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應聲鈴铛

晏玉壺默不作聲地用靈力将那爬成山的藤蔓扯去,努力想将晏溫山變回原來的樣子。

晏将闌擡步走向當年晏寒鵲閉關的洞府。

那印象中伸長胳膊都夠不着頂的石門,長大成人後的晏将闌卻還要微微低頭才能進去;原本那無論如何都破不開的禁制,如今卻只花幾息就能破解開。

晏将闌進入漆黑的洞府中,随意一瞥才意識到原來當年他以為寬闊的洞府這般狹小。

那張玄冰玉床落了厚厚一層灰,晏将闌擡手一揮,靈力宛如流水潺潺而過,十幾年沒有人住過的洞府轉瞬一塵不染。

外面晏玉壺喚他:“師兄。”

晏将闌看着陌生熟悉的洞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按了下酸澀心口,轉身欲走,視線突然落在那半掩的師門上一抹暗紅的血手印。

他一怔。

那是當年年幼的晏聆聽到雷聲拼命想要出去而留下的猙獰血痕,多年過去已然暗紅,好似随着掩着灰塵的記憶隐入黑暗中。

晏将闌愣怔走過去,單膝跪在地上,伸出細長五指緩緩去觸碰那個幼小的手印。

指腹還未碰上,耳畔好似響起當年年幼的自己痛苦又無力的悲泣,讓晏将闌手指一顫,下意識想要收回。

突然,晏玉壺不知何時過來的,和他一起跪在那伸手按住那只退縮的手,強行将五指攤開,用掌心包裹着按住那個猙獰的血手印。

晏将闌怔然擡頭。

晏玉壺的掌心冰涼,道:“師兄的手好像并沒長大多少。”

晏将闌:“……”

晏将闌幽幽道:“你直接說我這些年沒長個兒得了,我不罵你。”

晏玉壺沒忍住笑了出聲。

晏将闌的五指輕輕在冰涼石門上一按,長大成人後寬闊的掌心将年幼無力的小手包裹住,好像相隔着十幾年的光陰安撫着孤身一人崩潰恸哭的自己。

受過苦難太多,晏将闌并未再以往痛苦多做停留,手蜷縮着輕輕一撫。

原本全是猙獰血痕的石門瞬間幹淨如初。

宛如抹去當年的所有無能為力悔恨痛苦。

晏将闌起身看着外面的茫茫雨霧。

晏玉壺道:“……在藥圃。”

這句話沒頭沒尾,晏将闌卻聽懂了,微微一點頭走進雨中,熟練地前去朝夫人的藥圃。

藥圃中的雜草已被晏玉壺處理幹淨,當年朝夫人所種下的靈草無一棵存活,放眼望去光禿禿一片。

——只有兩座墓碑。

晏将闌踩着泥濘的土地緩步而去。

六年前從奚家脫身後,晏将闌曾動過想要回晏溫山的念頭,但每每都是走到山下便倉皇而逃。

十幾年時間,物是人非,晏将闌已不是當年那個會撒嬌賣乖的晏聆。

此時終于萬事塵埃落定,他終于能擺脫“奚絕”這個身份,正大光明地回到晏溫山。

走到墓碑前幾步的距離,晏将闌卻像是走了數年。

終于,墓碑上的名字映入眼簾。

晏寒鵲、慕朝。

晏将闌的眼睛像是被這兩個名字刺得一疼,斂袍跪在墓碑前,好似琉璃的漂亮眼眸緩緩褪去無情和冰冷,蒙上一層一碰就碎的水霧。

在來時路上,晏将闌心中想了太多話要說,他想要像個孩子般向爹娘訴說自己的委屈痛苦、傾訴十幾年的思念和遺憾。

但到了跟前,他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晏将闌只是安安靜靜跪在那,任由雨水淋濕衣袍。

墓碑上凝着水痕緩緩滑落,晏将闌伸手想去撫摸,指腹在冰冷石碑上一碰,那股寒意突然像是一道雷,驟然将他擊垮。

晏将闌挺直的腰背一點點彎下,他俯下身将額頭抵在地面上,渾身微微顫抖。

許久後,他終于發出一聲壓抑到極點的悲泣。

晏将闌在墓碑前跪了整整一天,沒有說出只言片語。

翌日一早,淅淅瀝瀝下了許久的雨終于停下。

雲銷雨霁,水木明瑟。

晏将闌微微仰頭看着天邊朝陽,終于說出一句話。

“爹,娘,雨停了。”

