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犯錯

謝子訣這一句話說得并不順暢, 他的聲線被毒啞了一回,遠不如謝靈玄的那般清澈,像夏日裏的鵝卵石撞擊溪谷, 又涼又冽……他的聲線是又苦又澀的,加之面對喜歡的姑娘進退兩難,更顯拖泥帶水。

溫初弦很熱, 真的很熱,煩悶的那種熱。既然不多加冰,兩人的距離就應适當遠一些, 才不會被熱死。

在如此暑氣中做那種事,很黏膩, 很不舒服。

她剛欲婉拒謝子訣,謝子訣黯然說, “弦妹妹,你是還想着他, 才一直不要我嗎?”

已經一個多月了,她這麽一直守身如玉,實在不像話,謝子訣沒法和母親交待。

長公主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抱上孫兒, 他已虧欠母親太多,怎麽能叫母親再度失望?

溫初弦道, “沒有。”

謝子訣燃起一點希望,“那我們……”

溫初弦猶豫了下,不想讓旁人誤會自己為那人守貞。

她不愛謝靈玄, 她一直堅信。

和玄哥哥在一起是從前她幻想了無數次的, 事到臨頭這般推三阻四, 何苦呢。

“嗯。”

謝子訣浮上一絲喜色, 臉沾了點紅,幸好黑暗中溫初弦并看不見。

他是長房的主君,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竊喜,太過輕浮,傳出去被人笑話。

謝子訣解開她的寝衣,她安安靜靜的,也沒抵觸。

他放下心來,繼續吻了下她圓潤的額頭,力道很輕,是不可能引起任何不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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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距離靠得更近了些,小小的拔步床簾幕緊閉,如蒸籠一般,新鮮空氣沒剩多少。

溫初弦欲拉開簾子,讓涼風多少吹進來一些,可謝子訣卻又阻止,“不行啊,弦妹妹。”

他現在衣衫不整,非禮勿視,怎能拉簾子,萬一守夜的奴婢給偷瞥見了,傷風敗俗,過于有辱斯文。

溫初弦浮躁道,“沒人會看見的,玄哥哥你放心吧。”

謝子訣難過地說,“若弦妹妹一定要這樣,我們便就此作罷吧。”

他為儒者的風骨,至死不能丢。

溫初弦怔然眨眨眼,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威脅了。

她告訴自己要遷就,可細一思忖,自己遷就得已經夠多了。

本以為只要謝靈玄一死,她和玄哥哥就可以恢複到以前的生活,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今看來,他們之間錯過了太多東西,許多觀念相悖,為人處世的準則也相互膈應着。

她再也找不到當初那種,一顆心熾熱地朝向玄哥哥的感覺了。

溫初弦默然無語,謝子訣自顧自地走下榻去,披了件衣服,眺向清冷的月光。

他在怨她。

明明放不放冰,拉不拉簾幕只是些小事,小得不能再小,兩人卻誰也不肯讓步。

本該軟語溫存的良夜,變成了分崩離析。

……

過了良久良久,許是到了後半夜,溫初弦沉沉睡了。

謝子訣獨自守在月下,心裏憋着一口氣,恨恨不已,依舊抑郁難平。

他摟摟自己的肩膀,顧影自憐,也無處可去,只得又躺回了拔步床中。

夢中的溫初弦雙眉緊蹙着,時不時說一句呓語,睡得并不安穩。

謝子訣傷感和愛慕齊至,欲伸手撫一撫她絕美的睡顏,她卻先抱住了他的手臂。

謝子訣怦然心動,頓時襲上一股難以抑制的渴望。

他也真是,跟她較什麽勁兒?

