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你倆真絕
九霄城,惡岐道蜃景。
玉頹山穿着黑衣美滋滋吃了松鼠鳜魚,身上半點髒污都沒濺,滿意得他連連點頭,只覺自己大有進步,明日再穿白衣吃一次試試看。
松鼠鳜魚吃多了有點膩,玉頹山優哉游哉回去,喚來玉壺,問他要「引畫繞」吃。
玉壺躬身行禮,面無表情:“我已将「引畫繞」給過您了。”
玉頹山愣了一下:“啊?沒有吧。”
玉壺重複:“給過了。”
“哦。”玉頹山幹巴巴道,“我……怎麽一點印象沒有?”
玉壺才不管他,冷冷轉身就要走。
“等等。”玉頹山也不糾結「引畫繞」了,道,“我請來的貴客呢?”
玉壺說:“走了。”
玉頹山:“……”
玉頹山小聲說:“你怎麽放他走了啊?”
玉壺蹙眉:“您說要留他過夜了嗎?”
玉頹山噎了一下。
好像……的确沒有。
玉壺看起來要不耐煩要揍人,玉頹山忙不疊請他走,自己跑過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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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布置的雅間裏空無一人,床榻兩邊有兩根被毒液腐蝕過的鎖鏈,還有幾絲血痕落在錦被上。
玉頹山随意一翻錦被,只聽“咔噠”一聲,有個東西差點被他甩飛出去。
定睛一看,竟是個巴掌大的木頭人。
玉頹山饒有興致地将木頭人撿起,翻來覆去看了看,像是發現什麽,半透明的手指輕輕一撫。
木頭人的僞裝瞬間散去,只剩最後一口氣的曲相仁轟然落在地面上,艱難嘔出幾口血。
玉頹山仔細辨認這張血肉模糊的臉,繞着圈地看了半天才認出來。
“啊。”玉頹山像是貓似的蹲在那,也不嫌髒地伸手戳了戳曲相仁的眉心,笑眯眯道,“曲大人,好久不見啦。”
曲相仁眼眸渙散,根本沒聽到這句。
玉頹山指尖點過去一絲天衍靈力灌入他的靈臺,曲相仁倒吸一口氣,悶咳幾聲,強行清醒過來。
玉頹山很滿意他的慘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點着曲相仁的眉心。
曲相仁眼神終于艱難聚焦,就落在一張骷髅面具上,當即吓得再次背過氣去。
“哦哦。”玉頹山像是終于反應過來,忙不疊将面具摘下來,“吓着你了是吧,是我的不對,我這就拿下來。”
被盛焦幾乎打碎的骷髅面具緩緩摘下,露出一張雪白俊美的臉來。
曲相仁視線一凝,眼瞳猛地瞪大,竟是比見那張骷髅面具還要駭懼。
“你……”
喉中不斷湧出源源不斷的鮮血,因平躺着的姿勢幾乎灌進氣管中,讓他撕心裂肺地咳出血沫來。
玉頹山驚訝地一指自己:“啊?我?我怎麽啦?”
曲相仁咳得面目猙獰,眼珠幾乎凸出眼眶,眸瞳遍布血絲,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嘶聲道:“你……十二、相紋……竟然!”
最後一個字落下,曲相仁再也支撐不住狠狠摔回去,喉中發出瀕死之人的氣音,眸瞳在逐漸渙散。
漆黑眸瞳像是一面鏡子,緩緩将蹲在那看他的人的面容倒映出來。
玉頹山……
竟長了一張和奚将闌一模一樣的臉。
其實不能說一模一樣,或許是玉頹山六年來長了個兒,身形高大,艶美五官長開,沒有奚将闌那種還未褪去的少年感。
他眉眼始終笑着,迎面一股邪氣乖戾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
——和奚将闌的氣質全然不同。
玉頹山笑嘻嘻地又将一點天衍靈力點過去,續住曲相仁的命。
曲相仁已經完全動不了,一雙渾濁眼眸驚恐畏懼又怨恨。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生不如死是這種滋味。
玉頹山金瞳微閃,臉龐浮現一抹邪嵬又森然的戾氣,可他偏偏還在笑,聲音又輕又柔。
“原來……你們都叫我十二相紋啊?”
