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察覺 定是姝娘,定是他家那個傻徒弟!……
正值中秋, 院中幾株桂花開得正盛,沉甸甸壓了滿枝,入目皆是一片璀璨的金黃, 馥郁的桂花香氣盈了滿屋,沁人心脾。
姝娘早起看了會兒書, 又跟着汪嬷嬷溫習了一遍宮中的規矩, 待到巳時四刻, 才同春桃風荷一塊兒去了廚房。
竈臺上放的食材是昨日便吩咐下的,糯米,蓮藕, 桂花還有幾只肥美的螃蟹等,正好能做幾道應時的菜肴。
桂花糯米藕,山藥老鴨煲和蔥姜焗蟹。
風荷和春桃幫着姝娘打下手,姝娘先将蓮藕切開一頭,再将洗淨的糯米用竹筷子塞進藕孔中。
塞的時候也得注意些量,不能塞太緊以免蒸煮時糯米膨脹會使藕被撐裂,亦不能太松,防止後頭切片時糯米漏出。
待糯米塞好後,便用細竹簽将切開的那段藕重新連起來, 放入加了紅糖、紅棗、冰糖的湯中煮,大火煮開後, 再用小火慢慢熬。
趁着煮藕的工夫,姝娘又着手準備起另一道山藥老鴨煲。
鴨子味甘性涼, 還有補肺益脾, 養陰益氣之功效。現下又是食鴨的最佳時節,是鴨肉最為肥嫩的時候。
她将鴨肉焯水後,冷水下鍋煮, 放入蔥姜和料酒、八角等,等油花浮現在湯的表面,再加入去皮切塊的山藥,炖至酥軟。
最後一道蔥姜焗蟹則相對省時一些。
金秋菊黃蟹肥,那蟹一切下去便肥到流黃,姝娘先将切好的螃蟹下入油鍋中炸至斷生,再在另一口鍋中加入蔥姜爆香,倒入醬料,用清水煮開後,放入炸好的螃蟹,大火燒至收汁,再撒上香蔥段,便可以起鍋了。
肥美的螃蟹裹着濃香的醬汁,香氣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等鴨肉和蟹都出鍋裝盤後,姝娘才将炖了一個時辰的藕撈出來,切成薄片,澆上糖桂花。
徐大廚那廂也炒了幾道素菜,各做了幾十個豆沙、黑芝麻餡兒的酥皮月餅。
姝娘命人将酥皮月餅分給府內的下人們吃,留下幾個端上了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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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春桃風荷都拉坐下來道:“今日過節,但我晚間要去宮中赴宴,不能同你們一起過,便趁着午膳做幾道小菜,便算是提前慶賀了。”
春桃本也不是姝娘的什麽奴婢,說坐便坐了,反而是風荷有些惶恐拘謹地坐在那兒,攪着手對姝娘道:“夫人,奴婢是下人,不好與您同桌進食的,怕是要壞了規矩。”
姝娘毫不在意道:“如今這屋內就我們三人,就不必守規矩了,風荷,你平素照顧我,定十分辛苦,今日是中秋,正是團圓日,你便只當是家人間簡單地吃頓飯。”
風荷的身世,姝娘是聽邱管家說過的,她家中父母過世得早,是兄長将她一手拉扯大的,兄妹二人感情甚篤,可未等送她出嫁,她哥哥就被強征上了戰場,自此一去不歸。
風荷那時年歲小,一人孤苦伶仃,無親無故,又沒有依靠,幾欲活不下去,幸得邱管家得知此事,将她接進了将軍府,才讓她有了個安身之處。
早已是孤兒的風荷聽了姝娘這番話心下一陣暖意,鼻尖泛酸,不禁紅了眼眶,
她強忍着點點頭,“多謝夫人。”
姝娘笑了笑,夾了一個桂花糯米藕給她。
螃蟹性寒,姝娘有孕吃不得,就只喝了些鴨湯,吃了點素菜和月餅。
飯罷,青山苑的婢女們便都開始忙碌起來,伺候姝娘沐浴更衣,上妝打扮。
