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免禮謝恩
春雨過來,奚将闌第一反應不是去迎接,反而緊張地沖回內室,翻箱倒櫃出一整套新衣裳,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樣,還特意編了墨發挽上玉冠。
——他連見盛焦都沒這麽用心過。
上沅已開了水道将柳長行迎進獬豸宗,好奇地看向他手中那把幾乎和冬融一模一樣紋路的長劍,好奇道:“這就是春雨劍嗎?”
她只聽說過冬融很不愛春雨将自己比下去,每次出手打架必定要聽到“春雨那厮肯定不如冬融大人你啊”的贊美才高興。
冬融劍的劍鞘紋路好似岩漿而過留下的斑駁焦痕,春雨的劍柄卻是冬日寒川上凍出的雪白裂紋,看着就讓人心生寒意。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叫“春雨”這個名字的。
柳長行一言不發,只是點頭,大概還在貫徹着在紅塵識君樓中那“不近女色”的修煉,全程目不斜視,像根柱子似的。
上沅眼巴巴看着春雨劍,看起來很想摸一把。
清澂築近在眼前,奚将闌已經在門口翹首以盼,瞧見柳長行那高大身形逐漸走進,眼眸一彎蹦起來招了招手。
“哥哥!”
柳長行大步走來,擡手将春雨劍一抛。
奚将闌伸手接住,猝不及防被春雨劍上的寒霜凍得打了個哆嗦,敏銳地察覺到靈劍中的靈識似乎還在沉睡:“他怎麽了?”
“當年你被抓去獬豸宗,春雨劍險些被折斷,自那後受了重傷,成日在劍宗昏睡溫養神魂靈識。”
奚将闌眸光微動,似乎極其感動,輕聲呢喃着問:“他當真在昏睡?”
柳長行點頭:“嗯。”
“嘻!”奚将闌頓時收斂起方才渾身緊繃腰背挺直的姿态,随手握着劍柄耍了兩下,美滋滋地道,“還好還好,我還以為要挨罵了,睡着好啊睡着好,多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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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行:“……”
這說的是人話嗎?
奚将闌剛耍兩下劍,虛空便傳來一聲冰緩緩破裂的聲音。
小騙子耳朵不中用,根本沒聽到,還在那樂得不行。
下一瞬,就見一股寒意從劍鞘縫隙中傳出,雪白霧氣嘶嘶幾聲瞬息将奚将闌從頭到腳籠罩住,單薄身軀瞬間凝出一層薄薄寒冰。
奚将闌:“……”
劍倏地落地,春雨緩緩凝出凜若寒霜的人形。
雪紋素袍微動,寒霜簌簌而落,地面很快凝出一圈白霜。
春雨眉眼間比盛焦還要寒冷,白衣白發好似冰雕,眼眸中竟無瞳孔,而是裂紋似的一小圈冰藍,俊美冰冷不似活人。
他冷冷看了奚将闌一眼。
奚将闌哆嗦着蹦了一下,将身上的那層冰給震得嘩啦啦落了一地。
他故作歡喜、感動、深情,宛如戲臺上演技精湛的戲子,根本不用醞釀便瞬間淚流滿面,哭着道:“春雨!春雨你終于醒了,我可擔心死你了!”
春雨:“……”
柳長行被這副重逢場景感動落淚。
奚将闌邊哭邊撲上前抱住春雨,但剛一抱上就發現六年過去春雨竟然也長高不少,那虛假的哭聲終于帶了點真實,嗚嗚咽咽。
“我一直都想接你回來,但誰讓我已不是當年養尊處優的小仙君……嗚你好高……你跟着我定然會吃苦受罪。”奚将闌哭哭啼啼,“前幾日我去了南境一回,本想去劍宗尋你……你真的好高……但盛焦那個混賬愣是強行壓着我上了行舫,我受制于人生不如死啊……嗚嗚你怎麽這麽高?春雨啊,我的春雨,我好思念你。”
春雨:“……”
六年不見,此人更加聒噪。
春雨右耳垂戴着劍穗,玉白手指輕輕點了點掌心的劍鞘。
奚将闌瞬間警惕。
春雨一敲劍鞘,就代表他被煩得要揍人。
奚将闌像是螞蚱似的猛地從春雨身上彈開,爪子捂住嘴,瞬間變臉,淚痕還未幹就賣乖笑着道:“我不說話了。”
春雨冷眼看他。
就在這時,冬融聲音傳來:“春雨?!”