***
萬丈高空行舫之上。
盛焦身形高大,僅僅只是坐在那就存在感極強,奚将闌心虛不已,莫名有種渾身上下被籠罩禁锢的錯覺,不自然地往後挪了挪,想逃開盛焦的威懾範圍。
盛焦冷冷道:“奚将闌。”
奚将闌故作鎮定,打算倒打一耙:“怎麽了算計你又怎麽了,怎麽這麽禁不起逗呢??你出爾反爾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先惡人先告狀找上我來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盛焦:“……”
奚将闌從來都很會詭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別管有沒有理,他得先在氣勢上贏一把再說。
盛焦眼瞳看起來要滲出寒冰來了。
奚将闌見糊弄不過去,瞬間改變戰術,屈膝往盛焦懷裏爬,兩只爪子勾着盛焦脖子,曲意逢迎。
“哥哥出爾反爾讓我吃這麽大的虧,相識多年你也該知道我這狗脾氣,心有不順想要報複也是理所應當的,你能理解的吧?”
盛焦:“……”
盛焦冷心冷情,滿臉寫着“無法理解”。
奚将闌湊上去含着他的唇厮磨兩下,再接再厲:“再說了,是你在「逢桃花」先算計我的,明明六年前都和我雲情雨意春風一度,怎麽還不認賬呢?”
盛焦微微偏頭,躲開他的吻,漠然道:“是你不願合籍。”
奚将闌幾乎整個身子都挨到他懷裏,随口道:“不合籍也有不合籍的好處。我們逢場作戲,不談情愛,只貪享魚水之歡倒也別有滋味。”
盛焦不知被哪個詞刺激到了,手掐着奚将闌的下巴微微用力,冷聲道:“你一直未給我答案,為何不願合籍?”
奚将闌吃痛:“疼。”
盛焦漠然不動,執着地問:“為何?”
若是當年奚絕答應合籍,盛焦及冠後或許就是兩人的合籍禮。
可奚将闌卻拒絕了。
“我不是說了嗎?”奚将闌不想和他翻舊事,被勾起來的興致瞬間散了,不高興地坐在盛焦腿上,埋怨他,“你太窮了,我爹娘不會任由我嫁給個窮鬼吃苦受罪。”
盛焦:“……”
他太過理直氣壯,盛焦差點以為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重罪。
盛焦冷聲道:“我不信。”
這種拙劣的借口只有奚将闌想得出來。
奚将闌說:“本來就是這樣,我當時可是養尊處優吃不了半點苦,你同我合籍後難道要我住在盛家那一丁點大的院子,成天見你渣爹那張鬼畫符的臉嗎?你連個洞府都沒有,跟着你只會吃虧。”
盛焦見他不肯說實話,索性不與他分辨,直接道:“現在有了。”
奚将闌茫然:“啊?有什麽?”
“洞府。”盛焦道,“靈石。”
奚将闌一愣,像是聽到天大笑話似的,差點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就那獬豸宗的破洞府?我要是不布置一番,還以為你把我抓到獬豸宗坐牢呢?而且還靈石,盛無灼你自己對着那儲物戒幾顆破靈石再說一遍,你有多少靈石夠我花的呀?”
盛焦面無表情,從食指取下一枚靈髓雕琢而成的儲物戒,捏住奚将闌的爪子套了進去。
——但奚将闌手指太過纖細,盛焦食指的儲物戒得戴在奚将闌拇指上才能勉強套牢,還有點微松,好險不會掉。
奚将闌目瞪口呆看着晶瑩玉透的青色儲物戒:“什麽啊?”
盛焦的儲物戒從來都對奚将闌不設禁制:“自己看。”
奚将闌滿臉迷瞪,将神識沉入儲物戒中,當即被明晃晃的靈石山差點閃瞎——這偌大儲物戒中竟然全是密密麻麻上百萬的靈石,角落裏還有一堆靈器,看着造價不菲。
奚将闌:“…………”
奚将闌被震傻了,許久才呆呆道:“這是……什麽?”
盛焦言簡意赅:“靈石。”
“廢話!”奚将闌緊張地扶住他的肩,“盛無灼你怎麽了你?!難道被人奪舍了嗎?這些靈石你搶了誰的,天衍珠不會也斷你偷雞摸狗之大罪要用天雷劈你吧?!啊?你說話啊!”
