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聰明

“光是瞎琢磨就比我這種正經上過學的人更厲害, 這還不夠嗎?”賀子越表情誇張地道,“你再謙虛,我就要以為你是故意的了。”

阿喜說不過他, 只能低下頭道,“賀公子不要拿我說笑了。”

“救命,千萬不要叫我公子!”賀子越一個哆嗦,捋起袖子搓自己的胳膊,“看看,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阿喜又想笑,竭力忍住了。

賀子越這才正色道, “阿喜妹妹, 我可不是跟你說笑。我認識的女孩子, 好多都比我聰明,我等閑是不敢招惹她們的。再說,咱們不提旁人,就說宮裏的皇後殿下,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聰明人, 不也是女子?全天下人都歸她管呢, 任你什麽天下英才,還能翻天嗎?”

“這話很是。”陸谏也溫聲道,“阿喜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有高兄這樣的兄長,想來也是家學淵源。太過謙虛, 反而容易自誤。”

阿喜抿了抿唇,更不知該說什麽了。她和高漸行情同兄妹, 但的确不是兄妹, 高漸行是家學淵源的世家公子, 她卻只是婢女出身, 僥幸沒有被埋沒,能讀書識字,但一向不敢想自己能比別人強。

但很顯然,只有她自己這樣想,高漸行也笑道,“我妹妹是比我聰明些。”

“反正這些牌子一時用不上,你就先拿着,好生鑽研吧。”賀子越把話題拉回來,“要是不夠,我再去借一些。”

“借的時候記得打上記號。”穆柯忽然開口。

賀子越一笑,“放心,這回我記得了。”

幾人都看出阿喜不自在,于是又找了別的話題來說,任由她自己低頭研究手裏的木牌。

隔壁的雅間裏,陸裴神色不定的低下頭,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牌。

說來也巧,今日他正好來這裏見幾個陸家有意拉攏的寒門士子。和幾乎舉族搬遷到烨京的北地世家不同,南派世家因為沒有遭遇過戰亂,所以除了主支之外,還有很多旁系依舊生活在祖籍,經營當地勢力。

比起北地世家在北方收複之後再派人去治理,這種代代相傳的勢力,顯然更加根深蒂固。這也是南派世家跟皇權抗衡的底氣,要治理好下面的地方,朝廷就不能不仰賴他們。

所以他這回要見的,也都是從各大家族的祖籍之地出來的寒門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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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小在世家的勢力範圍內長大,跟世家也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不管心裏怎麽想,肯定不可能明面上抗拒陸裴的接近。因而這場會面還算順利,陸裴也就纡尊降貴,決定留下來陪他們吃一頓飯。

但外面的東西,他是不會入口的,說了兩句場面話,就讓同來的人頂上去應酬,自己則開了窗戶,站在窗口出吹風。

誰知就這麽湊巧,忽然聽得隔壁的雅間有人驚叫一聲,提起了木牌二字。

這店裏住的都是應考的士子,陸裴正有心拉攏一批人,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立刻走到牆邊,凝神細聽。可惜對方叫出聲來只是因為驚異,後來就又壓低了聲音,聽不真切。

不過,這木牌內藏乾坤,是一定的了。

旁人知道的信息,陸裴自然不會錯過。他很快打定主意,收起木牌,又回到了窗邊。

席上正熱鬧,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點細微的異常。

等到宴席結束,回到家裏,陸裴立刻拿出木牌,吩咐管家,“去找各家商議,将所有人的木牌都搜集起來,我有大用。這東西是辨明身份用的,記得叫他們做上記號,免得混淆。”

這只是一件小事,吩咐下去,天還沒黑一箱子木牌就送到了他手中。

陸裴叫人擡了,跟在自己身後,一路往兩個妹妹的住處去。

院子裏只有陸裳在,見陸裴這般大動幹戈,不由吃驚,“大兄這是做什麽?”

“你看看這個木牌。”陸裴掏出自己的那一塊,遞給她,“都說你是咱們家的女諸葛,我今日就要考考你了。依你看,這木牌上的紋樣,會不會另有玄機?”

陸裳接到手裏,在光下翻看了片刻,眸中幽光閃爍,但等她擡起頭來,面對陸裴時,說的卻是,“就這一塊,可看不什麽端倪出來。”

“早想到了。”陸裴一揮手,仆人就将木箱搬了進來,“這麽多,應該足夠了吧?”