她願敞開簾幕,那便敞開呗。

弦妹妹只是一個弱女子,能依靠的只有他,他不該這樣窄心窄腸地惹她傷心。

溫初弦嘀嘀咕咕了幾句夢話,荒誕不經,勉強能聽清是夫君明天別陪我去香鋪了,你在那裏杵着太礙事……謝子訣啞然失笑,香鋪?他何時陪她去什麽香鋪了?真是怪話。

随即意識到,她說的是從前的謝靈玄。

那人死了,她卻在睡夢中心心念念地惦記着。

謝子訣一陣酸妒,啪嗒啪嗒兩滴眼淚落下來。

弦妹妹,太羞辱人了。

他抹抹眼淚,傷心得無以複加,覺得自己真是軟弱極了。

可弦妹妹心裏就是有別人,他能有什麽辦法?他難道把弦妹妹這顆肮髒的心挖出來,再給她重新換一顆幹淨的嗎?再不然他休棄了弦妹妹另娶?

沒有一條路是走得通的。

謝子訣在溫初弦身邊睡不下去,悻悻走到庭院中。

月影散亂地萎落在地上,顯得他無比凄涼。他牢騷滿腹,自己就是個多餘的。

夜已深了,守夜的丫鬟們也已睡了,并沒察覺到謝子訣。

他怔怔蹲坐在門口,裹緊單薄的衣衫。

吹吹夜風吧。

夜風入懷能排解悵郁,古詩都是這麽說的,他今夜姑且也試試。

總之他不要和溫初弦睡在一起,聽她呓語別的男人。

……

翌日東方既白,清晨灑掃的丫鬟竟發現公子睡在水雲居門口,歪着脖子,丫鬟大驚失措,連忙過去叫醒謝子訣。

雖是初夏之夜,這般露宿一宿,還是很涼的。

謝子訣被凍得有點呆讷,通紅的鼻翼,盲然的雙目,一副委屈又落魄的模樣。

水雲居卧房的門還關着,夫人還未起。

丫鬟慌忙把虛弱的謝子訣攙回房裏,卻在此時聽到一聲輕咳,竟是長公主正站在身後。

……臉色無比陰沉。

謝子訣捂着虛弱的胸口,一見母親,頓時石化。

原來長公主這幾日見溫初弦和謝子訣的關系似乎不對勁兒,今早特意趕來看看,不想一進水雲居的門,就見自己兒子露天而宿。

謝子訣惶惶,困意頓時散了,掙紮着上前去,弱弱争辯道,“母親……”

長公主眼一瞪,“住口!她呢?”

目光瞥向卧房緊閉的門,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她竟背着母親,把你趕出來?”

溫初弦還在惺忪中,就被三四個粗手大腳的嬷嬷拽起來,連梳洗都沒來得及,押在了水雲居的正廳上。

長公主正一臉怒容地坐在高處。

謝子訣低頭站在母親旁邊,在長公主的威勢下,他想求情卻又不敢。

溫初弦睡意還未完全褪去,腦袋完全是懵的。

“我還納悶你們為何成婚那麽久都沒孩子,原來你就是這麽把自己的親夫君趕出去,自己在房裏睡大覺的!”

謝子訣在外面熬了一宿,身上被露水打濕,又打噴嚏又咳嗽,萎靡不振,楚楚可憐。

長公主最疼愛這個兒子,把謝靈玄當成自己的心頭肉一般,從小到大,可是一塊皮肉都沒舍得動過。

“虧得他前些日還冒死跳入水中救你!虧得我每每問起,他還替你遮掩!”

長公主恚憤難當,如欲爆裂,

“如此無子,不事父母,又霸淩自己的夫君,你已經犯了七出之過了。我謝家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大佛,便讓玄兒給你一紙休書,你哪來的回哪兒去吧!”

自從那夜溫初弦被歹人劫走後,長公主就一直懷疑她身子已不潔,靠着謝子訣苦苦遮掩,才将此事暫時按下去。

從溫初弦嫁到這個門起,吃避子藥、和戲子私奔、懶惰晚起……已做了太多太多不守婦道之事,早已不配為一房主母。

長公主身為婆母,為了兒子的體面一直在隐忍,今日是可忍孰不可忍,必定要謝子訣将這無德婦人掃地出門。

謝子訣撲通一下子跪在長公主面前,嘴巴無力張着,雙手不住比劃。他急火攻心,沒好利索的啞疾又重新犯了。

長公主憐然扶起自己的兒子,心軟道,“玄兒!如此婦人,你還要她作甚?她不肯給你生子,難道你就一輩子無子嗎?你已二十四了,旁人到這個年紀,男娃女娃都有好幾個了。母親看你這樣,實在心疼。”