姝娘用的胭脂和口脂是肖雲碧特意為她尋來的,都是用天然的花草研磨調制而成,抹在臉上對腹中的胎兒并無什麽危害。
參加宮宴的衣裳是一件粉白的纏枝葡萄紋花羅長襖,搭着湖藍的織金百褶裙,清雅中不失大氣,配上姝娘的這副淺淡的妝容,竟顯出芙蓉出水般的韻味來。
姝娘之所以選這一身,本是為着這淺色不顯眼,可秋日的衣裳厚了,兩層料子一裹,光是這肚子,就足以吸引目光。
待她收拾妥當了,沈重樾才自演武場回來,男子整理着裝到底不如女子那般繁瑣,不消一柱香,沈重樾便已獨自穿戴齊整。
馬車已在外頭等了,今日宮宴,朝中不少重臣及家眷都會前去,宮門處盤查尤為嚴謹,将馬車一輛輛查下來,極其費時,故而雖是晚宴,也需早些前去。
沈重樾牽起姝娘的手,蹙眉道:“手怎這麽涼,可有哪裏不适?”
姝娘搖搖頭,“只是想到要進宮,稍稍有些緊張罷了。”
她出生在鄉野之地,京城對她而言就像是在天邊兒上,她更是想都不敢想,有一日居然能參加宮宴,就跟做夢一般。
“別怕。”他手上的力道重了重,“只當是去宮中逛逛,很快便回來了。”
沈重樾一把将姝娘抱上了馬車,然正準備上車時,卻是身形一晃,忽得面露痛苦,擡手捂住了頭。
姝娘見他久久不上來,秀眉微蹙,掀開車簾往外望,見沈重樾還站在原地,疑惑道:“将軍怎麽了?”
“沒什麽。”
沈重樾抿唇輕笑了一下,旋即跨上了馬車,“到皇宮還有一會兒,先睡會兒吧。”
姝娘點點頭。
沈重樾利落地拿起車上的引枕墊在姝娘腰後,讓她半倚在自己身上,低眸看着姝娘阖眼小憩的模樣,若有所思。
自打在思原縣想起部分往事後,他已許久不曾頭疼了,可方才不知為何忽又頭疼欲裂。太醫院院正曾對他說過,他之所以會失憶,正是因幼年腦後的傷,而當年這傷救治不及時,耽誤了時候,才會致頭疼之症。
沈重樾原以為自己已經痊愈了,可沒想到竟突然又開始疼,他擡手摸了摸腦後的一道傷疤,劍眉緊蹙。
莫不是舊傷複發了……
那廂,長寧王府。
小厮夏易正苦着臉看着自家王爺悠哉游哉地翻弄着院中的草藥。
“王爺,這陛下命人送來的飯菜都快涼了,您真的不吃啊?”
“吃什麽吃!”賀嚴拿起草藥放在鼻下嗅了嗅,冷哼了一聲,“你當我不知他的心思,他就沖着我嘴刁這點想來拿捏我,我可不上當。”
夏易不由得低嘆了一聲,只怕這天底下除了太後,也就只有他家王爺敢這麽對當今陛下了,不但對陛下送來的東西瞧都不瞧一眼,甚至還如此不屑一顧。
他轉身回到堂屋,看着一桌子的飯菜,搖着頭直嘆可惜。
要不是陛下賜下的,待會兒他定是要趁着菜被撤下偷偷去嘗上兩口的,可來親自送菜的苗盛公公特意囑咐過他,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們主子嘗上一嘗。
夏易琢磨了一會兒,忽得眼珠子一轉,掀開其中一道的碗蓋,将湯直接端了出去,站在院中邊以手扇風邊道:“哎呦,可真香,這樣的湯啊拿去倒了,實在是可惜,這道好像叫什麽青鴨煮湯羹吧,看這青頭鴨多肥啊,裏頭還擱了些青蘆菔和陳皮呢……”
夏易說完,見賀嚴無動于衷,微微一擰眉,只得去拿第二道菜。
“這是栗子仁焖雞,裏頭除了栗子仁,還有些……核桃仁,杏仁……”
他叽裏呱啦地說得起勁兒,餘光瞥見賀嚴忽得擡眸看了過來,心下一喜,覺得事有盼頭,趕忙又去拿第三道菜。
“這叫,這叫……”夏易努力回憶着苗盛同他介紹過的菜名,“這叫淮藥肉麻圓,裏頭放了淮山藥,黑芝麻……”
他話音未落,便見賀嚴驀然放下手中的藥材,疾步走了過來。
“王爺您終于想用膳了?”