他俯身磕了個頭,露出一抹淡笑,起身後退半步,輕聲呢喃。

“我走了。”

連綿下了十幾年的雨終于停歇。

自此後風光月霁。

晏将闌又低低呢喃了聲:“我走了。”

墓碑好似在默默注視着他,光滑石碑上的水痕滴滴滑落。

晏玉壺站在不遠處一直等着他。

晏将闌轉身一步步離開,朝晏玉壺一笑:“走吧。”

晏玉壺點頭。

兩人宛如少年時那般,順着成百上千層石階緩步而下,将一切苦痛、思念、遺憾留在背後。

再不回頭。

***

北境的此地無銀城十分熱鬧。

自從惡岐道從長川底搬到城中後,偌大北境邊境便開始陸陸續續人來人往,都想知道那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惡岐道到底是什麽模樣。

玉頹山除了在晏将闌面前勉強算是個正常人,其餘時候瘋得要命,行事做派從來不考慮後果。

他一心只想哄晏将闌高興,将八月廿八幼弟過生辰的消息傳播得整個十三州人盡皆知,請帖不要錢地随便發,幾乎每一個有頭有臉的修士都收到熱烈邀請。

甚至橫青簾、酆重陽都收到了,當即懷疑此人是不是真瘋了。

玉頹山還在那美滋滋,對着侍從高高興興地道:“快去看看聆兒回來沒?”

侍從道:“玉大人,已去看八回了,還沒回來。”

“哦。”玉頹山一邊啃糕點一邊又催促,“那獬豸宗的盛宗主可有什麽回應嗎?他來嗎?”

侍從猶豫:“并未有回應。”

“那趕緊催啊。”玉頹山蹙眉道,“明日就是八月廿八,他不來怎麽能成呢?今日子時一到生辰裏就得開始了,啧,我得去一趟獬豸宗。”

侍從跟了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臭脾氣,知道他去獬豸宗肯定不是簡單的去,十有八九打算去殺人,忙攔住他:“玉大人冷靜、息怒啊,再等等吧。”

玉頹山不耐煩道:“晏聆現在脾氣可大了,回來八成還得生氣……你說他是不是因為總愛生氣所以才不長個兒?”

侍從:“……”

侍從臉都綠了,忙道:“玉大人,這話可不能當着晏大人的面說啊!”

會被揍的。

玉頹山又不能拿刀逼着盛焦過來,索性繼續搞事情,随手把唇角的糕點渣子擦了擦,漫不經心地說:“明日起惡岐道就不再販賣「棄仙骨」,有人鬧就讓他們鬧,最好能将獬豸宗引來。”

侍從颔首稱是。

「棄仙骨」是玉頹山無意中做出來的一種靈物,一旦吸食只有天衍靈力才能解除。

“鬧起來吧。”玉頹山懶洋洋地心想,“好戲要開始了。”

鬧得越大越好。

讓那些擁有天衍靈力的中州世家,也體會體會何為懷璧其罪。

***

此次晏将闌的生辰宴辦得極大,比當年奚絕十二歲乞巧生辰還要熱鬧。

偌大此地無銀城燈火通明,玉頹山甚至請了傩戲,無數人戴傩面具戲舞,鑼鼓咚咚,入夜後便開始喧鬧不休。

天衍學宮剛入學的學生雖然去了趟「夢黃粱」幻境,但只是單純換了個地方睡了一覺,入秋後橫玉度索性帶着幾個天級相紋的學生再去四處歷練長長見識。

三個月前晏将闌“身死”天衍雷譴中時,橫玉度正在諸行齋和那具長着“奚将闌”面容的傀儡聊天喝茶。

茶還沒喝一半,就見那傀儡突然失去生機,宛如被雷擊似的悄無聲息從內到外燒出一道藍紋火焰。

只是一瞬就将那具傀儡身體燒了一半。

橫玉度:“……”

橫玉度差點被一口茶嗆得死去活來,掙紮着撲上前去将火熄滅,這才意識到奚将闌竟然搞了個傀儡來糊弄他,頓時哭笑不得。

當時他也沒多想,直到酆聿給他用犀角燈傳音。

“奚絕死在雷譴中,盛焦瘋了!”

橫玉度一呆,還以為酆聿在同他添油加醋說樂子。

但這根本不是酆聿的做派,橫玉度匆匆趕去秘境中,就見柳長行和樂正鸩正死死壓制着盛焦,嘴中還在嚷嚷着什麽。

酆聿咆哮道:“你瘋了嗎?!”

