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棄之仙骨

奚将闌縱橫十三州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他平日裏嘴花花慣了,加上諸行齋又全是不拘小節的大男人,奚将闌甚至在天衍學宮那四年把諸行齋每個人的床都爬了一遍。

所有人态度自若,除了盛焦那個潔症嚴重的會将他一袖子扔出去外,根本連情情愛愛的苗頭都見不着。

最近他為了保命招搖撞騙,杜撰了不少盛焦和自己的情史。

此次又說順了嘴,将應巧兒也編排一通。

可從未想到……

竟然真的一語成谶。

應琢看着奚将闌的眼神中全是融化不開的傾慕之意,燙得反應過來的奚将闌手一哆嗦。

情有獨鐘,求而不得。

誰能想到他胡言亂語的兩個詞就真的應驗了?

“親娘啊。”奚将闌麻木地心想,“這是什麽風吹骨寒斷子絕孫的好風水,天衍學宮幾百年來也沒出幾個斷袖,怎麽就被我給撞上了?”

應琢還在歪着頭看他。

那張已經長大成人的面容直勾勾盯着他時,沒了少年時的稚嫩青澀,反而有種咄咄逼人的強勢。

奚将闌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故作淡然和他對視。

斷袖而已,自己為逃命連花魁都做過,怕什麽?

應琢笑了起來,伸手朝着奚将闌的側臉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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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将闌下意識扣住他的手腕,動作突然一僵。

他溫熱五指觸碰的并非是人類皮肉,而是硬邦邦的木頭。

剎那間,奚将闌眸瞳渙散再聚焦,隐藏眼底的漠然幾乎泛上眉梢。

木頭手……

應琢隐約覺得奚将闌的眼神不對,下意識想要将手縮回來:“師兄?”

“求而不得嗎?”

奚将闌不知怎麽突然笑了起來,他依然扣着應琢的手腕,指腹漫不經心地在木頭手背上劃了兩圈。

明明木手毫無感覺,但應琢只是瞧見他的動作便渾身顫栗,好似奚将闌的指腹是劃在他血肉之上的——那是發自內心無法抑制的亢奮欲狂。

奚将闌渾身像是酥了骨頭,側身躺在軟椅上,纖細的腰身幾乎塌下去崩出彎曲的側腰線。

他将手肘曲起懶洋洋枕在上面,笑着說:“你喜歡我?”

應琢毫不掩飾:“是,喜歡師兄。”

奚将闌笑起來,伸手輕輕擡起應琢的下巴——這是一個居高臨下又帶着點折辱的動作,被他做起來卻缱绻暧昧,勾人撩魂。

“這世上愛慕我之人如過江之鲫,若是每一個我都同他們永不分離,那怕是整個核舟城都裝不下。”

奚将闌輕輕靠過來,他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像是蠱惑人心的妖精,柔聲道:“我從來只愛最厲害的人——巧兒,和盛焦相比,你覺得我會選你嗎?”

應琢因他的逼近呼吸一頓:“師兄喜歡盛焦?”

奚将闌忽視一說起“盛焦”這個名字就暗自發憷的情緒,淡淡道:“他那種奉公守正的正人君子,睡起來最帶勁了。”

應琢:“……”

應琢從來都看不透自己這個師兄到底說的是真話假話,沉默好半天,放輕聲音像是孩子似的撒嬌:“那我殺了盛焦,師兄是不是就不喜歡他了?”

奚将闌心想這孩子真上道。

“你如今能強過盛焦?”

“不能。”應琢眼睛眨也不眨地道,“但我能殺了他。”

只要将師兄喜歡的人殺死,那無處安放的愛意便會落在自己身上。

這種病态又詭異的邏輯明明是該讓人毛骨悚然的,但奚将闌竟然笑了起來,他撫摸着應琢的臉色,柔聲道:“好,只要我姘頭一死,我便是你的。”

“姘頭”這個詞顯然取悅了應琢,他用木頭手按住奚将闌貼在他臉色的手:“盛焦死後,師兄便不要再惦記他了。”

奚将闌溫柔地說:“放心,我和盛焦只是逢場作戲只貪享魚水之歡,并無情愛。”

應琢低聲重複了一遍“魚水之歡”四個字,眼神浮現濃濃的怨恨,一閃而逝。

盛焦當真是好狗命。

……非殺了他不可。

這時,黑貓又跑了回來。

它在畫舫轉了好幾圈,整只貓都暈頭轉向,迷迷瞪瞪道:“我怎麽覺得「三更雪」的氣息整個畫舫到處都是,卻又根本尋不到源頭,這小兔崽子不會藏起來了吧。”

奚将闌歪着腦袋“嗯?”了一聲。

只是區區天級相紋,應琢何必要藏起來?

