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應琢巧兒

盛……盛什麽玩意兒?

這要是盛焦的縛绫,那可就和懸在脖頸上的屠刀無異。

奚将闌渾身一僵,唯恐這紅繩會猛地收緊,将自己當場分屍。

“救命……”他不敢再動,朝着橫玉度道,“哥哥救命。”

橫玉度正要救他,酆聿坐在輪椅扶手上一拍橫玉度的手,叽叽歪歪陰陽怪氣:“救什麽救?這不是你心上人愛的縛心绫嗎,你躲什麽?”

“但他盛無灼性情扭曲,得不到我便要毀了我,若是我被他抓住,定然會死無葬身之地。”奚将闌面上胡說八道,心中卻淩亂得幾乎要崩潰。

——上沅不是說盛焦在獬豸宗閉關嗎?!怎麽才半日他就到惡岐道了?

救命啊!

酆聿疑惑:“閉關?”

橫玉度伸手勾着那虛幻的紅繩,笑了笑:“……倒是锲而不舍。”

奚将闌怕盛焦怕得不行,哆嗦着正要說話,卻見那紅繩猛地一陣波蕩,“啪”地一聲直接捆在他身上,末梢更是在他小指上纏了好幾圈。

橫玉度立刻就要阻攔,「換明月」飛到那根紅繩上,猛地張開尖喙一叼。

“啊!”

一想到這個紅繩是盛焦的,奚将闌本能覺得自己肯定會被這根紅繩勒死。

但等了又等卻沒有感覺到身體哪裏傳來疼痛,試探着睜開眼睛,發現那紅繩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他伸手勾了勾小指,并未發現什麽束縛。

Advertisement

琉璃鳥還撲騰着翅膀飛在他身邊,奚将闌頓時了然,感激涕零地握住橫玉度的手:“哥哥,沒想到這些年你的修為如此精進,就連盛焦都能擊退。”

橫玉度:“……”

橫玉度沉默了,剛才他明明還沒有動手。

奚将闌沒有靈力,全然不知內情,高高興興地像是找到粗壯大腿抱,難得乖巧地蹲在橫玉度面前,賣乖讨好。

“哥哥,你再給我幾個「換明月」防身吧。”

橫玉度解釋:“你不要誤會,方才的縛心绫并不是我擊退的。”

他每次總說一堆話來解釋,奚将闌早就自動将他的“你不要誤會”之後的話全都當成廢話,随口敷衍了幾句:“好好,知道了。再給我幾個吧,求求哥哥了。”

橫玉度只好将身邊飛來飛去的琉璃鳥雀抓來幾只,按照奚将闌想要的話下了幾個「換明月」的語靈存起來。

奚将闌像是拿到了保命符,心滿意足地将琉璃鳥雀塞到懷裏,以備不時之需。

“效用還是持續一個月是吧。”

“嗯。”

奚将闌更高興了。

這時,木傀儡終于搖搖晃晃地過來,恭敬走到奚将闌身邊彎腰一禮,冰冷漠然的語調比之前多了些殷勤。

“小仙君大駕光臨,恕我等怠慢——應大人請您先去畫舫休憩片刻,他即刻就到。”

奚将闌沒心沒肺就要過去。

酆聿上前一把把他薅過來。

奚将闌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不滿道:“慢着點成不成,摔壞了我你們賠得起嗎?”

“應巧兒可不是什麽好人。”酆聿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天衍學宮的離相齋多出妖邪,應巧兒更是妖邪之首,陰鸷恣睢,行事心狠手辣全然不顧後果。你現在修為盡失,就不怕他趁火打劫把你擄了去?”

奚将闌奇怪道:“他擄我這個病秧子做什麽?”

酆聿咬牙切齒:“把你做傀儡!”

“把活人做傀儡?”奚将闌沒好氣道,“你瘋了還是巧兒瘋了?”

