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靈級相紋
乞巧熱鬧非凡。
被罵了句“鄉巴佬”,晏聆不悅一會,很快又沒心沒肺地同晏月瘋玩起來。
長街上皆是人,夜幕降臨。
兩個半大孩子玩了半天,終于知道疲倦,蔫噠噠坐在長橋邊的石凳子上,托着腮看着人來人往。
晏寒鵲不想給兒子花錢,卻花重金買了一支鴛鴦釵,持着朝夫人的手,垂着眸将釵插在松散發髻中。
晏聆笑嘻嘻地說:“那釵真好看吶。”
晏月瞥了一眼花裏胡哨的鴛鴦釵,心想哪兒好看?
朝夫人唇角抽動,也心想:“可真醜啊。”
但晏寒鵲那張常年冷若冰霜的臉上隐約浮現一抹期待,朝夫人沉默好一會,才誇張地扶着醜發髻,熟練地敷衍他:“真好看,我喜歡,寒鵲的眼光果真不錯,真配這個發髻和簪子。”
晏寒鵲難得被誇得飄飄然,眸中閃現淡淡笑意。
晏聆偏過頭,學着朝夫人的模樣深情地對晏月說:“真好看,我喜歡。”
晏月抿着唇笑。
耳畔隐約有木輪滾落地面的聲音,晏聆還以為有賣好吃的小攤車,忙高高興興轉頭就看。
卻見一個穿着白衣的孩子推着輪椅嘴中口中在說些什麽,輪椅上溫溫和和的孩子眸中全是無奈。
讓塵淡淡道:“你覺得那個奚家的少爺能覺醒什麽相紋?”
橫玉度搖頭:“不好背後議論他人。”
讓塵只好問:“你的生辰不也快到了,那你想覺醒什麽相紋?”
“我什麽都好。”橫玉度笑着說,“像我這種廢人,無論覺醒什麽怕是都沒什麽大用,不如沒有的好。”
讓塵蹙眉:“不許這麽說。”
橫玉度笑笑:“那你呢?”
讓塵想了想:“我也想不出來,總歸玄級天級就差不多,靈級就別想了。”
兩人說說笑笑地離開。
晏聆見不是吃的,失望地移回視線。
晏寒鵲和朝夫人在談情說愛,晏聆百無聊賴看了一會,發現坐在路邊聽各種人的聲音好像很有趣。
萬物百态,只是從路邊而過的幾息就能看到無數人一生的簡短碎片。
這種感覺極其奇妙。
晏聆見一時半會回不了家,索性興致勃勃地托着腮看着路邊路過的人。
人群中,一個從頭到腳被黑袍遮掩的小孩奮力地蹬腿,在路人狐疑地注視下,怒氣沖沖中還帶着哭腔嚎道:“我不要逛!我要回家——人到底有什麽好看的?啊啊啊娘求求你!”
晏聆沒見過不想出來玩的,好奇地盯着他看。
樂正鸩餘光一掃,咆哮罵道:“看什麽看?!再看小心我揍你個小矮個兒!”
晏聆:“……”
晏聆還沒來得及生氣,婉夫人伸手揪着樂正鸩的耳朵,把他一路慘叫着薅走了。
晏聆這才消了氣。
沒一會,人群中鬼字紋墨白袍的孩子嗚嗚嗷嗷地從旁邊跑過,興奮地道:“這有哥哥示愛哎,爹!快來看!快跟着學着點!”
晏聆忙探頭探腦。
示愛?哪有示愛?!
酆聿他爹臉色陰沉地走過來一把撈住他的腰身,看起來想要把他帶回去殺人滅口。
丢人的玩意兒!
晏聆看熱鬧看得直樂。
“師尊!”腰間別個小木劍的小劍修一身正義,“咱們什麽時候回南境?徒兒要練劍!”
柳空厭揉了揉他的腦袋:“好好玩。”
柳長行只好努力去玩。
晏聆看着兩人離去,眼前突然閃過一抹黑影,似乎又有一個人走過去了。
什麽玩意兒?
晏聆沒多想,繼續看。
就在這時,耳邊有人輕聲道:“你們爹娘在那兒?”
晏聆疑惑偏頭,就見一個身着藍衫的孩子正站在他們身邊,眸中滿是溫潤和煦之色,擔憂地注視着他們。
晏聆茫然:“啊?”
“乞巧人多,你們是和爹娘走丢了嗎?”盛焦輕輕問。
晏聆這才反應過來,忙指了指不遠處還在濃情蜜意的晏寒鵲和朝夫人:“我爹娘在那兒呢,沒跑丢。”
盛焦笑了笑:“那就好。”
他說着,轉身就要走,晏聆卻神使鬼差地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盛焦回頭。
晏聆抓住後自己也懵了,木木地和盛焦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讷讷收回手。
“對不住。”
盛焦疑惑看他,想了想從懷裏拿出一塊桂花糕遞過去:“吃嗎?”
晏聆今日吃了太多東西,撐得走不動,但嗅到淡淡桂花香猶豫一下,還是乖乖伸手接過:“謝謝你。”
盛焦笑了笑,終于轉身離開。
晏聆捏着桂花糕看着那藍衣孩子消失在人群中。
晏月抱着他的手臂搖了搖,小聲道:“師兄,陌生人給的東西,最好別吃。”
晏聆回過神來,嗅了嗅桂花糕,朝着晏月一龇牙,故意逗他:“但我現在餓了怎麽辦呀?”