“……”陸裳笑了一下,“看來我不弄明白,是脫不開身了。不過,這沒頭沒腦的,一時半會我可說不出什麽來。你把東西留下,待我研究一二,有了結果再告訴你。”

還沒到開考的時間,這木牌沒有其他的用處,陸裴便爽快地應道,“不急,你慢慢來。”

又說了幾句話,他便匆匆離開了。

陸裳低頭看着滿滿一箱子的木牌,面上神色難明。

正思量間,陸薇回來了。她一進門,臉上本來是氣鼓鼓的,就要開口抱怨,結果一低頭,就看到了箱子裏的木牌,登時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問,“阿姊,這是從哪裏弄來的?”

“大兄方才送來的。”陸裳道。

陸薇不由冷笑一聲,“呵,白天時我撞見陸遇,見他正把玩這木牌,就說想看看,他卻叫我不要胡鬧,這不是鬧着玩的事。明明他自己就是在鬧着玩,偏這般敷衍我,可惡!現在倒好,大兄怎麽又巴巴地送到我們這裏來了?”

陸裳伸手撿起一塊木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紋,示意陸薇去看,“大兄說這裏面恐怕另有玄機,叫我鑽研一番。”

“那阿姊看出什麽來了?”

陸裳笑了笑,“我猜,這應該是一種文字。”

“文字?”陸薇也撿了一塊牌子放在手裏看,“我什麽都看不出來。”

陸裳道,“待我解析一番,你就知道了。”

“那我也來幫忙。”陸薇立刻說,她最喜歡熱鬧,也喜歡謎題,這種事情,必然要插一腳的,“要不然,這麽多牌子,阿姊你忙到什麽時候去?”

陸裳就叫她去給自己鋪紙磨墨,然後一塊一塊将箱子裏的木牌撿出來查看。

這些木牌原本系着一條繩子,世家子弟們為了分辨,索性就在繩子上纏了寫着自己名字的布條。陸裳看完木牌,還會看一眼名字。她博聞強識,記憶力十分出衆,凡事京城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幾乎都記得,此刻一邊查看,一邊就在心裏回憶他們的資料。

等到所有的木牌都看完,她已經是胸有成竹,起身走到桌邊,提起筆就開始寫。

木牌上所刻的花紋,實際上是一組字母和數字組合的識別碼,是禮部官員在賀星回的指導下編寫的。這樣可以更快速高效地識別出每個考生的身份,而且在沒有人認識字母和數字的古代,還有一定的加密和防僞功能。

如果此刻賀星回在這裏,看到陸裳的成果,估計也要吃驚。

因為她直接将木牌上的數字和字母拆分開來,在紙上寫下了九個數字和二十六個字母。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混淆數字和字母,二者之間泾渭分明。

“這些都是什麽意思?”陸薇湊過來看,依舊看不懂。

陸裳用筆尖點了點數字所在的區域,“這應該是一到九的數字。”頓了頓,又将1單獨圈出來,“這是一,其他的,一時就難以辨認了。”

“那上面這些呢?”陸薇又問。

陸裳放下筆,随手拿起一塊木牌,指着開頭的字母J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不過,這個指代的是京城。我猜想,第一個花紋應該都是指代籍貫。不過我們手裏都是京城的,還需再看別的确認。”

“阿姊真厲害!”陸薇雙眸放光地盯着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贊嘆,“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能難得住你?”

不光是她,其實家裏不少人都覺得,阿姊比陸裴更厲害。可惜,她是女子,再厲害又如何呢?在外面揚名的,将來入朝為官的,也就是陸裴,阿姊這般才智,卻只能埋沒在後宅裏。

想到這裏,她神色又暗淡下來。

“阿姊,我們不要把這個結果告訴大兄吧。”她突然說。

陸裳有些吃驚,不動神色地問,“怎麽,生他的氣了嗎?”

“我不知道他要用這個做什麽,但總歸是他們外頭那些事,與我們兩個小小女子,又有什麽幹系?”陸薇憤憤不平地說,“你幫了忙,除了空口白話的一個謝字,又有什麽好處呢?”