黑貓找煩了,直接撂挑子不幹,嘟囔着化為黑霧,鑽回奚将闌後頸處消失不見。

應琢握住奚将闌的手,讓他強行将掌心攤開貼在自己側臉,眼眸彎着道:“師兄累了,睡一會吧。”

明明兩人才剛重逢,按照應琢的性子本該纏着他暢談一夜,卻明裏暗裏催促他入睡。

奚将闌微微用力将手一抽。

應琢被迫放開,他木頭手一蜷縮,似乎想要強行将那只骨節分明的手重新抓回來按在自己臉上,保留住那點暧昧的溫存。

奚将闌将手抽出卻并未收回,反而輕輕拍了拍應琢的側臉,挑眉笑了起來。

“怎麽總是催我睡覺,你想對我做什麽?”

應琢思考的邏輯和旁人從來不同,也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眼眸流轉着黑與紅交纏的陰詭蛛線,語調自然地說:“我想趁着師兄熟睡,将「檐下織」種遍師兄的靈脈,只要成為傀儡,您就不會死了。”

奚将闌:“……”

奚将闌許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誠實說出自己的打算來,手僵在半空,沉默了。

這孩子……

酆聿說的沒錯,離相齋從來出的都是妖邪奸佞之輩。

應琢就算在他面前再乖巧,也終歸只是澤吻磨牙下的僞裝。

“師兄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疼。”

應琢還在握着他的手,力道強勢又不失溫柔,掌心似乎鑽出一條雪白半透明的蛛絲,蜻蜓點水般纏了纏奚将闌的手腕。

那是他的相紋「檐下織」。

「檐下織」悄無聲息地貼在奚将闌手腕命門處,一點點試探着像是要鑽入經脈中。

奚将闌似笑非笑注視着那條蛛絲,既不反抗也不掙紮。

“沒有人會再來打擾我和師兄了。”應琢眼睛直勾勾盯着奚将闌,全然不加掩飾眸中的觊觎和癫狂。

奚将闌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懶散地道:“當年你也想把我做成傀儡過?”

“是。”無論奚将闌問什麽,應琢都全無隐瞞,“但諸行齋那群人發現我的目的,盛焦還毀了我一只手。”

他輕輕在右手處一撫,那類人的皮膚瞬間褪去,露出一雙漂亮精致的木手。

奚将闌看也不看手腕處即将鑽入骨血經脈中的蛛絲,憐憫地點了一下應琢的手。

“真可憐啊。”

應琢乖順看着他:“師兄這是答應了?”

「檐下織」但凡鑽入經脈中,奚将闌便會徹底變成受人操控的提線木偶。

無論腦海中再如何向往自由,神魂卻像是被困在囚籠中,眼睜睜看着那副皮囊做出非我本願的一舉一動。

——和死了也沒什麽分別。

奚将闌手指輕輕勾着那絲蛛線,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

“巧兒,你知道什麽是反派嗎?”

應琢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回答:“是邪惡,同正道勢不兩立。”

奚将闌捏着應琢的下巴,像是在端詳一件物品似的漫不經心看着那張俊美的臉,随意地道:“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我的相紋是什麽嗎,我今日索性告訴你。”

應琢呼吸再次窒住。

十三州第十二個靈級相紋到底是何能力,堪稱十三州最神秘的未解之謎。

靈級相紋從來都是一出便驚天動地的存在,無數人都曾猜想過是什麽,卻從來得不到印證,就連奚将闌在天衍學宮那四年,也沒有顯露出來絲毫。

——除了早就隕落的奚家人,再無人知曉。

今日,奚将闌竟然願意告知他?

只獨屬于他的殊榮讓應琢心髒狂跳,血液幾乎在燃燒,奔騰在經脈中讓他耳畔如擊鼓鳴金。

奚将闌視線無意中掃了一下書架,繼續看着應琢,淡淡地開口。

“「不盡言」,是我的相紋。”

應琢心口砰砰作響,聽不出來這個相紋名字到底代表什麽能力。

“是什麽?”

奚将闌也沒隐瞞:“——能看破這個世間的真谛。”

“真谛?”