“他的相紋是天級「檐下織」,能悄無聲息将傀儡絲遍布你渾身經脈成為提線木偶!”酆聿恨鐵不成鋼,“這種邪魔歪道的人,你到底是哪來的膽子同他親近?”

奚将闌蹙眉。

雖然在他印象中應巧兒是個無比乖順乖巧的孩子,充其量就是性情冷僻不愛同人交流,但対比其他齋的人,他還是更相信諸行齋的同窗。

“聽起來的确挺危險。”奚将闌思忖半晌,道,“但我還是得去一趟。”

酆聿怒道:“去找死嗎?!”

橫玉度知道奚将闌是為了「三更雪」,終于開口道:“去可以,但不能和應琢牽扯太多。”

酆聿不可置信道:“橫玉度!怎麽你也……”

“我随你去。”橫玉度沒有理會酆聿的暴怒,“你必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奚将闌“噗嗤”一聲笑了:“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有操不碎的老媽子心?”

橫玉度瞥他一眼,脾氣好沒和他一般見識。

酆聿無能狂怒:“去吧去吧,全都去吧!我走!”

他正要甩袖離開,奚将闌嬉皮笑臉地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走哪裏啊?橫老媽子不良于行,又是個易碎的琉璃人,要是出事了不還得靠酆大少爺力挽狂瀾嘛,哪能缺了你啊?”

酆聿的怒氣瞬間降下去大半,冷笑一聲:“你不是還說應巧兒乖順嗎,現在怎麽又慫了?”

奚将闌道:“人總會變的,我同他六七年沒見面了,萬一他真的要対我下手呢。”

此人聰明得過分,但対情愛一事腦袋就有點不怎麽靈光。

酆聿哼哼幾聲:“擔心出事,不去不就行了嗎?”

“不太行。”奚将闌道,“畫舫中也許還有奚家相紋的線索,我必須要去這一趟。”

酆聿知道他是個倔脾氣,只好不情不願道:“那我就勉為其難跟你去看一看樂子吧,要是你被應巧兒抓走,我肯定推着橫玉度就跑,看都不看你一眼。”

“好好好。”奚将闌點頭,“還是兩位少爺的命更貴重些,自然是得先跑。”

酆聿被他嗆得咳了一下。

商定好後,三人朝着畫舫而上。

只是在奚将闌一只腳踩在畫舫的邊緣臺階時,突然感覺身後一陣不自然的靈力波動,像是有什麽陣法發動了似的。

——但剛才明明是沒有的。

與此同時,橫玉度像是感知到什麽,突然下意識擡手朝着前方只隔了半步的奚将闌抓去。

“将闌……”

下一瞬,橫玉度的手猛地落了空,他愕然擡頭。

明明只是相差半步,但兩人卻像是在不同世界似的,手像是撥了一下水面,水痕濕噠噠地浸透五指。

橫玉度瞳孔倏地一動,黝黑眼眸毫無征兆地化為漂亮璀璨的琉璃。

他低喝道:“破——”

「換明月」的靈力好似海綿驟然掀起的狂風巨浪,餘浪甚至将一旁恭敬站着的傀儡轟然擊碎,但是落在面前水紋上卻像是石沉大海,毫無動靜。

奚将闌還保持着背対他們往前邁步的動作,時間像是停止了,又或是畫舫的芥子空間同外界并不是同一個時間流逝,導致他的每一步都很緩慢。

酆聿眼疾手快,直接不管不顧地沖上前,妄圖跟着奚将闌一起過去。

但那層水膜結界不知摻了什麽,酆聿的手剛一碰上去就是一股雷紋噼裏啪啦地順着指尖一路蔓延至小臂。

酆聿瞳孔劇縮,瞬間縮回手。

整條手臂上已全是焦黑雷紋。

但凡他縮手再慢些,怕是整條手臂都保不住了。

橫玉度沒想到應琢竟然當着他的面就敢如此強行擄人,「換明月」的靈力從他後頸猛地竄出,化為成百上千的琉璃鳥雀。

他低低道了聲:“破。”

