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聲音又嬌又軟,如勾魂奪……

小幾上擺一只三足德宣爐, 細質的香灰壓得平整,香印的首端燃着白煙,橫亘在二人面前, 給暖和的車廂徒添了一絲香熱。

陸芍尚未從他的話裏反應過來,她睜着烏溜杏眸:“甚...甚麽?”

靳濯元掀開轎簾,佯裝向外瞧了一眼:“啧。這還沒出城,便有人坐不住了。倘或春晴發覺你同她遞了假消息...”

陸芍手裏的黑子冷不防地砸在棋枰上,她顫顫巍巍地去解比甲上的玉扣。

果真甚麽都逃不開他的眼。

餃子宴上, 她不過同春晴交涉了幾句, 竟就被提督府的人一一呈秉。

怪不得那夜, 他事無巨細地詢問餃子宴上的瑣事,陸芍甚麽都交代了,廠督仍是不許她身上有衣物遮挂, 連着心衣也被他丢棄在地上。

當初就覺得奇怪, 總覺得廠督渾身醞着怒氣。現在想來,應當是早早知道她與春晴互通消息, 還故意欺瞞, 不願揭穿, 才借着難以啓齒的手段懲罰她。

清脆的解扣聲淹沒在車轱辘聲中, 她咬着下唇, 櫻紅的唇瓣被她咬得愈發水潤飽滿。

每解一顆,面色就紅上一分。

解開比甲後,露出一件藕粉色的小襖。

靳濯元擡手一拂,将白子歸攏:“繼續。”

陸芍猛地擡首,眼底逐漸浮上一層薄霧。照這輸棋的速度,她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未着寸縷地坐在馬車內。

她揪着自己的衣袖, 軟軟地開口:“芍芍棋藝不精,廠督讓我兩子可好?”

讓一子相當于十目左右的差距,依次後推,二子便是二十至三十目。

原以為廠督會駁回她的話,誰料他只是擡了擡眉,示意她執棋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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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前車之鑒,陸芍再不敢敷衍了事。她以手托着小臉,仔細盯着錯綜複雜的棋面。

靳濯元很是沉得住氣,他撫蓋抿了口茶,靜靜等着陸芍盤算。

白嫩的指尖撚着黑子,黑子沾上棋枰正要落下,轉而又收回,往別處去下。

這樣來回兩三次,靳濯元只覺得她棋品差極,卻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問道:“确定落在這兒?”

被他這麽一問,陸芍心底沒底,指尖微蜷,一雙手僵在半空,大有落子生悔的意思。

靳濯元合上折扇,以扇柄壓下她的手背,擡了擡她尖潤的下巴:“又輸了。”

說着,扇柄順着她的脖頸下滑,偏右,勾起右腋系帶。

左襟松開,露出一截貼身的寝衣,他的折扇滑至左腋,停下動作,盯着陸芍幾欲滴血的小臉,也不着急去解。

“這還沒出城呢,芍芍便要輸得一件不剩了?”

陸芍眼皮一跳,出城勢必有人盤查,無論是她穿着寝衣坐在馬車,還是赤身坐在車上,都足以教她羞怯欲死。

“廠督...”她軟下語氣,眼底圈着水汽,帶着哀求的眼神望向他:“可不可以...”

“不脫”二字尚未說出口,左腋的系帶也被靳濯元挑散。

那件小襖到底還是落在他的手中。

“咱家說過,既承認是咱家的人,便不能生二心。”

他給過陸芍兩次機會,今日是第三次。縱使她并未向春晴透露半點消息,可他仍舊見不得一星半點的欺瞞。

陸芍坐在他對面,被迫直視他的眼神。車內衣裳堆了一地,本該充斥着香-豔旖旎的氣息,可他的目色極冷,像是還未開刃的利劍,等着舔舐第一口鮮血。

“若是忘了,咱家不介意幫芍芍長長記性。”

陸芍很快吓紅了眼,一如初來提督府的那段時日。

這幾日的日子太過舒坦,幾乎沒有不稱心的時候,不過幾回溫存,她便一時忘形,差些忘了自己仍舊身處狼窩虎穴,枕邊是大梁位高權重的東廠提督,是外人眼裏聞風喪膽的閻王修羅。

陸芍正想着如何回話,馬車轱辘聲漸漸輕了,直至完全停下,有人叩了叩車壁。

“爺,到城門了。守城的侍衛要盤查往來車輛。”

說話的是誠順,打他們一行人準備去餘州起,靳濯元便着人僞造了戶籍文書,今日出城,底下的口徑統一,皆将他當作游歷天下的富商,不再以掌印相稱。

只是陸芍一時忘了改口,才一而再地喚他“廠督”。

靳濯元正要打起轎簾,陸芍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紅着臉幾近哀求道:“不要。”

她面薄,眼下只穿着寝衣,說甚麽也不願意以這幅模樣在人前露臉。

“爺?”

叩車壁的聲音複又響起。

陸芍心口狂跳,驟然起身時,撞着撞着腦袋,疼得她身形一晃,直接跌落到靳濯元得身上。

靳濯元卻以為她是故意的,冷聲問道:“做甚麽?”

