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醉心

16.如此粗俗。

前夜下了一場雨,空氣格外的好。

小五醒來時,地毯上空空如也,沒有一絲床褥的痕跡,蘇子煜早已起身離開了。

閉眼時見他,睜眼時沒他。對此,小五也已逐漸習慣了。

草草地用了早飯,她覺得無事可做,又瞧着屋外的景致不錯,便自己一個人晃悠着到了院中。

石子小路之上殘留着微涼的濕意,玉合院桃樹經雨水的打洗後,枝間的小綠果顯得格外青翠。

不過,相比起這些雨後美景,那書房門口的藍衫男子,倒是更吸引了些小五的注意。

只見他低垂着腦袋站在門前,手中的金絲邊折扇被展了又合,合了又展地如此反複。

遠遠瞧去,宛如一個犯了錯的孩童在被罰站一般。

定定地盯了一會兒,小五終于才認出他來。

此刻,站書房門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小叔——薛晟然。

“小叔?”

小五有幾分詫異,忙蹙着秀眉走了過去,“小叔,你杵在這兒做什麽,怎麽不進去?”

她可不以為他是同自己一樣在院中賞景的。

薛晟然本來正低垂着頭,委屈地撇着嘴,聽到小五的聲音,他擡起眼簾,抿了下耷拉的唇角,聲音低沉道:“不進去,是子煜兄罰我站着的……”

“罰你站着?”隐隐感覺此事與自己有關,小五癟癟嘴,果斷地問道:“他為何要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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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晟然紅了臉,微微別過頭,小聲地嗫嚅:“買藥的事兒。”

果然是因為此事。

聞言,小五的臉難得地跟着羞紅了幾分:“因為我的事連累你了,小叔,真對不住。”

“嫂子別這麽說,你也是為了蘇家子嗣着想,又并非拿着春丨藥胡亂害人,這事也怨不得你……”看到小五抱歉的表情,薛晟然心下一軟,不由忘了被罰的人是他自己。

聽到這話,小五尴尬地輕咳幾聲,用來掩飾自己的極度心虛。

若是薛晟然道了她托他買藥,其實是來害蘇子煜失貞節的,不知他會有何感想。

正當小五暗自心虛時,書房內傳來了一道溫潤的男聲:“晟然,我讓你在門口站着,是叫你來閑聊了?”

聲調不高,低柔平靜,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嚴。

做為閑聊的人之一,小五渾身不由地微微顫了顫。

薛晟然稍微緩和的秀臉又是一陣陰沉,他半垂下腦袋,甕聲甕氣地道:“不是,是叫我罰站來了。”

若是以往,無論他在生意上犯了什麽錯,蘇子煜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将就放過,頂多也就是繃着俊臉說教兩句,從未刻意難為過他。

可是,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

也許是這次他偷着幫小嫂子買藥的事兒,徹底惹惱了蘇子煜,在東窗事發的第二日,他裝作無事一般去綢緞莊幫襯生意時,蘇子煜卻仿佛全然沒瞧見他一般,自顧自地品茶看書,絲毫不理會在桌前來回晃悠的他。

“小叔,我做的錯事與你無關,不該叫你替我罰站,你先在這兒等着,嫂子我進去跟他理論,替你找回公道。”

她和薛晟然的交情雖不算深,但他冒着挨罵的風險替自己買了藥,如今他在這兒受罰,于情于理,她都該維護他一下才是。

“嫂子,不礙事,我就是站一會兒,你別……”

不待他将話說完,小五便重情重義地開始搖頭,一邊搖還一邊道:“那怎麽成,你是為了我才被罰的,我今個兒一定要替你讨個公道。”

“嫂子,嫂子——”

随着薛晟然的阻攔聲,小五一鼓作氣,伸手将堵在門前的薛晟然推到了一邊,便氣勢洶洶地擡腳走了進去。

薛晟然始料未及,一個踉跄,險些被推倒,心裏卻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他這小嫂,擁有如此蠻力,想也不用多想,她十有□便是那镖局楊一刀的千金。

**

書房木門大敞,窗子依舊開着三面,素白色的窗簾随着清風搖擺浮動。

小五進了書房,繞過繡着紅梅的屏風,見蘇子煜正神色寧靜的執筆練字,她癟癟嘴,上前幾步道:“蘇子煜,你親口對我說過不再追究下藥的事兒的,你可忘了?”