剎那間,鋪天蓋地的琉璃鳥尖嘯着朝那層水膜撞去。

靈力一茬接着一茬,像是要将整個畫舫芥子撞破。

“小心點哦。”突然,有人在旁邊說,“那不是阻攔你們的結界,而是芥子入口的禁制,若是你将芥子擊碎了,師兄怕是性命不保。”

橫玉度靈力一頓,鳥雀瞬間停在半空,保持着猙獰咆哮的姿勢一動不動。

酆聿猛地抽出鬼刀,冷冷道:“應琢。”

應琢一身紅衣懶散地靠在一旁的桂樹上,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學奚将闌,甚至還擡手摘了簇桂花,漫不經心盯着那細碎的花。

橫玉度投鼠忌器,沉着臉将「換明月」收回來。

無數鳥雀圍着他身邊飛來飛去,帶着和橫玉度的氣質格格不入的森冷氣勢,像是随時随地都能化為冰冷利箭射穿対面人的心髒。

“奚清風的畫,是你放在姑唱寺唱價的?”

應琢笑了。

他長相本就妖邪,只有在奚将闌面前時會僞裝成溫柔乖巧,此時乍一笑出來,殷紅的唇像是沾染鮮血般讓人不寒而栗。

“橫掌院是個聰明人。”應琢漫不經心地将木頭手上的桂花吹散,“獬豸宗和天衍學宮搜捕師兄六年,将他逼得不知蟄伏在何處吃了多少苦,也害得我遍尋十三州都找不見他的蹤跡。若不是奚清風的相紋畫,我哪能這麽輕易尋到師兄?”

橫玉度罕見動了真怒,溫其如玉的氣質被冰冷厭惡所取代,冷冷道:“你同六年前屠殺奚家的罪魁禍首牽扯到一起,将闌如果知道……”

“師兄當然不會知道。”應琢低笑着打斷他的話,“師兄往後都不會再受颠沛流離遭人追殺之苦,我會保護他,不會再讓你們這群僞君子靠近他半分。”

酆聿不耐煩道:“和這種心思龌龊的人還談什麽?直接殺了他,照樣能找回奚絕!”

酆聿和應琢同為天級相紋,在學宮時就打得不相上下,此時他懶得聽橫玉度慢吞吞講道理,直接拔出鬼刀。

剎那間,萬鬼恸哭。

猙獰厲鬼嘶叫着沖去,應琢竟然動也不動,任由陰煞陰氣撲到他的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一旁安安靜靜的傀儡突然發出一聲熟悉的……

“破。”

剎那間,黑與紅交織的靈力化為幾只鳥雀,撲扇翅膀瞬間撞在厲鬼陰氣上。

轟的悶響,一陣靈力相撞将方圓數丈的雪花都橫掃去遠方。

橫玉度瞳孔劇縮。

就連酆聿也驚愕住了。

那木傀儡使出來的……

竟然是橫玉度的「換明月」?!

不対,只是和「換明月」像,并非真正的靈級相紋靈力。

即便如此,橫玉度的心口也傳來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沉着臉看向發出那聲“破”的木傀儡。

那傀儡像是遭受了什麽重創,由內而外整個化為細碎木屑,轉瞬堆成一個小山。

“啧。”應琢淡淡道,“不中用,一次就廢了。”

橫玉度感知木傀儡殘留的靈力,好一會才低聲道:“你用……「棄仙骨」做出來相紋了?!”

「棄仙骨」是僞造出來的天衍靈脈;

而方才那個虛假的“換明月”就是被人為制造出來的贗品相紋。

不知想到了什麽,橫玉度悄無聲息吸了一口氣,驚愕看着應琢。

相紋是天道天衍恩賜,怎能被人類輕而易舉制造出來?

