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維護 誰敢動我夫人

因昨日沈重樾說過, 要帶姝娘去外頭逛逛,姝娘天未亮便起來了,去廚房動手親自做早飯。

從前賀嚴教過她不少做菜的法子, 可是因沒錢買不到食材,大多數的菜姝娘都不曾嘗試, 如今有了機會, 她自然不願放過。

她命徐大廚取來醪糟、牛乳和白糖, 先是在牛乳中加入少許白糖,小火熬上一會兒,待放涼了挑出奶皮。

再用細紗布将醪糟濾過一遍, 去了裏頭的米沫,只留下湯水,将它倒入牛乳中,攪拌後靜置,待上頭的浮泡都消失幹淨了,再放進籠屜中蒸煮約一炷香的工夫。

最後在上頭撒上一些幹果仁和桂花。

這道白若凝脂,甜香滿溢的糖蒸酥酪便做好了。

姝娘統共做了四碗,一碗是給沈重樾的,另三碗給了春桃、風荷和徐大廚, 沒給自己留。畢竟裏頭有醪糟,就算放得不多, 可姝娘畢竟身懷有孕,沾不得酒。

她将糖蒸酥酪和徐大廚做好的杏仁酥、牛肉餅一塊端去了青山苑。

沈重樾正在院中練拳, 見姝娘過來, 忙接過她手上的托盤,道:“這些事往後交過下人來做就好。”

“我既自己能動手,又何必差使他們呢。”姝娘笑了笑道, “何況,你往日匆匆便走了,我也難得給你做早膳。”

兩人進了屋內,姝娘指了指那道糖蒸酥酪,“我還是頭一回做這個,你且嘗嘗。”

沈重樾端起來舀了一勺送進口中,卻是劍眉微蹙,見他這般反應,姝娘忐忑地問道:“不好吃嗎?”

“很好吃。”沈重樾挑眉問,“這是酥酪?”

姝娘點點頭,“似乎是叫這個名兒。”

她也記不清了,菜譜記得清楚,菜名卻只記得個大概。

沈重樾遲疑了半晌,問:“這道菜是誰教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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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糖蒸酥酪口感細膩爽滑,入口即化,确實是人間美味,沈重樾曾經吃過,而且只在一個地方吃過,那便是宮中。

從前在明祁帝身邊伴讀時,他也有幸跟着嘗了不少宮廷美食,其中一道便是這糖蒸酥酪。

“是我師父教我的,他說這是他雲游四海時偶然得知的一道菜。”姝娘疑惑道,“怎麽了?”

“沒什麽。”沈重樾搖搖頭,“只是覺得好奇罷了。”

應當是他想多了,這雖是宮廷菜,可不代表這菜譜不會流傳出去,或許是禦膳房的人将方子外傳的也說不定。

早膳罷,婢女将碗筷收了下去,姝娘坐着消了會兒食,才由風荷和春桃伺候着開始更衣梳妝。

畢竟是要外出,少不了是要好好拾掇一番的,平日裏姝娘在府中穿得大多樸素簡單,今日風荷特意給她挑了一身豔色的,茶紅的纏枝葡萄花绫長衫,搭着木槿紫的織金繡花裙。

風荷給姝娘盤了個好看的随雲髻,正待給她戴上白玉發簪時,卻被姝娘伸手給攔了,她指了指妝匣中的一支簪子道:“就它吧。”

沈重樾在外頭坐了半晌,才見姝娘掀簾出來,他擡首望去,不由得雙眸微張。

他起身走到姝娘面前,緩緩擡手在她的發簪上拂過,“為何戴它?我應當還買了更好的給你。”

姝娘摸了摸發髻上那支淡粉的牡丹花簪,垂眸莞爾一笑,“這不一樣……”

這一支在思原縣的廟會上花了幾兩銀子買的簪子,無論是花樣還是做工都沒有妝匣裏的那些好。

可這是沈重樾送給她的第一支簪子,她很是珍惜。

沈重樾明白姝娘的心思,他牽起姝娘的手道:“走吧,馬車已經在外邊等了。”

