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十二相紋

藥宗細雨霏霏。

婉夫人泡了壺熱茶,端坐房中,透過卷簾看向院外微雨打新葉,一派靜谧幽寂。

突然,一聲慘叫響徹藥宗。

“啊!酆聿冷靜!酆不述!哥哥!”

奚将闌撒了歡地沖進雨中,抱着腦袋拼命跑。

酆聿連避雨訣都不掐,扛着刀追上去,嗚嗚嗷嗷道:“我殺了你啊啊啊!你竟敢又騙我!奚将闌受死——!”

奚将闌渾身是雨水,被攆得到處跑,好不容易搶回來的耳飾沒扣好,胡亂上下亂跳打得耳垂疼,他哭喪着臉道:“我當時的确是想救你一命,你再信我一次吧!哥!哥救命!”

“叫爹也不好使!”酆聿氣得怒發沖冠,一回想起自己對“重生”這等無稽之談深信不疑這麽久,恨不得宰了這小騙子,“你對我根本沒有一句真話!”

奚将闌見逃不過,像是猴子似的竄上樹,扶着樹幹喘個不停,臉上全是水痕:“先、先冷靜,我真的可以解釋。”

酆聿一踹樹,咆哮道:“你解釋個屁!終歸還是鬼話連篇,沒一句是真的!”

婉夫人感慨地看着兩人對峙,道:“阿絕真是穩重太多了。”

樂正鸩:“……”

被人追得上樹了還穩重?

樂正鸩沒好氣地跪坐在婉夫人對面,道:“哪裏穩重了?這小騙子好像說上一句真話就能要了誰的命似的,要不是同在諸行齋四年,誰愛搭理他?”

婉夫人捏杯盞的手一頓。

“是啊。”她輕聲道,“能要了誰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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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将闌見酆聿要氣得砍樹了,抱着樹幹大喊:“樂正鸩救命啊!”

樂正鸩才不救他,說謊話被拆穿,活該被攆。

酆聿踹樹踹得樹葉上的雨水掉下來砸他倆渾身是水,氣得嘴唇都在哆嗦:“奚絕!下來!給我道歉我就不追究了!”

奚将闌慫得要命,但這次不知為何卻梗着脖子道:“我沒錯我不道歉!你殺了我算了,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啊!啊啊啊盛焦救命!道歉是吧?我道歉就是了,酆不述,你爹我錯了,饒了爹吧!”

酆聿:“……”

酆聿被氣得腦瓜子嗡嗡的。

恰在這時,一道熟悉的靈力由遠到近而來。

奚将闌扒開濕噠噠的葉子往外看,眼睛一亮,像是瞧見救星般:“盛焦!盛無灼救命!”

盛焦神色陰沉,一身好似無處宣洩的戾氣即将破體而出,但一瞧見奚将闌被攆到爬樹,眉頭輕輕一皺,暴戾之氣瞬間消散。

樂正鸩正樂得看奚将闌笑話,一掃見盛焦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而拍案:“誰把他……”

婉夫人淡淡道:“我。”

樂正鸩瞬間蔫了。

盛焦這根救命稻草來了,奚将闌立刻從樹上跳下來,踉跄着勉強站穩,嗚嗚喳喳地撲上前去:“盛無灼救我,酆聿真打算殺了我!”

盛焦沉着臉看到他跑到自己身後躲着,微微擡手擋住他,冷冷看向酆聿。

酆聿渾身是水,氣得直跳腳:“滾開!這是我和奚絕的私人恩怨!”

奚将闌凍得直打哆嗦,嘴硬道:“我真的是想救你……”

酆聿咆哮得嗓子都啞了:“那你直接說就是了,用得着七拐八拐嗎?還重生?我呸!這話和盛焦對你情根深種霸王硬上弓一樣可笑,無稽之談!”

盛焦:“……”

奚将闌不吭聲。

酆聿沖上來去抓奚将闌。

奚将闌死死抱住盛焦的手臂,見他默不作聲,眼睛一轉,像是當年被酆聿追殺時那般故技重施:“「換明月」!聽之任之——盛焦……”

盛焦眉頭緊皺,心中莫名浮現一絲一縷不太明顯的怒意——他幾乎不知動怒是什麽,所有情感全都是被奚将闌逼出來,乍一出現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來那是什麽。

只知讓他渾身不舒服。

明明已擋在奚将闌面前,可他仍舊不願意相信自己會救他。

就像他一直深信不疑自己會殺他一樣。

盛焦難得沒有反抗,任由奚将闌用「換明月」。

若是奚将闌覺得用“聽之任之”能讓他覺得安心,那便用好了。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起,盛焦腦海思緒一凝,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已來不及了。

奚将闌的“聽之任之”已經出了口,本來認為的“盛焦救我”卻變成了。

“盛焦——縛靈!”

