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冊封 冊封永嘉郡主

衆人擡首望去, 便見賀嚴身披大氅,大步流星而來,愣了一下後, 忙低身施禮。

“見過長寧王。”

賀嚴敷衍地一擡手,徑直走到汪嬷嬷和乳娘身側, 掀開襁褓, 相繼逗了逗兩個孩子。

“師父, 您來了。”姝娘道。

“嗯,在宮裏待了一會兒,辦了點事兒, 就來遲了。來,讓爺爺抱抱。”賀嚴伸手抱過敏言,“幾日不見,小家夥們長得真快,竟又重了。”

說罷,他擡首眸光銳利,有意無意地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井玉黎身上,沉聲道:“都立在這兒做什麽, 這麽冷的天,想凍着本王的孫兒孫女不成!”

說罷, 他提步就往前廳而去,方才還口齒伶俐, 笑容滿面的井玉黎這廂是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衆女眷跟在賀嚴和姝娘後頭, 雖仍對方才井玉黎所說之事心有疑惑,但亦是誰都不敢吭聲。

前廳裏,群臣見賀嚴前來, 紛紛施禮,倒也不意外,畢竟姝娘是他的徒兒,他來參加兩個孩子的滿月宴,再合理不過。

只其中有眼尖的,一下就認出了跟在賀嚴身後的苗盛,苗盛是明祁帝身側的大太監,他既來了将軍府,莫不是帶了陛下的什麽旨意來。

萬千猜測才上心頭,下一刻只聽賀嚴道:“今日是本王兩個徒孫的彌月之喜,本王也不能空手而來,故特意帶來一份賀禮。”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苗盛幾步上前,取出一物展開,用尖細的聲兒高喊道:“陛下有旨!”

見聖旨猶見皇帝,廳內衆人頓時齊刷刷跪成一片。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秦氏姝娘性行溫良,淑德含章,克娴內則......即日起即為長寧王賀嚴之女,冊封永嘉郡主,賜良田千頃,黃金萬兩,欽此。”

苗盛收起聖旨,含笑低身雙手奉予姝娘,“郡主,接旨吧。”

姝娘心下震驚,久久緩不過來,她擡眸看向沈重樾,又看向賀嚴,見賀嚴對她微微颔首,才頭腦發懵地起身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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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郡主。”苗盛又恭敬道,“陛下政事繁忙,遺憾不能親臨祝賀,吩咐奴才備了一些賀禮,親自送來。”

說罷,他朝外拍了拍手,一群小黃門依次端着錦盒、托盤進來,很快珠玉珍寶和絲綢布匹就丢滿了角落。

“裏頭不止是陛下的賀禮,還有太後給公子和姑娘的。”苗盛恭敬地施禮道,“這差也辦完了,奴才便告退了。”

“多謝苗總管。”沈重樾看向馮長道,“送苗總管出去。”

馮長忙答應,他是老滑頭了,這其中的意思他當然明白,已默默吩咐人去備了一大包的銀兩。

苗盛走後,廳下衆人才算緩過味來,連看向姝娘的眼神都變得非比尋常辟開,先前雖都知曉姝娘是賀嚴的徒弟,但徒弟這身份,非親非故,到底代表不了什麽。

然這聖旨一下來,姝娘往後便是賀嚴名正言順的女兒,長寧王府的姑娘了,有了封號,那些官婦貴女往後見着她,都得尊稱一聲郡主。

底下原還對姝娘出身抱有幾分偏見的女眷們面面相觑,其中就數井玉黎的臉色最難看。

“丫頭,這賀禮你可還喜歡?”賀嚴一副神色得意的樣子,直等着姝娘來誇。

“喜歡……多謝師父……”

姝娘點點頭,一時喉中哽咽,自在長平村時與秦佃戶夫婦斷絕了關系,她便一直覺得沒有娘家了。

可如今她成了禦封的永嘉郡主,她師父便是她名義上的父親,長寧王府就是她永遠可倚靠的娘家。

看姝娘雙眼淚盈盈的,一副感動的模樣,賀嚴反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一聲道:“雖說以我的歲數,當你的祖父也綽綽有餘,可你既喊我一聲師父,便也沒有再大一個輩分的道理。”

他旋即看向汪嬷嬷懷中抱着的敏言,提聲道:“本王膝下無子,如今唯你一個女兒,往後你若不再生育,本王可就要讓這小子姓了賀,繼承本王的爵位了!”

