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決定 你夫君有錢,只管敗家便是

快出伏, 這天兒也沒先前那麽熱了,院子頭一聲雞鳴響過,王家大娘便起身喂雞做早飯。

雖然他們夫妻兩和王竹兒被王卓接進了京城, 也住上了比先前大了許多的院子,還請了幾個婢女和雜役, 但幹了一輩子的活, 她到底不習慣人伺候, 這每日的早膳還是要自己做的。

她剛蒸好饅頭,從竈房出來,就看見王竹兒打扮得光鮮, 和身邊新雇不久的婢女梅兒正欲出門去呢。

“你又要去哪兒!”王大娘喝道。

“這不快要入秋了,我去綢緞鋪子,訂兩身厚一些衣裳去。”王竹兒道。

“哎呦,你這個敗家的死丫頭。”王大娘拉住王竹兒,“不許去,前日買胭脂,昨日買首飾,今日又要買衣裳,你哥哥好容易掙的俸祿都教你花費了去, 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對得起你哥哥嘛。”

王竹兒不以為然:“娘, 我打扮得漂亮些,不是給我哥哥長臉嘛, 而且哥哥不是說了, 他最近沒在演武場,轉去将軍府做事了,俸祿定也比從前高了, 日後再得将軍提拔,指不定還能為你娶來高門大戶家的姑娘做媳婦兒呢。”

她頓了頓,轉而嫌棄地指了指角落裏的雞窩,“還有這個,我們都已經在京城了,你別再養什麽雞了,讓人瞧見,丢不丢人!”

“丢人,丢人,丢什麽人!”王大爺板着臉從屋裏出來,“我們王家祖上都是莊稼人,你不也是我們種田養雞,一點點拉扯大的,別如今見你哥當了個芝麻綠豆大點的官就忘了你的本!”

王竹兒不高興地一甩袖子,轉頭見王卓從西屋出來,忙上去撒嬌,“大哥,我不過是想買些東西,你看,爹娘又訓我!”

王卓有些頭疼,他離開家四年多,沒想到再見時,從前只是有些嬌氣的親妹妹變成了這般任性的性子,他低嘆了一聲道:“竹兒,別再惹爹娘生氣了,你這般大手大腳,着實有些過分。”

“我哪裏過分,就是苦日子過多了,如今進了京城,想過得好些。”王竹兒忽得湊近王卓道,“大哥,你不是說你如今在将軍府做事嘛,有機會能不能讓我見見将軍。”

聽得這話,王卓将眉頭一皺,“你要見将軍做什麽?”

王竹兒早就想見到定國将軍了,她在長平村時誇了那樣的海口,可入了京才知道,他哥哥雖然也是昌平君的人,但卻是副将唐雲舟的手下。

先前她還苦惱,可他哥前一陣兒居然轉而開始替将軍做事了,這般好的機會,她怎能錯過。

只是她不能這麽說,“我從前在村裏時就聽了好些關于将軍的傳聞,對他實在是仰慕,就想見上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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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卓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警告道:“竹兒,你莫要動不該動的心思,将軍如今有了夫人,不是你能觊觎的。”

“可外頭不都說那個女子是因為有孕才進的府,沒什麽了不起的嘛。”王竹兒扁了扁嘴,略顯不屑。

“胡說什麽!”王卓呵斥道,“你知道将軍夫人是誰嘛,我們都可是同一個村的,你怎能這般诋毀她。”

同一個村的!

王竹兒愣了半晌,無論如何都想起不出是村裏哪個姑娘,畢竟長平村未嫁的姑娘裏,她可是最漂亮的。

“誰啊?”

王卓本不想同她說的,可被她一氣,就忍不住脫口而出,他沒答王竹兒的話,提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哥,到底是誰啊?”王竹兒在身後锲而不舍地喊道。

此時,定國将軍府。

姝娘打算今日出門,可奇怪的是一向準時的王卓卻遲了,過了約摸一炷香的工夫,才見他匆匆跑進來。

“夫人恕罪,屬下來遲了。”

看他這副氣喘籲籲的樣子,春桃忙遞了盞茶給他,“王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家中出了點事兒……”

王卓遲疑了半晌,忽得放下茶盞,跟姝娘請罪道:“夫人,是屬下之過,今日差點同竹兒透露了您的身份。”

姝娘和春桃對望了一眼,緩緩道:“無妨,你不必放在心上,左右她早晚也會知道我的身份。”

“是啊,是啊。”春桃附和道。

可在王卓面前雖是那麽說的,等上了馬車,春桃終是憋不住道:“要不是王卓大哥提起,我都快将那王竹兒給忘了。還記得在村子裏的時候,她多傲,在你面前可炫耀了不少吧,如今要是得知你成了将軍夫人,心裏一定很氣。”

說罷,春桃還幼稚地拿起個引枕拍了兩下,“氣死她,氣死她。”

風荷忍不住笑起來,“你就同她這麽大仇?”