盛焦面無表情坐在那,無視制住他的柳長行和樂正鸩,冷冷道:“我沒瘋。”

“你的天衍珠招來雷譴!”酆聿怒道,“奚絕那個病秧子哪來的本事躲開天衍雷劫!你清醒一點,他已經死了!”

橫玉度一懵。

他本來以為酆聿是在怨恨盛焦的天衍珠将奚絕屠戮,但仔細一聽卻感覺不對。

“他沒有死。”盛焦漠然道,“他算計我,此時已從雷譴下逃走。放開,我要去尋他。”

酆聿眼眶通紅,大概是哭了一場,聞言撲上前恨不得抽他一嘴巴,厲聲道:“是不是除了奚絕,誰和你說話你都不聽啊?!說了八百遍了,你已走火入魔,再不調息,命還要不要了?!難道你真的對奚絕那混賬情有獨鐘,打算随他殉情不成?!”

此言一出,其他人神色難辨。

橫玉度人都懵住:“阿絕呢?到底怎麽回事?什麽雷譴?”

雷譴之下,不該是溫孤白嗎?

盛焦瞳孔一抹猩紅一閃而過。

他越冷靜地說“他還沒死,我要去找他”,其他人就越驚恐地将他按得越緊,唯恐他一個沖動直接走火入魔自戕。

聽到橫玉度一直在問,衆人沉默不語,不知要如何開口。

終于,一直冷眼旁觀的讓塵開口:“夠了。”

盛焦冷冷看他:“你早就知道他的打算。”

讓塵冷冷道:“那你就看不出來他為何要以死遁走嗎?”

盛焦一愣。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搞不懂兩人在說什麽。

“他想要擺脫過往,擺脫你、我,所有和天衍有關的一切。”讓塵道,“天衍毀了他,他不想再同我們牽扯上關系,不是應該的嗎?”

盛焦渾身一震,眼瞳更加猩紅。

“不……不是。”

他倒寧願相信奚将闌是惡趣味發作,想要已死遁走看所有人為他悲傷發狂的樣子,自己私底下竊喜不已,而不想承認讓塵說的話。

他怎麽能……擺脫自己?

若是晏将闌在此,恐怕會直接惱羞成怒地和讓塵拼命。

他是想擺脫過往,但沒打算把好友、道侶一起擺脫了!

讓塵懂過頭了吧!

盛焦渾身幾乎閃現一抹走火入魔前的暴戾,但還未蕩漾開就瞬間消散,連帶着盛焦高大的身形也一起直直栽到地上。

還在死命按着他的樂正鸩和柳長行一愣,看着已然昏睡過去的盛焦面面相觑。

周圍死一般的安靜。

好一會,柳長行才顫顫巍巍地哆嗦道:“……是、是哪位壯士放倒了盛宗主?”

沒有壯士出聲。

衆人相互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不是我,我哪兒敢”的慫來。

最後,掃視一圈的幾個人又努力看了半天,終于在盛焦身邊看到金光閃閃的另一個人。

伏瞞蹲在那戳了戳盛焦的腦袋,手中還有個閃着靈力的法器。

乍一被所有人注視,伏瞞茫然擡頭:“啊?怎麽了?他不是都要走火入魔了,讓他冷靜下來比較好吧,我做錯了?”

所有人:“……”

五個人不約而同朝他伸出手比了個贊賞的手勢,異口同聲道。

“伏不隐,做得好。”

伏瞞:“?”

他肯定做錯了。

盛焦被威武膽大包天的伏不隐放倒,其他人知曉晏将闌并未死也全都松了一口氣,心虛地将盛宗主送回獬豸宗,并告知他兩個小跟班。

“因奚絕再次将盛宗主甩了,盛宗主憂思過重險些走火入魔吐血昏迷,你們要好好照料。”

倦尋芳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怎會如此?!”

盛宗主怎麽可能會因為奚絕那貨又逃了一次而重傷昏迷?!

這群諸行齋的人莫不是在诳他?