他語氣帶着幾分玩笑,卻讓底下一些女眷頓時恍然大悟。她們原還對井玉黎的話疑惑不已,想着這兩個孩子若不姓沈,莫不是将軍不肯認,現下才發現是一場誤會。

那沈老夫人想是因長寧王欲讓小公子改姓,才會被氣病的。不過,若這小公子真能繼承長寧王之位,鎮南侯之位又算得了什麽呢!

賀嚴輕飄飄的一句,便解決了姝娘心頭之憂。

姝娘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只聽賀嚴又道:“還不開宴?聽聞今日掌廚的是玉味閣的華掌櫃,本王已是迫不及待想要嘗嘗他的手藝了!”

沈重樾道:“這便開宴,長寧王請上座。”

賀嚴點點頭,負手随沈重樾往廳內去,滿月宴随即開宴。

大抵大半個時辰後,宴席才散了場。

姝娘在照看孩子,沈重樾便親自将賀嚴送出去,及至門口,他躬身深深沖賀嚴行了一禮。

“今日,多謝長寧王相助。”

“不必,就算你不來求我,這道聖旨我遲早也會去要。”賀嚴瞥了眼沈重樾,問道,“你究竟是何打算,為何不願讓兩個孩子姓沈?”

沈重樾沉默不言,少頃才道:“恕下官不能告知緣由。”

見沈重樾面色略有沉重,賀嚴低哼了一聲,他雖對沈重樾了解不深,可也知他并非無理取鬧之人。

“不願說便不說吧,好像本王稀得知道似的,若不是清楚你對姝娘還算真心,今日這爛攤子本王可不願替你收拾。”

“多謝長寧王體諒。”

賀嚴轉頭欲上馬車,餘光卻瞥見沈重樾忽得眉頭一皺,身形晃了一下。

他擡起的步子又倏然收了回來,“怎的?哪裏不舒服?”

沈重樾搖頭,“無妨,只是近日有些頭疼,陳年舊疾罷了。”

“陳年舊疾?”賀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傷在哪兒了?何時傷的?”

他言語中帶着幾分不容置疑,沈重樾不能不答,擡手在腦後一摸,“大抵八歲之時,傷在此處。”

賀嚴繞到沈重樾身後,撥開發絲,恰好能看見一道一指長的疤痕,看疤痕的模樣,像是磕碰傷,傷口還不淺。

“如何傷的?”他蹙眉問道。

沈重樾薄唇輕抿,片刻後才答:“不記得了,傷了以後,便失了些許記憶,太醫院尹院正曾為下官診療過,言此傷耽擱得太久,誤了時候,只怕很難再痊愈。”

“這種傷怎會痊愈不了。”賀嚴聽罷不屑道,“太醫院那群廢物說的話你也信,等我回去開個藥方,服上十幾貼,定教你藥到病除!”

沈重樾聞言又要謝,賀嚴忙将他攔住了,他低咳一聲道:“你既是姝娘的夫君,便是一家人,別總謝個沒完沒了的,聽着就頭疼!”

他步子矯健地上了馬車,忽又掀開車簾道:“一會兒我就派人将藥方送來。”

沈重樾又拱手行了一禮,看着馬車遠去。

紛紛雪片忽又飄揚而下,他站在原地,不知為何,想起賀嚴方才說的“一家人”這幾個字,忍不住唇間微勾。

從前,“家人”與他而言,是再奢侈不過的東西,尤其是在得知劉獵戶夫婦死後,他更是一度空虛迷惘,不知所措,可如今娶了姝娘,有了孩子,家的氣息竟是越來濃重起來。

任冬日料峭的寒風刮在臉上,沈重樾也沒感到一絲嚴寒,反而心頭溫暖熨帖。

可下一刻,不知想到什麽,沈重樾臉上的笑意頓散,他擰眉望向漫天的雪花,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滿月宴過後,随之而來的便是年節。