“可不是嘛,我倆自小就不對付。她動不動便哭哭啼啼的,說我欺負她,結果村裏人都說我霸道,我娘可少沒因此打我。”春桃想起往事,氣得牙癢癢,“姐姐你說,王大哥這麽好的人,怎就攤上這麽一個妹妹。”

姝娘忙去捂她的嘴,眼神往外頭一示意,“你輕點聲,王卓大哥還在外頭呢。”

春桃這才噤了聲,姝娘勾唇笑了笑道:“你不喜她,我又何嘗不是,日後不來往就是。”

說話間,馬車緩緩停在了雲碧閣門口。

肖雲碧已在門口等了,見姝娘掀簾出來,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下馬車。

“肖掌櫃久等了。”

“夫人客氣,昨日夫人托人帶消息來時,雲碧可是高興不已。”肖雲碧笑道,“夫人是要先去店中喝口水,還是現在就随雲碧去各家鋪子中瞧瞧。”

“還是直接去吧。”姝娘道。

她今日來,就是想來看看,肖雲碧這麽一個柔弱的女子,究竟是如何将那麽多鋪子的生意打理得如此風生水起的。

肖雲碧颔首,“綢緞鋪子就在附近,夫人若是不介意,可以走着去。”

“好。”

那些鋪子挨得都近,姝娘随着肖雲碧一路走着,連逛了四五家,這才驚奇地發現,原來東街好些家喻戶曉的鋪子,都在沈重樾名下。

怪不得那日,沈重樾說他有錢。

原來,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姝娘想着,她明日或許真的得去将軍府的庫房看看,裏頭的錢銀到底是怎麽個驚人的數目。

見姝娘走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累了,肖雲碧便命畫室的夥計上了一壺茶,兩人在畫室裏間坐下。

方才坐了一會兒,便聽對街傳開一陣吵鬧聲。

姝娘透過敞開的窗口,恰好看見對面的珍馐閣門口圍了一群人,此時并非吃飯的時候,應當不是店內的客人。

只見一個約摸十七八歲的女子在店內夥計的阻攔下,沖着裏頭吼道:“付申,你個小人,我爹都病成那樣了,你把從我家搶去的都還回來……”

“這是怎麽了?”姝娘疑惑地看向肖雲碧。

肖雲碧輕嘆了一聲,“夫人才來京城,可能不知道,原先京城最大的酒樓并非珍馐閣,而是離他不遠的玉味館,如今珍馐閣的付掌櫃還是玉味館華老爺子的徒弟呢。”

“那為何後來……”春桃忍不住猜測道,“不會是那個什麽付掌櫃學成後,就開始自立門戶,将玉味館給比下去了吧?”

“确實是學成後自立門戶,不過……”肖雲碧頓了頓,面上露出一絲鄙夷,“那付掌櫃做的實在是絕,竟用高價,将原先玉味館中的大部分廚子都挖了去,甚至連幫工都沒放過。玉味館一時沒了廚子可用,生意日漸冷淡,華老爺子便去了珍馐閣質問,誰知卻被那付掌櫃氣得病倒了,至今還在榻上躺着呢。”

“天呢,怎還有這樣的人!”春桃氣憤道。

“這事兒應當京中不少人都知道,為何還有那麽多人去那珍馐閣用膳呢?”姝娘問。

“知道又如何。”肖雲碧搖了搖頭,“去那兒的都是食客,很多人都只是沖着那菜的味道去的,玉味館倒了以後,他們也只能去珍馐閣,哪裏會管那掌櫃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剛才說完,便見付掌櫃恰好從酒樓裏出來了,他擡手就往那姑娘的臉上扔了兩張銀票,神色嚣張。

“小師妹,你可別說師兄我沒幫你,這錢都已經給你了,這數目,不說買藥吃飯,就是用來給師父入殓也足夠了吧。”

華慶嫣任由銀票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怒目看着眼前的付掌櫃,低吼道:“付豫,你個欺師滅祖的畜牲,你會遭報應的!”

