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上欲尋一鬼後
第一章:
我生前乃南黎國君,身份很是金貴,卻有個上不了臺面的癖好:喜歡撮合好事。
我原不想當這個國君的,只是那日母後抱着我哭得頗為凄慘哀怨。她深知我的癖好,遂抹了一把眼淚,苦苦勸道:“铉寺,你可要好生的思量思量啊。若當了這個國君,你便可以利用皇權随意指婚!咱娘倆想賜誰就賜誰!”由此可見,我的癖好是先天遺傳。
故而,為了這一特權我勉為其難做了國君。可母後騙了我。在我第一次指婚險些逼死一對妙齡少男後,我一顆如嬌嫩綠芽的少年心不出一日便被一摞子奏折砸成了披着皺紋的滄桑老樹皮。自此,為保皇家顏面,為避免自己被奏折壓殘,我只能委屈自己偷偷摸摸做起了媒人。
然,縱時不時撮合一兩對宮娥侍衛來愉悅自己,長此以往也難免心中郁結。于是,到了南黎祁鳳八年,我興許因心中郁結過深常常纏綿病榻。機緣巧合之下,我又無意間得知辭官的老丞相相中了他隔壁的梅寡婦,正一臉苦惱的抱着老槐樹亂轉圈。我心善,又感念他對江山社稷有功,遂不顧朝堂大臣的執意反對,拖着病軀費勁心思撮合了他們的好事。可惜事成之後,我因情緒一時過于激動,一口氣沒緩上來,薨了。
生于嘉佑十八年,薨于祁鳳八年,享年二十二歲,我俨然是個和一衆大臣妃子絞盡腦汁鬥來鬥去偏偏不能發展自己愛好最終憋屈死的可憐人兒。
一世光陰不過眨眼間,我光着身子來到這紅塵中翻身打了幾個滾又披了塊布回到了原點。懷着對自己癖好的念念不忘,我放棄再世為人的沖動,甘願做鬼界的一枚孤魂野鬼。
這一做,便不知做了多久,渾然成了一個飽經滄桑的老鬼。然,我也是個頗為逍遙自在的老鬼,素日裏最喜在鬼界溜達來溜達去,偶爾也爬上碧落樹摘幾顆碧落果叼着玩。瞧見手拉手談情說愛的男鬼女鬼們,我便心生歡喜,因為他們大多都是我撮合的。
厮混鬼界多時,我勤勤懇懇牽線,任勞任怨搭橋,終于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成了鬼界最負盛名的媒人,心中的成就感正如那河水滔滔,就差泛濫成災了。
有了這個金字招牌,我自是愈加要求自己瞪大倆眼,瞧清楚看仔細,努力尋找能有緣湊成一對的男鬼女鬼們。比如今日,我一如往常在鬼界溜達,啃了兩口手裏把玩的碧落果,便在往生河畔坐下,瞧瞧有無男女鬼們在眉目傳情暗送秋波。然,視線溜了幾圈後,我方想起今日的鬼界委實不太平,守鬼門關的神荼都被胖揍好幾回了。
個中緣由:鬼王春心萌動,聽從我的建議,頗為打扮一番出界尋鬼後去了。一衆鬼兄鬼弟鬼姐鬼妹們沒了束縛,披頭散發的撒着丫子亂跑,一時間鬼哭鬼吼的恐怖狀況頗為盛大。
最具典型性事件:頭戴小紅花的孟阿婆在我的鼎力撮合下成功牽手黑無常。被戀愛沖昏頭腦的她不顧自己的職責扔了湯鋪,狠揍了神荼,蹦跶着談戀愛去了。血池将軍無奈,拉了一個據說為人時會做小野雞炖蘑菇的男鬼冒充了孟阿婆煮湯,這方穩住了亂糟糟的局面。
奈何橋亂成這般模樣,往生河也不願落後,掩埋在河底的鬼靈興奮的滾來滾去,一舉掀翻了紅老頭的渡生船。紅老頭一氣之下,抱着棋盤找神華殿的孤梵請教棋藝去了。故而,現在的往生河畔,黑壓壓一團濃濃霧氣環繞在上其空,頗為恐怖陰森,再加上鬼靈不堪入耳的猙獰笑聲,委實稱不上好景致。
我眯着眸子吞掉最後一口碧落果,溫柔地拂了拂畔邊唯一一株生長開來的紅杏。瞧了一眼她耷拉着花瓣萎靡不振的模樣,我頗為心疼,遂輕輕嘆了一聲:“你出不了牆,寡人也頗為心傷。寡人雖喜做媒,可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要知你出牆的對象找起來是很費心神的。”
