莫要煩我才好。”

“夫人說笑了,奴婢一定盡力。”

顧氏越看姝娘越喜歡,從前府中沒有女主人時,他們替她家将軍擔憂不已,後來聽說将軍有了女人,又犯愁将來的夫人是個性子跋扈,難伺候的。

畢竟那些達官貴族家的主母多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瞧不起他們這些奴仆。

如今見了姝娘,實在慶幸,能遇着這般寬厚心善的夫人,真是他們三生修來的福氣。

此時,将軍府門外。

馮長正欲出府辦事去,遠遠便見兩匹駿馬往這廂而來。

騎在前頭的顯然是他家主子,待辨認清楚後頭那人,他挑眉,神色不由得微妙起來。

“阿重,你到底應我一聲啊,外頭傳你金屋藏嬌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唐雲舟跟在沈重樾身後,锲而不舍地問着,他從演武場一路跟到了這兒,就是想求個真相。

萬年鐵樹開了花,還有比這更神奇的事兒嗎?

他打心底覺得這不是真的,可沈重樾只對他露出似是而非的笑,并未正面答他。

這越發讓他好奇起來,今日若沒個結果,只怕晚上連睡都不安心了。

沈重樾任他在耳邊聒噪,自顧自在将軍府門口停下,唐雲舟忙也跟着下了馬,要知道有沒有,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方才落地,一擡頭唐雲舟便愣住了,他縮起脖子正欲躲閃,便聽那廂提聲喊道。

“唐爺,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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