熟悉的束縛靈力的感覺瞬間襲遍全身,大乘期的盛宗主再次被小小的“聽之任之”給困住全身靈力。

盛焦:“…………”

酆聿也愣住了,沒弄明白奚将闌這是整得哪一出。

奚将闌得逞後,大概不敢看滿臉冷意的盛焦,慫噠噠地從盛焦身後跑出去,熟練地和酆聿勾肩搭背。

“不就是道歉嗎,對不起對不起,我錯啦,哥哥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下回肯定不這樣了。”

酆聿:“?”

“你……”酆聿匪夷所思道,“你閑着沒事束盛焦靈力做什麽?”

奚将闌分辨他的唇形,笑嘻嘻地說:“你難道沒看到他的天衍珠嗎?”

酆聿回頭看去,卻見因盛焦靈力被束縛,天衍珠已然黯淡無光。

“什麽?”

“剛才我看到……”奚将闌淡淡道,“天衍珠變成六十顆了。”

酆聿愕然:“你的?”

“嗯。”

這下,酆聿倒是警惕地一把将奚将闌護到身後,忌憚地看着盛焦:“長行不是說你已尋到奚明淮的記憶了,那記憶裏難道有奚絕嗎?”

盛焦眼眸冰冷:“奚明淮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

奚将闌道:“難道你懷疑是我?但我從「逢桃花」拿出來記憶後,根本沒有的靈力,怎麽可能會動手腳?”

盛焦卻道:“我是說,六年前動過手腳。”

奚将闌一愣。

酆聿像是護崽子似的:“那就等不隐過來再說,他精通陣法機關,若是那記憶真被人動過手腳,定然能瞧出來。你少沒有證據只靠臆想就用那破珠子定罪,難道你還想像上一任獬豸宗宗主一樣把人抓去獬豸宗問罪受刑嗎?”

盛焦五指一蜷。

奚将闌感動道:“不述哥哥!”

酆聿瞪他:“你騙我的事等會再給你算賬。”

奚将闌:“……”

三人在雨中對峙,婉夫人無奈地道:“絕兒,別淋壞了。快回來,我準備為你解毒。”

奚将闌如蒙大赦,忙颠颠地跑了。

酆聿瞪了盛焦一眼,也跟着跑走,嚷嚷道:“夫人,你只心疼絕兒,也不管管我嗎?”

婉夫人笑得不停:“管,都管。”

盛焦孤身站在雨中,避雨訣已失效,漆黑衣袍已濕透。

樂正鸩隔着雨幕同他冷冷對視,直到奚将闌和婉夫人走了,才漠然開口:“當年我為你煉靈丹強行突破還虛境,是為了助你入獬豸宗救阿絕。”

盛焦默然。

“當年若不是你那一顆‘誅’字天衍珠,獬豸宗不會逮到借口把阿絕抓去拷問。”樂正鸩冷冷道,“他為何怕你的天衍珠,你自己心中有數。”

盛焦不說話。

樂正鸩懶得和這個悶葫蘆閑侃,留下一句:“入還虛境的靈丹三十萬,說好了的,趕緊還我,咱們兩清。”

他拂袖便要走。

盛焦終于道:“讓塵說,今年夏日奚絕會死在天衍珠雷譴之下。”

樂正鸩腳步一頓,悚然回身。

“什麽?”

“這個天機如今依然還在。”盛焦第一次和樂正鸩說這麽長的話,“有人在引我将奚家之事查到奚絕身上。”

樂正鸩猛地沖到雨中,厲聲道:“你明知道此事同他無關!縱夫人待阿絕這樣好,整個奚家幾乎将他寵上天,由得他橫行霸道驕縱恣睢……”

“是嗎?”盛焦卻冷冷道,“那你可知道,奚絕曾在大雪日被縱夫人罰跪三日?”

樂正鸩一愣,不可置信看着盛焦。

“什麽時候的事?”

“他被雷驚走魂後不久。”

奚絕小時候那般纨绔,就是因縱夫人太過溺愛,無論出什麽事都會給他收拾爛攤子,久而久之才長成那副整個中州都厭惡的嚣張跋扈的脾性。

到底發生什麽事,才會讓縱夫人狠下心來這般責罰身體孱弱的小奚絕?

兩人一時無言,只有雨聲簌簌而響。

好一會,樂正鸩才低聲道:“你在奚明淮記憶中,看到的人到底是誰?”

