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發現 矛盾
雖然知曉自己還沒有完全探索外界, 但是因為之前過于糟糕的宴會經歷,所以元筝短時間內也不願意出去了。
有賴于元筝願意安心住下,謝昭緊繃的心緒有了短暫的緩和。
清芷院裏
午後的陽光讓人憊懶。元筝蜷在床上, 懷裏抱個小枕,感受到微風吹拂走肌膚上的熱意, 她睡意漸濃。
可就在這時,她忽然睜開了眼。看着床邊忽然出現的那個人影, 她語氣懶懶, 嗓音裏帶着困意道:“果然是你。”
謝昭的身形陡然僵硬, 他眼神裏藏有一絲緊張:“吵醒你了?”
元筝搖了搖頭。其實她剛才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 只是冥冥之中好似察覺到了謝昭的存在。等自己一睜開眼, 果然見到了他。
猜中的感覺讓元筝有些小得意,于是她忍着困倦, 沖謝昭勾出燦笑。當雙目掠過周遭環境時,元筝陡然發現了一件事——
在自己的這間屋裏, 謝昭的存在感似乎太高了。各處角落裏都擺着一些和謝昭有關的東西,空氣中帶有他的氣息, 仿佛是這處密閉的空間被他無聲無息地浸潤了。
這樣默默地擠占着一寸一寸的空間, 似乎比明面上的直接強占更要可怕。
元筝腦海裏突然劃過這一想法,随即就把自己逗笑了。不過是因為謝昭經常出入這裏,所以自然會擺了一些他的東西, 哪裏有什麽可怕的?
不過她還是随口調笑了一句:“在這樣下去, 我可能真就要離不開你了。”
有那麽一瞬間, 謝昭還以為元筝是發現了自己的目的,發現他在用這樣的方式與她綁在一起。他心跳聲砰砰作響,唯恐下一刻就聽到元筝的斥責聲。
直至聽出了元筝語氣裏的依賴,謝昭才意識到元筝并沒有發覺任何異樣, 只是在單純地感激自己的陪伴。
……
當發現這一點時,謝昭的第一反應是有些受寵若驚的。他本來都做好了長久籌謀的準備,但卻如此輕易地就獲取了元筝的信任?如果元筝現在離不開自己了,那就是真正不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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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過去留下的陰影太過深刻,謝昭開始患得患失,生怕這又是自己的一次臆想。
他此生唯一怕的就是元筝的背影。那日元筝說讓自己不要再去找她,她要嫁給謝懷遠後,她便揮開衣袖,只留給了自己一道決絕的背影。
他那時候即使心裏震驚難過,但還是追了上去,低聲下氣地請求元筝改變主意。但是元筝對他所述一切都置若罔聞,那道身影從始至終都沒有轉過來看自己一眼。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日,這都是謝昭做夢都想逃避的夢魇。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心仿佛被冰凍的鈍痛。
過往經歷有多麽慘痛,謝昭現在就感受到多麽的不真實。元筝是真的放下了防備,在依賴自己,在容許自己靠近麽?
又或者說,這只是一場虛幻瑰麗的夢境呢?
……
直至看見元筝平靜恬笑的睡顏,他才慢慢平複了心緒,開始接受這就是真實。
輕輕靠近元筝的面容,謝昭用鼻尖蹭蹭她柔軟的臉頰。他氣息深沉,語氣甚至是有些乞求的:“再多依賴我一點吧。”
分明他才是那個被依賴之人,他本該占據無畏上首的一方,但此時的他卻好似是那個最為卑微的人。
見元筝在睡夢中不能答應,謝昭無奈一笑。若是能夠得到允許的話,他又何曾不想在元筝清醒時,對她吐露愛語呢?誰會願意在向心上人表白時,自己低微如暗渠耗鼠呢?
