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日常 笑鬧
謝懷遠此時的表情好似深刻地映在了長榮腦海中, 讓長榮不斷地分析琢磨着他的微細表情。最終在謝懷遠的連聲催促下,長榮一狠心,遲疑地點了點頭。
謝懷遠自是不會關注一個下仆的異常, 他只是暗罵一聲這老奴今日怎麽如此蠢笨,就匆匆離開了。
長榮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是心中仍在不斷掙紮着。自己要告知二公子嗎?一位叫元筝的姑娘,他自然知曉, 如今正在, 正在……一個由謝世子親手布置完畢, 和二公子距離不遠的屋裏住着。
長榮沿着那個方向走去, 忽然感覺步伐都變得沉重了。
到了世子院裏, 長榮先是将補湯捧到桌上,然後便對着謝昭說了一連串的套話, 表示出自己的關心。直至做好了最終決定,他才徹底閉口不言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他長榮想要當這謝府的大管家,總要為未來做做鋪墊。謝昭從前是讓人生畏……但也只是從前了不是麽?
長榮面上堆笑, 态度表現得和之前沒有絲毫變化:“不打擾謝世子休息了, 奴才先離開了。”
在長榮轉身離開之際,謝昭窺了他背影一眼。清冷的眼神似可以洞察人心,知曉長榮接下來的目的。
長榮才出了屋, 就正好見到了一位穿着绫羅綢緞的小姐。這張面容極為漂亮, 讓人過目難忘, 一眼便能認出她的身份。
于是長榮時眉飛色舞:“元筝姑娘,奴才有事要跟你說!”
見元筝腳步如自己所願停了下來,長榮立時想要飛奔過去。可還沒等他開口,忽然察覺到肩膀上被人重重按下。
長榮疑惑回頭, 但見長林笑眯眯的臉。在長榮突感不妙時,長林似笑非笑道:“長榮管家可別急離開,還有事要找你呢。”
長榮順着長林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目标所指方向——正是他剛剛邁出的院子,謝昭的屋子。
長榮打了個冷顫,感覺腿都軟了。他倒吸幾口涼氣,強撐着自己走了進去。
見元筝面容疑惑,長林笑呵呵道:“無事,就是長榮落下東西了。”
原來是這樣。元筝和長林閑談幾句後,複又回了她的清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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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榮剛進了屋,就見謝昭已然離開床榻,端坐于椅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叩着桌子。夕陽只在屋中留下幾道微弱的光線,周遭寒涼陰冷,謝昭半邊側臉隐于黑暗中。
分明是未出屋子,但謝昭好似對這院中一切都了如指掌。只聽他漫不經心地問:“長榮管家剛才想要做什麽?”
他聲音是含着笑意的,但那笑意卻不達眼底。眉目之間沒有任何變化,冷淡得讓長榮心悸。
而更讓長榮心驚的是,謝昭此時根本不似有病的樣子,言談舉止都與康健之人無異!謝世子欺騙了全府的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正在這時,只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長林帶笑走進來,反手将門扣住。那門沉重的拍擊聲,好像是拍到了長榮心裏。
長榮突然一個激靈。他一咬牙,猛的磕了三個響頭,态度十分卑微谄媚道:“世子,奴才對您忠心耿耿,絕對沒有想要做什麽!”
見謝昭不置可否,長榮狠心将額頭磕出了血絲。
良久之後,才聽謝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嗓音沙啞道:“起來吧。”
……
誰也不知道那天謝昭和長榮究竟談了些什麽。長榮對此諱莫如深,長林衷心更是直接爛進了肚裏。
人們只知道第二日,長榮自請離開侯府,不顧謝侯爺的挽留,匆匆跑去郊外看莊子。那速度簡直跟逃難一樣,之後在莊裏閉門不出,就此過了一生。
有人疑惑問:“那長榮一門心思往上爬,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去了莊子那樣偏遠的地方?”
“是你小人之心了吧。沒準長榮厭倦了争權奪利,你管人家呢。”
“不可能……”
到底是不在意一個下仆的生死。這件事不過在謝府下仆之間掀起了輕微的波瀾,之後就再無人提,長榮最終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因為沒有了長榮,謝侯爺只能親自前往世子院,斥責謝昭表現惡劣,在長湖公主的宴會上不給他人面子,得罪了不少貴客。
他嗓音粗澀,憤怒唾罵之語甚至都傳至了鄰院,很快便傳遍了京城。
大家都搖頭嘆息,如此不顧謝昭面子,看來謝侯爺是真的放棄,甚至是厭惡他了。昔日裏風光無限衆人仰慕的謝世子,如今下場凄涼,說不定死了都沒幾個人真心為他哭幾聲呢。
而在這些人之中,謝懷遠本應該最是高興。可他因為久久找不到元筝,心裏已經開始泛起焦躁。
那日認出元筝時,因為謝懷遠及時出面,所以玉瑩沒有做出更多不合體面的事,她把謝懷遠視作了自己的英雄。
可謝懷遠現在卻在反悔,如果早知道之後見不到元筝,還不如那日就把她留下。
在內心郁郁之時,他只是略聽了幾句周遭人的發言。但是當謝懷遠得知那日謝昭出現在宴會上,帶離一位姑娘時,他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串接在一起,但是又一閃即逝,沒有讓他抓住。
其他人也都沒想到,謝昭素來處事冷靜講究分寸,竟然也有為一位姑娘不惜得罪衆人的一天。果然是冷性之人的心動,正如老宅起火,最是難以克制麽?