這株紅杏既能在往生河畔長得如此之好,也是有一兩絲花魂靈氣的。若是往日我與她說話,她便舒展着花葉活潑異常。今日怕是郁悶得緊,聽了我的安慰,竟未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我心擔憂,轉了轉眼珠,再接再厲道:“那日小白将你從人間扛回來,又當個寶貝似的栽在這裏,且時不時眉眼溫柔地瞧着你,寡人只當他對你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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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抖了抖嫩嫩的花瓣,模樣也多了幾分的生氣。我這才知她的心思,又是一陣憂桑,卻無比坦誠道:“情之一字,一旦食之,宛如劇毒,你也太不小心了。寡人實話說了罷,你若真對小白有心思,便早早拔了罷。”
又瞧了一眼她恍似被人掐了花心的痛苦模樣,我也于心不忍,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遂溫言安撫她:“單戀不可怕,物種不同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戀的是一個心有所屬的。小白素日與黑無常親厚,兩人搭檔勾了幾百年的魂兒,感情根基甚牢。你一株小花,怎能撼動?!”
她劇烈的晃動着嬌嫩的花瓣,顯然不能接受這麽痛苦的事實,忽地又舒展枝葉指向了奈何橋。我頓悟,知她想要一個解釋,遂扶額嘆息:“這也是寡人的失誤。孟阿婆那日來找寡人,揪着衣角說看上了黑無常,想談場戀愛。寡人自是高興,又見黑無常孤身,便給他們牽了線。”
“寡人這也是将琢磨透。鬼界之大,什麽樣的鬼沒有,黑無常合該是那種傲嬌別扭口是心非的品種。自小白将你從人間扛回來悉心照料,他約莫就吃醋了,奈何小白竟未察覺。恰好又逢孟阿婆之事,故而待黑無常鬧脾氣和孟阿婆約會去了,小白約是也傷心了。”
“寡人估摸着等孟阿婆回來,小白便和黑無常正式在一起了。這些你早晚也會知道,莫傷心了。來,給寡人笑一個。不,還是笑兩個罷。”
“哎,葉子別這麽卷着。瞧你這失戀的模樣,怪心疼鬼的。鬼界又不只小白一個穿白衣的,夙琉不也是挺好的嘛。”我又輕輕拂了拂她,心知她難過,唯有一拍胸口打了張包票:“這樣吧,你還瞧上了誰?寡人定讓他拜倒在你根部的糞土下。或是,你在人間可有瞧上的?寡人讓小白給你勾回來!他終是虧欠你一份情意。”
她沉痛不語,默默地拒絕了我。我嘆了口氣,驀地福至心靈,樂呵呵一笑:“紅杏,你瞧着咱們王上長蕪,可好?”
聞言她猛地活力四射,渾身興奮地嘩啦啦啦直顫,硬是都抖落了幾瓣花瓣與樹葉,飄飄悠悠沉入了往生河裏,繼而一抹樹枝嗖一聲掃過我的頭上,削掉了我的幾根頭發。
我愕然,頓了須臾,方滿含歉意道:“是寡人疏忽了。莫說王上,就雪隼那只冥鳥的賤嘴,你一株小花兒怎能受得了。罷了,你出牆的對象需慢慢尋,急不得啊。”語罷我又蹭近了她,低聲訴說:“寡人素聞王上披了一張極好的面皮,昨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驚豔得緊吶!”