謝子訣眼圈泛紅,挨屈受氣,執着地替溫初弦說情。

弦妹妹是他最愛重的人,他此生是一定要娶她的,求母親原諒。

長公主無奈,琢磨着雲渺和黛青那兩個通房既死,不如叫玄兒再納一兩個妾室,謝家的香火不能斷。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溫初弦跪在遠處,像個禍水一樣被人深惡痛絕,根本沒有任何人聽她解釋。

若說她把謝子訣趕出去,實在冤枉她了。

昨夜明明是玄哥哥先愠了,她沒低聲下氣地哄而已。

她知道玄哥哥被謝靈玄關在地牢裏很慘,可這段日子,她過得同樣艱難。

有那麽一瞬間,她竟覺得謝子訣給她一紙休書也好,她回溫府去,一生不嫁就不嫁了。

這段青梅竹馬的感情已死,如枯木病樹,兩人心間的愛意都消減了,執意堅持下去,彼此都很累。

左右禦醫都說她中毒已深,恐怕沒有多少日子的活頭了。人世間這些累人的事,她不用再過多顧忌了。

摸摸心口,這幾日倒是不怎麽鑽疼了,有可能是她回光返照。

長公主罰溫初弦去站規矩,幾個嬷嬷看着她,站了将近兩個時辰。

那幾個嬷嬷都是長公主的心腹,在府中是老奴了,比芳姨娘等人的地位還高,又潑辣眼睛又尖,站得溫初弦腿筋發直,虛汗連連。

謝子訣過來,求嬷嬷容情,和溫初弦說幾句話。

他用嘶啞的聲音告訴她,不要頂撞母親。

溫初弦說,“玄哥哥,你跟母親求求情,我快站不住了。”

謝子訣深自歉咎,雙眉垂下來,“弦妹妹,我會和嬷嬷求情,給你拿些水來喝。你千萬別讓母親知道,否則她老人家會生氣的。”

站規矩是長公主下的令,謝子訣也違抗不了。

他的性命和功名皆是長公主所給,養育之恩大于天,況且今日長公主乃是為了氣不過他露宿才罰初弦的,他不能違拗長公主,以怨報德。

溫初弦空落落地擡起眼眸,心都涼了。

玄哥哥啊玄哥哥,難道你眼中只有你母親,卻沒有我嗎?

說長公主對他有生養之恩,難道她就對他沒有救命之恩麽?

片刻謝子訣便把水取來了,喂溫初弦喝了一小口。他不敢讓她喝多,怕她喝多了要去溷軒,到時候更難受。

溫初弦耷拉着眼皮,瞥見了自己的手指。也不知她是眼花了還是怎樣,她竟看見自己的手指隐隐發紫。

謝子訣也察覺了,急而托起她的手掌。

果然,十根纖長的手指,指尖處都隐隐積澱着一些紫色。這并不是什麽吉祥的預示,十指連心,十指上出現這如中毒般的淡紫色,很可能意味着她的心髒真的出毛病了。

謝子訣慌疑,“弦妹妹……?”

溫初弦默默将手抽回來,藏在了衣袖之下。

她并不欲解釋太多,中毒了,就是中毒了。左右溫家人也不喜歡她,長公主也看她不順眼,這人世間怕是再無一人在意她,中毒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謝子訣咬着唇,下定決心,“我去和母親說,免了你站規矩!母親一定會為你請大夫的,弦妹妹你別怕!”

說罷便離去了。

溫初弦嘆一聲,算了吧,連禦醫都解不了的毒,長公主又能怎麽樣。

謝子訣過了良久都沒再回來,許是和長公主交涉得并不順利。

最後讓溫初弦免于站規矩的,還是一則突如其來的消息。

大理寺的裴大人傳話過來,說撈屍人在瀾河中撈到一具白袍屍體,外貌已高度腐爛,被魚蝦啃食得不成樣子。

但剝去水草和爛泥,竟從那具屍體上找到一個銅鐵令牌,上面刻有“長安中書府”幾字。

白衣,水屍,長安中書府。

這不禁令人聯想起了前些日子,落水的謝家公子。

可謝靈玄早已被救起,好好的正在中書府中,這具屍體又是誰呢?