應琢慢條斯理道:“當年在天衍學宮,人人都道我的相紋雞肋,只有師兄不嫌棄我,還會耐心開導我。”

應琢永遠記得那個落雪的午後。

他被離相齋的人肆意欺辱,獨自躲在天衍學宮後的桂樹下哭,當時正在樹上摘桂花吃的少年奚絕晃蕩着腿,対他溫柔耐心地開解……

“小兔崽子,別哭了,哭得師兄我腦袋疼。”

奚絕披着厚厚鶴氅,渾身都是桂花香,漆黑藤鞭挂在桂枝上,挽着褲腿露出修長的小腿——只是那光潔流暢的小腿肚上像是被雷劈了,遍布着絲絲縷縷的幽藍雷紋。

他好像不知疼似的,雙手環臂居高臨下地叨逼叨,眉目豔麗,張揚又肆意。

“哭有什麽用?誰欺負你了你就報複回去呗……什麽玩意兒,檐下織太弱?哈哈哈他們說弱你就覺得弱啊,那你被欺負了純屬活該。走開,我現在心情不好,別在我這兒哭。”

時隔多年,應琢依然記得每一個細節。

酆聿唇角抽動。

這應巧兒……腦子怕也不好使。

“等我能将靈級相紋制出來,師兄或許就能恢複修為了。”

應琢溫柔地看着畫舫中依然靜止的奚将闌,眸瞳裏全是掩飾不住的觊觎和占有。

橫玉度冷冷道:“贗品始終是贗品,天衍恩賜怎能被區區人類做出相紋來?”

應琢笑了:“十三州只有十三個靈級相紋之事想必你已知道,可如今只剩下一個靈級相紋還未覺醒,你猜中州那些世家會為了這個相紋,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呢?”

橫玉度臉色一沉。

其實自從讓塵說出“只有十三個靈級相紋”時,中州已經蠢蠢欲動。

曲家首當其沖。

因為那不知真假的傳言,加上中州其他世家的故意為之、推波助瀾,幾年過去曲家天衍靈脈已被分去大半。

酆聿蹙眉:“你們到底在說什麽?這不是在說奚絕嗎?”

“是啊,在說師兄啊。”應琢溫柔道,“我……”

他正要說什麽,黑紅相纏的瞳仁輕輕一縮,另一只傀儡瞬間撲到他身上,道了句“護”,一道黑色琉璃化為結界遮擋在應琢身上。

傀儡應聲而碎。

下一瞬,一道無聲雷悄無聲息直直劈在應琢眉心,卻被結界全部格擋住。

雷紋滋滋作響,盛焦手腕上的天衍珠随着他的寬袖胡亂飛舞,無數天雷悄無聲息地劈在應琢結界上,漆黑琉璃被劈得簌簌往下砸。

酆聿本來還在着急奚将闌,但盛焦一來,他下意識地将緊提的心放下。

——每次奚将闌或者其他諸行齋的人遇到危險,盛焦一過來就像是定海神針似的,讓人本能覺得安穩。

橫玉度蹙眉道:“無灼。”

酆聿熟練地切換到“看樂子”狀态,往後退了一步,省得卷入這兩人的神仙打架。

一見盛焦,哪怕病态癫狂如應琢,瞳孔也閃現一抹忌憚,木頭右手處似乎浮現一抹劇痛來,時刻提醒着他此人是如何用天衍珠将自己的右手生生劈成焦炭的。

“盛焦。”應琢全無和橫玉度対話時的閑情逸致,渾身緊繃,像是在対待仇敵,冷冷道,“看來數百個困籠也拖不了你一時半刻。”

盛焦眉梢全是冷意,枯涸似的眼眸落在畫舫中安靜站着的奚将闌身上。

似乎看出他的打算,橫玉度低聲道:“芥子破碎,将闌也會性命不保。”

盛焦自來対其他人都是沒有耐心,連話都懶得說,天衍珠噼裏啪啦,再次招來無聲雷劈向應琢。

應琢身上的贗品護界,顯然不能和橫玉度真正的「換明月」相比,只是幾下便開始散發出絲絲裂紋。

他勾唇一笑,道:“當年你們諸行齋阻攔我将師兄做成傀儡,而今核舟城便是你們葬身之處。”

說罷,應琢身形如雷光,熟悉消失在原地。

「堪天道」劈了個空,直接将地面劈出漆黑的焦炭來。

酆聿隐約覺得不対:“什麽叫核舟城是葬身之處?”

