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這雙手,顫巍巍地去撚棋……

身前的人愣了一瞬, 猝不及防地扶住她的手臂。

他一直緘口不言,久到對面的房內亮起燭火,才松開陸芍的身子, 不緊不慢地點起屋裏的油燈。

陸芍瞥了一眼緊阖的屋門,又見他端着油燈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小姑娘頓覺自己會錯了意,将自己的腦袋抵在靳濯元的胸口上,實在無顏擡首。

靳濯元勾起她的下巴:“芍芍的記性倒是比咱家好。”

陸芍裝傻充愣地挪開眼, 卻被那張通紅的芙蕖面出賣。

靳濯元笑了聲, 放下油燈:“不急。欠下的, 總會教你還上。不急于今晚。”

陸芍被他說得羞惱,立時調轉話鋒,打岔道:“廠督, 為甚麽要等對面的屋子亮了, 才能點燈呀。”

不得不說,陸芍在情-事方面一竅不通, 在觀測旁的事上還算生了個玲珑心。

靳濯元繞過她, 在擺着銅盆的木架前淨手:“你以為在城門前說的話是在吓唬你?”

城門前, 陸芍輸了一局棋, 扭捏半晌不肯解衣, 那時靳濯元打起轎簾,向外望了一眼,道了聲:還沒出城,便有人坐不住了。

原以為只是拿春晴吓唬她,誰料當真是有人尾随了上來。

“果真跟上來了嗎?”

靳濯元對此并不覺得奇怪,他一邊慢條斯理地淨手,邊解釋說道:“朝中老臣各懷鬼胎, 此次只知咱家要出遠門,卻不知道具體去向。這些人背地裏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生怕哪日被咱家揭穿,拿到臺面上去。也只有将消息打探清楚,那顆提着的心才好落回肚子裏去。”

所以他們一路尾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實就算是陸芍,也不知他此去餘州的目的。只是瞧見各方勢力皆在蓄勢以待,便猜測這事大抵不簡單。

“還想問甚麽?”

Advertisement

油燈下,陸芍靜靜聽着,被他這麽一問,反倒斷了思緒。

她搖了搖腦袋。

來汴州一年,內宅的門道學了不少,最要緊的一宗,就是察言觀色、審時度勢。

有些話,廠督願意同她說,那她聽着。不願說的,她也不會越矩去問。

淨完手,撥水的聲音漸止。這時,樓道口又傳來樓梯的嘎吱聲,交談間,似乎又引來幾個落腳的人。

陸芍豎起耳朵,提心吊膽地聽着屋外的風聲,一想到沿途大抵危機四伏,便不由地嘀咕了一聲:“這一路恐怕不得安生。”

靳濯元以帨巾拭手,擦幹後,在被褥整潔的榻上落座:“咱家說了,芍芍予我興致,我護芍芍安生。這話作數。”

他伸手拍了拍床榻,示意她坐過來。

陸芍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轉而一想,這安生興許是指沿途皆有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随身護衛,縱使遇上暗礁險灘,也有人披荊在前,一一應付。

她乖乖地坐過去,正要伺候他安置,一雙柔荑被他握住。

他眼神清明,只在微微眯起時,帶着點難以言說的陰恻。

“你且睡,四周有誠順帶着守着。夜裏不論聽見甚麽聲響,都不許出這屋子。”

說完生怕陸芍不聽,還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聽見了嗎?”

陸芍茫然不解:“廠督明明在我身側,為甚麽要交代這些?”

她順着靳濯元的視線外望,一抹黑影正巧從屋前閃過。

身旁的人緩緩起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陸芍一下子明白過來,反抓住他的一片衣袖,眼底帶着憂切:“會有危險嗎?”

靳濯元抿了抿嘴,肅然的神色慢慢轉向貪嗜,甚至帶着些歡悅。

陸芍瞧見他的神情,慢慢松手,她的顧慮沒錯有錯,但是有危險的恐怕不是屋裏的人。

夜裏落了一場雨,落在空曠的京郊,回響的聲音清晰可聞。陸芍初時沒有睡意,熬到後半夜,實在渾身疲累,竟也和着雨聲睡了過去。

醒時,一大片晨曦照在平整的被褥上,陸芍迷迷糊糊地睜眼,側首不見床榻之人,頓從榻上驚坐起,睡意全無。

她趿鞋下榻,環顧屋內,茶盞擺放整齊,就連她昨日刻意在門檻前留下的一小截花枝也沒有挪動的跡象。

整整一夜,廠督都未回來。

陸芍眼張失落地來回踱步,腦中頓時閃過千萬個可怖的畫面。依照他的身手,倘或事情順利,不會遲遲未歸,難不成是昨夜碰上甚麽棘手的事,到了這個時辰都尚未能脫身?

她惴惴不安地望向緊阖的屋門。仿佛屋門後又是另一番腥風血雨的天地。

屋內的線香最終燃盡,最後一柱香灰折落在小小的香爐裏,她好幾回都想推開屋門,去外頭打探消息。可在昨夜廠督特地同她交代,不論出甚麽事,都不許她出這屋子。

陸芍孤身一人,身上沒本事,也生怕自己行止輕率,給人徒添麻煩。

思來想去,只好踱至格扇門前,貼着屋門,竊聽外邊的動靜。

甫一貼上去,屋門就被人拉開。

陸芍身子前傾,前額撞在結實的懷中,熟悉的香氣萦繞在鼻尖,她猛地擡首,瞧清來人後,二話不說地撲了上去。

“廠督你回來了!”