盛焦吐字如冰:“溫孤白。”

樂正鸩悚然,下意識道:“不可能!”

奚家被屠戮後,地脈下的天衍靈脈被人洗劫一空,溫孤白是個未覺醒相紋、只靠自己修煉成還虛境的修士,就算拿到天衍也無處可用。

更何況當時的溫孤白修為只是化神境,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間将奚家人殘殺殆盡。

盛焦冷聲道:“有人同他合謀。”

只是不知到底是不是奚将闌。

樂正鸩眉頭緊皺,腦袋幾乎炸了。

奚家之事牽扯上奚将闌已算是驚駭,怎麽突然又把溫孤白牽涉其中?

樂正鸩揉着眉心:“無瑕還說什麽?”

“十三相紋……早已出現。”

***

奚将闌又換了身衣裳,被婉夫人拉着坐在軟塌上,一旁小案上擺放滿虞昙花、引畫繞,和一堆亂七八糟說不上名字的靈草。

因天衍珠失去靈力供給,奚将闌耳畔一陣死寂。

若是在其他人面前,他必定強撐精神掩飾自己,但偌大房間只有婉夫人在,他索性坐在那放空自己,默默看着外面的雨幕發呆。

婉夫人将草藥準備好,微一偏頭看到奚将闌渙散失神的眼眸,心口倏地一疼。

她坐下來摸了摸奚将闌的腦袋,輕輕道:“想什麽呢?”

奚将闌小聲說:“北境沒有中州這般多雨。”

婉夫人笑道:“南境才多雨,有時一下能下一個月,你前幾年是不是在南境住過一段時日?”

“嗯。”奚将闌含糊道,“殺曲家長老的時候,他好難殺,我躲了好久呢。”

婉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還有誰要殺嗎?”

奚将闌看起來有些迷迷糊糊,眨了眨眼仔細辨認婉夫人唇形,好一會才笑着說:“殺得差不多啦,還差一個,過幾天就能殺了。”

婉夫人摸了摸他的頭:“真不用我幫你?”

“不用。”奚将闌搖頭。

婉夫人沒再說話,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雨幕。

奚将闌劇毒剛發作過一遭,又一連淋了兩回雨,渾身經脈泛起密密麻麻的滾燙,沒一會就燒得他迷迷瞪瞪,神智昏沉。

明明剛才還興致勃發要殺人,但不知怎麽突然感覺莫名疲累,盯着雨幕嘟嘟囔囔道。

“娘,雨什麽時候能停啊?我想出去玩。”

婉夫人正在将虞昙花入藥,聞言柔聲道:“想你娘了?”

奚将闌沒有看到她說什麽,眸瞳空洞地盯着雨幕好久,突然垂下眸,眼尾毫無征兆滑落兩行淚。

婉夫人心一軟,将藥放下輕輕将他抱在懷裏,像是哄孩子似的輕柔道:“雨很快就停了,等雨停了我們将闌就出去玩。”

奚将闌肩膀微微顫抖,眼眸失神許久,輕輕伸手抓住婉夫人的袖口。

鼻息間全是溫暖的氣息,好像年幼時被娘親抱在懷裏般,奚将闌呆愣許久,突然忍不住哽咽哭了出來。

他滿臉淚痕地咬住手指,嗚咽着道:“……我害死我爹娘了,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娘,我不出去玩了。”

婉夫人手掌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聲音更加輕柔:“不是你的錯,怎麽是你的錯呢?”

奚将闌渾身都在發抖,像是魔怔似的疊聲念叨着“是我的錯”,婉夫人手指無意中觸碰到他滿是冷汗的額頭,這才意識到他渾身滾燙。

婉夫人忙将他輕柔放在軟塌上,手中溫柔的靈力緩緩灌入他的經脈中。

奚将闌這回燒得眼眸渙散,像是個半大孩子死死拽着婉夫人的袖子哭得滿臉是淚,嘴中胡亂叫着“娘”。

酆聿本來在外面守着,聽到動靜慢吞吞探出個腦袋,小聲道:“夫人,阿絕……要我幫忙嗎?”

婉夫人唯恐奚将闌說胡話,忙拒絕:“沒事,好孩子你先去玩吧。”

酆聿隐約掃見奚将闌燒成那樣,也沒心思玩,但婉夫人這意思就是不想讓他在這裏待着,他幹巴巴“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出去找柳長行。

奚将闌燒得頭重腳輕,渾渾噩噩像是走在滿是白霧的黃泉路,四周陰暗全然不見盡頭。

好似整個世界只有他一人。

終于,烏雲散去,皎潔月光将周遭照亮。

他正身處天衍學宮。

“……你可想好了?”