辦完滿月宴沒有幾日,春桃忽得對姝娘提出了回村的事兒。

自她來到京城,已有半年了,現下年味愈重,春桃也越發想念她娘,她覺得在京城也玩得夠久了,無論如何,這年還是得回去和她娘一起過的。

姝娘雖然舍不得,可也知道,春桃的家在長平村,她總是要回去的。就命人備了好些東西,讓春桃一塊兒帶回去。

上好的绫羅綢緞,珠玉首飾和幾百兩銀票。

春桃看着這些東西瞠目結舌,連連拒絕,姝娘拉着她的手柔聲道:“這是給你添妝的,你如今及笄了,想是離嫁人也不遠,到時我遠在京城,定是吃不着你的喜酒了,能做的也只是給你添些嫁妝,你若不收,我心下定會十分難受。”

聽了姝娘這話,春桃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哽咽着點了點頭。

春桃回村的那日,姝娘冒着大雪一路送到了城外十裏亭,春桃哭得跟淚人似的,緊緊抱着姝娘,抽抽噎噎道:“姝娘姐姐,我這一走,山高水遠的……許是再也沒機會回京城了……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姝娘的眼淚也止不住往下掉,她安慰道:“怎會沒機會,往後你若想我了,就托人捎信給我,我派馬車過去接你便是。”

春桃點點頭,又轉而拉住風荷,哭哭啼啼地說了會兒話。

趁着這個間隙,姝娘摸了摸眼淚,走到馬車旁,對王卓道:“王卓大哥,春桃就拜托你了。”

去長平村路途遙遠,春桃又是個姑娘家,姝娘放心不下,就托王卓陪着春桃一同回去。

“夫人客氣了。”王卓道,“正巧我也要回去,順道罷了,竹兒還在村子裏,我也得去看看,若她真改了性子,我就接她回來,畢竟一家人總得要在一塊兒過年的。”

那廂,春桃與風荷話別完,紅着眼走過來。

姝娘殷殷囑咐道:“春桃,這一路上,你要聽王卓大哥的話,莫要任性,知道嗎?”

“我哪兒任性了。”春桃赧赧地瞥了王卓一眼,“我不向來很聽王大哥的話嘛。”

王卓笑着道:“夫人放心吧,春桃一向很乖,我這一路怕還需她照應我呢。”

他把春桃扶上馬車,也緊接着坐在了車夫身側,“夫人趕緊回去吧,外頭天冷。”

春桃掀開車簾,不舍地看着姝娘,她強忍住眼淚,扯開唇間對姝娘道:“姝娘姐姐,你一定要與将軍好好的。”

姝娘颔首,看着馬夫揚鞭而起,馬車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了雪幕中。

風荷終于忍不住哭起聲來,對姝娘道:“夫人,往後奴婢是不是真的見不到春桃了?”

與春桃在一個屋裏住了小半年,這兩人早已情同姐妹,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會見到的。”姝娘喉間發哽,“定會再見到的。”

平日裏叽叽喳喳,說得最是熱鬧的春桃走了以後,青山苑裏的人一時都不大習慣。

姝娘雖心下難過,但兩個孩子眼見着大起來,一日比一日靈活,一日比一日會鬧,她焦頭爛額,壓根沒有去想春桃的工夫,很快便也緩過來了。

她在京城的第一個年是同賀嚴一塊兒過的,姝娘提出這事兒時,沈重樾倒也沒意見,除夕那日爽快地和她一起抱着孩子去了長寧王府。

姝娘親自下廚置了一桌好菜,向來挑嘴的賀嚴自然滿意得不得了。

吃完飯,他還輪流去抱兩個孩子,給了不少沉甸甸的押歲锞子。

姝娘與沈重樾夫妻二人,陪着賀嚴守歲,在長寧王府過了一晚,次日才回将軍府去。

這孩子可謂一日一個樣兒,到近四個月時,敏言和敏瑜的眉眼已然長開了,養得又胖又白,手臂肥嘟嘟一截一截的,用汪嬷嬷話說,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麽白面年糕呢。

兩個小家夥雖是龍鳳胎,卻又生得有些不大一樣,全然不怕認錯,敏言的眉眼狹長,眼尾微微上揚,敏瑜則生着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大得跟葡萄似的。

且性子也不同,敏言沉靜,吃了奶就喜歡安安靜靜地躺着,眼睛時不時轉來轉去,敏瑜則愛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響,揮舞着手腳,活潑得不得了。