陸裳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咱們現在就認出了兩個,還有那麽多沒解讀出來的東西呢,我便是想說,也沒什麽可說的。”

陸薇聽懂了她的意思,抿着唇笑了起來,摟住她的腰,“阿姊,你真好。”

陸裳鼻尖一酸,連忙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沒有人告訴過她,可是她知道,家裏已經給她議過一次親事了,說的是中書令韓青大人家的嫡長孫韓久,沒成。可是這種事,只要開了頭,有一就會有二,她是已經擺上貨架任人挑選的商品,又還能在這個家裏留多久呢?

有時候,她甚至恨自己的這種聰明。

如果蠢笨一點、平庸一點,是不是就能随波逐流,不會有那麽多的不甘心?

……

賀子越,陸谏,高漸行等人都是應考的士子,住在同一家店,既然已經相識,又彼此還算投契,自然往來更多。高漸行為其他人引薦了澤州來的士子,陸谏也帶來了自家師弟們,一行人時時聚在一處,或是品評詩作,或是褒貶時政,都覺頗有進益,于是越加親近。

時間長了,彼此熟識,很多事也不必藏着掖着。

原來陸谏師從天下聞名的西門先生,是他的得意弟子。原來高漸行和阿喜兄妹相依為命,這才帶了她一同上京。原來賀子越是京城本地人,是為了跟士子們多多交流,才搬進了這裏來住。

他們都知道各自還有秘密,但到此為止,更多的不必探究。

不過,相比其他人交際的熱情,賀子越更關注阿喜那邊的研究進度,時不時就要過去問候一聲。

阿喜也就順便拜托他,“賀公子,只有這幾塊牌子,看不出什麽來,能不能煩勞你再多借一些?”

高漸行和陸谏認識的人都已經将手裏的牌子貢獻出來了,不過阿喜還是覺得不夠。這事指望不了旁人,只有賀子越這個已經在寒門士子之中小有名氣的包打聽能做到。正好他也對此感興趣,阿喜才開了口。

“不是說了嗎?不要叫我公子!”賀子越連忙糾正,“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子越或者阿越都好。要是叫不出口,就像高兄他們那樣叫一聲賀兄也行。”

“那成什麽樣子了?”阿喜說。別人聽見一個女孩叫他賀兄,只會驚異。但叫名字,也委實過分親密。

賀子越只好道,“那就私下叫叫吧,有人在的時候随你。”

阿喜抿了抿唇,見躲不過,只好叫了一聲,“阿越。”

“那我也叫你阿喜吧。”賀子越說,“加上妹妹兩個字,好像我在占你便宜似的。況且我們是朋友,平輩論交,不必在意年紀。你雖然比我小兩歲,但比我聰明,說不定我還有很多要跟你學的呢。”

阿喜本來覺得不妥,但賀子越的話很真誠,也确實打動了她。

她的朋友,平輩論交……這些都是阿喜以前不敢想的。至于後面那些,她就當是賀子越的客套話了。

賀子越可不知道她的想法,又問,“我現在就去借木牌,有什麽要求嗎?”

“最好是每個地方的都借一些。”阿喜說着,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同姓氏的人,也都借一些。”

“沒問題。”賀子越答應着去了,第二天就借了一大把牌子回來。

他将這些牌子一股腦兒放在桌上,見阿喜一塊一塊拿起來看,時不時在紙上寫點兒什麽,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已經有進展了?”

“談不上進展。”阿喜笑了笑,轉身從抽屜裏拿出四塊牌子,“不過,已經能分清你們四個人的了。”

她說着,将其中一塊遞了過來,“這是你的。”

“怎麽認出來的?”賀子越好奇地問。

阿喜便指給他看,“這第一個花紋,我覺得代表的是考生的籍貫。阿兄和他的朋友們是同一個花紋,陸公子和他的師弟們也是同一個,都很好分辨。剩下的,就是你和穆公子的。”

“那剩下這兩塊怎麽分辨出來的?”賀子越忙問。

“這個花紋。”阿喜指着中間的字母H,“你們不一樣。”她一邊說,一邊挑出兩塊木牌,“這兩塊的這個花紋和你一樣。”

那兩塊木牌上系了寫着名字的布條,賀子越一看,一人姓何,一人姓洪,頓時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反切法!我們三個人的姓,反切上字是一樣的。”

“應該就是這樣。”阿喜說,“可是即使發現了這個規律,範圍還是過于寬泛。我簡單地給這些木牌分了一下類,連蒙帶猜能猜出一些,可還是有好些解讀不出來的。”

賀子越卻是十分激動,“但是你的思路是對的,這确實是一種文字,只不過沒有人認識它!”