春雨眉頭一皺。
又來了個更聒噪的。
奚将闌偏頭一看,就見盛焦回來了。
躲過春雨的怒火,奚将闌逃過一劫,彎着眼眸恭迎盛宗主回家。
盛焦滿臉漠然,虎口處的傷口更是因春雨劍在此處直接迸開,指縫中全是鮮血,被他随手用黑布纏了兩下,粗暴止住血。
“春雨啊!”冬融興高采烈地奔過來,圍着春雨轉了幾圈,還手欠地撥動一下春雨耳朵上的劍穗,“這麽多年不見啦,你這劍穗都掉色,過幾天我再送你個啊。哎,哎!怎麽又冷着臉啊,誰惹你了?你劍術可有精進啊,我們打一場試試呗?贏了你得喊我哥。”
春雨:“……”
春雨手指敲了敲劍鞘。
奚将闌悄摸摸躲到盛焦身後,下一瞬果不其然聽到冬融的哀嚎。
剛見面,春雨就将和他同出本源的冬融打了一頓。
奚将闌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低着頭看向盛焦垂在身側的手。
還在往外滲血。
奚将闌冥思苦想好多日,還是對這道傷口沒印象,思來想去八成是春雨自己動的手。
在沒有主人持劍的情況下,劍靈對上「堪天道」的盛焦,甚至還能傷到他,也算是前無古人。
不知是不是奚将闌的錯覺,總覺得盛焦這次回來,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奚将闌厚着臉皮笑着小聲說:“怎麽,這才半日不見,盛宗主就想我了?”
盛焦眸子冷淡:“路上遇到你一位故人。”
“誰啊?”
“玉頹山。”
奚将闌:“……”
奚将闌幹笑道:“我哪兒和他是故人啦?”
“奚将闌。”盛焦瞧見他這麽小心虛的模樣,手指輕輕在他眼尾紅痣上一撫,冷冷道,“你真的沒有什麽想和我說嗎?”
奚将闌深情地握住他的手腕:“我心非冷石,思慕盛無灼。”
盛焦:“…………”
柳長行、倦尋芳、春雨冬融:“……?”
柳長行臉色綠油油地勸說:“阿絕,這種玩笑話年少時說說就算了,如今都已及冠多年,別總說這種話平白惹人誤會。”
此言一出,其他五人又将一言難盡的眼神投向他。
柳長行:“啊?我說的合情合理啊,本就如此,都二十六歲,不是孩子了。”
衆人:“…………”
奚将闌幽幽地說:“哥哥,哥哥你還有事嗎,實在沒事的話我就不留你吃飯了。”
柳長行立刻悲傷地說:“劍宗不待見我就罷了,怎麽連獬豸宗也不能留我半日嗎?我竟然如此惹人嫌嗎?罷了,我走就是,不待在這裏打擾你們。”
奚将闌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柳長行正要走,突然又想起來師尊吩咐的正事,滿臉淚痕地轉身,擦幹眼淚又是剛毅的劍修。
“哦對還有個正事沒說呢。”柳長行從懷裏拿出來一個玄鐵羅盤模樣的傳訊法器:“無灼,我師尊想同你談一談。”
奚将闌心中一咯噔。
劍宗宗主?
為何要找盛焦談?
