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她實在沒臉在大庭廣衆之……

陸芍自然不知道廠督心裏在想着甚麽, 也沒聽出,廠督這話除了令她寬心之外,還帶着另一層意思。

她只知道這些都是廠督的手筆, 不管是為着他自身,亦或是為了她,都實實在在地替她擋去不少麻煩。

如此一來,這一路便能安生許多。

她挑起一勺香粉,抖落在銀葉夾上, 面上也不複昨日誠惶誠恐的模樣:“廠督是不是沒去過餘州?餘州這地雖不比汴州繁華, 但它好在風暖莺嬌, 四季如春,那裏人兒被暖風煦陽滋潤着,男子儒學風雅, 姑娘個個軟語巧笑, 柔媚撩人,同汴州相比, 又是另一番性情。”

陸芍心裏帶着感激, 她想着, 過段時日到了餘州, 廠督若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她必會傾盡全力替他打探。

靳濯元‘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倚着車壁,盯着她的動作。直到陸芍燃完香,他便招手示意她過去。

陸芍在他身側落座,誰料他單手攬着她的腰,輕輕一提,就将人從軟墊抱至自己腿上。

她捂嘴輕呼了一聲, 烏緞似的長發墜在腰間,剛好掃至靳濯元的手背。

餘州男子如何,他不知道。至于餘州的姑娘,他想大抵真如陸芍所說的那樣。如果說旁的姑娘還需琢磨撩人的技巧,陸芍便是那種,一擡眼就能勾人溺在那汪秋水中,撩人卻不自知。

他握着她的柔荑,引她去解自己的比甲:“答應芍芍的,我都做到了。芍芍應我的呢?”

陸芍手指微顫,她的指節抵着靳濯元的掌心,這抹本身不易察覺的羞怯,眼下卻正好被他捕捉了去。

馬車內靜了一瞬,随之傳來幾聲低低的輕咳。

懷裏的人兒撚着繡帕,捂着嘴,邊咳邊挪眼去瞧廠督的神情。

“許是昨夜蹬了被褥,受了風寒。”

她大言不慚地眨了眨眼,打昨日裝柔弱逃過一劫後,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演技日益精進,到了可以故技重施的地步。

靳濯元淺淺笑了一下,翻轉掌心搭上她的脈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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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芍心裏一驚,生怕自己裝病露出馬腳,她垂着腦袋,聲音有些發虛:“廠...廠督還會瞧病?”

靳濯元掀眼瞧她,一幅‘咱家會的可多’的神情。

“在聖上跟前伺候,怎麽沒個探冷熱的本事?”

陸芍知他并非狂妄之言,開始想盡法子替自己打個圓場:“我興許只是輕症,還未浮于脈象。”

靳濯元抽離長指,抻了抻她的衣袖:“既如此,晚些時候到客棧,着誠順抓副藥來。”

說着,還松手放人,取過絨毯搭在她的膝上。

陸芍檀口微張,瞧瞧絨毯,又側首瞧瞧廠督。

他竟然沒有探究到底的意思。

“不妨同我說說餘州的往事。”

只要不做那些羞人的荒唐事,陸芍頓時提起興致。

她先是交代了餘州的大致風貌,歷史沿革,又從這些粗略的概說,慢慢轉至自己身上。

末了她感嘆道:“十幾年前的餘州,大族雲集,正是清名鼎盛之際。尤其是餘州言氏,敦尚名節,門生無數。我曾聽祖母提過,言氏祖輩一度官至都察院都禦史,族裏還出過貴妃。只可惜後來不知怎地,聲譽漸衰,這樣龐大的氏族逐漸沒落,反倒給當地胥吏傾軋的機會。從那以後,胥吏世頂襲守,餘州的風氣也只是瞧着清朗,實則欺壓不少良民。祖母替我積攢下的繡坊,也被他們傾占了去,是父親尋上我,将我帶回了魏國公府,後來的事,廠督想必也都知曉了。”

大抵是說到傷心處,縱使一忍再忍,仍是不由地紅了眼眶。

坐在身側的人并未出聲,她側身去瞧,卻見靳濯元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廠督?”陸芍的手覆在他的手背,驚覺他手背的刺寒。

方才他握着她的手去解玉扣時,分明還帶着些薄薄的餘溫,不過一會兒功夫,竟又冷得恍若一月結凍的湖面。

陸芍不清楚他心裏究竟有甚麽郁結,一再想開口問,卻又怕自己唐突,複又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權衡再三,她也只是将懷裏的手爐讓于廠督,自己則覆在他的手背,将自己掌心的溫度讓渡與他。

靳濯元蹙着眉頭,盡量壓制自己的情緒。可那雙手越握越緊,銅制的手爐緩緩裏陷,裏面跳躍的星火,就如他眼尾驟然染上的那抹紅。

陸芍提起他掌心的手爐,生怕他燙着:“廠督,你怎麽了?”