“其實這個世界是一本早已寫好結局的書。”奚将闌語不驚人死不休,手指輕輕勾着雪白蛛絲繞來繞去,語調淡然,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你我皆是注定會敗的反派,盛焦才是天道之子,受命運眷顧。”

應琢眸子黑沉,木頭手死死握緊,發出滲人的“咔咔”聲。

“書……?”

應琢下意識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是奚将闌的眼睛太過漂亮純澈,清淩淩像是盈了水波——沒有人會不相信這雙眼睛。

更何況應琢。

應琢和他對視半晌,低聲道:“我……注定會敗在盛焦手中?”

怪不得盛焦如此得天道眷顧,「堪天道」幾乎無人能敵,堪稱妖孽。

原來他竟是天道之子嗎?

奚将闌微微用力,勾起應琢的下巴,讓他困惑的眼神對着自己,溫柔地道:“我在六年前便已知道所有人的結局,你今日也會敗一次。”

應琢卻道:“不,我已将盛焦橫玉度酆聿殺死,此番我絕不會敗。”

奚将闌:“……”

殺、殺死誰?

應琢解釋道:“現在我同師兄在一處畫舫中,核舟城已經被我封上禁制無人能出。再過片刻核舟進水,所有人都會死在裏面。”

奚将闌高深莫測的笑意僵了一下,閉眼沉默好一會,再次睜開眼眸,又是那副淡然運籌帷幄的樣子。

他淡淡道:“盛焦不會死。”

若是「堪天道」和「換明月」這麽容易死在一座小小核舟城,靈級相紋也不會讓十三州無數世家趨之若鹜。

“就算他不死,也要被困在核舟城半日,不能輕易出來殺我。”

應琢自負自大,剛才被「不盡言」的結局吓到的怔然頃刻消失,他笑了起來,重複道:“師兄,我不會敗給盛焦。”

奚将闌道:“誰說你今日會敗給盛焦了?”

應琢饒有興致:“那我會敗給誰?”

奚将闌微微阖眸,似乎在想「不盡言」上的內容,片刻後開門見山道:“你今日是不是得了一個新相紋,名喚「三更雪」?”

應琢這次沒有再避開相紋畫的話題,點頭道:“這副相紋畫會讓我敗嗎?”

“正是。”奚将闌慢條斯理地說,“惡岐道的玉頹山從秦……秦巳,是叫這個名字吧。從秦巳那得知有人在惡岐道私下買賣相紋,順蔓摸瓜到了核舟城,三更天後會帶着那個女孩秦般般前來指認你抽了她的相紋。”

應琢瞳孔輕輕縮。

“然後呢?”他問。

“玉頹山不會準許惡岐道買賣相紋。”奚将闌道,“他尋到「三更雪」後,會将你封住靈力扔入雪禍幻境自生自滅,渾身冰凍而亡。”

應琢突然就笑了起來。

奚将闌不動聲色地道:“笑什麽?”

“師兄。”應琢扣住奚将闌的手腕,指腹輕輕摩挲着那微涼慘白的皮膚,低聲喃喃道,“諸行齋的人都說你口中從無一句真話,我還不信。”

奚将闌神色未變,甚至連脈搏心跳都未急促一丁點。

“你不信我?”

“我本來是相信師兄的,無論您說什麽我全都相信。”應琢溫柔注視着他,“但是不對。”

奚将闌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句話出了差錯。

應琢體貼地為他解惑:“「三更雪」沒了,我已将它徹底融入畫舫之中,玉頹山就算來也尋不到絲毫蛛絲馬跡,更無法催動雪禍幻境讓我死在其中。”

和奚将闌說的全然不同。

要麽是「不盡言」的結果是假的,要麽……

是奚将闌說的所有話皆是胡言亂語。

奚将闌指尖不自覺一動,眼神空茫了一瞬。

“融入畫舫?”

“惡岐道從不下雪。”

應琢聲音又輕又柔,像是一股寒意順着奚将闌的後背緩緩往上爬,看慣了的俊美面容好似被惡鬼附身,明明乖順溫柔笑着,卻讓人栗栗危懼。

“我同師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下雪日。”應琢神色帶着些懷念和病态的偏執,直勾勾盯着奚将闌那張臉,“「三更雪」相紋奇特,作為畫舫裝點最适合不過,能讓此處終年大雪。”

奚将闌愣了,呆呆怔怔看着他。

應琢近乎虔誠地雙手握住奚将闌的手,眉目間全是期待的笑意。

“師兄同我永遠在一起在此處吧。”

話音剛落,一直徘徊在奚将闌手腕處的「檐下織」倏地像是游龍般狠狠鑽入奚将闌的經脈中,帶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

核舟城。

決堤的水流奔流而來,将無數修士沖得東倒西歪,努力想要離開此處,但手中出入核舟城的玉令卻怎麽輸入靈力都無用,只能禦風到了核舟城最高處。

酆聿招出兩個厲鬼将橫玉度的輪椅擡起來,省得弄濕橫掌院尊貴的鞋底。

橫玉度垂着眸擺弄大半天玉令,下了個結論:“出不去。”

酆聿坐在他輪椅扶手上,沒好氣道:“那我們就在這兒等死不成?”