盛焦蹙眉,不懂他為何這麽大驚小怪:“攢的。”
奚将闌愣住。
差點忘了,吝啬并不代表窮。
奚将闌不知想到什麽,眼眶微微一紅,他輕聲呢喃道:“盛焦……”
盛焦冷眼看他。
“可能不太夠。”奚将闌感動得眼淚汪汪,認真地掰着手指給他算,“若是你想同本花魁颠鸾倒鳳享魚水之歡,這些靈石八成一個月你就花完了。”
盛焦:“……”
奚将闌何其聰明,自然知道盛焦這個舉動的意思,但他卻依然在插科打诨,擺明了不想合籍。
盛焦皺着眉就要将儲物戒撸下來收回去。
奚将闌猛地擡高手,忍笑忍得渾身發抖:“哎!盛無灼,這可就沒意思了,你都送我了,怎麽還帶收回去的?”
盛焦只說:“繼續攢。”
攢到奚将闌覺得夠花再送他。
奚将闌徹底沒繃住,伏在盛焦肩上縱聲大笑出來。
年少時,諸行齋的其他人都說盛焦是個半年憋不出一個字的悶葫蘆,甚至七個人還開了個批駁大會,痛罵盛焦。
當時的小奚絕和酆聿他們擠在一起,沒心沒肺地還跟着哈哈大笑。
“他八成得去修無情道。”酆聿說,“指不定這輩子連道侶都沒呢,童子功練得比長行還好。”
奚絕笑得直打滾:“童子功哈哈哈哈。”
橫玉度點點頭,輕聲道:“說實在話,他真的像塊不解風情的木頭——咱們前幾日和其他齋一起切磋交手,有兩個醫修向盛焦示好交談,但那鋸嘴葫蘆連個眼神都沒給,氣得人家姑娘甩袖走了。”
奚絕從酆聿爪子裏拿了松子咔咔地嗑:“盛家不會強迫他娶妻生子吧?”
柳長行搖頭:“難說,盛家那群人什麽事兒做不出來啊,指不定他們還覺得盛焦天賦靈根極強,強迫他與人生下子嗣繼承他的天賦呢。”
“真慘啊。”奚絕啧啧道,“誰往後要是他道侶,八成得無趣死,唉,太唉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唉,唉唉。
那時的奚絕并未想過,盛焦道侶竟是他自己。
況且相處久了,奚絕并不覺得盛焦無趣。
相反盛焦修為高天賦好,臉也長得合乎他胃口,有時在旁人看來無法理解的行為在奚将闌看來卻莫名可愛——就如此時盛焦覺得靈石不夠,又把送出去的儲物戒要回去打算繼續攢,攢到夠養奚将闌了再送。
盛焦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愛說話,奚将闌覺得反正自己已足夠聒噪,一個人也能吵起來,沒有必要再找個話多的道侶。
“盛焦。”奚将闌咬着他的耳垂輕輕地磨,“等奚家之事了了……我便答應你。”
他省略了最重要的一句。
等奚家之事了了,我還未死,便答應你。
行舫行在高空之中,大概是又飛躍一片烏雲,雨水噼裏啪啦打在窗戶上。
靜谧夜色中,徒增幾絲兩人才懂的幽情。
盛焦約摸受夠了奚将闌總是給他畫大餅,沉着臉扣住奚将闌的腰身将他固定在自己身上。
寬闊手掌按着奚将闌的後腦勺猛地往下一用力,唇齒相依之際,盛宗主還得分神忌憚這個小騙子會不會又咬破舌尖給他下毒。
奚将闌幾乎被揉進盛焦懷裏,他偏愛若即若離地撩撥盛焦,但這種渾身被禁锢的束縛感卻下意識往後排斥,掙紮着往後退,眼眸都瞪大了。
盛焦強行讓他分開雙腿跪坐在自己身上,扣着腰身的手緩緩上移,宛如寬幕覆蓋住奚将闌的眼睛。
奚将闌耳朵不好使,十分依賴眼睛,雙手抵着盛焦胸口往外推,唇齒間發出含糊聲:“不……別擋我的眼睛……”
盛焦充耳不聞。
奚将闌腰身幾近發軟,努力推開他喘了幾口氣,但還未喘勻又被堵住,眼圈都紅透了,不中用的耳朵都因缺氧一陣嗡鳴。
隐約聽到有人似乎在敲門。
“奚絕!奚絕你給我滾出來!”
