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群英
高漸行從外面進來, 就看到阿喜端着裝菜的托盤從廚房裏走出來。
他幾步趕上去,低聲問,“你怎麽在這裏?”
阿喜擡頭, 看見他,就笑道,“阿兄,你回來啦!我今日在後廚幫忙,也打聽到了不少消息呢, 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告訴你。”
高漸行早猜到她是在幫忙,也不驚訝, 只是問, “在後廚幫忙, 怎麽又出來上菜了?”
阿喜低頭一看,笑道,“不是上菜。”她壓低聲音,狡黠一笑,“這是廚房分給我的。都是用剩下的邊角料做的, 說是不能賣給客人, 我瞧跟賣出去的也看不出什麽分別。阿兄,我多拿了一個饅頭,咱們一塊兒吃。”
高漸行一貫知道,她在省錢過日子上天分驚人, 卻也沒想到,她頭一回到京城, 只是住個店, 就能在別人的廚房裏如魚得水。但想到這是阿喜, 又不覺得驚奇了。
當初他們遭了難, 從家裏逃出來,身上什麽都沒有,高漸行這個大少爺又什麽都不懂,全靠阿喜一個人操持,這才能在澤州安頓下來。
高漸行經常覺得,阿喜實在比自己強多了,若是個男子,将來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成就。這種話,他以前從來不說,因為說了也沒有意義,徒增煩惱,最近倒是常常挂在嘴邊了,因為阿喜現在也有出路了。
這會兒他就笑道,“你比我強,我出門一趟,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營生,想來想去,除了抄書我竟什麽都不會。”
“阿兄的字寫得好,抄出來的書總能比旁人多賣幾文,這還不夠好嗎?”阿喜抿唇一笑,問道,“咱們上樓去吃,還是在這裏?”
“就在這裏吧。”高漸行左右看了看,道,“也聽聽旁人在說些什麽。”
他們初來乍到,對京城什麽都不了解,自然是要多聽多看多想。
兩人就找了個角落裏的空位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豎着耳朵聽吃飯的人說話。可惜住在這裏的都是路上同來的書生,話題還是那些老生常談,并無新意。
高漸行聽了一會兒,見沒什麽有用的,便問阿喜,“你方才說在後廚打聽到了消息,怎麽說?”
阿喜往前湊了湊,小聲說,“我打聽到了,附近這一片的房屋,确實都是新修的,專為接待入京趕考的士子,咱們是頭一批入住的。廚房裏的人說,他們的東家是從慶州來的大商人——其他幾家也是。”
高漸行若有所思,“我在外頭也打聽到一個消息,聽說去年西北打仗,糧饷國庫一分錢都沒出,全都是商人們運過去的,也是慶州商人起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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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咱們殿下,在慶州頗有聲望。”阿喜笑道。
高漸行的眉宇間卻沒有半點喜色,輕輕搖頭道,“反過來說,除了慶州,殿下在京中似乎沒有別的勢力支持。”
要不然,京中那麽多房屋,有的是法子把他們安頓下來,不必慶商特意在這裏買地建房。
都說朝堂局勢在皇後的掌控之中,但高漸行卻覺得,獨木難支,若沒有別的轉機,皇後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不過,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什麽一力堅持要改革科舉了,想必是希望這些寒門士子們能為她所用?
不過,他們就算今年考完了入仕,要在朝中說得上話,也不知要等多久。
阿喜對朝堂的了解不多,見他擔憂,心下也微微一沉。但她很快又笑道,“殿下天縱英才,咱們能想到的,她一定早就想到了,說不定已經在設法解決了呢。”
“也是。”高漸行嘆了一口氣,“可惜我在京城連個打探消息的都沒有,普通百姓不知道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人又不知去哪裏找……”
所以今天出門一趟,打聽到的只有一條早已過期的消息。
正嗟嘆時,身後忽然有人笑道,“兄臺想打聽什麽消息?我這裏都有。”
高漸行微微一驚,轉頭看去,見是一個跟自己一樣着裝的士子,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說過的話,心下不由懊悔,雖然沒說什麽不該說的,但也太不小心了。
想是這些日子過得太輕松,這才得意忘形,不似從前警醒了。
他想着自己的事,視線就在對方身上聽得久了一些。賀子越見他盯着自己看,就笑着拍了拍胸口,“兄臺放心,在下外號‘京城包打聽’,什麽都能打聽,保證不會有錯。”
阿喜覺得他有趣,就多看了一眼。高漸行立刻板起臉,“多謝兄臺,不過我們出不起錢。”
“啊……”這話太直白了,賀子越尴尬地撓了撓耳朵,但沒被難住,“無妨,你也可以用別的消息來換。”
“你是‘京城包打聽’,我們什麽消息,是你不知道的?”阿喜好奇地問。
賀子越就朝她笑道,“你們兄妹二人的消息,我就不知道。”
阿喜不說話了。
高漸行道,“兄臺請吧,我們兄妹要用飯了。你的消息我們沒興趣。”
“不可能!”賀子越一拍桌子,表情嚴肅地道,“這樣吧,我友情奉送一個消息,如果我說完了,你還是不感興趣,那我立刻就走。要是你感興趣,那就要跟我交換消息,如何?”