上沅聽什麽都信,當即雙手捂嘴,眼淚汪汪:“嗚,宗主對奚将闌當真情根深種。”

倦尋芳:“…………”

死了算了。

自那之後,橫玉度一直在忙天衍學宮的事,雖然托了人去尋晏将闌,但玉頹山将他藏得太嚴實,根本毫無消息。

此時聽到玉頹山竟然要和幼弟過生辰,橫玉度估摸着那個“幼弟”也許就是奚将闌,索性帶着學生前來此地無銀城一趟。

離相齋的幾個孩子初來北境邊境,看着熱鬧燈火通明的此地無銀城,紛紛瞪大眼睛,震驚不已。

“前段時日惡岐道入世,能夠随意進入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呢,那個誰誰誰還真是膽大包天啊,他就不怕獬豸宗的人把他逮了嗎?”

“我本來聽說北境邊境很窮苦,沒想到竟然如此繁華熱鬧啊,呀,還有傩戲呢!”

秦般般也是第一次瞧見此地無銀城這麽熱鬧,聽到誇贊也高興不已:“是的呀,我也是頭回遇到呢。”

旁邊的女孩詫異道:“般般,你是此地無銀城的人嗎?”

“嗯。”秦般般點頭,“在沒奈何巷口那有家糕點鋪就是我家的。”

幾個孩子都是中州世家的小姐少爺,哪怕聽到秦般般家中是開鋪子的也沒有貶低,反而很給面子地有紛紛“哇”地表示贊嘆。

倒是有個鼻子都要翻上天的孩子冷笑一聲,譏諷道:“看你一身寒酸相,還以為是中州哪個小門小戶出來的,沒想到竟然只是個買點心渣子的賤民?我還真是高看你了。”

秦般般眉頭一皺。

其他人也聽着不虞,但那孩子是盛家旁支,成天炫耀自己有個當獬豸宗宗主的叔叔,張揚得幾乎用鼻孔看人,一時也不敢得罪。

橫玉度正被人推着在前面似乎在用琉璃雀尋什麽人,秦般般掃了一眼,見掌院沒有看來,突然偏頭朝着盛囿一笑。

盛囿以為她被罵了也不敢得罪自己,頓時更加得意:“你這種卑賤之人到底是從哪裏得到的天級相紋啊?不會是偷我們中州的天衍靈力吧?啧,我回去就要告訴我叔叔,讓獬豸宗狠狠查一查你的底細。”

秦般般朝他笑得更溫柔,突然眸中天衍靈力一閃。

還在侃侃而談的盛囿話音戛然而止,口腔乃至整個喉嚨的水悉數被「三更雪」凍了個嚴嚴實實,像是生吞了冰柱似的,撕心裂肺地捂住喉嚨,凍得嘴唇都在發抖。

秦般般朝他嘻嘻一笑:“既然你這張嘴說不出人話,那我就幫你堵住吧,不必感動,免禮謝恩吧。”

盛囿艱難用微弱的靈力把喉中冰塊融化,但即使如此喉嚨還是傷到,掙紮着發出好似泣血的聲音,撕心裂肺道:“我……我要殺了你!”

秦般般的修為在整個離相齋最高,她有恃無恐地故作害怕拍拍胸口,敷衍地道:“啊,我好怕啊,怕死我了。”

盛囿:“你!”

兩人正對峙着,旁邊傳來個笑嘻嘻的聲音:“……中州世家的人,真是好威風啊。”

幾個孩子轉頭看去。

玉頹山已經将骷髅面具脫下,換了個傩面具歪在臉側,露出半張俊美的容顏,他坐在長川邊的欄杆上,翹着二郎腿晃腳尖,像是看了場樂子,笑個不停。

秦般般一愣。

盛囿眼眸赤紅瞪着他,并未從此人身上發現相紋的氣息,還以為他就是個尋常人類,嘶聲道:“看什麽看?!滾!”

玉頹山樂了:“喲,今日還真是個好日子,竟然有人敢罵我了?罵得不錯,再來幾句。”

秦般般孑然一身,在離相齋張狂放肆,一旦有誰和她不對付肯定被她用「三更雪」狠狠收拾一頓。

盛囿拿秦般般沒法子,對一個普通人倒是高高在上,冷冷道:“我身負天級的天衍相紋,識相點就……”

話還沒說完,玉頹山突然縱聲大笑。

秦般般眨了眨眼睛。

“天級相紋?”玉頹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險些直接從欄杆上翻到長川河裏去,他勉強坐穩,伸出手朝着盛囿一點,嘻嘻笑着,“那是什麽好東西嗎?”

盛囿哪裏被人這麽貶低過,怒道:“你!”