憂心落回肚裏,鼻尖反倒升起酸楚。

陸芍懼他怕他,可她素來重情誼,二人好歹将處了一段時日,眼底的擔憂也不落半分虛假。

“我醒時沒瞧見廠督,還以為廠督沖出了甚麽事。”

說着說着,居然紅了眼眶,大有要将精貴的金豆子往他身上抹的架勢。

靳濯元見她這幅模樣,正欲解釋,就聽誠順從另一間屋子走出:“爺,昨夜換下的衣裳留不留?”

陸芍循聲望去,只見誠順手裏拿着靳濯元換洗下來的衣物,又調回視線,發覺他今日穿着件簇新的襕袍。

她抹去眼淚,收回攀在靳濯元腰腹上的手;“你一早便回來了?”

靳濯元垂首去瞧她冒着淚花的明眸,伸手去抹:“哭什麽?跟着我也有段時日了,怎麽還是不禁吓?”

陸芍抹了抹淚花兒,将心裏的顧慮傾豆子似的吐算出來:“我方才還坐立不安地替廠督擔憂,哪知廠督一早便回來了。好歹也遣人告知我一聲,徒惹我...”

說到這,她後知後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兇怒。敢同廠督這般說話的,尋遍大梁怕是也未有第二個。

心底悔意漸起,硬生生将後邊二字囫囵帶過。

靳濯元伸手去勾她綴在下巴上的淚珠兒:“徒惹你甚麽?”

本是想替她擦眼淚,只可惜這人動作輕浮,竟有幾分登徒浪子的錯覺。

陸芍輕輕拂開他的手,嘴上仍說着:“徒惹我擔憂。”

誠順站在一側,将二人旁若無人的“濃情蜜意”瞧在眼裏,他前幾日正受了福來點撥,眼力見長。

這會兒還不忘推波助瀾地拔高聲音:“爺,您昨日不想打攪夫人好眠,在下房住了一宿。想來是沒睡好,小的怕您勞頓,特地備了香粉,一會兒拿銀匙挑一些,置在銀葉片上,也好解乏。”

二人雙雙頓住步子。

尤其是陸芍,方出屋子時,一張小臉白生生的,不過片刻,一紅再紅,很快赧顏耳赤,擡起不頭來。

三人緘默着前走,一直到客棧外邊,陸芍發覺今日的馬車似乎有所不同,相較于昨日的,外圍裝裹的布帛似乎樸素了些。

她這才順勢而下,開口問道:“這是我們的馬車嗎?”

誠順彎身擺好轎凳,接過她的話:“夫人沒有發覺,這家客棧清靜不少嗎?”

昨日來時,雖無客居,但客棧周圍暗流湧動,後又接二連三地來了好些落腳的人,實在算不得清靜。

倒是今早,住在廊道對面的人好像突然消失了,客棧裏只剩他們一行人,清靜卻又古怪。

“這是怎麽回事呀?”

見靳濯元沒有開口的打算,誠順只好自己解釋道:“其實早在出府前,廠督就暗地備了三輛馬車。昨日夫人可有瞧見,除了我們之外,客棧又多了兩撥投宿的人。小小的客棧,都是自己人,就算是偷梁換柱,又有誰知道呢?”

陸芍厘清着誠順的話,終于明白為甚麽突然換了車馬:“也就是說,早前動身的那撥人借着廠督的身份,将尾随我們的人引開了?”

誠順點點頭,暗自感慨小夫人是個聰穎伶俐的。

可陸芍卻覺得,那些暗衛訓練有素,就算他們以為馬車上的是廠督,也不會貿貿然地将所有的人手都調走。

“客棧住了這麽多人,他們竟沒留後手,多個心眼嗎?”

“自然是有的。”誠順颔首淺淺笑着:“留下的不多,都被爺一一解決了。”

陸芍見他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吓得渾身哆嗦,踩轎凳的腿一軟,趔趄地向後倒去。

靳濯元伸手托住她,沉着臉同誠順說到道:“你也想留下?”

誠順不再出聲,他不是有意去吓陸芍,只不過一時美言過頭,誇贊廠督的溢美之詞慢慢變了味兒,聽着總覺得像是驚悚的言辭。

一行人終于趕在巳時之前動身,這時日頭逐漸攀升,雨水蒸騰,濘泥的道路慢慢結塊,車身逐漸穩當下來。

雖然換了輛并不起眼的馬車,可車裏的陳設幾乎并未有變。尤其是軟墊和手談的棋枰,擺在最顯眼的地方,無法視若無睹。

靳濯元轉着白玉指環,率先打破沉默:“從現在到餘州,不會再有人尾随。”

他本無需在出城時便清理掉這些暗衛,實在是怕身側的小姑娘殚精竭慮整整一路,不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這樣想來,一勞永逸也好,既遂了她的心願,一路安生;也省得她整日胡思亂想,将心思落在別處。

陸芍正撚着羽掃掃着香爐邊緣散落的香灰,聞言,搗香的動作一頓。

靳濯元盯着她撚着香鏟的蔥嫩指尖,這雙手顫巍巍地去撚棋子,該有多好。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