興許是身側有個說話的人,他只怔愣了一瞬,眼底很快恢複清明。

“沒事。”他将自己的手抽離,咽下喉間鹹澀。

馬車行了一段路,午間時分,正好出汴州地界,一行人在一家酒樓落腳。陸芍啓程時,未用晨食,到了這個時辰,小腹毫不遮掩地傳出幾聲‘咕嚕’的叫喚聲。

出了汴州,陸芍不再戴幂籬,一張小臉未施粉黛,清秀明淨,在日光的照耀下,恍如精巧勻透的瓷壁。

二人一前一後邁入酒樓,立時有挂着抹布的店小二上來迎人,連帶吆喝領人前去落座。

靳濯元對吃食無甚講究,但是這個“無甚講究”,并非是指甚麽都吃,相反地,是指甚麽珍馐都入不了他眼,故而走到哪兒都吃得極少。

反觀陸芍,初時不太習慣北食,吃得久了,反倒也能咂出其中滋味兒,逐漸養成不挑食的習慣。

靳濯元就這麽靜靜地瞧着她吃,她的雙頰有一下沒一下的鼓動,像只靈動的小兔子。

大抵是看她實在吃得太香,本身并無胃口的人,也學着她舀羹的動作,嘗了嘗面前的海參羹。

偶有幾個路過人,因這地有些荒僻,很少見到容貌這般出挑的人,便不由地多瞧了幾眼。

陸芍感受到周遭的目光,有些不自在,還以為自己吃相狼狽,惹來矚目,是以漸漸放緩了進食的動作,學着靳濯元慢條斯理起來。

靳濯元淡然地擡眼,将那幾桌偶爾偷觑他們的人掃了一遍。

那些人本也沒有惡意,只是因二人長相出群,這才多瞧了幾眼,瞥見靳濯元不帶溫度的眼神後,紛紛低下頭去,捧着面前的碗筷,大口吃起來。

陸芍只以為廠督進食不喜人圍看,也慢慢垂下腦袋,就差将整個小臉都貼到瓷碗上。

四四方方的食桌,靳濯元坐在她的左側,見她烏發險些落在碗裏,便擡手替她攏好長發,又托起她的下颌:“沒人瞧你,敞開吃。”

陸芍舌尖舔了舔下唇,原來廠督是在替她瞪人。

“謝謝廠...”

話說一半又咽了下去。

底下的人都喚他一聲“爺”,陸芍卻磕絆在了稱呼上。

她實在沒臉在大庭廣衆之下喚他一聲“夫君”。

所幸靳濯元此時并未計較此事,稱呼可以慢慢教,半月左右的光景,還怕教不會?

廠督教她敞開來吃,她卻不敢當真吃足,先前有過果腹後暈車馬的經歷,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勁兒,她至今還記憶猶新。

縱使今日胃口再好,她長了記性,只吃了七八分便撂下筷箸,餘下的空隙,待到晚間再填也是無礙。

這一路并非走得官道,而是抄了林間的近路。

颠簸的滋味兒并不好受,虧得她今日沒有随着性子進食,又在午後含了酸梅子,難受歸難受,卻也不是那麽難耐。否則嘔吐時弄髒馬車,廠督一定将她從馬車上丢下去。

日暮時分,馬車停在一家闊面的客棧前,相較于昨夜的落腳之處,這家客棧的來往行客多了不少。

因着抄近路的緣故,馬車一路疾馳,足足比原定時間早了一個時辰。

這一時辰,陸芍也未閑着。昨日沒能沐身,今日又趕了一日的路,雖未出甚麽汗,到底渾身都不舒坦。

流夏和雲竹二人都被留在府中掩人耳目,此行餘州,身側未帶一個侍婢,她想沐身,只好自己去讨熱水。

甫要出屋子,便瞧見靳濯元從廊道上走來,問了聲去哪兒。

陸芍如實同他明說。

“不是昨夜蹬被褥染了風寒?”

陸芍扭捏着說道:“拿熱水泡泡,也能祛寒。”

他轉身吩咐誠順,誠順去了趟大堂,店小二動作利索,不過一會兒功夫,便将沐身的熱水擺在屋門口。

熱水以木桶盛裝,足足一桶,約莫四十斤重。

陸芍推門去提,提了好幾回,都只能趔趄地走上幾步路。後來實在沒法,只好将主意打到廠督身上。

她撒嬌時慣有自己的章法,小手一勾,烏溜的眸子一眨,靳濯元便咬牙替她去兌熱水。

兌完後,陸芍拘謹地站在屏風前,只等他出去,舒舒服服地卸了一身倦累。可他卻是拿起搭在浴桶邊緣的帨巾,伸手揚了揚:“還有甚麽事,咱家一并伺候芍芍洗了吧?”

熱氣蒸騰,撲在通紅的面上。陸芍只穿着寝衣,就因這句話,渾身都泛起熱意。

“我自己可以。”

二人差些身量,陸芍一手攀着他的肩,一手去夠那方帨巾。

靳濯元趁勢托起她的腰,教她挂在自己身上。又趁她不注意,托着她的臋向浴桶走去。

平靜的水面漾起波痕,浮浮沉沉地溫水浸濕寝衣,順着她的衣襟,流入山巒深處。

那方帨巾仍在靳濯元的手裏,她羞惱地站起身子,寬松的寝衣緊貼肌膚,半透着,勾出玲珑身線。

靳濯元笑着走上前,趁着陸芍撲上來時,冷不防地扣住她的腰肢。

那身玲珑滴着香氣四溢的溫熱,嚴實地貼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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