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花魁候選

奚将闌蹲在角落裏茍了好一會,才面如菜色地爬出去。

三個少年還在叽歪地拉他。

“這是去送死啊!你就算長得再好看也會被他打下來的!”

“那人就是個鐵面閻羅,六親不認!”

奚将闌幽幽道:“放心吧,我必不可能像你們這般丢人。”

少年們:“……”

好心提醒,怎麽還帶嘲諷攻擊呢?

此人怎麽勸都不聽,三少年面面相觑,索性任由他離開,蹲在那探頭探腦打算瞧此人笑話。

奚将闌将被揉皺的法衣理了理,人模狗樣地擡步走上三樓木臺階。

還未走上前去,就隐約感受到一股森寒劍意萦繞周遭,甚至在最後一層臺階處還形成一層厚厚劍意凝成的壁壘,阻礙所有人踏上三樓。

奚将闌腳下一個踉跄,心道果然是柳長行。

也就他的劍意像是紮人的冰淩,徹骨森寒,恨不得将人原地凍成冰渣。

奚将闌身軀單薄卻如入無人之境,撥開柳長行的劍意緩步拾階而上,思緒翻飛。

柳長行的師尊不茍言笑,天生劍骨甚至無情道大成,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讓柳長行來九霄城花樓丢劍宗的臉。

荀娘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能請得動劍宗之人前來相護?

思量間,他已踏上最後一層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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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等着看好戲的少年吃了一驚。

“那可是劍修的劍意屏障啊!他看着毫無修為,怎麽過去得如此輕松?”

“蠢啊,我們看不出他的修為,八成他是哪家的大能,只是瞧着臉比較嫩罷了。”

“原來如此!”

奚“大能”擡步走上三樓,隐約聽到有女人嬌媚的聲音幽幽傳來。

“劍修大人,道有什麽好修的呀?您來這紅塵識君樓一回,難道就不想放縱一回?貪享魚水之歡嗎?”

一人沉聲道:“不想,你再這樣,我就出劍了。”

美人忍俊不禁:“都說劍宗劍修不解風情,今日一瞧果然如此。您如此鐵石心腸,難道是因為妾身不夠美?”

“并非,你很漂亮。”柳長行說,“劍道苦修,我已立誓,此生不近女色。”

美人大概沒見過這個品種的男人,笑得花枝亂顫。

她樂得不行,也沒撩撥,一揮紅袖溜達着走了。

奚将闌扶着欄杆站穩身形,幽幽看過去。

偌大三樓的房門幾乎緊閉,周遭燈火通明,花樓特有的撩情香袅袅飄起,但端坐在寬衣上的高大男人卻不為所動。

柳長行橫劍膝頭,半垂着眸修煉,劍意萦繞周身,将垂曳而下的裾袍撩的輕輕而動。

奚将闌暗搓搓比劃了一下,本想找點平衡,但仔細一想當年柳長行就比他高大威武,六年過去必不可能再縮水。

奚将闌只好恨恨地放下手,快步走過去,打算和好友敘敘舊。

柳長行微微垂着眸,察覺到有人朝他靠近,餘光隐約掃見是個男人,頓時雙手合十,俨然一副立地成佛的模樣。

“阿彌陀佛,施主,男色我更是不近的。”

奚将闌:“…………”

奚将闌臉色綠油油地說:“柳長行。”

柳長行一愣,倏地擡眸看來。

奚将闌身穿當年的法衣,面容幾乎沒怎麽變過,擡步緩緩走來時,竟讓柳長行有種時光倒退的錯覺。

“絕兒?”

奚将闌臉色蒼白:“劍意收一收,我要死了。”

“轟”的一聲,柳長行大手一揮,萦繞整個三樓的冷冽劍意瞬間散去。

他從寬椅上下來,大步流星而來,俊美寒冽的面容像是遇到春風,逐漸融化成溫暖的潺潺泉水。

……以及融化的“泉水”緩緩從兩只眸瞳中嘩嘩流下。

只是幾步距離,柳長行已然淚流滿面,大步走到奚将闌面前掐着他的腰身一把将其抱在懷裏掂了掂,哽咽道:“絕兒,阿絕,這麽多年沒見,你怎麽還是沒長個兒?你看你瘦得跟小雞崽子似的,是不是受了大苦?”

奚絕兒:“……”

奚将闌被他抱得足尖都懸空,只好踩在他腳背上,用力捶了捶柳長行,垂死掙紮道:“之前沒受苦,現在正在受大苦。”

柳長行落下老父親的熱淚,抱着他恸哭一場。

奚将闌差點口吐幽魂,艱難順了會氣才緩過來。

柳長行堂堂劍修這些年煉體修心境,但敏感的心卻沒有任何長進,稍微一點破事兒就能哭得親娘都不認識。

他寬大身形坐在那,卻弱柳扶風地擦拭眼淚。

“哥哥。”奚将闌還有要事要做,勉強沒有計較他嘲諷自己矮的事,故作溫柔地撩袖子給他擦眼淚,“你在這裏做什麽呀?”

柳長行道:“鍛煉心境。”

“花樓有什麽好鍛煉心境的?”奚将闌說,“你師尊不是說在你得修大道之前不可妄失精那什麽元嗎,你在這花樓萬一心境沒鍛煉好,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師尊不得把你活劈了?”

柳長行擦幹眼淚,正色道:“我斷然不會如此。”

和劍修就不能繞彎子,奚将闌見他不上鈎,索性開門見山:“我剛才聽朋友說,你在此處是給荀娘當護衛,可有此事?”