京城最繁華的便是東街,她們要去的也是東街。風荷曾對姝娘說過,京城最大的酒樓、賭場、布莊等幾乎都坐落在此處。

思原縣到底不能和京城比,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大骁最繁華熱鬧的地方。

上回出府,姝娘也只草草在附近逛了逛,這回和沈重樾一塊兒出來,坐在馬車上,她時不時偷偷掀簾往外張望,不免覺得新奇又有趣。

大抵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一處巷子裏緩緩停下,沈重樾先下了車,而後才将姝娘小心翼翼扶了下來。

姝娘甫一擡頭,發現他們正好停在了一個後院門口。

她疑惑地問:“将軍,這是什麽地方?”

“就是個鋪子。”沈重樾答,“我與這鋪子的掌櫃是好友,此番就是想帶你來見見她。鋪子還未開張,我們只能從後門進去。”

姝娘點了點頭,便見随他們一塊兒來的風荷已上去敲了敲,沒一會兒,一個夥計模樣的人開了門,見到沈重樾,驚詫不已,忙施禮道:“将軍,您怎麽來了?”

“你們掌櫃的呢?”沈重樾問。

夥計答:“掌櫃的在樓上呢,她才剛起,這廂應是在用早膳。”

“好。”沈重樾道,“先領我們進去吧。”

“诶。”

夥計将後門敞開,熟門熟路地将幾人迎進來,顯然是對沈重樾很熟悉了,只是在瞥見姝娘時,他微微愣了一下,不過很快面色又恢複了平靜。

他将衆人引到一樓的堂屋坐下,又差人上茶,而後才問:“将軍是要上樓去,還是小的将掌櫃的喊下來。”

沈重樾思索了一下,轉頭對姝娘道:“我畢竟來得突然,沒有提前說,還是親自上去同她打聲招呼為好。”

姝娘應聲後,他又道:“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很快便下來。”

說罷,他才提步上了樓。

姝娘坐着喝了一兩口茶,便見那夥計湊過來,“鋪子已經開張了,夫人不如同小的去看看?”

因為是從後院進的,不知前頭的情形,姝娘好奇地問:“你們這兒是賣什麽的?”

“我們這兒是雲碧閣,是賣珠寶首飾的。”

“雲碧閣!”春桃伸手拉了拉姝娘的衣袂,倏然激動道,“姝娘姐姐,去看看吧,我聽府裏的人說這家鋪子可是京城最好的珠寶鋪子,許多珠寶首飾可是難得一見呢。”

姝娘到底拗不過春桃,去便去吧,只是看看也無妨。

她和風荷、春桃兩人由夥計領着來到了鋪子裏。雖方才開張,可裏頭已有了四五個客人了。

夥計問:“夫人想看着什麽?镯子,璎珞,發簪,耳飾都是有的。”

姝娘無所謂,反正她也沒有買的心思,“都好,随便拿給我看看吧。”

店裏共有五個櫃臺,其中三個都圍了人,夥計望了一圈,指了指最右邊靠門的那個櫃臺,“夫人不如看看耳飾?”

姝娘點點頭,到了那邊櫃臺,夥計在底下摸索了一會兒,捧出一個花紋精致的木匣來,打開匣子,裏頭又有好幾個方方正正的木盤。

他依次将木盤在姝娘面前排來,裏頭琳琅滿目,皆是各種式樣的耳飾。

金銀皆有,還有珍珠的,瑪瑙的,翡翠的,看得姝娘眼花缭亂。見姝娘看愣了神,夥計了然地笑了笑,捏着絲帕從裏頭取出一件耳環。

“夫人看看這個?”