蘇子煜連眼也沒擡一下,漫不經心地應道:“自然記得。”

“既然記得,那你為何要責罰小叔?”小五自以為抓住了他食言的把柄,半揚着下巴斜眼看他,模樣自有一翻嚴刑拷打的意味,語氣聲調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昂穩重。

“我說的是不追究你,可沒說不

責罰他。”蘇子煜輕輕回應一聲,盯着自己即将寫完的幾畫筆墨,眼裏平靜如水。

“可是,可是那日你也沒說要責罰小叔……”氣勢稍稍弱下來,小五面頰一紅,不免有些結巴了。

“若是我記得不錯,那日我只說了不追究下藥的事,沒說不追究替你買藥的人。”蘇子煜微微挑起眉,看了一眼底氣不足的小五,勾唇一笑道:“所以,這事兒不能賴我,要賴就賴愛妻你聽得不夠認真。”

這話聽着好生耳熟——

小五一時語噎,緊皺雙眉,忽然憶起了那句話是套用了她那日耍無賴時的話。

他竟然學用她的話來搪塞她?

氣急交加,小五睜大了水眸瞪他,暗暗地咬牙切齒,狠狠道:“蘇子煜,行啊,以牙還牙,你有種。”

此話一出,同時引得屋內屋外的兩個人身子輕顫。

站在門外的薛晟然腳下一抖,險些再次踉跄——他實在沒想到,這瘦弱小嫂,竟然會口出如此不相符的粗言穢語。

蘇子煜的手微微一顫,那原本即将完成的最後一筆,便脫了原來的方向,在白淨的宣紙上倏地撇向了別處。

“你說什麽,再說一次。”皺起秀眉,略有心疼地瞧着那拙劣的最後一筆,蘇子煜的語氣有些黯然。

看着整篇精美小字中那突兀的一筆,小五也自知闖了禍,抿了抿唇,心裏一急,說話便不再經過大腦,全憑一張毫無遮攔的小嘴改口道:“不不不,你……沒種。”

你沒種——顯然還比上句來得更要粗俗些。

小五後悔地咬住了嘴唇,閉緊了雙眼,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蘇子煜嘴角微微抽動,露出了一個極其無奈的苦笑,放下手中的毛筆,俊雅儒美的面上,慢慢泛起了一點點清冷,道:“愛妻用詞如此粗俗,看來真是該拿筆墨好好地熏化一番了。”

小五愕然。

這話是什麽意思?

“從明日起,愛妻早上不許再賴床,你要随我一塊起身練字,修身養性。”

轟隆隆——

小五只覺得腦海間閃過一聲巨響的雷鳴,渾身的汗毛都幾乎要豎立起來。

要她這個連筆都不會握的人學寫字麽?

開玩笑。

對是開玩笑。

想要她學寫字,除非太陽打西邊兒出來。

“不行!”想也不想,小五苦着一張小臉拒絕。

“愛妻說什麽?”

聽到不滿意的答話,蘇子煜緩緩長出一口氣,又擡起眼來,沖她波瀾不驚地挑起了眉毛。

“呃——我說……”瞧着他溫潤的面上泛起幾絲清冷,小五禁不住地,聲音漸低地改口道:“行……”

然而,答應之後,小五卻又哭喪着一張可以跟杜管事媲美的臉,恨不得狠狠給自己的嘴巴一巴掌——她怎麽就能答應了呢。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點畏懼如此不愠不火的他。

見小五耷拉着小臉,改口應下了,蘇子煜儒美的眉眼裏似乎是帶了一點朦胧的笑意,“這才是我的好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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