高漸行握緊筷子,“你說。”
賀子越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今年獲得資格,入京考試的士子,有三百六十七人。”
高漸行面色一肅,驚疑地擡頭看着他。
賀子越嘻嘻一笑,“怎麽樣?服不服?”
“你是世家子弟?”高漸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這個消息聽起來好像沒什麽用,也不值得保密,可實際上,能打探到的,絕非普通人。
賀子越不慌不忙,拉開凳子在他身邊坐下,自顧自地拿起筷子夾菜,一邊無所謂地笑道,“你看我像世家子弟嗎?”
夾菜的動作被高漸行擋住了,“我們兄妹囊中羞澀,請不起客,兄臺還是自己點菜吧。”
倒是信了他并非世家出身了。世家子弟既不會來做什麽京城包打聽,更不可能這麽無賴地坐下來跟他們同桌吃飯。
“這麽小氣。”賀子越嘟囔了一聲,只好放下筷子。
這時,旁邊那桌的人忽然轉過頭來,朝他笑道,“這位……‘京城包打聽’兄臺,你這裏當真什麽消息都有?若有我想聽的,我請你吃飯。”
“好說好說。”賀子越看見他,眼睛一亮,站起身來,長腿一跨就坐到了他身邊,眉開眼笑地問,“我一看兄臺便知你絕非池中之物,果然爽快!不知你想打聽什麽?”
“聽說今年的考試移交禮部,不知還有些什麽變動?”陸谏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問出來的話卻十分犀利。
就連高漸行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這可就多了,你應該問還有什麽沒改的。”賀子越說着,還回頭看了高漸行一眼,“聽了我的消息,記得用你自己的交換。”
高漸行這回沒有拒絕,而是道,“換個地方說話吧,這裏人多眼雜,不方便。”
周圍豎起耳朵準備偷聽的人,頓時對他怒目而視。
陸谏笑了起來,“也好,我們到樓上去要個雅間,坐下來慢慢談,如何?”又特意朝高漸行道,“這位兄臺請務必同來。”
幾人上樓的時候,正好迎面遇上了一個人。這人一身利落的黑衣裝扮,袖口和褲腳都特意紮起來,一看就是為了方便行動,腰間還挂着一柄匕首,兼之他身材高大,看着更像是個武人。這樣的裝扮,出現在這兩個地方,自然是醒目至極,所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賀子越又是眼睛一亮,“穆兄,你這是要去哪裏?”
“吃飯。”穆柯簡潔地回答完,停下來,側身給他們讓路。
賀子越給其他人介紹道,“這位穆兄,是從嘉連關來的。西北大捷之後,京城什麽亂七八糟的消息都有,師将軍押送俘虜回京的隊伍至今還在路上,所以也沒個确切的說法。我對西北的消息十分感興趣,可惜穆兄還沒答應跟我交換消息。”
他說着,目視陸谏,示意他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陸谏溫和地笑道,“兄臺不愧是‘包打聽’,這才多久,已經認識了不少人了。”
“好說好說。”
陸谏又對穆柯道,“我們正要聽這位‘包打聽’說禮部此次科舉改革的種種變動,穆兄若是感興趣,不如同來?”
穆柯下樓的腳步邁不動了。
賀子越說得熱情,好像他們已經很熟悉了似的,其實只是昨天見過一次。賀子越一上來就問他是不是西北來的,穆柯看他像個騙子,根本沒有理會,自然更不會和他交換什麽消息。
這麽想着,他就看向賀子越,問,“你不是騙子?”
賀子越炸了,“我哪裏看起來像騙子?”
“嬉皮笑臉,沒個正形。”
賀子越:“……你這說話的語氣怎麽跟我爹一模一樣?”