姝娘定睛一看,那是對不大的耳環,上頭先用金絲纏繞成花葉的模樣,又在中間鑲嵌了一顆綠松石,華麗中不乏雅致,煞是特別。

“這是金累絲鑲綠松石耳環,夫人若是喜歡,可試戴看看。”

這東西一看就價值不菲,姝娘輕輕搖了搖頭,既然不買又何必要試戴呢。

“姐姐你便試試嘛。”春桃勸道,“我覺得這對耳環很是配你。”

姝娘湊近她耳畔,壓低聲兒道:“這東西想來不便宜,還是罷了。”

她平素也不常戴配飾,買回去也是浪費錢銀,這錢還是留着用于府內平時開銷的好。

她聲兒雖低,可還是教人聽了去,站在隔壁櫃臺的一個女子旋即暗暗嘀咕道:“買不起還偏偏到這兒來,也不知害臊。”

“喂,你說誰呢,誰說我們買不起。”春桃頓時氣憤地要與那位姑娘理論。

風荷忙拉住她,沖她搖搖頭。

姝娘也不想同那人争吵,像這般有些錢銀便開始洋洋得意的人她看得太多,與她們争辯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想着沈重樾差不多也該下來了,她對風荷和春桃道:“我們回去吧。”

然姝娘還未走出一步,便教一人攔住了步子,她順着那雙烏黑的皂角靴往上看,便見一個瘦削的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小娘子若是錢沒帶夠,在下可幫忙代付。”

姝娘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必了。”

“別走呀。”那男子攔在姝娘前頭,“先前沒看過小娘子,想是最近才嫁來京城的吧?”

雲碧閣中的其他幾個客人聽見動靜,都往這廂望過來,有認得那位男子的,不由得對姝娘生出幾分同情。

這位可是刑部尚書的親侄子董六公子,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整日眠花宿柳,可偏偏不愛那些稚嫩的姑娘,反而喜歡調戲有姿色的婦人。

多少窮苦人家的婦人被他蒙騙,甚至遭他欺辱,可礙着他叔父的身份誰也不敢告官。

此時,這位董六公子正盯着眼前的美嬌娘不放,他可是許久沒能在京城見過這般姿色的女子了。

這個婦人雖穿着不凡,但發髻上的那支牡丹花簪卻劣質得很,做工也粗糙。

按他以往的經驗,想是京城哪家小商戶或是富紳家中娶的新婦,穿了最好的衣裳,就是為了來雲碧閣長長見識,所以才只看不買,因為買不起。

這樣的女子他遇到過幾個,再了解不過,她們大多虛榮,只要他用些錢銀勾引兩下,很快就會乖乖上了他的榻。

可惜,姝娘只是冷眼看着他道:“奴家與公子并不相識,還請公子自重。”

見那董六公子又要攔,春桃喝道:“走開,你幹什麽呀!”

“好兇的丫頭。”那董六公子只是沒皮沒臉地笑,“小娘子別誤會,在下只是好心,不然小娘子只當是賒賬,待日後有機會再還給在下。”

這都是他用慣了的法子,畢竟只要還有牽扯,哪用愁再見面。

姝娘抿了抿唇,盯着那人看了半晌,忽得道:“公子最近可有去看過大夫?”

那董六公子愣了一下,旋即勾唇笑得燦爛,“小娘子這是在關心我?放心,在下身子向來強健,你自不必擔憂。”

“哦?可奴家覺得不然。”

她風輕雲淡地看着那人的臉,一字一句道:“眼圈發黑,面容蒼白,甚至有些白中透青,依奴家所見,公子已經病入膏肓了。”

董六公子聽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小娘子莫要诓我,我好端端站在這兒,無病無痛,怎就病入膏肓了。”

但見姝娘神色認真,似乎并不像撒謊的樣子,他頓了頓,笑意漸散,又不确定地問道:“真的?”

“公子若還想多活幾年,還是聽奴家的勸。”姝娘肅色道,“莫要再食那些虎狼之藥,平素節制些,再吃着韭菜、豬腰好生補補……”

她話音剛落,鋪子裏瞬間響起低低的笑聲,連未經人事的春桃和風荷都聽懂了這話,紅着臉拼命憋笑。

那董六公子頓時覺得顏面全失,他何時被人這般嘲諷過,不禁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喝道:“賤人,滿口胡扯什麽,信不信本公子現在就将你辦了,讓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他作勢就要去扯姝娘,隐在暗處保護的王卓見勢正要動手,卻見一個橫空飛來的茶盞猛然砸破了那人的腦袋。

冰冷的聲音帶着殺意驟然在鋪中響起。

“誰敢動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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