“遭報應?”付掌櫃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我連師父的身後事都提前替你們安排好了,我這般貼心的徒弟,哪裏去尋!”

說罷,付掌櫃上下打量了華慶嫣一番,唇邊忽得浮現不懷好意的笑。

“小師妹,師兄我好心勸你一句,你一個女子,該怎麽活,玉味館就算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不若到師兄這兒來,師兄會好好疼愛你的……”

不得不說,他師父這個老年女這些年生得越發出挑了,原先乳臭未幹的小丫頭,都成了清麗可人的大姑娘了,這等姿色,與其落入別人的手,不若讓他先消受一番。

“呸。”華慶嫣啐了他一口,“做你的夢去!”

“不識好歹!”

付掌櫃面色一沉,同夥計擡手示意,夥計立馬連拖帶拽将華慶嫣往遠處一丢,動作熟練,顯然不是頭一回了。

姝娘緩緩收回視線,垂眸神色顯出幾分凝重。

肖雲碧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夫人不必太過擔憂,那玉味館關門時,付掌櫃本想買下來,可我卻快他一步,從華老爺子手中拿到了地契。而且,這樓現在還空着,我也沒趕他們走,他們父女兩如今還在樓上住着呢。”

姝娘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低聲問肖雲碧:“那樓買下來,你想做何用?”

“那華家在京城的酒樓開了幾十年了,招牌響亮,我本想着在老爺子的幫助下将玉味館重新開起來,可最近又打消了這個主意……”

肖雲碧雖未說完,但姝娘大抵明白她的顧慮,畢竟兩家隔得并不遠,若繼續做酒樓,無疑是要與珍馐閣一較高下,但都是相似的味道,如今珍馐閣又做得如火如荼,早就習慣了珍馐閣的客人恐怕一時不會選擇來玉味館。

與珍馐閣硬碰硬,生意并不好做。

見姝娘垂眸深思着,肖雲碧遲疑道:“可那珍馐閣的掌櫃實在可氣,雲碧真的很想幫那華家父女一把,畢竟雲碧也是苦過來的,只是這生意難做,何況雲碧也絲毫不懂做菜的事,便想問問夫人……”

姝娘明白肖雲碧的言外之意,做生意并非做善事,若這酒樓經營不起來,只怕最後血本無歸。

肖雲碧雖有意冒一次險,卻還是想征求姝娘的意見。

“我明白了。”姝娘正色道,“容我回去與将軍商議一番,明日必給你答複。”

申時前後,沈重樾回到青山苑,便見姝娘對着一桌飯菜,正愣愣地坐着。

他劍眉微蹙,疾步上前道:“可是哪裏不适?要不請個大夫來瞧瞧?”

姝娘看着他滿目擔憂,少頃,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旁的春桃心直口快道:“将軍糊塗了吧,我姝娘姐姐便是大夫,緣何還要再請個大夫來。”

風荷忙用手肘頂了頂春桃。

姝娘示意讓她們都退下,待人都走了,才似下定決心一般看向沈重樾:“将軍,我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見姝娘神色認真,沈重樾在她身側坐下,專注地聽着她講。

姝娘抿了抿唇道:“肖掌櫃買下的東街那座樓,我想重開成酒樓。”

沈重樾微愣了一下,“為何突然生出這個想法?”

姝娘将今日在珍馐閣外的所見所聞告訴沈重樾,沈重樾沉思了片刻道:“姝娘,我需同你說實話,你若只是同情他們而重開酒樓,只怕……”

“不是。”姝娘搖搖頭,“不全是,我雖是同情,但确實也想試試。”

她低眸,略有些赧赧道:“其實我在長平村時,便想過往後要開一個小飯館。”

那時賀嚴剛走,她暗自琢磨着如何多賺着錢,能好好讓賀嚴安度晚年,但她又身無長處,醫術學的時間不長,也算不上太精通,便想着開個小飯館,既能賺些錢,也能讓他師父吃着好吃的,簡直一舉兩得。

不過那時,都是姝娘自己想想,如今有機會,她不免有些躍躍欲試,肖雲碧都能将雲碧閣打理得有聲有色,興許她也行呢。

見姝娘眸中閃着光,沈重樾便知她是認真的,“既然你想試,那便試呗。”

姝娘抿了抿唇,仍有顧慮,“可……若是虧損了……”

恐怕不是一星半點。

“怕什麽。”沈重樾擡手揉開姝娘緊皺的眉頭,風輕雲淡道,“将軍府庫房裏的銀子都是你的,你夫君有錢,你只管敗家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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