“我沒有你這麽大的兒子。”穆柯說。
他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話,反而更好笑了。阿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衆人都看向自己,立刻紅了臉,連忙道,“我們不要站在這裏說話吧,免得擋了路。”
“樓上有雅間,上去坐下來說吧。”陸谏也笑着道,“穆兄也一同來吧。”
穆柯微微蹙眉,有些遲疑。
賀子越笑着說,“雅間不單獨收費,只是有最低消費标準。貴是貴了些,但我們五個人平攤一下,也沒比樓下貴多少。”
穆柯立刻轉身,跟上了他們。
陸谏不由轉頭看了賀子越一眼。他有老師的消息渠道,初考結束之後,各地最出色的寒門子弟的名單,已經送到了他手上。很巧,眼前這幾個人,都在名單上。這“包打聽”也不知道是真材實料,還是跟自己一樣拿到了名單。
但最讓陸谏不解的是,他想不出賀子越能對上名單上的哪一個。
這樣一個人,絕不可能籍籍無名。如果他不在名單上,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京城果真是個人才輩出之地啊!
……
重新落座之後,幾人少不得自我介紹一番。
輪到賀子越時,陸谏忍不住問,“你姓賀?”如今皇後攝政,她的姓可要比國姓袁更受人矚目。
“是啊,跟皇後殿下是本家。”賀子越笑着朝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出去做生意,人家聽到我的姓,都肯多給幾分面子。”
“你也是應考的士子吧?怎麽一口一個做生意?”陸谏說。
賀子越道,“做生意有什麽不好?你們要是去過慶州就會知道,商業才是整合資源、積累財富的不二法門。”
阿喜忍不住附和道,“我阿兄有個朋友,家裏也是經商的,消息十分靈通。這回寒門士子可以科舉的消息,就是他告訴我阿兄的。”
陸谏本來覺得賀子越可疑,聽她這麽說,反倒釋然了。
這人或許就是個商人子弟,去過慶州,對皇後也十分推崇。如果是他想的那個身份,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又怎麽可能會是這副模樣?
“還是來說說禮部的改革吧。”他這般想着,便将話題引到正事上。
賀子越說,“改革的地方很多,不過大部分跟我們沒什麽關系,最重要的是兩點:第一,考試不在京兆的公房,還是分三場,但不像之前那樣每一場黜落一批人,而是三場結束之後,取綜合成績排名;第二,這次考試會糊名閱卷,也就是說,在成績出來之前,考官們也不知道哪一份是誰的卷子!”
“糊名閱卷?”高漸行雙手扣着桌面,身體微微前傾,幾乎是急切地問。
他最擔心的,無非是有人發現了他的存在,打個招呼就能讓他被黜落。可是如果糊名,那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全憑本事。只要最後的成績遞到皇後面前,縱然有人想對付自己,也不可能了。
而旁邊的穆柯關注的卻是第一條。他是偏科生,本來覺得自己估計考不上,但若是不逐場黜落,取綜合成績,那說不定還有機會。
陸谏雖然沒什麽可擔心的,但也依舊為這兩條改革而心潮澎湃。
他看着屋內神色各異的衆人,不由笑道,“看來皇後殿下的确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這話怎麽說?”賀子越很感興趣地問。
陸谏道,“以前的科舉考試,是世家的天下。這固然是因為只有世家子弟才能應考,寒門子弟數量稀少,但更是因為科舉的結果操縱與世家權貴之手。他們随便遞一張條子,就可能會改變最終結果。”
衆人聽得心有戚戚,連連點頭。
“但改革之後,世家權貴便無法再插手科舉的結果。”陸谏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可以說,以前的科舉,雖然選出來的是朝廷的官,可是背後卻各有勢力,只為自己背後的人辦事。而現在的科舉,選出來的就是朝廷的官。”
放在當下,也可以說,選出來的是皇後的官。
這也就難怪皇後要下定決心改革科舉,讓寒門士子參加考試了。
因為只有他們的背景是幹淨的,能夠真正為她所用,而不用擔心背後有其他勢力在操縱。
這份決斷和魄力,陸谏雖然不是第一次知道,但依舊還是忍不住心生欽佩。并不是每個人處在那個位置,都能邁出這一步的,她有很多種選擇,這或許是最難的一種。
陸谏想起老師對這位殿下的評價:雄才大略,野心勃勃。
只有在這樣的掌權者手下,才能夠盡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華,因為她比所有的臣子更有決斷、更有野心,她不受各種規矩所限制,更不會讓手下的人被限制。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話題到這裏就打住了,但每個人心裏都各有思量。
穆柯看向賀子越,“你不是想知道西北的消息嗎?不過,我也只能說我看到的,知道的。”
賀子越把凳子挪近了一些,“你說。”
穆柯就從胡人的小股隊伍來襲開始,一直講到在師将軍的安排下,大家如何與胡人作戰,取得最終的勝利。他雖然謙虛了一句,說自己所知有限,但其實看到的已經比大多數人都多了,因為他一直在思考,而且還得到過向師無命請教的機會。
最後,他連自己棄文從軍的打算都說出來了,“後來聽說朝廷改革科舉,寒門士子也可以參加考試,我還是想來試試。來的路上遇到師将軍,他也支持我。”
“你竟然見過師将軍!”賀子越羨慕得眼睛都紅了,“我當時也想去西北,但我爹不許。”
“那也是伯父一片愛護之意。”陸谏安慰他。
賀子越悲憤道,“他才不是擔心我的安危,只是覺得我去了也幫不上忙,必是個扯後腿的,叫我不要去搗亂。這回科舉也是,叫我再多讀幾年書,不要出來丢人現眼。”
“那你怎麽還是來了?”阿喜問。
賀子越義正言辭地道,“我跟他說,正因為這一次科舉菁英雲集、人才輩出,所以我才一定要來看看。就算自己考不上,多結識幾個好朋友,沾一沾諸位的文氣也好呀!”