陸芍吃痛地捂着腦袋,耳畔守城将士甲胄碰撞的聲音步步逼近。她坐在靳濯元的腿上,雙眼一阖,索性将自己蜷縮起來,不斷往靳濯元的懷裏鑽。

末了,還将他銀緞白狐鬥篷覆在自己背脊上。

靳濯元被她撞得緊貼車壁,一腔怒氣無處可洩,正掐着她的腰暗暗送力,白狐絨毛處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陸芍雙頰柔軟,貼着靳濯元的脖頸蹭了蹭,又埋在他的頸窩,淺淺吐息:“廠督~”

聲音又嬌又軟,如勾魂奪命。

心裏的怒氣才緩緩壓制下去,他咬牙沖她笑了笑,足以令人毛骨悚然。雙手卻不自覺地攏起鬥篷,将她圈在自己懷裏。

獨占欲念強如驟雨,靳濯元這樣的人,哪裏肯讓懷裏的人兒被別人瞧去。

他側身遞去文書,遞完後又背對小窗而坐。

守城的将士不過走個過場,一瞧見文書上的字樣,也不敢橫加阻攔。只是通過轎簾匆匆掃了一眼馬車,便着人放行。

馬車再次行駛,城外道路寬敞,沒有人潮擁擠,速度自然比先前要快些。

高壘的城牆逐漸遠退,靳濯元伸手拍了拍她的臋,陸芍才仰起小臉,從鬥篷裏鑽出來。

她正想起身,一雙強勁的手卻摁着她的腰肢,将她帶回到自己腿上。

“這便想走?”

說完,便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小姑娘身上帶着令人貪戀的香甜氣息。

靳濯元吻得極緩,卻是每一下都如齧噬一般,□□着她的櫻唇。

“疼。”

陸芍攥着他的衣襟,好幾回哭咽出聲都被他堵了回去,只留攝人心魂的餘音,漾在他的耳畔。

最後,陸芍伏在他的肩頭,低低喘氣,雪中春信的檀香萦繞在鼻尖,是一種寬撫人心的香氣。

靳濯元伸手抹去她唇上的津潤,将她勾在下巴上的烏發撥至耳後,動作輕柔,與方才予取予求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的手探入寝衣,正要去攏白兔,陸芍瞬間清醒,掙紮着起身。

“我...我站起來松松神。”

靳濯元撚着指腹,眼神落在起了頭的棋局上。

“怎麽?興致未盡還想接着下?”

聞言,陸芍撫着額間,步子故意踉跄了一步,裝作虛弱地軟回靳濯元的懷裏:“廠督,馬車好晃,芍芍有些頭暈。”

邊說邊握着靳濯元的手,生怕他胡亂動作。

好一個頭暈,今歲見過最拙劣的演技都出自陸芍之手。

靳濯元不禁覺得有趣,她為什麽會覺得一個掌管刑訊逼供的人能被她那稚嫩的演技蒙了眼。

可奇怪的是,他還當真不願揭穿她。

并且對這投懷送抱甘之如饴。

小姑娘一身媚骨,柔軟得不像話,抱在懷裏,如墜雲端。

雲端之後是一線不可多得的天光。

靳濯元常年行走在黑夜,被這微弱的天光刺了眼。

他有些眷戀,卻也沒打算就此放過她:“那便先欠着。”

凜冬時分,天色說暗就暗。馬車上的風燈打着旋兒,叩着車檐,時不時發出篤篤的聲響。

陸芍打起轎簾,向外望去,荒野之路,燈火闌珊,只不遠處的騰霧中坐落着一家并不熱鬧的客棧。

靳濯元叩了叩車壁,吩咐車夫:“今夜便在這兒落腳。”

說着,解下自己身上的鬥篷,搭在陸芍身上,又從誠順手裏取過皂紗制成的幂籬,不由分說地交在她手裏:“戴上。”

夜色昏暗,瞧不清容貌,帶黑紗幂籬也是怪事。然而陸芍不敢辯駁,戴上幂籬後,乖乖地跟着他下馬車。

客棧內,只零星地點着幾支燭火,幾張烏沉的方桌擺在大堂,落下一層斜斜的黑影。

陸芍很少出遠門,偶爾落腳的客棧都是敞亮熱鬧的。今日頭一回見幾乎沒有客居的舍館,覺得這大抵是一家見不得光的黑店。

思及此,她正欲提醒廠督,卻聽客棧外,又傳來車馬粼粼的聲音。

聲音愈發逼近,店小二和誠順對望了一眼,随後輕車熟路地将人引往二樓。

腳下的木質樓梯嘎吱作響,陸芍伸出指頭,悄然勾住前面之人的食指,一直攥到房內阖上屋門,才舍得松開。

白玉似的指頭被她攥得通紅。

“廠督,這家客棧開得這樣偏僻,萬一是家黑店...”

近幾年,商旅繁盛。汴州附近哪還有不點燈,不招呼人的客棧。加之,靳濯元行事謹慎,下車前特地讓她戴上幂籬,種種行徑,總像昭告大事将生。

陸芍捧着幂籬,審慎地打量這間屋子。

靳濯元無奈地笑了聲,伸手去捏了捏她擔心受怕的臉頰。

“倘或這是家黑店,那咱家就是擄走你的那個人。”

陸芍眨了眨眼,她來回琢磨着靳濯元的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客棧裏的人是你的手下?”

東廠番子遍布各地,盤家客棧互通消息确實不是難事。既是東廠的人,陸芍心裏也有了着落,平複驚慌後,便要去掌燈。

“別動。”

靳濯元先她一步摁住她的手,将她拽入懷中,黑夜中,二人相對而立,鼻尖相觸,靜得能聽清彼此淺淺的呼吸。

陸芍呼吸一滞,薄薄的吐息讓她記起馬車上荒唐的棋局,以為廠督向她讨債來了。

她伸手推了推他巋然的身子,實在推不動,便又裝作虛弱地倚在他的胸口,紅着耳根求饒道:“芍芍趕了一日的路,腰也酸頭也疼,實在下不動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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