橫玉度突然道:“走!”

話音剛落,整個天地一陣旋轉,像是船只遭遇驚濤駭浪,鋪天蓋地的水流竟然從遠處斜斜撲來,核舟城無數人頓時慘叫不已,争先逃走。

盛焦猛地一伸手,将橫玉度的輪椅死死按在原地,才沒有讓他甩出去。

橫玉度驚魂未定:“他竟然要将整個核舟城摧毀?”

今日進入核舟城的人,成千上萬,應琢竟然瘋到這個地步?!

古董鋪後院,應琢哼着小曲伸出那只木頭手輕輕地将池塘中心的核舟推入水中。

“噗通”一聲微弱的聲響。

應琢眉眼全是愉悅,看也不看浸入水中的核舟城,一邊擡手将散亂長發紮起,一邊漫不經心道:“今日核舟城不用打開禁制。”

古董鋪掌櫃的愣了下:“也……也不讓出來嗎?”

應琢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噗嗤”一聲笑得開懷,眉眼漂亮又妖邪。

他輕輕地說:“沒人能出來啦。”

掌櫃的手一抖。

應琢将長發紮好,手中把玩着一顆用桃核雕成的精致畫舫,裾袍翻飛,優哉游哉離開巷中。

掌櫃的急忙跑去後院一瞧。

核舟城已經落入水中淤泥裏。

***

“噫?”

奚将闌剛才在畫舫上,隐約覺得不対就要轉身往後看,但一回頭卻見剛才還在那的橫玉度和酆聿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這是怎麽了?

奚将闌正要下去瞧一瞧,一只木傀儡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強勢地将他硬扯到畫舫上。

“等等……”

“主人吩咐,只要小仙君進入畫舫。”

奚将闌動作一頓,不動聲色地注視着木傀儡,好一會才懶洋洋笑了。

“好啊。”

奚将闌躲躲藏藏這麽多年,膽子大得要命,也不在意此時處境如何,優雅地理了理大氅,慢條斯理地往畫舫走。

「三更雪」的氣息就在這個畫舫中。

進入後才發現這畫舫像是一處府邸似的,兩邊曲折游廊,下雪天桂樹還盛開着,最中央亭臺樓閣雅致奢華。

奚将闌不動聲色觀察周遭,突然聽到一串噔噔噔的腳步聲。

似乎有人歡天喜地地奔跑,頃刻便到了眼前。

奚将闌一愣。

應琢一襲豔麗紅袍,奔跑間裾袍翻飛,像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飛快沖到奚将闌面前,一頭撞到他懷裏。

“師兄!”

奚将闌病骨支離的身子差點被一頭撞地上去,勉強後退半步站穩了。

“巧兒?”

十三州世家的公子少爺,及冠時的字各個都情致高雅,只有應琢別具一格,用“巧兒”做字,私底下不知多少人嘲笑。

但應琢似乎以這個名字為榮,此時聽到從奚将闌口中叫出時,俊美的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師兄,是我啊。”

奚将闌嫉妒地看着他。

明明在天衍學宮時,應巧兒還是個只到他肩膀的半大孩子,才這麽些年沒見,怎麽就長這麽高。

從十七歲就沒怎麽長過個的奚将闌氣得又想啃靈丹。

“師兄,師兄。”應琢手一環就能将奚将闌整個抱在懷裏,恨不得永不松手,因奚将闌看不到他的神情,那雙陰詭的眼眸全是熾熱的獨占欲,語調卻乖巧得很。

“我終于找到師兄了。”

奚将闌被他這個強而有力的擁抱差點給勒吐血,手使勁抓了下應琢:“撒手,被你勒死了。”

應琢後知後覺現在的奚将闌毫無靈力,立刻手忙腳亂地放開他。

奚将闌悶咳了幾聲,瞥了他一眼。

畫舫外似乎已經在水中動起來,隐約能瞧見外面一閃而逝的風景。

“你那兩位師兄呢?”奚将闌随口問,“不是也好久不見了?怎麽不讓他們上畫舫?”

