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賭約 他總覺得沈重樾是在耍弄他
唐雲舟緩緩擡起頭, 便見馮長正含笑看着他。
他身子一抖,總覺得那笑意味深長,甚至有些瘆人, 他瞬間明白了什麽,剛翻下馬的人作勢又要爬回去。
“都跟我到這兒了, 你不進去看看?”沈重樾忽得轉頭道。
“我……”唐雲舟瞥了眼馮長, 又轉頭看向目光沉沉的沈重樾, 頗有些騎虎難下。
少頃,他咬了咬牙道:“去,當然去了。”
他懷着忐忑不安的心一路走一路張望, 最後跟着沈重樾在花廳坐下。
很快,有奴婢進來上了茶水,這期間沈重樾神色如常,也不主動開口。
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唐雲舟終是耐不住道:“你喊我進來到底是為着什麽?”
“不是你想進來的嘛。”沈重樾輕啜了一口茶。
唐雲舟撓了撓頭,他是個粗人,沒興致與沈重樾玩這般周旋的游戲,直截了當道:“所以傳聞是不是真的?”
“什麽傳聞?”沈重樾挑眉。
“坊間都說,你從外頭帶了個不明不白的女子回來, 如今就藏着這府裏呢。”
沈重樾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假的。”
唐雲舟愣了一瞬,旋即一拍大腿, 激動地跳起來,“我就說嘛!”
“我一直覺得這傳聞不可信!我還不了解你嘛, 就你這冷淡性子, 還能幹出這種風流事兒,我先前還跟馮長打賭,若你有一日帶個女人回來, 我就當着你的面喊你一聲’爺爺’,現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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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未落,馮長從外頭走了進來,禀報道:“将軍,夫人來了。”
沈重樾點點頭,“請夫人進來。”
夫人!
唐雲舟當即愣在原地,什麽夫人!這将軍府裏哪裏來的夫人。
他瞠目結舌間,已有一個袅娜的身影緩緩踱步進來,她踏過門檻,輕瞄了唐雲舟一眼,略有些赧赧看着沈重樾道:“你有客人呀……”
唐雲舟驚悚地看着柔和的笑意從沈重樾臉上泛開,只見他招了招道:“姝娘,過來。”
待那女子走到他身側,他還同她介紹道:“這是我的副将,唐雲舟。”
姝娘福了福身:“奴家見過唐将軍。”
唐雲舟怔忪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诶……诶……”
沈重樾絲毫不關心唐雲舟此時的混亂,轉頭問道:“姝娘,你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姝娘答:“我聽他們說你回來了,我正巧在試着做藕粉桂花糖糕,就想來問你吃不吃。”
“嗯。”沈重樾點點頭,“我也正巧有些餓了。”
“那你等一會兒,我很快便做好送來。”姝娘說罷,又轉向唐雲舟,低聲道,“唐将軍若不嫌棄,也可嘗嘗奴家的手藝。”
“不嫌棄,不是……”唐雲舟語無倫次道,“多,多謝夫人。”
姝娘莞爾一笑,施禮退下了。
她方一退出門外,唐雲舟便怒瞪向沈重樾,憤憤道:“你個騙子,你不說傳聞是假的嗎?”
“傳聞當然是假的。”
沈重樾不慌不忙:“她不是什麽不明不白的女子,而是我娶的夫人,我也沒有藏她,而是光明正大地将她帶了進來。”
唐雲舟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被氣得喉間一哽。
他總覺得沈重樾是在耍弄他,可一時又找不出證據來。
“哼,騙子,大騙子!”
他氣得甩袖要走,馮長忽得攔在他前頭,笑嘻嘻道:“唐爺,您是不是忘了什麽?”
唐雲舟步子一滞,又聽身後的沈重樾淡淡開口:“我方才好像聽見有人說打了個什麽賭……”
被前後夾擊的唐雲舟額上冷汗直冒,他咬着牙,暗暗發誓。
往後再也不一時嘴賤,跟這一對黑心主仆玩什麽打賭了。
廚房那廂,幾個大廚和廚娘都有些驚奇又惶恐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們正在忙活的将軍夫人。
他們其中也有在別的大戶人家做過活的,可偏生沒見過有哪個主人家會親自來廚房這種地方。
畢竟廚房煙熏火燎,那些大戶人家的姑娘夫人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生怕教油漬髒了好衣裳。
但見這位新來的夫人,處理食材的動作麻利幹淨,顯然是做習慣了的。
“可有牛乳?”姝娘驀然擡頭問道。
“有,有。”徐大廚取來清早才新鮮送來的牛乳遞給姝娘,猶豫道,“夫人,還是讓小的來吧。”
“不必了,我自己來。”
姝娘将牛乳倒入混有藕粉、面粉的碗中,攪拌均勻。
這牛乳金貴,姝娘以往雖從賀嚴處聽過這個糕點,但一直沒能做成,如今有了機會,就想親自試試。
她取來紗布,将混合成的粉細細濾過一遍,再加了适量的蜂蜜和幹桂花攪勻,在一個大碗底下抹過油後,才将食材倒進去,放進籠屜裏蒸煮。
大抵過了兩刻鐘的工夫,便有甜香順着滾燙的蒸汽彌漫在整個大廚房裏。
“好香啊!”春桃驚嘆道。
姝娘看着時候差不多了,正欲抓了濕帕子開蒸籠,徐大廚忙快一步攔在她前頭:“別,夫人,這燙得很,小的來,小的來。”
聽聞這夫人都已懷了身孕,他只是個小小的廚子,若她腹中的小公子出了什麽意外,他可承擔不起。
徐大廚打開蒸籠,将滾燙的碗取出來,藕粉桂花糖糕的香氣撲面而來。
并非那種甜膩的香,香氣中混着淡淡的桂花味兒,清新好聞,令人垂涎欲滴。
待放涼一些,姝娘将碗倒扣過來,取出糖糕,切成片裝進了兩只盤中,她将其中一個盤子伸向徐大廚道:“您嘗嘗,我做的可還入得了口。”
徐大廚顫顫巍巍地取過一塊,頗有些惶恐,原還思忖着即便真的不好吃,他也要盡力誇贊幾句,可那糖糕一入口,徐大廚便愣住了。
這糖糕清甜不膩,軟軟糯糯,一口下去,滿嘴的桂花味和淡淡的牛乳味,唇齒留香,回味悠長。
“唔……”徐大廚嘴裏嚼着糖糕,含糊不清道,“夫人……這可……可真好吃!”