似乎是樂正鸩在砸門罵街。
奚将闌眼眸一陣渙散,臉上全是淚痕,嗓音都帶着點哭音,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來:“別,哥哥……在叫我……”
盛焦沉着臉将他分開,拇指在磨得豔紅的唇珠上一撫,冷冷看他。
奚将闌伏在盛焦肩上喘個不停,還險些岔了氣,咳得單薄身子直抖,好半天才緩過來。
他踉跄着從盛焦身上爬下去,胡亂理了理幾乎被脫下去的外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羽睫濕潤地憤恨瞪了盛焦一眼。
“往後誰要再說你不解風情不知情愛,我第一個上去和他拼命。”
盛焦:“……”
樂正鸩還在咆哮:“奚将闌——!我砸門了啊!”
奚将闌隐約覺得不對,系好被揉散的腰封,踉踉跄跄跑去開門。
門外的樂正鸩看起來要氣炸毛,瞧見奚将闌衣衫墨發淩亂的樣子,更是氣得仰倒,一把薅住他,壓低聲音怒道:“你給我滾過來!”
奚将闌不明所以。
但當跟着樂正鸩到了中堂時,終于明白他在氣什麽,臉登時綠了。
中堂小矮桌旁,柳長行正在和酆聿打兩人牌,幾十枚玉牌飄在兩人身邊,看來才開局。
見奚将闌過來,柳長行百忙之中瞪了他一眼。
酆聿像是撒歡的狗子,雙眸放光,滿臉都是“樂子樂子樂子來了!”
奚将闌:“……”
奚将闌幽幽道:“柳迢迢你不是在九霄城嗎,還有你,酆聿,你不是要去南境給掌院送東西嗎,怎麽還在這兒?”
柳長行冷冷道:“我師尊吩咐說不必保護荀娘了,也就沒必要在九霄城待着。”
酆聿語速很快,連口氣都不帶頓的:“我爹用犀角燈傳信給我掌院已經出關回到中州我也不必再過去啊什麽樂子快點說說說等得我急死了。”
奚将闌知道此事怕是不了輕易糊弄過去,沉着小臉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做好打算和他們好好胡言亂語一番。
但氣勢十足的坐姿才剛擺好,樂正鸩就冷冷道:“你還敢坐着?”
奚将闌:“……”
奚将闌頓時一慫,蔫蔫地跪坐蒲團上,任由發落:“哥,我錯了。”
婉夫人待他如親生子,有時天衍學宮放假小奚絕甚至不回奚家,颠颠跟着樂正鸩回藥宗瘋玩,婉夫人極其寵他,每回奚絕闖了禍都是樂正鸩挨罵。
其他人的“哥哥”不知有多少真情實意,但因婉夫人,奚絕叫樂正鸩“哥”一直都是真心。
樂正鸩拿着酆聿的鬼刀往桌子上一拍,厲聲道:“怪不得我之前問你,你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敢情是這六年來一直在外厮混啊!”
奚将闌有氣無力地道:“沒、沒厮混,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
樂正鸩心說我呸,你童子身都被人破了還守身如玉。
但奚将闌看起來并不像僞裝,委屈得情真意切。
樂正鸩眉頭一皺。
如果不是在外的六年,那就是這小騙子及冠之前?
回想一下當年奚絕和誰最有可能,樂正鸩悄無聲息倒吸一口涼氣,終于明白剛才他罵街半天奚将闌還在裏面磨磨蹭蹭的到底在做什麽勾當了。
柳長行和酆聿還在不明所以,借着樂正鸩的氣勢逼問。
“胡言亂語。”柳長行看起來又要被氣得猛男落淚,“你還說什麽自己近男色,近個鬼的男色,小小年紀不學點好,慣會……運日,那句話怎麽罵的來着?……哦哦哦,慣會逾牆窺隙!寡廉鮮恥啊!”
酆聿也跟着湊熱鬧:“你之前說盛焦對你情有獨鐘霸王硬上弓說得倒是有模有樣,你可別告訴我是盛焦和你厮混啊?那可是不解風情不知情愛的天道大人,肯定沒有此等世俗穢亂的淫欲,我現在可學聰明了,半個字都不會信你的。”
柳長行:“就是,別想拖無灼下水!”
奚将闌:“…………”
見奚将闌不吭聲,兩人催促。
柳長行:“絕兒!”
酆聿說:“阿絕!”
樂正鸩沉默許久,緩緩伸手比了個贊賞的手勢,對柳長行和酆聿幽幽道。
“你倆,真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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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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