奚将闌眸子一轉,正要插科打诨混過去旁聽,盛焦卻早就料到他的手段,擡手拎着他往內室一扔,讓冬融守好此處別讓他偷聽,随後拂袖而去。
奚将闌:“……”
獬豸宗正廳。
柳長行将法器放置桌案上,微微調試上方機關陣法,只聽到咔咔幾聲脆響,一股靈力憑空而起,悄無聲息化為一道虛幻人影。
劍宗宗主柳空厭已是數百歲的大能,因結嬰時間早,模樣甚是年輕,但眼眸中卻已是看破紅塵的冰冷滄桑。
盛焦和柳長行微微颔首行禮。
“盛宗主。”柳空厭甚至連寒暄都沒有,直接開門見山,眉梢全是常年不見的冷意,“荀娘「望镂骨」抽出的記憶,當真有異樣?”
盛焦言簡意赅:“是。”
柳空厭漠然道:“我南境之人本無資格去插手中州之事,只在此奉勸盛宗主一句,過剛易折。奚家之事能避再避,以免遭人利用,徒添因果。”
盛焦眸子輕動,突然道:“當年十二相紋之事,您可有參與?”
即使是分神而至,盛焦依然敏銳察覺到柳空厭古井無波的眼瞳縮了一瞬。
柳空厭冷冷道:“你知道了?”
盛焦默不作聲。
柳長行滿臉茫然,卻也不敢打擾尊長講話,只能提心吊膽地候着。
“中州除了藥宗,怕是都有參與此事,我劍宗不屑與那等烏合之衆為伍。”柳空厭冷笑一聲,“——盛宗主,你盛家也參與其中。只不過盛終風人太過愚蠢,奚家透露給他的許是只有皮毛。”
而那些皮毛也不知盛終風有沒有弄明白。
盛焦目不轉睛看着他。
不愧是活了幾百年的老狐貍,說話滴水不漏,重點半個字都沒透露。
好在盛焦知道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線索。
當年中州那些人之所以對奚家如此阿谀奉承百般讨好,是因為玉頹山那個靈級相紋「堪天衍」,或許私底下還對「堪天衍」做了某種違背天道的肮髒之事。
那玉頹山想要聯合溫孤白屠戮奚家,也有了由頭。
柳空厭冷冷注視盛焦,似乎知道和他這種倔脾氣沒什麽可說,沉着臉截斷法器上的分神。
等到師尊消失,柳長行才吐出一口氣,疑惑道:“你們在說什麽?十二相紋?阿絕的相紋你知道是什麽了?”
盛焦冷冷道:“那不是奚絕的相紋。”
柳長行更加茫然,但還沒等他多問,盛焦已快步離開。
柳長行:“……”
他果真不受任何人歡迎,不如早早離去了好。
***
清澂築。
奚将闌正在小心翼翼地挨到春雨身邊,小聲說:“春雨啊。”
春雨坐在蒲團上打坐,十分有盛焦的氣勢,看的奚将闌又發憷又想逗他說話。
“那個盛宗主手上的傷……”奚将闌乖巧地笑,“劍意要如何引出來啊?”
冬融銅澆鐵鑄,臉都被揍花了卻還是笑着趴在窗臺上往裏探着腦袋看:“對啊就是啊,我主人都被那個傷折磨這麽多年,傷好了崩、崩了好,我都擔心他會失血過多而亡。”
春雨被雙重聒噪煩得手指一直在敲膝上的劍鞘,似乎想一打二,揍得牙都豁了看他們怎麽說話。
奚将闌:“春雨啊。”
冬融說:“春雨啊。”
春雨霍然起身,一把抓住奚将闌的爪子,握着劍鞘就往上抽。
“救命啊!”奚将闌拼命撲騰,那劍鞘還沒落到他手掌上就慘叫得像是被斬斷了爪子似的,還破了音,“春雨,春雨息怒!我就是想問這一個問題,問完我保證安安靜靜當個啞巴。”
春雨大概早就習慣奚将闌的聒噪,冷臉看他好一會,擡手将一道劍訣打入奚将闌眉心,教會他如何引劍意。
奚将闌心滿意足,樂颠颠地坐在那真的開始當啞巴。
只是讓奚将闌這種鬧騰性子的人安分,可算是比登天還難。
還沒安分一刻鐘,奚将闌突然又湊到剛剛入定的春雨身邊,小小聲地說:“我再問一個,你當年為什麽要砍盛焦,是因為我嗎?——啊!我不說了!我真的不說了——!”