“好吃便好,你們都嘗嘗。”
姝娘笑了笑,将糖糕分給衆人。
襲月遲疑着拿了一塊,看周圍的幾人贊嘆不已的樣子,心中難免不屑,還以為是他們在故意奉承。
然将那藕粉桂花糖糕放入口中後,她眸光一亮,很快就将手中不大的糖糕吃了個幹淨。
她不得不承認,這滋味确實不錯。
可那又如何!
她在心裏不服地嘀咕,誰家正經夫人會親自下廚,果然是鄉下地方出來的,沒旁的本事,才會喜歡在廚房搗鼓這些沒用的玩意兒來讨将軍的歡心。
做完糖糕,姝娘端着盤子往花廳去,還未到地方,遠遠看見沈重樾正站在花廳外,與一個家仆打扮的人說話。
沈重樾劍眉緊蹙,面色不虞,可那家仆仍是喋喋不休,少頃,他似是惱怒地對那家仆低聲呵斥了一句什麽,那家仆才垂下頭,稍顯畏懼地施禮轉身離開。
姝娘止步望着一會兒,問身側的風荷:“那是我們府中的人嗎?”
風荷仔細瞧了瞧,答:“那不是我們府裏的,好像是鎮南侯府的人。”
鎮南侯府!
姝娘倏然想起來,沈重樾除了定國将軍的身份,還承襲了鎮南侯之位。
可不知為何,他至今對鎮南侯府的事只字未提。
“将軍,和老夫人的關系不大好嗎?”姝娘大膽猜測道。
見風荷抿唇沉默下來,姝娘便知曉了答案。
“将軍和老夫人的關系好不好奴婢不敢亂講,只是,将軍特意下了令,命府中的仆從都不許稱他為’侯爺’……”
姝娘聽罷,有些疑惑地蹙起眉頭,
難不成他不但與沈老夫人不和,還很厭惡鎮南侯這個稱謂?
她思忖間,花廳門口的沈重樾已然喚了她一聲。
姝娘暫且抛開疑慮,扯起唇角往沈重樾的方向走去。
鎮南侯府的那個家仆,在與姝娘擦肩而過時不由得頓了頓步子,回頭打量她。
然觸及那廂沈重樾警告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忙又将視線收了回來。
他快步出了将軍府,上了門口的馬車,回了鎮南侯府。
甫一落地,都沒喘口氣,又不停歇地往沈老夫人的院子裏去了。
沈老夫人見他一人回來,不由得擰眉道:“他沒同你一起來?”
家仆章順掌心都在冒冷汗,“沒,沒有,侯爺說他今日要有事,暫且還回不來,後日再來向您問安。”
“要事!他能有什麽要事!”沈老夫人冷哼了一聲。
章順一時沒敢接,他想了想才道:“老夫人,小的在将軍府裏見到了一個女子。”
女子……
沈老夫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是她身側的馮嬷嬷提醒道:“莫不是外頭傳的那個,昨日表姑娘不還來同您哭訴嘛。”
原是那個……
外頭傳言沸沸時,沈老夫人還不信,沒想到昨日讓井玉黎去迎接沈重樾,真的發現他帶了個女子回來。
她問道:“那女子長相如何?”
章順想起方才瞧見的玉貌花容,覺得也不好誇得厲害,只委婉道:“略有幾分姿色。”
馮嬷嬷順勢補充道:“将軍府裏的也傳話來說,說是那女子只是農戶出身,不過,似乎有孕了!”
“什麽!”
沈老夫人捏着檀香木珠串的手猛然一緊,眸底閃過一絲慌亂。
她萬萬沒想到,她原本計劃好的一切,如今都教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給攪黃了。
見沈老夫人反應激烈,馮嬷嬷忙道:“不過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指不定是因為貪慕虛榮,才使了手段,勾了侯爺,憑着腹中的孩子入的府。”
沈老夫人沒吭聲,沈重樾納多少妾收多少通房她都不在乎,不過現下還不能有孩子,不然只怕日後的事不好處置。
她原打算若沈重樾後院有了人,便暗自使些手段讓那邊先懷不上。
可事情的發展着實太超出她的預料,畢竟她以為以沈重樾那般冷淡的性子,指不定最後不娶,或者娶了她安排的人。
可沒想到他帶來的女子竟已經有人身孕。
沈老夫人用指節在桌案上扣了扣,暗暗下了決斷。
無論如何,為了鎮南侯府,她決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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