應琢笑了笑,淡淡地道:“兩位師兄怕是瞧不上這種小畫舫呢。”

奚将闌像是習慣他的自嘲,但還是無奈道:“你如今都能做出來核舟城那樣精致的芥子,怎麽又說這種話?”

應琢沖他乖順一笑,從善如流道:“我說錯了,師兄不要見怪。”

“嗯,這才対。”奚将闌誇了他一句,視線有意無意地看向應琢的右手。

秦般般說是有個木頭手的男人将她的相紋抽走的,但應琢右手完好無損,看着根本不像是木頭。

奚将闌突然響起酆聿說的那句——“被盛焦毀了一只手。”

到底是什麽意思?

應琢手輕輕勾住奚将闌的袖子,輕聲說:“好多年不見,我很想念師兄。”

奚将闌回過神來,対這種話簡直信手拈來,随口道:“我也很想巧兒。”

明明知道奚将闌的這些話根本不可信,應琢還是露出一抹滿足的笑來,全然沒有之前面対盛焦橫玉度的癫狂陰鸷。

“師兄這次是特意來找我的嗎?”應琢問。

奚将闌謊話随口就來:“自然啊,我在此地無銀城也兩三年了,還是頭一回知道核舟城竟是你的呢,早知道我肯定第一時間就來找你玩啦。”

應琢眸子一彎,手攬着奚将闌的肩膀帶着他往前走,閑聊道:“現在也不遲的——我聽說獬豸宗的人還在搜捕師兄,師兄不妨在這裏躲一躲,我定會豁出性命保護師兄。”

奚将闌一邊點頭一邊打量着應琢,心想:“這不対啊,酆聿不是說他行事心狠手辣嗎,怎麽瞧着和天衍學宮那會兒沒什麽分別?”

一绺黑霧從奚将闌後頸鑽出,化為黑貓悄無聲息地落地,在偌大畫舫左嗅右嗅。

奚将闌不着痕跡掃了一眼。

應琢突然道:“師兄在看什麽?”

奚将闌一愣。

他只是錯開了一眼而已。

應琢眼眸中的寒意一閃而逝,等奚将闌看他時,又瞬間便會溫順乖巧的模樣,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是未長大的孩子。

“哦,沒什麽。”奚将闌随口敷衍,“你這兒好像有很多畫?”

應琢随口道:“這畫沒什麽好看的——師兄往這邊走。”

奚将闌半推半就地被他拽到畫舫頂層偌大的房間中,四處皆是雕琢精致的法器,長長水墨字的白紗垂曳而下,被風吹得仙氣缥缈。

應琢将奚将闌強勢又溫柔地按在一個軟椅上坐着,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旁邊,手指握住他的手腕,輕緩地将靈力往奚将闌經脈中探。

奚将闌下意識就要将手收回。

應琢的手卻像是鐵鉗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偏偏臉上還是淡淡的笑容,滿臉無辜地道:“我就是給師兄探探脈,師兄不必擔心。”

他一口一個師兄親昵地叫着,奚将闌卻隐約覺得哪裏不対。

但他対情愛太過遲鈍,全然看不出應琢溫柔眼眸下隐藏的觊觎。

靈力輕柔地輸入奚将闌的經脈中,一點點從那遍體鱗傷破破爛爛的經脈中掃了一圈。

黑貓已經跑了回來:“我把那些相紋畫翻了一遍,沒找到般般的「三更雪」,你是不是感知錯了?”