柳長行噎了一下。

奚将闌立刻乘勝追擊,恨鐵不成鋼道:“你你你,你怎麽如此堕落?我現在毫無修為也沒淪落到給人當護衛的地步,柳長行啊柳迢迢,你出去可別說自己是諸行齋的人、”

柳長行被冤枉得差點又要垂淚,皺眉道:“師尊讓我來的,我也不知為何要護她。”

奚将闌若有所思。

柳長行一心惦記奚将闌的劍招,将自己的劍遞過去:“來,耍一道劍招給我瞧瞧你這些年有沒有退步。”

奚将闌:“……”

奚将闌将他的劍拂開,真誠地說:“我能進去見一見荀娘嗎?”

柳長行的神色瞬間沉下來,滿臉淚痕地冷冷道:“見什麽荀娘,小小年紀竟然這般好色,給我耍劍。”

奚将闌委婉地說:“恕我直言,我只近男色。”

柳長行神色更冷:“你近過男色?”

奚将闌和他說不通,只好朝着花魁的房門走去。

柳長行追上去将劍塞給他:“練劍,練劍。”

奚将闌不想練劍,擡手就要去推荀娘的門。

“咔”的一聲。

柳長行将未出鞘的劍抵在門縫處,阻擋住奚将闌的手。

奚将闌擡眸和他對視,倏然一笑,輕聲說:“哥哥,如果我非要進去,你會殺我嗎?”

“我受師尊所托,不能讓任何人接近荀娘。”柳長行被淚水沁過一遭的眼眸黑沉冷冽,劍意緩緩從那冰冷的劍鞘中傾瀉而出,凝成一道森寒結界格擋在門外。

他淡淡道:“——自然也包括你。”

奚将闌道:“我不會傷害她,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柳長行默不作聲。

“我堂兄奚明淮和荀娘交好。”奚将闌也沒拐彎抹角,直接道,“奚明淮知道當年屠戮奚家的罪魁禍首是誰,但他已然瘋了,藥宗也治不好。現如今唯一的線索便是荀娘。”

柳長行蹙眉。

“只有真正的罪魁禍首才想要殺荀娘,你師尊應該是知道了什麽,才會派你過來保護荀娘。”奚将闌挑眉道,“哥哥,你覺得我會為當年屠戮我全族的罪魁禍首而毀去唯一的線索嗎?”

奚将闌這張嘴實在是太能說,柳長行猶豫:“但……”

“我和你是同一陣營。”奚将闌掌心搭在柳長行的手背上,含情脈脈地說,“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保護荀娘,你若不信,大可以問問你師尊到底在防範誰,反正必然不會是我。”

柳長行心神開始動搖。

“我在外奔逃六年,吃了無數苦,就連修為也毀于一旦。”奚将闌再接再厲,眼眸閃現一抹水光,呢喃道,“獬豸宗還栽贓我是屠戮奚家的罪魁禍首,盛焦甚至對我……嗚。”

他說着,悲傷得掩面而泣。

若是尋常人,肯定能知道奚将闌未盡的控訴是什麽,但柳長行此等純劍修,雖然心思敏感卻全然不會往男歡女愛上想,急沖沖地追問:“他對你怎麽了?也一大清早逼你練劍了?”

奚将闌:“……”

深感自己的龌龊。

“……是。”奚将闌磨着牙繼續裝可憐,“三更半夜我睡得好好的他非得叫我起來練劍,一直練到一大清早,手都擡不起來。”

奚将闌從小到大都不愛練劍,每回劍術課諸行齋的人都得連哄帶騙才能讓小少爺勉為其難地晨起練劍招——只有這樣其他人才能不被掌院連坐責罰。

柳長行蹙眉道:“盛焦還真是禽獸不如啊。”

“是啊。”奚将闌幾乎把牙都給咬碎了,“所以哥哥你就讓我進去吧,你若實在是不放心,随我一同進去。我現在修為盡失,就是個廢人……”

柳長行不滿地蹙眉:“住口,不許這麽說自己。”

奚将闌心間一暖。

露往霜來,滄海桑田,好像世事皆變,唯有諸行齋的人對他真心不改。

奚将闌貧瘠枯涸的識海似乎又被潺潺泉水流過。

諸行齋當真是兄友弟恭,奚将闌覺得這幾年的“哥哥”喊得不虧。

“也是。”柳長行認真思索了一番,“你現在修為盡失,就是個廢人,對荀娘也沒什麽威脅。”

奚将闌:“……”

啐,去他娘的兄友弟恭。

“但還是不行啊。”柳長行還是蹙眉拒絕。

奚将闌三寸不爛之舌都要說爛了,沒好氣道:“為什麽?”

“紅塵識君樓今晚會有花魁大比,荀娘八成是準花魁。”柳長行随手将奚将闌額前散落下來的一绺長發撩到耳後,漫不經心道,“這段時日,九霄城魚龍混雜,聽說來了不少惡岐道的人。”

奚将闌蹙眉:“惡岐道?”

柳長行:“識君樓的樓主為了這次花魁大比耗費不少心思,大概是怕多生變故,在三樓下了不少結界法陣護住那三位花魁候選。就算我放你進去,樓主怕也不會輕易讓你去見她的搖錢樹。”

盛焦并不在,奚将闌膽子大得要命,眼眸微轉,突然計上心頭。

“只要是花魁候選,就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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