此事引起了一陣恐慌,所以裴大人要請中書謝府的主君主母一道前去,辨認辨認那屍體是誰。

這消息一傳出,別人還好,溫初弦和謝子訣卻同時驚詫萬分,更怔忡不安。

不用想也知道,那平白無故出現的屍體肯定是謝靈玄的。

謝子訣如今身份尴尬,若真被裴大人懷疑是假的,可怎生是好?

當下禀明了長公主,兩人一道去河邊認屍。

浮屍被撈上來的地方,已經被官兵層層圍住了。

謝子訣內心先入為主,認定了那白袍男屍一定是謝靈玄,只匆匆瞄了一眼,就捂住口鼻,幹嘔起來。

裴大人打趣道,“世上焉有這般奇怪的事,這男屍和謝相生得如此相似,怕不是您的雙生兄弟吧?”

謝子訣張口結舌,冷汗涔涔,“裴大人玩笑了。”

裴大人說,“當然是玩笑。”

溫初弦見了那浮屍,身上一陣燙一陣冷。

謝子訣畏懼死人,嘔吐不已,被扶着到一旁休息了。溫初弦卻怔怔跪在地上,靠得那屍體極近極近,腐物和穢物弄髒了她的衣裙,她也不在意。

肮髒之氣,催人腸。

他從前,也是個愛幹淨的人。如今得了報應,身體被魚蝦咬爛,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裴大人看出溫初弦情緒有些崩潰,意味深長地問,“謝夫人覺得,這具屍體是誰的呢?”

溫初弦漠然說,“我不知道。”

裴大人低聲說,“夫人要小心些,似您這般奇貨可居的夫人,許多居心不良之人都會觊觎。若有人趁虛而入,借着公子落水之際冒替,以騙取您府上的萬貫家財,可真是很棘手了。”

溫初弦目光頓時警惕地掃向他。

裴大人幹巴巴一笑,點到為止,不再多提。

她疑雲大作,裴讓這話,帶有明顯的暗示意味。

裴讓是謝靈玄的好友,從前他和謝靈玄聚會她見過,他對謝靈玄十分莊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巴結的程度。

可方才裴讓對謝子訣,言語試探,傲慢,哪有半分的敬重在。很明顯,謝子訣不是謝靈玄的事,已經被裴讓察覺了。

溫初弦不欲再看那浮屍,森森的白骨,腫脹的爛肉,都有種強烈的感覺催動在她身上,讓她的心宛如被絞剜一樣,悲傷、憂郁,好像極為舍不得謝靈玄死。

可她自己清楚,她絕不愛謝靈玄。

真是太反常了。

沒有任何理智的證據,直覺告訴她,這具屍體不是謝靈玄的。

她甚至精神錯亂到不相信謝靈玄就這麽死了,她覺得他仿佛還窺視在她身邊,午夜,清晨,或是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就會噩夢般地又現身,她沒有那麽容易擺脫他。

謝靈玉來了,求裴大人通融通融,他欲帶走這屍體。

裴讓疑惑,“一具腫脹惡心的浮屍而已,貴府的大公子和夫人都說不認識,二公子何必要帶走呢?”

謝靈玉有口難言,他其實覺得這具屍體就是謝靈玄的,才想把它帶回去,立個冢。

給那人的魂魄一個容身之處,他也算跟那人生死兩清了。

裴讓道,“整個謝府,也就二公子還有點良心。”

謝靈玉不理會他這意味不明的話,叫人擡了屍體走。

經過溫初弦時,謝靈玉問,“你還要他嗎?”

溫初弦語氣冷硬,“我要一個死人做什麽。”

謝靈玉道,“那你幹嘛哭?”