盛焦剛回到清澂築,奚将闌嗚嗚嗷嗷從臺階上幾步蹦下來,差點撞到他懷裏。
春雨追出來,小臉陰沉,看起來要殺人。
盛焦和他冷然對視兩眼,不約而同移開目光。
眸中全是對彼此的厭惡。
奚将闌方才爪子被劍鞘抽了一下,已經暈出一道紅痕。
盛焦給冬融使了個眼色。
冬融怕兩人又打起來,忙跑上來,也不知怎麽勸說的,連拖帶拽地将春雨帶走了。
和春雨分離六年,奚将闌一時沒忍住嘴欠,被抽了下手,本來還嬉皮笑臉的,瞧見盛焦垂眸看過來,立刻疼得爪子哆嗦,鼓着臉頰吹了幾口氣。
“你看,都紅了。”
盛焦冷眼看他裝。
奚将闌悻悻垂下手,貼過來悄摸摸地問:“哎,柳宗主和你說了什麽啊?”
盛焦默不作聲往房裏走。
奚将闌趕忙追上去:“盛焦,盛宗主,別那麽小氣,說說嘛。”
盛焦坐在椅子上,垂着眸去處理虎口上的傷痕,冷淡道:“你要用我許給你的那個承諾嗎?”
奚将闌把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當然不,多吃虧啊。”
盛焦:“嗯,那就別問。”
奚将闌:“……”
奚将闌目瞪口呆,只覺得盛宗主一日比一日難騙,心眼都長了八百個,專門用來對付他。
“那這樣吧。”奚将闌自覺比盛焦腦袋瓜子靈光一點,笑嘻嘻地支着下颌看他處理傷口,“我幫你把春雨劍意引出來,你就告訴我柳宗主對你說了什麽吧。”
盛焦擡眸看他。
奚将闌抓緊機會朝他笑:“怎麽樣,劃算吧?”
盛焦漠然道:“不必。”
奚将闌吓唬他:“春雨劍可不像其他劍意,你拿劍的手還要不要啦?當心直接廢了。”
盛焦不做聲,從袖子裏拿出來幾塊用帕子包好的桂花糕塞到奚将闌手上,示意“吃你的吧”。
桂花糕剛出爐時十分香甜,但盛焦回來時被玉頹山給耽擱不少時間,桂花糕邊角都碎成渣渣,一啃就往下掉渣子。
奚将闌捏着桂花糕看了半晌,似乎終于找到由頭似的,高高興興地說:“好吧,看你盛無灼如此貼心準備我愛吃的糕點,那本仙君就勉為其難給你引出來劍意好了。不必謝我,免禮謝恩吧。”
盛焦目不轉睛看他。
奚将闌朝他勾手指:“來,手給我。”
盛焦狐疑看他許久,仔細确認沒有坑、不會被騙,還伸手在奚将闌牙縫裏摸了兩下沒尋到毒丹,這才安心将手遞過去。
奚将闌:“……”
謹慎過頭了啊天道大人。
奚将闌手指掐訣,用春雨給他的劍意一點點探入盛焦傷口中。
突然,盛焦說:“你的言行舉止,和玉頹山很像。”
奚将闌嘴裏還叼着半塊桂花糕,猝不及防倒吸一口氣,被點心渣子嗆到氣管中,當即指尖靈力潰散,撕心裂肺地捂着喉嚨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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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