姝娘光是每日看着兩個孩子,心下便覺一陣滿足。

轉眼又是陽春三月,這日晚間,沈重樾自書房處理完政事回來,推門進了內屋,便見姝娘和敏瑜躺在一塊兒。

姝娘躺在外側,将孩子護在裏頭,敏瑜像是方才喝完了奶,正平躺着呼呼大睡。

沈重樾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來,裹上小被,遞給了候在門口的乳娘。

再進屋想給姝娘蓋上衾被時,稍一低眸便見從她松松垮垮的衣衫裏洩出的一片春光。

生産完後的姝娘比先前豐腴了許多,湊近了,身上也不再是先前那股類似花木的馨香,而是淡淡的乳香味,卻愈發勾人心弦。

沈重樾喉結輕滾,呼吸沉了幾分,到底沒忍住。

姝娘睡到半廂,只覺得身上有些發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見沈重樾半抱着她,雙手頗有些不老實。

“将軍……”姝娘面頰發燙,推了推他,忍不住嬌嗔道,“我……我還未沐浴呢。”

照顧了一日的孩子,她累得出了不少汗,如今身上定是十分難聞。

沈重樾停下動作,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啞聲道:“那便現在洗。”

說罷,他起身出了屋,很快便有幾個婢子拎着熱水進來,動作麻利地安排好,又埋着頭魚貫而出。

見那廂準備好了,姝娘正欲下榻,卻覺身子一輕,卻是沈重樾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将軍不讓我沐浴了?”姝娘忙抱住他的脖頸,在他耳畔聲若蚊吶道。

“是要沐浴。”沈重樾低首,溫熱的氣息噴在姝娘耳上,他輕笑了一聲道,“莫要浪費水,不若一起洗吧。”

“诶……”姝娘未來得及反對,就已被沈重樾抱進了繡花屏風後。

接下來的半個多時辰,姝娘算是明白,這男人的話不可信,沐浴什麽的不過都是由頭罷了。

被沈重樾用寬大的男袍裹着放在榻上時,姝娘累得一個手指都不想動,心嘆從前上山采藥都沒這般累的。

開始兩回,姝娘只當是沈重樾素了太久所致,可後頭沒完沒了,她才算是知曉,她有孕那時,沈重樾到底是有多節制小心了,也虧得他能憋那麽久。

姝娘懶懶瞥過眼,見沈重樾拿着寝衣過來,正欲幫她換上,霎時心下一驚,纖手一下攔住沈重樾道:“将軍……可否先把燈熄了?”

“怎麽了?”沈重樾挑眉問。

姝娘抿了抿唇,擡手落在小腹上,蹙眉遲疑道:“不好看……怕你嫌棄……”

生下孩子後近四個月,因親手照料,每日疲累不已,姝娘的腰腹幾乎恢複如初,只上頭還有些許細紋。

雖姝娘用了賀嚴調配的藥膏,已是淡了許多,可到底還能看出痕跡。

沈重樾拉開姝娘的手,掀開長袍一角,露出姝娘平坦的小腹來,他勾唇對姝娘笑了笑道:“哪裏不好看,若枝條一般,若再描上花,定是一副極美的畫。”

說罷,他當真用手指細細描畫起來,惹得姝娘一陣戰栗,只不過他原落在小腹上的手很快便移到了別處。

燈盞确實應姝娘所求熄了,可黑暗中,她摟着男人的脖頸,剩下的只有求饒。

折騰了半宿後,姝娘覺得,她似乎真的多慮了……

翌日,姝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腰肢酸痛不說,連腿都有些發軟。汪嬷嬷和幾個乳娘都心照不宣,沒抱着孩子來擾她,任她好好歇息了一日。

趁着這一日空檔,姝娘終于将拖拖沓沓做了大半年的鞋給收了個尾。

晚間沈重樾回來時,姝娘将鞋拿出來,蹲下身作勢欲給他換上,卻讓沈重樾給攔了。

“我自己來便是。”他面色頗有些不自在道。

想起上回沈重樾也是這般,不願讓她碰他的腳,姝娘扁了扁嘴,玩笑道:“将軍腳上莫不是有什麽秘密,才這般藏着掖着不讓我看。”

沈重樾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能有什麽秘密,不過是不想麻煩你罷了。”

然他一閃而過的表情變化到底沒能逃過姝娘的眼睛,她垂眸暗暗咬了咬下唇,旋即自嘲般輕笑了一下。

是啊,許是她多心了!她也不是沒見過沈重樾光腳的樣子。

這腳上能有什麽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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