夏易喜笑顏開跟在後頭,卻見賀嚴來到圓桌前,卻是将蓋在菜上的蓋子一一掀開,拿起筷子,随便嘗了幾口,頓時眉頭鎖得更緊了。
“這玉味館是沈重樾的夫人開的?”他轉頭問道。
夏易微微愣了一下,瞧着賀嚴身上驟然凜冽的氣息,不知發生了什麽,他結結巴巴道:“苗,苗盛公公是這麽說的,王爺不知道,如今這新開張的玉味館在京中聲名鵲起,堪比珍馐閣呢。”
“那女子叫什麽?來自何處?”賀嚴的聲音裏帶着幾分裏急切。
“這……”夏易為難地看着他,“這小的便不知道了。”
“那就去查,給你一個時辰,給本王通通查清楚!”
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哪裏來得及!
夏易正想開口說什麽,就被賀嚴身上散發的濃重怒氣吓得一個哆嗦,哪裏還敢再有異議,忙應聲往外跑。
近一個時辰後,他才氣喘籲籲從外頭跑進來,一進屋便見賀嚴坐在凳上,面色沉冷如冰。
夏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想着若他再遲來一些,恐怕真會被他家王爺給撕了。
“王爺……查……查到了。”不待賀嚴問,夏易就喘着粗氣禀告自己查到的結果。
“如今那将軍夫人,聽說是定國将軍自思原縣回來時帶回來的人,不過外頭并不清楚那将軍夫人的名字,只知她似乎姓秦……”夏易努力地回想,“哦,對了,前一陣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都說那位将軍夫人曾是個寡婦!”
聽得此言,賀嚴雙眸微張,刷一下站起了身。
姓秦,出身思原縣,又是個寡婦……
世間不會有那麽多巧合,定是姝娘,定是他家那個傻徒弟!
打上回在趙國公夫人吃到那個松子百合酥時,他就該起疑心,除了姝娘,誰做的百合酥會這般合他的口味,誰做的藥膳會幾乎道道與他曾教授過的一模一樣。
見賀嚴腳步匆匆往外走,夏易忙喊道:“王爺,您要去哪兒啊?”
“定國将軍府!”
将軍府?
夏易腦子一轉,忙上前制止賀嚴,“王爺,您是要去找将軍?您是不是忘了,今日宮中舉辦中秋宴,這會子,人只怕都已經進宮了!”
賀嚴腳步倏然一滞,旋即轉了方向,邊走邊沉聲道:“回房,給本王更衣,本王要進宮!”
“诶,王爺,您方才不是說您今日不去了嗎?告病的話小的剛讓人傳進宮呢。”夏易已被自家主子這道舉動鬧得暈頭轉向。
他家王爺不是素來不愛這種宮宴嘛,說是衆人競相圍在他前頭恭維讨好,吵吵嚷嚷的模樣實在令人厭煩。
夏易頗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是看着他家王爺氣沖沖的背影,忍不住腹诽了一聲。
好家夥,這要是手上拿把刀,只怕都會被誤以為是要去砍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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