“我猜禮部是故意用了考生們都不懂的文字,這樣既可以加密,又能夠防僞。”阿喜說,“如果不知道它的意思,就算照葫蘆畫瓢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認得這種文字的人也能看出不同。”

“正是如此。”賀子越肯定了她的猜測,“就算是我們這些識字的人,每個人寫出來的字也各不相同,強行模仿別人都不會像的,何況不懂的人?”

“阿喜,你太厲害了!”賀子越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他按捺住興奮,問阿喜,“你要不要繼續研究它,把所有的花紋都解讀出來?”

阿喜有些遲疑,但大概是頭一回這樣投入地去研究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不用為生計奔波,也不用操心阿兄的前程,只需要想着腦海裏的難題,這種感覺太好了,她一時難以舍棄。

而且面前的人是賀子越,跟別人比起來,他一直在支持自己,而且好似很推崇她似的。阿喜雖然覺得他是在客套,但心裏也不免會想,“也許我确實比我自己想的厲害呢?”

現在,有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擺在眼前。

她最終沒舍得推拒,低聲道,“其實我已經有了思路,只是做起來太難了。”

“你就說,需要什麽東西吧,只要我能找到的,一定給你弄來。”賀子越想都不想,拍着胸脯保證道。

阿喜咬着唇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這些花紋雖然古怪,卻也并非無跡可尋。這木牌是禮部下發給考生的,用以辨別身份,那就一定跟考生的身份有關。”

她說到這裏,看向賀子越。而賀子越得到提示,立刻也想到了答案,“家狀!”

阿喜聞言,眼底露出一抹欣悅的喜意,唇角也不自覺地微微彎起,“對。個人履歷、祖宗三代、鄉名籍貫、年齡相貌,這木牌上的內容,無非就是這些。只要拿到所有考生的姓名、籍貫和木牌,一一對照,自然就能解讀出所有的花紋了。”

但是很顯然,拿到考生名冊,比解讀更難。即便是在禮部,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觸到的東西。

賀子越倒是可以走個捷徑,進宮去問問有沒有辦法,可是他現在心裏有了一個想頭,就不願意走這條路。

他深吸了一口氣,捏着手來回踱步,片刻後猛地下定決心,“不就是考生名冊嗎?我一定給你找來!”大不了他就一個一個去問,自己登記總結,縱然沒有禮部的全面,但作為參考應該夠用了。

從這一天起,他每天早出晚歸,揣着一個小本本,到處打聽消息,晚上回去謄抄總結。

虧得皇後體貼大家,住慶州商人的旅店可以省一筆錢,大部分寒門士子都會選擇享受這個優惠。而這些旅店又都在這一帶,打探消息十分方便。

至于世家子弟那邊,他好歹在京城住了那麽多年,如今又是個外戚子弟,這些東西都是必學的,打聽起來反而更容易。

如此七八日的功夫,賀子越就将名冊整理得差不多了,送到阿喜這裏。

阿喜這時已經猜到這名冊怎麽來的,接的時候手都在抖。她天生命薄,只有自己替別人操心的,從來沒有人像這樣,為她的一句話辛勞奔波,毫無怨言。

高漸行對她不是不好,不過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已經固定了,縱然把她當妹妹,也不會為她做這些。

而賀子越明明只是個陌生人,卻不但能用平等的姿态與她說話來往,還能因為她一句話,就這般辛苦。明明就算解讀出這些花紋,其實也沒什麽用。

賀子越對她的想法全然不知,興沖沖地催促道,“現在就試試看?不過我已經盡力了,資料還是不夠齊全,就算解讀不出來,你也不要灰心,不是你的錯,怪我。特別是木牌,連一半都沒有。”

他後來又借了一些木牌,但世家子弟那邊是不要想的,所以跟總人數比起來,數量依舊不多。

阿喜看着他,很是費解,這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在賀子越察覺她的視線之前,她吸了吸鼻子,應道,“現在就開始。”

她拿起賀子越給的名冊,想了想,道,“我後來又想了想,應該是先有一本名冊,然後再根據名冊,編寫出木牌上的文字順序。我們來試着還原這份名冊吧。還原得越準确,這些文字的意思也就越清晰明了。”

“對對對,應該就是這樣。你怎麽這麽聰明?”賀子越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們開始吧!”