我常聽執掌明晨殿的夙琉玩笑道:“論及我們王上那張華麗麗的面皮,莫說翻遍整個鬼界找不出第二張來,便是人界妖界乃至天界怕也是極難尋到的。說其絕世罕見,本殿尤嫌不足。”
此番話下來,我對王上的面皮起了不小的興致,奈何王上整日躲在玄冥宮裏不知作甚,又聞他過于高貴冷豔,自是沒有機會見着。
然,昨日王上的右使紅霰突然找到我,說是王上急召,速去玄冥宮。我納悶,也知不去不行,遂跟着紅霰去往玄冥宮。
去時路過明晨殿,恰逢夙琉出殿門。手執一柄雪白的炙羽綸扇,他剎那間一個擡眸,無心驚落飒飒風雨,卻不慎惹了春風暗送情,端的是一個好不快活的風流之姿。輕揮手中的炙羽綸扇,夙琉笑彎了一雙墨瞳,與紅霰打招呼:“久不見霰兒,越發的豔了。”語罷又認真詢問我:“小寺,可是王上春心萌動了?”
紅霰一臉妩媚多情,我卻左腳絆右腳,險些一頭栽地,心中憤憤道鬼界夙琉,果真是一禍害!心中波濤洶湧,面上佯裝淡定,我被紅霰領着一腳邁進了玄冥宮。
玄冥宮位于鬼界正中心,是鬼王長蕪的地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而我許是恰好有點用,遂被召了進來。殿內,盞盞冥火透亮而微紅,漸次排序,輕輕懸于宮殿上空,照亮了宮殿裏的角角落落,惟獨上座的位置隐于一片昏暗中,連帶着鬼王長蕪長甚模樣也瞧不清楚。
微微嘆息,我正失望時,耳邊驀地傳來一句問話,聲音低沉悅耳,音色華麗富有質感,任誰聞之也不由心神一震:“你便是那個很出名的媒人?”
我倉促擡眸,複見上方冥火搖曳,依然瞧不清楚,遂擡袖一拜,神色認真:“正是寡人。”
殿裏頓了良久,冥風呼呼從敞開的殿門灌入,吹拂起冥火搖搖曳曳,他冰冷淡漠的視線飄過我面上,道:“本王說,你聽着便是了。”
“你要知本王一貫忙碌,偶爾疏忽小事也是平常。若不是前陣子镯禮委婉提醒本王,本王怕也不會發覺鬼界少了一個鬼後。”
“若擱往日,本王也不甚在意,可恰逢近日本王春心萌動了。千百年了,本王這心也只萌動了這麽一次,遂欲求一鬼後與本王相知相愛。”
“正因此事,本王才召你來,你可願意幫本王?自然,你不願意也要願意,可總歸是要問一問的。”
我乍一聽此話,只覺王上爽快中略顯霸氣,霸氣中又帶了點不要臉,遂微微一笑道:“王上之命,寡人豈敢不從?王上只管吩咐就是了。”
原是想問他中意什麽樣的女鬼,但心裏又一想這只是個開頭,我不能表現得太過熱心,且操之過急未免顯得過于草率。要知尋鬼後也算得上是鬼界頂重要的事兒了,故而此事需慢條斯理,緩緩圖之。
王上果然頗為滿意,頓了半響,又端着矜貴無雙的态度道:“你在鬼界的時日也不短了,想必也知這镯禮雖是女子,然許是掌管糾倫殿的緣故,素日裏別說談情說愛了,就連風花雪月這個詞怕也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劇場一:
一日,面團爬到碧落樹摘碧落果,一個不慎摔了下來,王上在樹底下忙攬住他,一臉不悅,叱問:摘個果子都能掉下來,你說你和笨蛋是什麽關系?!
面團吞吞吐吐:據說……咱倆是官配……
王上吐血:~~o(>_<)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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