玉頹山眯着眼睛将手指對準盛囿的後頸,懶洋洋地道:“我給了的,随時都能收回來。”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在操控琉璃雀的橫玉度終于察覺到後面的動靜,一回頭就瞧見玉頹山那張臉當即一愣。

似乎察覺到玉頹山要做什麽,橫玉度瞳孔劇縮,琉璃雀立刻尖嘯而來,妄圖阻止他。

“住手!”

玉頹山一只手點着盛囿,另一只手看也不看朝着橫玉度的琉璃雀一揮,天衍靈力從他掌心源源不斷鑽出。

“啊——!”

盛囿突然慘叫一聲,猛地捂住後頸踉跄着跪倒在地,那如潺潺流水的天衍相紋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抽走,一寸寸從他的後頸像是游蛇似的爬了出來。

被活生生抽出相紋的痛苦簡直生不如死,盛囿卻像被一股靈力吊着無法昏死過去,硬挨着感受那股痛苦。

很快,玉頹山将天級相紋抽出來,讓那團天衍靈力像是樹根似的纏在修長的五指間。

他垂眸瞥了一眼,突然嫌棄地“啧”了一聲:“什麽鬼相紋?”

說罷,五指猛地一合攏,那人人求而不得的天級相紋竟然被他直直碾碎,化為金粉簌簌從指尖落下。

橫玉度的琉璃雀也被玉頹山直接摧毀,悄無聲息消失在原地。

玉頹山做事從來只憑喜惡,根本不覺得自己因為幾句話就毀了個孩子的未來有什麽不對,還笑嘻嘻地對橫玉度道:“恭迎橫掌院,你是過來參加我弟弟生辰禮的吧,歡迎歡迎,等會累了就去惡岐道就行,會有人招待你歇息。”

橫玉度眉頭緊皺。

這人雖然和奚将闌的臉長得極其相似,但橫玉度卻對他産生不了任何好感,只覺得忌憚排斥。

他能感覺到此人的修為根本未到還虛境,但用天衍靈力和他動手竟然毫無勝算。

竟然真的如樂正鸩所說,他能操控天衍靈力。

橫玉度沉着臉将輪椅劃過去,查看盛囿的相紋。

天級相紋已被抽得幹幹淨淨,連一絲一毫的天衍靈力都未留下。

修道之路已止。

橫玉度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說着帶學生來歷練,竟然無緣無故失了個相紋,恐怕回去盛家得有的鬧。

不過碰上玉頹山這種瘋癫之人,有一條命還活着已是萬幸。

盛囿相紋被硬生生抽走的場景,将其他學生驚得像是鹌鹑似的渾身發抖,悚然看着玉頹山,唯恐他朝自己點手。

玉頹山懶洋洋地擦了擦手,歪着腦袋看向那群小雞崽子似的小孩,“噗嗤”一聲笑出聲。

秦般般茫然看着他。

玉頹山伸出手,朝着秦般般一點。

其他人瞬間渾身緊繃,還以為秦般般是下一個要被抽走相紋的人,身體不受控制瑟瑟發抖,有的甚至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但卻聽玉頹山笑着道:“來。”

呆愣許久的秦般般終于回過神,愕然道:“玉哥哥?”

她終于認出玉頹山,根本不懼怕他剛抽了一個同窗的相紋,當即歡天喜地地狂奔上前,猛地撲上去抱住玉頹山的脖子,踮着腳尖高興叫道:“真的是玉哥哥!!”

玉頹山抱着秦般般轉了半圈,哈哈大笑:“是我啊,般般長高啦,不錯不錯,比你蘭哥哥要争氣,争取再長高點,超過他。”

秦般般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衆人看得目瞪口呆。

秦般般不是家裏是賣糕點的嗎,怎麽會和惡岐道的人相識,還這般親昵?

躺在地上無法昏死過去的盛囿瞳孔一縮,眼眸中全是驚恐。

那個男人……

竟然是因為自己說秦般般的那幾句話,才将自己的相紋抽去的嗎?!

無窮無盡的悔恨席卷心頭,眼淚瞬間洶湧而出。

他終于知道怕了。

秦般般蹦下來,将散亂的發理了理,高高興興道:“太久不見啦,等會我給哥哥做糕點吃,你不是最喜歡吃桂花糕嗎,我給你做一堆!”