可是謝昭怕。他怕自己會吓到元筝,怕元筝會露出驚吓厭惡的表情,更怕元筝不願接受從此只想着逃離。
所以只有在元筝昏睡之時,他才敢流露出心中那絲絲縷縷的情思。
怕繼續待在這裏會影響元筝的睡眠,謝昭慢慢起身離開,無聲地為她關緊了門。
在謝昭走後不久,元筝的面容突然變得極為不寧,她做了一個噩夢。
她現在經常會做夢,夢境十分真實,仿佛是她自己親身經歷過的。
最先開始時,夢裏的場景閃爍跳躍,經常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自動開始了下一段夢境。
但是漸漸的,夢境裏的時間流速開始緩慢,她偶爾能看出一件事的完整經過了。而且醒來時,她還能感覺後腦似乎在泛着細細的癢意,就像是傷口快要愈合的前奏。
從以往經驗來看,會出現在她夢境裏的一般都是少年的她和謝昭。兩個人一起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夢境十分平和溫暖。
可是她今日的夢十分無望且苦痛,讓她在夢中都能感覺到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夢裏,她坐在一間陌生小屋裏,似乎是在寫書信。整整十幾大頁的書信寫完後,她滿懷期待地寄出去。
但是隔了許多天,她卻從未收到過任何回音。
起先她是不敢置信,甚至懷疑是不是中途出了意外,導致信件丢失了。直至她接受了這一事實後,還是不死心的,流着淚堅持把一封封信寄了出去。
但她仍然沒有得到回應,甚至都沒有收到過一句口頭的話。
直至她的淚也流幹了,手指也寫痛了,但還是沒有得到過任何回音。最後,她将所有剩餘還沒有寄出去的信件撕碎,結束了自己這種愚蠢的行為。
——而這所有信件的收信人,都是謝昭。
等元筝醒來後,那種壓抑悲切的感覺還壓在她心上,讓她感官十分複雜。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完全不相信謝昭會做出這麽過分的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那些信裏會不會有什麽線索呢?元筝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之前被謝昭保存很好的那幾封書信,說不定這些信件裏會包含自己所需要的。
身随心動,她即刻起身,尋摸出了那幾沓書信。她将書信擺在身前,然後一封封地仔細翻看着。
但是哪怕她逐字逐句地看去,也沒有找到任何一封異常的信。這些信都十分正常,而且裏面的一些童言稚語還逗得元筝發笑,驅散了她心中原本的陰霾。
莫非是自己猜錯了,那些就只是夢境而已,并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老人家常說夢都是相反的,或許是因為現實太過美好,所以才會導致自己做了噩夢吧。
元筝放下心來,開始沉浸于書信中的愉快。
然而就在她剛忘卻時間時,謝懷遠于她身後進了世子院。
因為對這世子院無甚好感,所以謝懷遠并沒有留心觀察四周的身影,擡步直奔謝昭屋子。
他今日來是受了謝父的囑托。謝父自覺昨日自己已經訓斥過謝昭,只要今日再讓懷遠前來說幾句軟和話,如果能感動到謝昭,或許就可以讓他心甘情願地為謝懷遠引薦。
于是謝懷遠一進屋,就将兄弟情義擺了出來:“聽說父親昨日斥責了大哥?這不,做弟弟的趕緊前來看看。大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父親只是遷怒了你……”
未等他說完,就聽謝昭輕描淡寫一句:“我的确沒放在心上。”
看着謝懷遠陡然憋青紫的臉,謝昭态度沒有絲毫變化。
謝懷遠急速呼吸幾下後,勉強把心中升騰的怒火壓下,繼續好言相勸。
但是看見謝昭仍不為所動,謝懷遠不免有些煩躁,最終還是采取了直接威脅的手段:“大哥你也見了父親的态度了。你若現在低頭,咱們就當無事發生。否則真要惹惱了父親,可就不能輕饒你了。”
這就是謝懷遠和謝侯爺自認為絕對能威脅到謝昭的方法。可是謝懷遠并不清楚,當他們還以為掐準了謝昭命門的時候,其實全做的是無用功。
謝昭早已想着要脫離謝府了,倘若他們真将謝昭趕出,反而還是助了謝昭一臂之力,這或許會比他們原諒謝昭更讓謝昭感謝。
謝懷遠本是等着謝昭求饒的。但是看見謝昭表情未變絲毫的臉,他心下一沉,就知道又是失敗了。
謝昭态度如此軟硬不吃,讓謝懷遠氣到咬牙,憤而拍桌道:“大哥你好好想想吧!”
謝昭淡淡瞥他一眼,吩咐道:“長林,送客。”
長林應了一聲,态度畢恭畢敬地走上前來:“二公子可別氣壞身體,不若奴才攙扶着您?”
謝懷遠不敢置信地用手指向他們主仆二人,感覺心中更是憋屈了。他面上紅白夾雜,面色難堪道:“我自己能走。”
長林順勢就彎了一腰:“那就麻煩二公子,自己離開我們世子院吧。”
謝懷遠腳步不停地離開了。又一次經過小亭時,微風中吹來一封書信。
謝懷遠本是不想理會,氣的重重在上面踏了一步。可緊接着他身形一頓,不可思議地拿起這封書信。
他顫抖着手腕,親手将上面的半個足印擦至幹淨,完整露出書信上的墨跡。謝懷遠死死盯着那一個個字形,翻來覆去地查看着。
不會認錯的,這字形雖然還有些稚嫩,但也有些雛形了。只要稍加辨析就可得出結論,正是出自寫信安慰他的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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