溫初弦下意識擦向眼圈,那些濕濕的東西,應不是淚,只是河邊的霧氣凝結在眼睑處。

“我沒哭。”

謝靈玉撓了撓頭,“随你。”

衆人都走後,河邊一片空蕩蕩。

白色的浪花揚在空氣中,激起一片微塵。

裴讓伫立在河邊良久,像個詩人一樣長嘆一聲。

他自言自語說,“既然彼此都放不下彼此,為何就不能出來見一面呢?”

……

認屍之事只是小節,後面并未出現什麽人什麽事,威脅謝子訣的地位,亦沒有人揭穿他。

謝子訣想誰要揭穿他自然是徒勞的,因為他本來就是謝靈玄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坦蕩蕩,有什麽可遮遮掩掩的。

只是長安城中有謠言說,那日謝公子已落水溺亡,連屍體都泡腫了,現在的謝靈玄是個贗貨,蓄意易容成了謝相的樣子,鸠占鵲巢。

他雖面目和謝相一模一樣,但夫妻恩愛是裝不出來的。

傳說溫小姐死活不肯從他,夜夜都把他趕出房門外睡。

溫小姐從前和謝相是多麽情投意諧啊,兩人形影不離,溫小姐冒死為謝相擋過箭。

如今溫小姐乍然違情逆性,夫妻漠若兩路,也暗示了現在的謝靈玄根本就不是從前那個受人愛戴的謝相。

她一定認出了謝靈玄是被人僞裝的,才不肯委身的。

更有人猜測溫小姐是被這個假謝靈玄劫持,有苦不能說,否則早就從謝府逃出去了。

長安城最成名的一對模範愛侶竟落得如此下場,着實令人唏噓。

城中不少難民都受過謝靈玄的恩惠,聞此謠言,信以為真,人人都激憤異常。

靜濟寺的住持師傅們聞此,也暗自默誦《大悲咒》。

謝相為靜濟寺捐過不少香油錢,更抄經禮佛,那樣一個積福積德的善人,實不該遭如此災厄。

只願假冒者盡早得到懲處,還屈死的無辜者一個公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謠言傳到了宮裏,進了少帝的耳朵。

少帝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覺得老師變了,原來竟有人有如此滔天惡膽,害死了老師不說,竟還代替了老師。

可惡可憎至極。

……

謝子訣自從認屍回來後,就郁郁不樂。

水雲居就是一座陰霾的牢籠,這裏籠罩着從前那個謝靈玄的影子,逼得人發瘋。

謝子訣叫來了幾個工匠,把夫妻石敲碎打爛,然後丢出謝府。凡是跟從前那謝靈玄沾邊的東西,都被毀了去。

禦醫又來了幾次,謝子訣的啞疾倒是一日比一日好,溫初弦手指的青紫卻日漸嚴重。

下人們都以為溫初弦得了絕症,但她卻并無絲毫不适。除了指尖青紫,她面目紅潤飽滿一如往常,哪有身患絕症之人的憔悴。

這些反常之處,實在令人百般難以索解。

因為謝子訣露宿之事,長公主算徹底把溫初弦恨上了。只是謝子訣萬分舍不得溫初弦,不願和離,長公主才暫時沒逼着他下休書。

不過長公主買來了一個良妾,名叫采菱,塞進了水雲居,以作生子之用。

謝子訣為難,不肯要,一切都讓溫初弦決定。

弦兒才是長房主母,妾即便将來生了孩子,也是要寄養在弦兒膝下,喚弦兒一聲母親的。若弦兒不答應,他決計不納妾,即便跪死也要母親收回成命。

不想溫初弦聽罷,卻答應了。

謝子訣喜極而涕,對着溫初弦道謝連連,同時又不禁慚愧。

他是個看重尊卑的人,妻永遠是妻,妾永遠是妾,絕不會如旁的那些混賬人家那般,做出寵妾滅妻之事來。

弦兒和他做夫妻,盡可以放心。

溫初弦有氣無力地笑笑,實不知作何滋味。

曾經,她以為她無法與旁人分享一個丈夫,如今看來,好像也無所謂了。

都是虛無罷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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