兩人便埋頭忙碌起來,時不時地商議一番,有遲疑的地方就暫且放下,根據木牌将名冊重新整理了一遍。

這時再來看,這名冊就顯得清晰了許多。再斟酌着将拿不定主意的那些填進空白的地方,就容易多了。雖然最後的名冊必然還有不少錯漏,跟禮部的肯定不一樣,但是兩人看着它,還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我們做到了……”阿喜雙手交握在身前,低聲喃喃。

賀子越轉身看着她,糾正道,“不是我們,是你做到了!”他一把抓住阿喜的手,緊緊攥住,全然不掩飾自己的喜悅,“阿喜,你做到了!你是天下第一厲害的人!”

阿喜猛地被他靠近,心頭一跳,連忙低頭去看他的手。

賀子越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連忙松開手,後退幾步,撓了撓頭,尴尬地說,“抱歉,我失态了。我只是太替你高興了……”

“沒關系。”阿喜垂下眼想了想,故意說,“可是你前幾天不是才說,皇後殿下才是天底下第一厲害的人,所有人都要服她管。現在我怎麽又是天下第一厲害了?”

賀子越更加尴尬,“啊這……那、那你就是天下第二厲害的人!只比皇後殿下差那麽一點點。”

他擡起手,比了一個很小的距離。

“我知道,我一定還差很遠。”阿喜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謝謝你的鼓勵,我會繼續努力向皇後殿下學習的。”

“這就對了,你又不比誰差。”賀子越拿起桌上的名冊,“這東西,我能抄一份嗎?”

“你直接拿走吧。”阿喜說,“要是沒有你,我自己也編不出這本名冊,你的功勞才是最大的,我不過是費了一點神而已。”

“你又來了。體力活誰都能做,動腦子的事,可不是所有人都行的。我敢說,你是第一個推導出這份名冊的人,這還不夠厲害嗎?”賀子越佯裝不悅。

阿喜避開了這個話題,“反正……這東西我留着沒用,你直接拿走。”

賀子越想了想,也沒有拒絕。

當天他就拿着這份名冊進了宮,意氣風發地将之排在了皇後殿下面前,“姑姑,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他每次進宮,總要帶一點心意,有時候是好吃的點心,有時候是聽來的流言蜚語,有時候甚至是他自己的考卷,賀星回都已經習慣了,伸手拿起來翻看。

這一看,她立刻坐直了,“禮部的考生名冊?不,不對,很多地方對不上。你從哪裏弄來的?”

“如果我說,這是一個人根據考生的名單和木牌上的編號,自己推導出來的,你相信嗎?”賀子越有些緊張地問。

“那個人不是你吧?”賀星回說,“你剛剛結識的新朋友?”

初考結束,賀星回這裏就拿到了一份錄取名單,四位巡考官還在名單上圈出了自己覺得出色的考生。

正好賀子越死活要參加今年的科舉,賀星回想了想,覺得與其等世家子弟去拉攏這些寒門士子,不如自己先派人打入內部,就把他丢過去了,讓他試着與士子們結交。

從之前的反饋來看,他做得很不錯。所以這會兒,賀星回就下意識地以為是某個考生做出來的名冊。

賀子越這才得意地笑着搖頭,“這回姑姑你可猜錯了,不是任何一個考生,是考生家屬,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

“當真?”賀星回這回是真的驚喜了,她低下頭,将這本名冊仔細地看了一遍,其實寫錯的地方很多,可是只要想到,這是一個對科舉、對考生沒有任何了解的小姑娘自己推導出來的,那就實在是一份大大的驚喜。

“我哪敢用這種事騙你。”賀子越說,“姑姑,你把她召到身邊來做女官吧!她這麽聰明,一定能幫得上你的忙。”

賀星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才開口問,“她叫什麽名字,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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