奚将闌蹙眉。

「三更雪」的氣息明明就在這座畫舫中,怎麽會沒有?

“再去找。”

黑貓撇撇嘴,還是乖乖去了。

奚将闌正在思忖着,應琢已經将靈力收回來。

他輕輕吸着氣,眼圈都紅透了,像是在強忍着什麽。

“巧兒?”奚将闌幹巴巴道,“我……我是命不久矣了嗎?”

這副樣子怎麽這麽像奔喪?

“師兄的靈脈……是獬豸宗那群人做的嗎?”應琢似乎要掉淚了,呆呆看着奚将闌,“我帶師兄去藥宗,再、再助你恢複修為。”

否則按照奚将闌這副破爛身子,怕是只能活幾個月了。

應琢只是想一想師兄呼吸停滞的樣子,眼眶更加通紅,兩顆眼淚啪嗒落下來,低聲嗚咽。

奚将闌知道應琢愛哭,無奈笑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交疊雙腿,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懶洋洋的姿态,順手撫了撫應琢的腦袋,淡淡道:“靈級相紋,哪是那麽容易能恢複的?你不必費精神。”

“師兄的事,費點精神也沒什麽。”應琢将奚将闌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夜色深了,師兄要睡一會嗎?”

奚将闌含糊地點頭:“嗯,行啊。”

應琢滿臉淚痕地笑了起來,看起來特別乖巧。

他正要将奚将闌的耳飾拿下來,省得睡覺硌得慌。

奚将闌突然有意無意地問:“我聽說核舟城,在販賣相紋畫?”

應琢臉上的笑容變都沒變,閑聊似的溫柔道:“是啊,惡岐道能賣僞天衍,我買賣些相紋也并不稀奇。”

奚将闌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翻了個身懶洋洋地道:“我現在相紋被抽去,你能給我找副相紋用一用嗎?”

應琢呼吸一頓。

這是重逢後,奚将闌第一次這般認真地直視他。

六年過去,那雙漂亮又無情的眼眸好像未變分毫,全是應琢最愛的張揚肆意,以及好像永遠都到達不了他內心的疏離冷漠。

應琢近乎被蠱惑似的點點頭:“師兄想要什麽相紋,我全都能給你找來。”

奚将闌笑了起來:“我喜歡冬日,你可有關于雪的相紋?”

應琢俊美無俦的臉上出現一瞬的凝滞,很快就恢複自然,放輕聲音柔聲道:“師兄又在說笑了。我記得每年天衍學宮下雪時,師兄凍得打哆嗦,大半夜跑去諸行齋其他人房中擠着挨着睡覺。”

奚将闌:“……”

哦豁,忘了這一茬。

“……可是師兄從來沒來離相齋找過我。”應琢輕輕地說,語調像是在抱怨,但細聽又覺得全是傷心和委屈。

奚将闌:“……”

啊,離相齋和諸行齋自來水火不容,他要是大半夜跑離相齋去,肯定會被諸行齋的那些人逮回來吊起來抽。

奚将闌還想着怎麽解釋,應琢又突然笑起來,雙手扒着軟椅扶手微微仰頭去看奚将闌——明明是個極其強勢的人,做出這個動作卻顯得莫名乖巧。

“不過現在好了。”應琢溫聲道,“師兄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我們往後就能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開了。”

奚将闌一愣:“嗯?”

什麽心意?

應琢歪了歪腦袋:“師兄方才說的話,怎麽現在就忘了?”

奚将闌仔細思考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說了什麽。

“你家主人対我情根深種、求而不得……”

奚将闌:“……”

奚将闌這次是結結實實的茫然,他怔然対上應琢的視線。

“心意?”

電光石火間,奚将闌似乎明白了什麽,下意識往後一仰,整個人摔在柔軟的軟椅背上。

他愕然看着應琢。

情根深種……

求而不得?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