有人在說話。

奚絕迷茫擡頭。

就見玉蘭樹下,一身天衍學宮掌院服的溫孤白正含笑看他,柔聲道:“你的相紋能力越來越強,中州世家已在盤算,讓奚絕在及冠之日将相紋徹底變成為他們所用的死物。”

夢中的奚将闌還在迷茫,視線微微一瞥,在溫孤白清澈的眸瞳中發現自己的模樣。

小奚絕身形纖細,眸瞳閃現一抹天衍金紋,邪嵬詭異。

奚絕漫不經心道:“你能保證将奚家人全部屠戮殆盡?”

溫孤白笑了起來:“不是還有你嗎?十二相紋,操控天衍輕而易舉。”

奚絕淡淡道:“我現在被困在奚家天衍靈脈之中,無法動用靈力。”

“離你及冠還有四年。”溫孤白溫潤的眸中閃現一抹冰冷,“破開奚家靈脈的陣法,我們有的是時間。”

奚絕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一聲窸窣聲。

兩人倏地轉身。

酆聿和橫玉度愕然站在不遠處,不知聽了多久。

奚絕瞳孔一縮。

溫孤白倒是饒有興致笑了:“兩個好學生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麽呢?”

橫玉度心口狂跳,還沒來得及說話,「換明月」敏銳察覺到一股殺意,鳥雀啼叫一聲瞬間化為護身結界将兩人擋住。

“锵——”

一聲脆響,靈級相紋「換明月」竟被溫孤白直接撞破。

溫孤白依然滿臉溫和之色,好似還是在九思苑授課的溫潤掌院,他将手中靈力散去,聲音驟然變得冰冷:“……所以我才厭惡一切天衍相紋。”

明明是走捷徑才獲得靈力,卻道什麽天衍恩賜。

一群虛僞之人。

橫玉度察覺到不對,厲聲道:“酆聿!快走——!”

酆聿沒反應過來,溫孤白的化神境靈力已轉瞬而至。

哪怕是靈級、天級相紋,兩人終究只是個才滿十六歲的少年,在絕對的靈力壓制下渾身近乎動彈不得。

一股瀕死的寒意瞬間襲向兩人心頭。

兩人只是晚上睡不着出來散步,沒想到竟撞上溫孤白和奚絕商議屠戮奚家之事。

橫玉度臉色慘白如紙。

奚絕只是孤身站在玉蘭樹下,詭異金瞳冷冷看來,滿臉皆是漠不關心的冷然。

就在溫孤白的靈力即将刺入橫玉度和酆聿心口時,奚絕終于輕飄飄開口:“算了。”

溫孤白靈力一頓。

“橫家和酆家不好招惹。”奚絕垂着眸漫不經心看着自己的手指,随口道,“改了他們的記憶,放他們走。”

溫孤白似笑非笑:“你難道還顧念同窗之誼?”

“同窗?”奚絕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促狹笑了笑,“我和他們?我連半天都沒和他們相處過,何來的同窗之誼?”

溫孤白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在辨認奚絕這話的真假。

終于,溫孤白将森然冷厲的靈力收回,在橫玉度和酆聿被殺意籠罩得還未回神時,手指打入一道靈力進入他們的腦海中,強行抹去他們這段記憶。

等到橫玉度和酆聿迷迷糊糊回過神,只隐約瞧見溫孤白和一個身形纖瘦的少年逐漸遠去的背影。

兩人面面相觑。

“掌院和學生……月下私會?!”

“嘶——”

***

奚将闌猛地驚醒,睜開眼睛心跳如擂鼓。

婉夫人正在給他擦汗,見他終于醒來,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我還當「引畫繞」出了什麽問題,還好你沒事。”

奚将闌耳朵上空無一物,但卻不知為何卻能隐約聽到婉夫人的聲音,像是從遠處而來蒙着一層結界,奮力聽才能聽見。

他渾身冷汗,四肢發軟根本動不了,只能動了動唇,迷茫道:“無盡期,解了?”

“嗯。”婉夫人柔聲道,“你已睡了大半天。”

奚将闌頭疼得要命,正要理清楚思緒,一只貓突然一下蹦到他的胸口,差點一屁股把他坐背過氣去。

“将闌!喵嗚嗚!”黑貓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用貓爪勾着奚将闌的衣襟,哭天喊地道,“我就知道你還有良心不會真的殺我。嗚嗚嗚我要跟着你一輩子!我要為你生好幾窩小貓崽子!喵喵喵!喵喵!”