“盛焦不是在尋出路了嗎。”橫玉度眉頭皺着,将玉令在手中來回擺弄——這是他急躁時特有的動作。

酆聿疑惑:“那你急什麽?”

“我擔心将闌。”橫玉度無聲嘆了一口氣。

“擔心那鬼話連篇的小騙子幹什麽?”酆聿冷笑一聲,“再說應巧兒戀他如狂,不會傷害他分毫,再嚴重也不過将他做成傀儡。到時候盛焦過去一天雷将那個找死的蠢貨劈成焦炭,再将「檐下織」抽出來不就成了。”

橫玉度卻搖頭:“我并不擔心應琢會傷害将闌。”

他真正擔心的,是奚将闌手中的「棄仙骨」。

奚絕自年少時便插科打诨四處闖禍,看似沒心沒肺高傲放肆,但諸行齋所有人都知道他實際上是個心比誰都軟的人。

應巧兒偏執陰鸷,就算真的打着将奚将闌做成傀儡的盤算,奚将闌許是都不會生氣。

但如果秦般般的「三更雪」出了問題……

橫玉度心中總有種不詳的預感,眉目間難得全是急躁,擡手又放出一只琉璃鳥雀前去尋不見蹤跡的盛焦。

酆聿見一向淡然的橫玉度這麽失态,也跟着緊張起來:“那……那盛焦能打破這個禁制嗎?”

“不知。”橫玉度道,“若他還是還虛境,怕是困難。”

兩人正說着,核舟城灰蒙蒙的天邊突然閃現一道煞白雷光。

潑天響雷轟隆隆劈下!

雷聲震耳欲聾,連酆聿都抵擋不住捂住耳朵,朝着橫玉度瘋狗咆哮:“怪不得他每次都降無聲雷!這要是被奚絕聽到!他的魂兒都跑十萬八千裏去!”

橫玉度在雷暴中面不改色,端莊雍容地撫摸琉璃鳥。

他感知到那蘊含着靈級相紋的靈力,眸光微動。

盛焦肯定已不是單純的還虛境,八成心境已入大乘期,只差一線突破機緣。

“糟了。”橫玉度輕輕說。

酆聿看懂他的唇形,咆哮:“什麽糟了?!我們要死在這裏了嗎?”

橫玉度搖頭:“我忘記提醒将闌了。”

他給奚将闌的那幾支「換明月」琉璃玉簡,對還虛境以下的效用是可以持續一個月。

但若是還虛境以上,便要大打折扣,十天已是極限。

橫玉度心中暗暗祈禱,奚将闌可別把那些玉簡用在盛焦身上才好。

半步大乘期的盛焦禦風在半空,天衍珠不知為何躁動不已,像是要控制不住那滔天殺意。

轟隆隆。

一道道天雷被他從天地靈力中招來,毫不留情披在核舟城禁制之上。

十道天道剛過。

天空像是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暴亂虛空扭曲不已,惡岐道的靈力嘶嘶往裏洩。

核舟城的禁制,竟被他暴力劈開了?!

下方還在垂死掙紮的修士怔然看着天邊,愣了好久才紛紛認出禦風半空的黑色人影。

“是盛宗主?!”

“獬豸宗盛焦?”

“盛宗主大恩!”

來不及多言,衆人全都掙紮着禦風朝着裂縫處沖了出去。

酆聿催使厲鬼将輪椅擡起,轉瞬到了盛焦面前。

盛焦似乎是嫌酆聿的厲鬼太慢,一只手輕飄飄抓住輪椅。

天雷一閃,三人轉瞬離開已被大水淹沒大半的核舟城。

核舟城出了大事,險些上萬人殒命,不到片刻便傳遍整個惡岐道。

能來惡岐道的哪裏是什麽好人,好好地去買個東西差點喪命,無數修士罵罵咧咧,吵着鬧着要找惡岐道的人要個公道。

十九巷的酥魚攤位上,玉頹山正坐在臺階上晃蕩着小腿吃小酥魚,聽到主街的喧嘩熱鬧,好奇地探着腦袋往外看。

“好多人啊。”