當初剛得知謝昭有心上人時,衆人還猜測他性子冷淡,說不定只是把那位姑娘當做一時逗趣。可是誰也沒有預料到,他們之間的關系竟然能維持這麽久。
原來謝昭也并不是不通人情,他也會有為佳人沖動的片刻,也會被佳人撩動起心緒變化啊。不少曾經對謝昭起過意圖的人更是感慨了,只可惜那個人不是自己。
當然外面院子起的這些紛争,都和謝昭與元筝沒有關系。謝昭甚至是刻意遮掩了幾分,以防元筝知道後會感到愧疚。
又見謝昭之時,元筝好像終于想起了什麽。有賴于長湖公主的刻意提點,她終于想起了,既然謝昭便是謝世子,那謝昭的外號就是冷面魑了?
真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麽會起這樣的外號,好似把謝昭當做了什麽妖怪神物,他們很怕謝昭嗎?明明謝昭只是外冷內熱,他面容是冷淡了一些,但是态度很和善啊。
元筝暗笑一聲衆人對謝昭誤會至深,但這并不妨礙她拿這個外號去故意逗弄謝昭。
當聽到元筝說起時,謝昭其實是有些疑惑的。因為得罪過的人太多,他是知道京中有人在暗地裏給他起一些外號別名的。
但是謝昭并不在意這些,因為他們從來只敢在背地裏暗罵不休,當着他的面從來只敢呼以尊稱。
所以這其實是第一次有人敢當面這樣稱呼他。謝昭本來并不知道這是在指自己,直到看到衆下仆圍起竊笑之時,他才猛然意識到了。
于是他冷淡一聲:“不許這樣叫我。”
他在元筝面前向來是遮掩着自己性子的,甚至有時候還故意裝出虛弱的樣子博取元筝的憐憫,并不想讓元筝知道自己其實是人人懼怕的存在。
但越是這樣,元筝便越是起興了。她還故意湊到謝昭身邊,離着極其近的距離,力圖讓謝昭聽得清清楚楚。
謝昭擡手想阻止她,但元筝敏銳地去躲。她身形輕靈,見謝昭拿自己沒辦法,又笑靥如花,笑彎了眼角眉梢。
謝昭顧忌元筝手臂才剛受過傷,生怕動作重了把元筝弄疼,難免有些拘束。不過……謝昭仗着自己對元筝的了解,輕輕戳了一下她的癢處。
元筝腰肢立時一軟,失手跌了下去。匆忙之間,她連忙伸手撐在謝昭身側,才穩住加速下傾的身形。
兩人四目相對時,謝昭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眸裏地驚慌。于是他唇角微彎,擡高下颌在她耳畔輕念一句:“你乖一點,我現在還生着病呢。”
他笑容淺淺,素來清冷的面容顯出幾分柔和。元筝趴他身上俯視之時,可以清清楚楚看見他眉間舒朗,帶上了幾分意氣與清朗之态。
元筝面色有幾分奇異。就在這一瞬間,看見謝昭笑容帶着幾分輕松與滿足的樣子,她好似隐隐察覺自己心尖一滞,仿佛錯跳了半拍。
但是眼下處境容不得元筝仔細思考,她趕緊翻身下來,極力想着緩解尴尬。等她終于冷靜下來時,剛才那一小縷古怪的感覺早已不見了。
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裏,她心不在焉地與謝昭随口應答幾聲。怕謝昭真的被自己惹怒,她嗓音糯糯,語氣顫顫道:“我知錯了。”
不少下仆在外面一邊做事,一邊偷聽八卦着。當察覺到元筝語氣裏好像含有幾分羞意時,他們忽然集體一頓。
在這一瞬間,他們呼吸凝滞,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仿佛連風都靜止了,生怕驚擾了屋中二人。
暗中對望幾眼後,衆人都噗嗤一笑,感嘆世子和姑娘恩恩愛愛。
這樣才好呢,希望在以後的歲月裏,他們二人也能和今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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