晏月幹巴巴道:“我、我給師兄買吃的去。”
說着,他就要從凳子上跳下去買東西。
晏聆哈哈大笑,一把抱住晏月的腰:“傻小子,我唬你呢。”
晏月不知道在哪裏聽的一些有的沒的,委屈道:“那你別吃。”
擔心被毒死。
話音剛落,晏聆已經“啊嗚”一口把桂花糕吞掉半個,鼓着臉頰像是松鼠似的沖他笑。
晏月:“……”
晏月差點“哇”地哭出來。
晏聆笑得直打跌。
晏寒鵲終于将禮物送出去,還沒來得及和夫人單獨相處,就聽到後面晏月的委屈哭聲。
晏寒鵲冷冷看向晏聆。
晏聆三口兩口把桂花糕吞了,龇牙笑嘻嘻:“我們鬧着玩呢。”
說着,推了推晏月。
晏月性子軟,忙擦幹眼淚,乖乖地說:“師兄沒欺負我,真的在玩。”
朝夫人似笑非笑看着他們。
晏寒鵲沉着臉走上前,一把把晏聆撈到懷裏。
晏聆忙手腳并用地撲騰個不停,能屈能伸地求饒:“晏大人!晏仙君!饒命啊我再也不敢啦!娘!娘救命呀!”
“怎麽辦呢?”朝夫人笑着說,“晏仙君不聽我的,要不晏小仙君忍一忍吧,左右不過挨頓揍,你爹也是為你好,你能理解諒解的吧?”
晏聆:“……”
晏聆不可置信地看着朝夫人。
看到他這副目瞪口呆的傻樣,朝夫人實在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晏寒鵲被擾了興致不想再逛,又忙着回家打孩子,撈着哭天喊地的晏聆離開。
朝夫人牽着晏月的手,笑着跟上前。
四人高高興興——除了等會要挨揍的晏聆,乘坐行舫在漫天焰火下宛如浩瀚汪洋中的一葉扁舟,悠然飄回晏溫山。
夜色漸深,中州城又放了場盛大煙火,璀璨光芒連天,乞巧才終于結束。
子時即将到,奚家依然燈火通明。
奚絕困倦地趴在蒲團上打哈欠,三番五次想要回去睡覺卻被縱夫人強行按着不準走。
“絕兒乖。”縱夫人在外強勢,但對唯一的兒子卻是慈愛有加,她将軟趴趴的奚絕輕柔拉起來讓他跪直,“再撐一撐,等覺醒相紋就送你回去睡。”
奚絕撇撇嘴,根本不信這句話。
十二歲生辰是最麻煩的,覺醒相紋後還要祭祖、拜天衍,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能斷斷續續忙到清早,到時奚家将相紋名字定下告知其他世家,必定又是一番應酬寒暄。
怕是到明天晚上都不一定有時間睡個安穩覺。
奚絕百無聊賴道:“覺醒了相紋是不是還要去天衍學宮上四年學啊?聽說好枯燥的,我不愛去,能不去嗎?”
縱夫人難得對兒子強硬:“不行,天衍學宮必須去,奚家已經同天衍學宮的溫掌院說過,明年深秋入諸行齋,那可是整個十三州最好的學齋了。”
奚絕撒嬌,奚絕撒潑,縱夫人卻還是不準他逃學。
奚絕只好捏着鼻子答應,哈欠連連地道:“娘,我餓了。”
尋常人進不來天衍祠,縱夫人道:“我去給你弄點東西吃,乖乖的在這兒別亂跑,也別睡覺。”
奚絕拖長了聲音,賴叽叽道:“知道啦。”
天衍祠外,奚家家主和長老已在等候。
奚絕算是這幾十年來天賦靈根最高的孩子,十有八九會覺醒天級相紋,奚家家主奚擇自然對其寄予厚望。
天衍靈脈用一絲少一絲,全然不像尋常靈脈那樣有天地供應源源不斷。
因前面八個靈級相紋有七個得道飛升,天衍耗費太多,十三州所剩寥寥無幾,更何況分到其他幾個世家更是捉襟見肘。
十三州已幾百年沒出過靈級相紋,天級相紋已是天縱之才。
縱夫人親力親為,端着奚絕愛吃的精致糕點剛回到天衍祠,就見一道金色光芒直沖雲霄,轉瞬即散。
一股濃郁的天衍靈力肆意而出,破開祠堂結界往外蔓延。
衆人一愣。
天衍靈脈一绺都稀奇珍貴,地脈處更是層層結界布下,不會讓任何一絲天衍靈力洩露出去。
奚擇沉着臉沖進天衍祠中,本以為是天衍地脈處的結界破了。
進去後卻倏地一愣。
燭火通明,奚絕跪在蒲團上滿臉懵然,燭光從四面八方而來,将他的數個影子照映得宛如盛開蘭花。
奚絕茫然回頭,一身金色靈力從身體經脈往外溢出,像是被吓呆了:“爹?”
奚擇察覺到奚絕身上那詭異濃郁的天衍靈力,臉色倏地一變。
奚家長老落後幾步進來,見狀也是一愣。
整個祠堂一陣死一般的安靜,只有蠟燭燃燒的聲音微弱,但在這一刻卻好似震耳欲聾的驚雷劈在天衍祠。
奚絕身上的相紋氣息,絕非是玄級或天級,而是一種在場所有人都從未見識過的……
一剎那,在場衆人腦海中不約而同閃現四個字。
靈級相紋。
奚絕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卻從這群長輩看向他的視線中迷迷瞪瞪地意識到……
或許,有什麽東西和從前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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