“結果你跑到這裏做生意來了。”穆柯一板一眼地道。
賀子越嘆氣,“唉,那還不是因為見到了諸位之後,我對自己的認知更加清晰了,知道這回科舉确實沒什麽把握,不如趁機多了解一些各地的消息。”
“那你不考試了嗎?”阿喜有些可惜地問。
賀子越笑道,“考還是要考的,名都已經報了。”他說着,從袖子裏摸出一塊木牌來,放在手上晃了晃,“唉,只希望不要考得太差,能勉強過得去,不讓我爹有機會借題發揮。”
阿喜盯着他手裏的牌子,看得目不轉睛。
賀子越注意到了,就直接遞了過來,“給你玩。”
“怎麽能說玩呢?這麽重要的東西。”阿喜說,但還是忍不住伸手接了過來,捧在手心裏翻看。
高漸行看到這一幕,不由暗自懊惱。他的木牌報名之後就妥善地收起來了,生怕遺失,卻忘了妹妹可能也會想看一看。阿喜一直都是這樣,想要的東西從來不說,倒是處處替他設想周到。
他連忙把自己的那一塊也掏了出來,“我的也給你玩。”
穆柯見狀,默默把自己的也遞了過來。
陸谏左右看看,搖頭失笑,也遞出了自己的。
阿喜呆呆地看着手裏四塊牌子,心裏有些發酸,但是又忍不住高興。
高漸行以前在澤州也有幾個朋友,但阿喜從來不與他們接觸,一是因為要忙着賺錢養家,二是怕他們嫌棄自己。這回進京,她心中也不無忐忑。沒想到,阿兄的朋友們會對她如此友善。
好像就是從知道阿兄可以參加科舉那一天起,日子就越來越好了,好得不可思議,讓人不敢置信。
“啊!”賀子越突然慘叫一聲,失聲喊道,“牌子都混在一起了,回頭怎麽知道哪一個是誰的?”
衆人本來被他一驚一乍吓了一跳,聽到他的話,看向阿喜手中的牌子,都不由靜默了一下。這……好像确實是個難題,因為木牌都長得一樣,上面雖然有标志,但誰會記得那麽清楚呢?
估計下發的人也沒想過,還會有混在一起分不清楚的事情發生吧?
“要不,去禮部找人問問?”最後,賀子越說。
阿喜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為了寬慰自己,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牌子,不是很确定地說,“其實,或許是分得出來的。”
“怎麽說?”賀子越很感興趣地問。
阿喜道,“我覺得……這上面的标志應該不是花紋,而是一種文字。”
“文字?”其他人都有些驚訝地看過來。
阿喜立刻躊躇了,“我也不确定,但我覺得是這樣的。等我研究一下,或許能找到其中的規律,這樣就不用去麻煩別人了。”
“不急,距離開考還有很久呢。”賀子越說。
他又拍了拍阿喜的肩膀,十分感慨地道,“果然,女孩子就是聰明,腦子比我們好用多了!”
阿喜漲紅了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因為羞愧而燒起來了,“這是什麽胡話?我……你們才是天下英才,我只不過認得幾個字,喜歡瞎琢磨罷了。”
雖然高漸行也經常誇她,但阿喜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現在剛剛認識的人也這樣說,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世人都知道,男子才能建功立業,女人只能操持家務,洗衣做飯,做些針黹女紅,年紀到了就生兒育女,一輩子一眼就看到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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