玉頹山臉上顯而易見地露出歡喜之色,恨不得扛着秦般般就跑。

在此地無銀城六年,前幾年玉頹山最愛的便是去秦般般鋪子裏買糕點吃,幾乎每天去一次,雷打不動。

雖然玉頹山是分神前往,就算再用力遏制,但還是将身上的天衍靈力洩露出去沾染到秦般般身上。

晏将闌當時發現異常,當即勒令玉頹山不準再靠近秦般般。

玉頹山氣得要命,甚至絕食抗議——但沒絕食半個時辰就灰溜溜地去找晏将闌賣乖,答應以後再也不去。

秦般般沒心沒肺,看不出來橫掌院臉都綠了,歡喜地拉着玉頹山要回糕點鋪做糕點,問能不能準許。

橫玉度:“……”

橫玉度頭疼得要命,只覺得離相齋的孩子太難帶,随意一揮手示意她去去去。

秦般般歡呼一聲,拉着玉頹山就跑。

玉頹山愛吃糕點,更愛吃秦般般做的,瞬間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是為了看盛焦來沒來,撒了歡地跟着秦般般跑了。

“哎。”玉頹山無意中瞥見秦般般的頭發,疑惑道,“你頭上的鈴铛呢?”

秦般般撇撇嘴:“那是蘭哥哥送我的,被一個很可惡的人搶走了。”

玉頹山一怔。

可惡的人?

一顆鈴铛而已,誰會和一個孩子搶?

***

晏将闌和晏玉壺坐行舫回到此地無銀城時,已經将近子時。

乍一瞧見燈火通明恍如白晝的城池,晏将闌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走錯方向,飛去中州城了。

仔細辨認半晌,才終于确定此地就是北境邊境。

将行舫停下,晏将闌攏着衣袍走下來,疑惑地看着熱熱鬧鬧的長街:“這幾日有什麽祭祀大典嗎?”

怎麽連傩戲都有,哪兒請的?

晏玉壺想了想:“最近好像沒什麽重要的日子。”

最重要的就是晏将闌的生辰。

晏将闌大仇得報、也成功躲避雷譴,此次去了趟晏溫山,像是卸下心間最大的重負,見到塵世如此熱鬧,難得有了興趣。

“阿月,走,我們去玩。”

晏玉壺一愣,恍惚中終于有種晏聆回來的錯覺。

他抿唇一笑,柔聲道:“好。”

晏将闌一襲緋衣行走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将晏玉壺買給他的面具半戴在臉上,遮擋住半張面容。

世間好像一切都有了色彩,那熱鬧的嘈雜聲對晏将闌來說熱鬧非凡,終于不再是讓他厭世消頹的無趣。

聽路人七嘴八舌地說,子時好像還有盛大焰火。

晏将闌拿了一堆新鮮的玩意兒尋了個熱鬧的地方等着看焰火。

但不知為何,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铛聲。

晏将闌将懷裏一堆東西丢給晏玉壺抱着,疑惑地擡起手看了看手腕上那顆鈴铛。

那是三個月前他放在秦般般身上的應聲鈴。

秦般般也來此地無銀城了嗎?

一想到當初自己為何要給秦般般這個鈴铛,晏将闌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盛焦來,頓時慘不忍睹地閉了閉眼。

恨不得死了得了。

要是盛焦抓到他,肯定不像前幾回那樣好糊弄。

“要不我主動去投案自首吧。”晏将闌心想,“或許盛宗主就能看在我這麽乖的份上寬宥我一二。”

他正心虛地盤算着,手腕上的鈴铛越來越響。

秦般般過來,晏将闌并沒有多麽激動,将面具微微偏着蓋着耳朵,舉目去尋秦般般的身影。

只是環顧四周,卻根本沒瞧見有哪個小女孩在。

鈴铛聲越來越響,另一顆應聲鈴在逐漸逼近。

晏将闌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周圍人太多,聲音嘈雜得他根本無法去分辨那股不詳從何而來,只能舉目四望。

身後似乎有人擠開人群朝他靠近。

晏将闌似乎有所察覺,迷茫地轉身看來。

視線中,一個高大身形站在人群中極其顯眼,周身好似山巅終年不化的寒雪,冷若寒霜,那臉上戴着一張猙獰的惡鬼面具,襯着氣勢更加獰惡陰冷。

一顆小鈴铛用紅繩穿起來,松松系在手腕上。

正因兩人的靠近在不住震顫。

叮。

叮鈴。

晏将闌渾身一哆嗦,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此人是誰,潛意識就搶先産生一種荒郊野嶺孤身遇惡鬼的警惕恐懼。

本能催促着他。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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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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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