奚将闌:“……”

奚将闌差點吐出去雪白的幽魂,有氣無力地幽幽道:“勞煩,不必如此恩将仇報。”

黑貓:“……”

「引畫繞」能夠重塑身軀,無盡期由靈藥重新凝成身軀,徹底從奚将闌經脈中分離出來,擁有獨立的身體。

奚将闌被強行占據十幾年的經脈終于能如常運轉,因丢了一半相紋靈力像是斷斷續續的細水,一時半會恢複不了。

婉夫人将他扶起來,溫柔神色難得帶着點不滿:“你的經脈枯涸得厲害,好像前幾日還服用了傷身之物吧?”

奚将闌有些心虛:“咳,情勢所迫。”

“下不為例。”婉夫人彈了他眉心一下,笑道,“你若沒有其他事,這段時日就在藥宗待着,我每日為你用靈力溫養。”

奚将闌還沒說話,一旁的門被輕輕敲了下。

兩人回頭看去。

盛焦不知何時在的,正站在門檻外,神色漠然地道:“不勞煩婉夫人費心,我接他回去。”

婉夫人:“……”

奚将闌:“……”

婉夫人對這個“接”很是疑惑:“接去哪兒?”

“獬豸宗。”盛焦猶豫一下,又硬邦邦地補充一句,“……我的洞府。”

婉夫人回想起樂正鸩說的“盛焦對奚絕圖謀不軌”,不知想到什麽,若有所思地看向奚将闌:“絕兒,當年你說要合籍的,就是盛宗主嗎?”

奚将闌:“……”

盛焦:“?”

奚将闌沒想到婉夫人會突然說出這句話,臉瞬間通紅,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伸手去推婉夫人,臊得恨不得鑽地:“沒、沒有的事,沒有!夫人,夫人您快去忙其他的吧,藥圃是不是要澆水了?!”

婉夫人:“……”

剛下過雨澆什麽水?

婉夫人見奚将闌滿臉尴尬,索性善解人意地點頭:“嗯,對,是該澆水了。”

她起身指了指一旁疊得整齊的衣物:“沐浴後換上新衣裳,小心別再起燒。”

奚将闌的經脈需要用靈力溫養,藥宗總是不及十三州第一人的盛宗主厲害。

若是兩人真的合籍,雙修倒是能讓奚将闌經脈順暢得更厲害。

但見奚将闌耳根紅透,婉夫人也沒多說讓他害臊,只說:“那每日得用靈力疏通經脈,還有靈藥,我去給你拿。”

奚将闌腦袋恨不得埋到胸口裏,胡亂摸着黑貓,含糊地應道:“嗯,嗯嗯!知道了。”

婉夫人這才離開。

外面的雨終于停了,碧空如洗,夕陽西下,暮色蒼茫。

奚将闌長發披散,黑衣裹在身上将他身形襯得更加纖瘦颀長,他難得覺得羞赧,有一下沒一下摸着貓,根本不想看盛焦的神色。

不用想也知道盛焦肯定要找他算“縛靈”的賬,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敷衍過去。

但奚将闌仔細一想,心說:“不對啊,我作惡從來都是坦坦蕩蕩,本來就沒懷好心思嘛,為什麽要解釋敷衍呢?”

奚将闌頓時有了底氣,也不心虛作祟,擡頭理不直氣也壯地瞪了盛焦一眼。

盛焦啓唇正要說話。

奚将闌熟練地倒打一耙截斷他的話:“你都能對我用縛心绫,我對你用個縛靈又怎麽了?我都說了這是各憑本事,誰也別抱怨誰?大不了你等我靈力徹底恢複了,咱們打一場。”

盛焦冷冷看他,直到他數落完了,才漠然開口:“我是想問,你什麽時候和婉夫人說過我們要合籍?”

奚将闌:“…………”

奚将闌氣焰頓消,摸着貓的手無意識一用力,差點薅掉黑貓一撮毛。

黑貓:“嗷嗷嗷!!疼!”

奚将闌忙松了手,垂眸悶悶地不吭聲。

盛焦往前幾步,高大身形居高臨下看着他:“說話。”

奚将闌猛地一回神,迷茫道:“啊?什麽?你說什麽了嗎?我沒聽到?”

盛焦:“……”

盛焦不厭其煩,又重複一遍。

“什麽?!”奚将闌像是個耳背的老年人似的,大聲嚷嚷,“我聽不見,什麽和魚?小酥魚嗎?!嗯,對,我挺愛吃魚的,你怎麽知道啊?!要幾條啊,要五條,謝謝盛宗主!”

盛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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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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