攤主是個面目猙獰的魔修,卻戴着粉色圍裙蜷縮在小攤位上忙活個不停,小酥魚的香味離老遠都能味道。

“大人,他們好像在吵着要讓惡岐道還他們公道呢。”

玉頹山差點被一粒椒鹽嗆到,他眼眶發紅,上氣不接下氣地一邊咳一邊大笑。

“公道?哈哈哈!”手中小酥魚差點就掉了,玉頹山笑得滿眼都是水,“在這個惡岐道,竟然有人找我要公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惡岐道主街喧嘩嘈雜,懸挂兩邊的燈火被人群沖得四處飄蕩,幾乎落地燒起來。

酆聿甩了甩袖子上的水,嫌棄道:“混蛋應巧兒,遲早有一天弄死他。”

橫玉度道:“無灼,能尋到将闌在哪裏嗎?”

盛焦沒說話,手中一百零七顆天衍珠突然四散而開,帶着絲絲縷縷的雷紋飛竄而出。

橫玉度一愣,像是想通了什麽:“你把那顆天衍珠……”

放在奚将闌身上了?!

一百零七顆天衍珠速度極快,只是瞬息便如離弦的箭沖回來,“咔噠”一聲脆響,連成一個珠串垂曳在盛焦手腕。

盛焦漆黑眼眸像是雷紋閃過,遽然擡頭看着水紋天空。

惡岐道的天幕便是長川水面,甚至能透過薄薄水流看到天邊明月。

而明月像是倒映在水面上似的,蕩開出層層波光粼粼的水流。

一只仿佛正反颠倒的畫舫在悠悠在天幕劃過。

“砰——”

盛焦禦風而上,還未靠近便感知到一股強悍靈力從畫舫上傳來。

橫玉度怔然之下,臉色瞬間變了。

“盛焦!”

盛焦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臉色陰沉到極點,高大身形宛如一閃而逝的天雷,沒等橫玉度話音落下便勢如破竹沖向天邊畫舫。

又是一聲巨響,倒懸天空緩緩行駛的畫舫劇烈震了一下。

應琢瞳孔劇縮,後背抵在塌了半邊的雕花木門上,驚愕看向前方,精致的木頭右手已經碎成木屑,和外面呼嘯而來的大雪交織簌簌而下。

一條條墨字白紗被風吹得交織交纏,雪紛紛揚揚從破碎的畫舫窗戶刮進來,奚将闌孤身站在正當中,長發披散而下,垂在身側的手細細密密發着抖。

“沒了?”

他呢喃了兩個字。

應琢努力站穩身體,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奚将闌明明是個修為盡失的廢人,怎會有如此靈力?

“嘶”的一聲微響。

細微的紫色靈力在奚将闌單薄的身軀上一閃,将墨發拂得半空中胡亂飛舞。

奚将闌平穩的呼吸随之開始劇烈發着抖,經脈之下像是隐約有活物窸窸窣窣爬過,詭異得讓人遍體生寒。

應琢一驚,厲聲道:“奚将闌!”

他竟然用了「棄仙骨」?!

一道黑霧猛地從奚将闌後頸鑽出,原地化為一只黑貓。

它吓得渾身的毛都炸開,驚恐地道:“奚将闌!住手,我們會死!”

奚将闌低低笑了出來,病态蒼白的臉龐緩緩爬上一道紫色紋路,妖冶又邪嵬。

他将滿是鮮血的手湊到唇邊,猩紅的舌尖在手腕處舔了一下,突然牙齒像是叼住了什麽微微一阖,手腕往下幹脆利落地一甩。

探入他大半經脈中的「檐下織」被他強行抽出來,半透明的蛛絲已染滿血痕,帶出來時将奚将闌臉龐濺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奚将闌不知疼似的,眼睛眨也不眨,輕輕張開染血的唇任由蛛絲從唇縫間掉落。

應琢癡癡看着他:“師兄?”

手腕上的傷口飛快愈合,奚将闌又輕又緩地側過頭看向應琢。

大量「棄仙骨」遍布他的經脈,讓他短暫而強橫地充盈着滔天相紋靈力,以至于一個冰冷森寒的眼神都像是帶着戾氣。

他輕輕啓唇,一字一頓,像是在呢喃心上人的名字。

身上的殺意卻一層一層地拔高,轉瞬到達頂峰。

“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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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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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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